第三十八章 回纥惊变(上)
十一月的几场雪缓和了漠北的局势。黠戛斯人并没有強攻翰耳朵八里。他们象征
的进攻了几回。便在回纥大军的返回前调头北上了。虱之下。忠贞可汗派大军追击黠戛斯人。但突来的暴雪却拦住了忠贞可汗的复仇之路。黠戛斯人回到了他们阔别已久的故土。
十二月初。唐军在碎叶大胜的消息终于传到了翰耳朵八里。忠贞可汗就仿佛一觉睡醒。他这才想起已被他遗忘了二个多月的大唐公主。大唐公主依然还在哈林城。云英待嫁。忠贞可汗有些急不可耐了。大唐公主的美丑已经不重要。就算她丑若嫫⺟。他也一样会将她
⼊自己的王宮。奉她为国⺟。这就是⾚裸裸的利益趋势。碎叶的大胜已经在大唐公主⾝上绕上了太多的耀眼光环。十二月四⽇。由五百多人组成了回纥
亲队抵达了哈林小城。
炳林城外。送婚副使礼部郞中林元礼拱手向前来
婚的次相葯罗葛灵笑道:“这一次。次相可睡的着觉。吃的下饭了吧!”
葯罗葛灵确实是明显的意气风发。碎叶大胜给他带来了丰厚的政治获利。亲大食的粟特人沉默了。叫嚣⽇盛的回纥军方哑了。摩尼教也一改往昔的传统。开始闭口不谈政治。只有亲唐派人长出一口闷气。纷纷要求忠贞可汗取消双可敦。立即
娶大唐公主为回纥唯一的可敦。作为亲唐派的首领。葯罗葛灵怎能不容光焕发。信心百倍。
他急忙翻⾝下马。向林元礼回礼表示谢意。他随即向两旁扫了一眼。有些诧异的问道:“裴使君呢?怎么不见他人?”
“裴使君略有感恙。不便前来
接。请次相见谅。”
“原来如此。”送婚
婚是两国间的大事。仅仅是副使出面是不行。葯罗葛灵沉昑一下便道:“今⽇天⾊已晚。我们就在城外驻扎夜一。但愿明⽇裴使君能尽早康复。”
事实上。裴明远没有半点感恙。他之所以不出
葯罗葛灵是他刚刚收到了大唐皇帝的一封紧急手谕。这封手谕就平躺在他面前的桌上。手谕是分次发鸽信到九原后。由那里的驿使随后派快马送来。手谕中的內容令裴明远十分吃惊。张焕已收到密报。回纥国內的反唐派正在密谋一次重大
谋。他命裴明远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揷手回纥可能的內
。但要保护好公主。若回纥出现异变。无论如何要将公主带回国。
看完这份手谕。裴明远久久沉默不语。让他吃惊的并不是这个
谋本⾝。而是皇上对可能发生事件的态度。他竟然是听之任之发展。也就是说。皇上明明知道回纥的反唐派要进行一次不利于大唐的
谋。却不加⼲涉。甚至还有推波助澜之嫌。不可思议啊!笔上究竟走的是那一步棋?
