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惶急
自从得知了世子被杀的消息之后,商侯汤秉赋便陷⼊了一病不起的绝境。毕竟,他当初明知此次吊丧极可能出现不妥的状况,却没有对世子做出任何警告,而仅仅是托付国玺而已。他明⽩信昌君汤舜允觊觎大位,对自己怀有深深的恨意,却没料到他会这么凶残,当众显戮世子,这胆大到极点的举动无疑挑战了律法和礼制,汤舜允一个聪明人怎么会这么做?
带着这深深的疑感和不甘,他的⾝体在三天之內就已经到了几乎无法支撑的境地,这还是姜偃在王宮中另辟静室给其居住,并让太医随⾝伺候的缘故,否则汤秉赋早就一命呜呼了。此时此刻,他的眼睛愈发浑浊无神,只有间或的一下眨动而已。
“君侯,陛下来了!”一个眼尖的太医瞥见了门外远处的一抹⾝影,连忙在汤秉赋耳边唤道“君侯若有事向陛下禀告,还请准备好说辞,待会小人会用银针替君侯刺⽳,如此一来,您大概可以撑上一会!”
商侯汤秉赋勉力睁大了眼睛,费劲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这次一定要设法让姜偃做出承诺。他还有名义上是质子的次子汤舜方,只要自己还有⾎脉留在世间,就绝不会让汤舜允得逞,哪怕毁了多年的国祚也在所不惜!
只是片刻,步履匆忙的姜偃便带着几个从人冲进了宁心居,见汤秉赋气息微弱,脸⾊灰败,他的神情顿时变得更加凝重,随即挥手斥退了一⼲无关人。“商侯病情怎样?朕不是吩咐过了么,只要是用得上的,御苑中的珍贵葯材用不着吝惜,商侯怎么会还是这个样子?”他的声音微微提⾼了一些,眼睛斜瞟着病榻上那个憔悴的人影。神情愈发不悦“你们都是号称国手的太医,商侯平⽇⾝体康健。这一次分明是急出来的病,难道就连这点小疾你们也束手无策么?”
被天子这么一责备,一群太医全都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起先安慰商侯的那个太医才向前膝行了一步,毕恭毕敬地奏道:“陛下,非是小臣等人不尽心竭力,实在是君侯心疾难治!君侯痛失世子。急怒之下气⾎攻心,平⽇郁积下来地不少病痛也都发作了出来。这数疾并起,小臣等人…”他又不敢说得十万分无望。只能偷偷瞟了榻上的商侯一眼,这才咬咬牙道“陛下,君侯如今病体沉重,说话不便。但他有要事奏报陛下,小臣斗胆,愿为君侯施针,还请陛下恩准!”
“准你所请!”姜偃瞥见了汤秉赋恳求的眼神,只犹豫片刻就点头应允,心中更加忐忑。看这个架势。商侯汤秉赋是否能撑过今夜尚且难料,若是对方真地要自己做出什么承诺,那又该如何是好?突然,他又想起了突然病倒的养⺟姒姜,脸⾊陡地一变,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躯。他唯有在心中默默祷祝,希望姒姜只是小疾,否则…
“陛下,
平君殿下来了!“赵盐在姜偃耳边低声奏道“小人是不是请他进来?”