但
惑良久之后。裴明远终于有些悟到皇上的深意。看来他的下一个战略目标。显然就是回纥了。随着裴明远悟通这一点。后面所有的疑惑都
刃而解。碎叶战役中回纥人所表现的趁火打劫之势着实让人捏了把冷汗。若不是皇上早布下了黠戛斯这步暗棋。这次碎叶究竟战役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但这步棋只能用一次。若下一次再爆发吐火罗战役或撒马尔罕战役。回纥人又跳出来趁火打劫。还会有什么办法将它
回去呢?回纥永远是一头吃不
的饿狼。只有彻底的⼲掉它。或者将它打的再无力嚣张。才能不再被其胁迫。而碎叶战役结束。大唐与大食之间在短期內不会再爆发战争。这就给解决回纥问题提供了契机。
裴明远背着手慢慢走到窗前。目光中充満了对张焕苦心的理解。纵观汉人历史。从秦汉的匈奴之患。到两晋的五胡
华。再到隋唐的突厥南侵。北方游牧民族始终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不知后世还有没有新的游牧民族出现。为了不让北方草原民族威胁到汉人子孙后代的生存。他们这一代人有责任彻底肃清北方之患。
“使君。公主来了。”门外侍卫的禀报打断了裴明远的思路。他连忙回⾝收起桌上的手谕。这件事暂时不能让她知道。
“请她进来。”
门推开了。韩国公主李素走了进来。回纥正式派来
亲使的消息她已经知道了。也就是说她终将嫁进那座金⻩的刺眼的宮殿。李素没有半点即将成为新娘的涩羞和喜悦。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隐隐忧伤。进了裴明远的书房。她迅速将这抹忧伤隐蔵起来。换成一种极为平淡的神⾊。
“听说你感恙了。我特来探望。”
“已经不碍事了。”裴明远轻轻一摆手。“公主请坐。”
李素在裴明远对面盈盈坐下。她打开手中拎着的布袋。从里面取出厚厚的一叠书。推给了他。低低叹了口气道:“裴使君。这些书都还给你。”
“你都看完了吗?或是再想借几本新书。”裴明远微微笑道。
李素摇了头摇。平静的表情已经无法维持了。心中涌起的无限哀伤终于使她眼中露出了黯然之⾊。她依然在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內心的软弱。尤其是她对面的这个儒雅俊朗的男子。
“不了。借了也无法还你。就不借了。”说这句话时她的声音低微。几乎听不见。眼帘垂了下来。长长的睫⽑在微微颤抖。
裴明远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异常。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心中也暗暗叹息。数月的相处。他们从陌生到
悉。从君臣到朋友。从刚开始时惊叹于这个美丽女子心中充満了对大唐的热爱。到他慢慢也感觉到她其实也有一颗望渴被疼爱、被呵护的平常心。从她总是刻意来自己这里借书还书。裴明远似乎体会到了一丝什么。却又说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其实也是很希望这桩婚姻失败。从这个角度上说。他感觉自己也不是一个合格的送婚使。
他默默的将书又推了回去。“我的书都会留给你。将来你总有回来探亲的一天。那时再还我吧!”
她突然变了脸⾊。眼中平静的神⾊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几近绝望的目光。她呆呆的望着裴明远。嘴
微微动了一下。但并没有说出什么。她的眼睛开始朦胧了。罩上了一层冰莹的⽔晶似的东西。长长的睫⽑接连动了几下。
“你真的希望我嫁给他吗?”她终于发出了这句短短的问话。泪⽔顺着脸颊流下。她再也说不出第二句。
“我裴明远的头忽然低下了。他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強烈的歉疚。这种歉疚既是对无力帮助公主摆脫痛苦的歉疚。也是对自己两年前因难产而去世的亡
的忏悔。他感到自己对
子的忠诚正一点点被磨去。这种
织的歉疚感几乎使他
膛炸爆了。
“你或许不用嫁给他。”他终于忍不住说出了皇上的绝密手谕。他猛的扭过投去。大声道:“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去吧!事情没有你想的那样糟。”
他紧紧咬住嘴
。把嘴
咬的发⽩。就像自己犯下了弥天大罪一样。但他的心中却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他何尝又愿意美丽的公主嫁给那个耝鲁的男人呢?
李素的眼睛睁大了。流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就仿佛即将沉⼊深渊的刹那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木板。她的眼睛渐渐亮了。痛苦的泪⽔变成了
动的泪花。李素轻轻拭去脸颊的泪⽔。慢慢站了起来。她走门口。忽然又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这个唯一能让她依靠的男子。她体会到了他內心对自己的关怀。
“谢谢你!”李素说完便转⾝快步离去了。裴明远默默的凝视着她美丽的背影。一直到她走远。消失不见。他又忽然取出皇上的手谕。一遍一遍的读着。回纥人的
谋。那自己能做些什么呢?
谋总是在夜里产生。无论是在长安、巴格达还是在翰耳朵八里。这条定律几乎都适用。漠北冬夜的寒流使翰耳朵八里的大街上看不见一个行人。也没有什么巡逻的士兵。除了在王宮前有几百名侍卫之外。整个城池就仿佛死一般寂静。
在翰耳朵八里的城西有一座占的宽广的大宅。皆是用巨石砌成。远远看去就仿佛一座宏伟的小城堡。这里就是回纥相国颉吧迦斯的宅子。
颉吧迦斯曾掌控回纥最⾼军权。在拓跋千里的叛
中。是他率领军队与叛军
战。夺回翰耳朵八里。为忠贞可汗重新即位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也由此从武转文。出任回纥相国。尽管他已是一名文官。但他在军队中依然享有极⾼的威望。回纥的十五名万夫长。有十名都曾是他的手下。因此他同时也是回纥军方势力的代表。集军政大权于一⾝。可以说他就是回纥的第二号人物。
这几天。他和粟特人、摩尼教人一样的沉默了。沉默来自唐军在碎叶的大胜。尽管颉吧迦斯对大食人的失败没有感到什么痛心疾首。但唐军的胜利却再一次狠狠刺
了他的神经。让他想起了当年安西之战的聇辱。他率十万大军南下北庭。可最后却靠可汗对张焕的乞求才回到漠北。这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聇辱。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与唐军再次决战。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能率大军饮马中原。将大唐的财富和女人统统掠回草原。
他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当岁月快湮没他的梦想时。机会却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准确的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一生中最狂疯的
惑。
房间里十分安静。火炉烧的很旺。铁架上一壶
茶咕噜噜的翻滚着。颉吧迦斯一边给火炉里添柴。一边默默的听着贵客给他分析眼前的形势。
“相国。回纥九部中。除仆固和阿布思略略偏向大唐外。其余浑、拔曳固、同罗、思结和契都主张向南发展。主张夺取北庭和安西。这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你也必然会的到他们的支持。另外。控制我们回纥财源的粟特人更是強烈反唐。主张与大食结盟。他们对可汗放弃进攻北庭一事十分不満。我的到的确切消息。现在粟特人都认为就是因为可汗的背叛才导致大食在碎叶的惨败。至于摩尼教本⾝就源于波斯。与黑⾐大食同宗同源。又有我这个国师对你的忠心拥护。你不用担心回纥舆论对你不満。摩尼教用神喻来替你解决继位的合法
。”
坐在颉吧迦斯对面侃侃而谈的贵客自然就是回纥国师苏尔曼了。在碎叶战役结束之前。他便接到了哈里发的秘密任务。推翻现在的忠贞可汗。重立一个亲大食的回纥新可汗。为此他在回纥贵族中找了很久。前登利可汗的子嗣都被杀绝了。其他的年轻贵族要么是软弱无能。要么就是不被军方认可。而想推翻忠贞可汗的最关键就是必须的到军方的绝对支持。苏尔曼寻找了很久。既是铁杆反唐派。又能的到军方绝对支持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相国颉吧迦斯。经过几次试探。包括和他儿子密谈。苏尔曼已经发现了颉吧迦斯隐蔵在忠心背后的真面目。这其实是一个野心
的权
者。
于是。无须再转弯抹角。无须再遮遮掩掩。苏尔曼直接说出了大食哈里发的想法。推翻忠贞可汗。拥护颉吧迦斯为回纥新可汗。苏尔曼一边说。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眼⾊。他见颉吧迦斯默默无语。更没有跳起来指责自己大逆不道。知道他其实已经心动了。只不过他需要一个更加光面堂皇的借口罢了。
“相国也看到了。贺禄莫达⼲确实是一个左右摇摆的两头鸟。两国对峙时他想立双可敦。唐军在碎叶获胜。他又马上要娶大唐公主。说的难听一点。这种人看似左右逢源。实际上却是一个没有雄心伟志。无法带领回纥走向強盛的小人。真正的大英雄应是相国这种坚持自己原则。一心向外扩张疆土的铁腕者。相国不要再有什么疑虑了。相国继位是大势所趋。符合回纥的
本利益。必然会获的广泛的支持。”
颉吧迦斯微微叹了一口。“可汗对我不薄。我又于心何忍?”
苏尔曼暗暗冷笑了一声。当年登利可汗对他同样不薄。他怎么就忍心杀之而投新主呢!现在居然又想疗坊。其卑鄙厚颜。当真让人佩服。虽然心中瞧不起此人。但苏尔曼却不的不替他找一块遮羞之布。
“相国错了。他几时待相国不薄饼。相国莫要以为他任命你为相国就是感恩戴德。就是不薄。不是这样。他的实真用意是用明升暗降之法夺取了相国的军权。相国想一想。当年他⽗亲顿莫贺达⼲就是从相国夺取了可汗之位。前车之鉴不远。他怎么可能再相信你?”
苏尔曼的鼓动终于打动了颉吧迦斯。他心中的野心渐渐的苏醒了。沉昑良久。他缓缓说道:“贺禄莫达⼲没有大的过错。我不想背上弑君的罪名。你要把这件事做圆満了。”
苏尔曼
险的笑了。“你放心。我早已有了完美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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