姜偃稍稍舒了一口气,马上点了点头。不一会儿,练钧如就跟在赵盐后头踏进了大门,他一眼就看见一个太医专心致志地在病榻前为商侯施针,顿时脸⾊大变。“陛下,商侯真的…撑不过去了?”尽管刻意镇定心神,但他的话音还是有几分颤抖,显然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会这么严重。
“朕也不知道,不过,听那些太医适才的奏报…似乎很难。”姜偃无奈地摇了头摇,悄悄拉了拉练钧如的柚子,两人便撇开从人,在墙角处立定,低声商议了起来。
许久,內室中那位施针地太医方才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俯伏跪地:“启禀陛下,小臣不辱使命,君侯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不过,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过后君侯恐怕又难以开口说话!”他突然瞥见了练钧如的⾝影,正
慌慌张张地行礼,却被练钧如搀扶了起来。
“陛下,你先进去,有什么话先敷衍一阵,我马上进来!”练钧如对姜偃使了个眼⾊,自己则把那太医拉到了一旁,开始仔细询问商侯地状况。
姜偃心思复杂地坐在了商侯病榻前,深深叹了一口气“商侯,你有什么话就对朕说吧,不要蔵在心里。你平⽇养生有术,怎可轻易抛下一国重担?世子虽然已故,但毕竟舜方公子仍在,未必没有希望的…”他只是说了几句便再也找不出安慰地说辞,顿时陷⼊了沉默。
“陛下,外臣为诸侯数十年,虽不能说是国內大治,但好歹也没有怠慢过为君的职责,谁想,谁想竟会有汤舜允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侄儿!”尽管声音微弱,但汤秉赋还是尽力宣怈着心中怒气“如今他虽然手握兵权,却未必能够镇庒得住国內局势,世家豪门绝不会承认一个篡位的贼子,我商国不缺忠心耿耿的臣子,缺地只有能够引兵对战的武将!陛下,外臣如今也不再向您乞师报仇,只请陛下委任一个武将统领讨逆大军,如此一来,诛除叛逆指⽇可待!”由于情绪过于
动,他突然剧烈咳嗽了一阵,脸上也浮出一丝嘲红。
出派武将?姜偃顿时一愣,几乎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若是论实际情势,这个主意自然是相当不错,可是,中州兵权大半握在伍形易手中,若是这一次还派其人麾下的将领前去,无疑是给对方一个最好的扬威机会。然而,自己这一边,又哪里能够找出一个⾜以匹敌汤舜允的将领?
练钧如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姜偃⾝后,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随即接过了话头。“商侯,你既然提出此议,想必应该有了人选,不妨说出来听听。若是真能够有所帮助,那么,陛下也不会吝惜一个人地。”
商侯汤秉赋终于露出了微笑,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一口气。“陛下,殿下,外臣知道你们的为难之处,所以不会开口讨要那些镇守边关的将军。外臣之前将国玺托付给了严大人,就是为了他能够名正言顺地号令大军!外臣⾝上还有调兵虎符,和国玺合而为一则可以统率各城大军,只要
付给严大人,定能够挽回败局…”
练钧如越听越觉得惊愕,情不自噤地出口打断道:“商侯,你莫非是属意少师严修?可是,他虽然乃是武者出⾝,却从未领兵打过仗,又怎能奢谈胜败?”
“那却未必!”汤秉赋勉強挪动了一下脑袋,直直地凝视着练钧如的眼睛“殿下当初也不是瞒过了所有人么?严大人虽然未曾上过场战,但是他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气势,只有以他为主,外臣麾下的那些将领才有可能团结起来…最重要得是,汤舜允挟‘军神’之名,旁人
本奈何不了他,就是那些将领也只会心存畏惧!”
练钧如和姜偃对视了一眼,心中浮出一丝荒谬的情绪,不管怎么说,这确实值得一试。两人又和汤秉赋商议了许久,直到对方有些撑不住了,他们才一起离开了內室。
“练卿,朕还要去看看姒姜夫人,这件事既然已定,就你拿主意好了,朕没有什么意见!姜偃勉強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唤过赵盐,急匆匆地冲了出去。此时此刻,他最怕再发生什么意外,毕竟,他在这宁心居耽误的时间太久了。
姒姜进宮后便一直居住在泰安宮,姜偃不仅将其视为生⺟,时时探视,但凡有新鲜果物等都先奉给这位养⺟,但相处的对间却着实少了。姒姜的⾝体本就因为多年的贫
生活而⽇渐衰弱,进宮后又要为儿子的安危忧心,因此一来二去,⾝体状况就更加糟糕了。
“娘,娘!”姜偃也顾不得礼数,甫进泰安宮就⾼声唤道。片别,两个太医便慌慌张张地冲出来
驾,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姜偃此时早已心急如焚,直接冲进了姒姜寝殿,直到发觉⺟亲仍有气息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娘,你究竟感觉如何,怎么会突然发病?”他突然感到⾝上微微发寒,顿时
然大怒,回头冷冷扫视了那些宮婢內侍一眼“如今尚是寒冬,怎么这里没有燃起炭火等物御寒?若是嘉仪君有什么闪失,你们通通殉葬!”
一席话顿时吓得所有人求饶不止,姜偃犹感余恨未消,却听得耳边传来养⺟微不可闻的声音。“偃儿,是我让他们俭省的。你新近登基,万事都在起头的时候,自然得向国民做出一个榜样。我只是一个微不⾜道的民妇,没有那么娇贵的…”
“娘!”姜偃紧紧握住了姒姜的手,強忍住眼中的⽔光“就是俭省也不用您,我自己会勉力去做的!您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楚,如今正该好好享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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