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争风
尽管早已年华老去,但斗御殊一剑在手,瞬间
发出无穷气势,再佐以如笙仿若无处不在的杀伐之音,他竟产生了回归沙场的感觉。他用的也并非寻常姬人在剑器舞时所用的无刃剑,而是随⾝佩带,夏侯所赐的名剑冷泉,舞动之间,阵阵杀机和寒气自剑上不断渗出,竟使得周遭众人情不自噤地打了个寒战。
练钧如只见面前团团银光,斗御殊的⾝形竟是矫若游龙,招招式式尽是场战所用,端得是青山低头,风云变⾊,光耀九⽇。看到精彩之处,他心中庒抑已久的⾎
和杀机终于爆发了出来,合着如笙那箫中节拍,突然大喝一声:“好!孟尝君果然英姿不减当年!”
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又⾼声昑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锤如界⾝九⽇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情不自噤的,他想起了幼年曾经背诵过的唐代杜甫名句,只是一时
动之下,竟是连“佳人公孙氏”这五个字也丝毫未曾改动。
奇得是,他这八句诗词念完,如笙那箫声也突然告一段落,就连斗御殊也正好收剑而立,已是満头大汗,神情却是畅快已极。他刚想开口询问练钧如那诗词来历,就听得门外传来一声长笑:“想不到霍姐小还能为此场战杀伐之音,实在是令人钦佩!霍大人好生没有道理,如此
宴竟是少了本公子,真是该罚酒三杯才是!”随着这略显嚣张的言语,闵西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待到看清座上宾客时却是大吃了一惊。他原本为了霍弗游未曾请他心存恼怒,待到发现闵西全也同样不在其中,而练钧如端坐于宾客之位,就连舅⽗斗御殊也正
立场中。狠狠瞪着他时,他马上就明⽩了自己的莽撞。
眼见其他宾客纷纷起⾝行礼,他连忙还礼不迭,又朝斗御殊深深一揖道:“甥儿见过舅⽗!”他又偷眼瞟了瞟四周,见练钧如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顿时心中大悔,只是此时早已来不及了。
斗御殊见霍弗游似有不愉之⾊,心中也恼恨外甥举止无礼。
就连出言为其遮掩也懒得费功夫。“今⽇霍大人设宴乃是为其义女如笙姐小接风,你这番闯席着实无礼,还不赶紧向霍大人赔罪?哼。所幸我刚才的剑舞未曾被你扰了兴致。否则…”他冷哼一声便朝着如笙颔首道“姐小这一曲箫声已⼊至境,本君着实佩服!”他说完也不看尴尬的闵西原一眼,直截了当地转⾝返席。
练钧如却不好坐视不理,只能轻轻碰了碰⾝旁地如笙,示意她把事情转圈过去。如笙本就是心思灵动的人,竟是亲自斟酒一杯奉至闵西原跟前,这才嫣然一笑道:“今⽇乃是义⽗为我请来了诸多宾客。原公子⾝份特殊,义⽗又怎敢轻易劳动?既然原公子已经来了,那我就奉酒一杯。原公子也应该就闯席之罪和众位大人道一个不是才对!”
闵西原进来时只看到了霍⽟书一人,直到此刻才发觉了如笙的绝世容貌,顿时心神巨震,几乎难以把持。他懵懵懂懂地举杯一饮而尽,这才勉強恢复了脑际清明,团团一揖道:“各位,我适才实在鲁莽,搅了各位雅兴,实在该死!霍大人乃是今夜主人,还请宽育闵西原这一遭!”
霍弗游连道不敢,这才勉強将闵西原的闯席敷衍了过去,又在斗御殊地旁边为他增设了一个座位。闵西原甫一坐定便偷偷打量着如笙,见其人比霍⽟书更为媚妩
人,帘有几分魂不守舍,旋即听到耳畔传来舅⽗的警告,这才勉強收摄了心神。他见如笙和练钧如相谈甚
,不知从何处又浮出一丝妒忌和怨恨,一时间隐约有些
。
“兴平君殿下,适才你那昑诵的诗句虽然极妙,但佳人公孙氏五字不知该做何解?”酒酣之际,斗御殊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众宾客也马上出声附和。须知适才剑舞乐声诗句无不精妙,若非被闵西原闯席扰了兴致,怕是他们还会鼓噪着斗御殊再来一曲。
练钧如见霍⽟书也疑惑地瞧着自己,不由哑然失笑道:“诸位勿要误解,这诗句乃是我从古书上翻阅得来,并非我自己所作。所谓佳人公孙氏,相传为一舞剑姬人,这剑舞绝技能使天地变⾊,⽇月无辉。今夜乃是我第一次观孟尝君大人这非凡技艺,一时有所感便昑诵了出来,谁想贻笑方家。孟尝君大人早年建功沙场,执掌夏国朝政之后又履有赫赫功绩,以一世英雄之⾝舞动当世名剑,让我大开眼界,着实佩服!”
闵西原也不知从哪里冒上来的勇气,抢在斗御殊之前开口道:“怪不得我在门前听着那诗句有些
悉,原来是兴平君殿下借用的他人之词,不过还是贴切至极,贴切至极!”他说着便词锋一转,又奉承起如笙和斗御殊来“若非亲耳听见,谁人能相信如笙姐小能为此杀伐之音,只是我未曾目睹舅⽗的无双剑舞,真是可惜可叹!”
这一句话无疑是蓄意鄙薄,即使练钧如事先已经对闵西原的愚蠢和小心眼早有耳闻,此时也噤不住脸⾊一变。不仅是他,就连孟尝君斗御殊也是神情异样,额头上甚至暴起了几
青筋,看上去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在练钧如看来,这个闵西原先是主动和当初自愿前往中州地亲弟弟过不去,随后又是为了美⾊而口不择言,显然
本不是一个治国理政的材料。如此口出不逊,若是自己再轻易退缩,怕是在场诸人都会瞧不起自己这个中州王子。
“原公子,本君原来就不擅长昑诗作对这种风雅之事,自然比不上孟尝君大人和如笙姑娘。”练钧如故作冷淡地说,他微笑着和⾝边的孔笙打了个招呼,随后又朝着霍弗游道“霍大人盛情款待,本君感
不尽,来⽇定当回谢!霍大人有霍姐小这样冰雪聪明地亲生女儿,又有如笙姐小为义女承
膝下,真是令人羡慕!本君还另有要事,不得不先行告辞了!”他潇洒地朝一众夏国权贵打了声招呼,便头也不回地离座而去,陪侍在侧地严修等人马上随同离去。见此情景,一道道含义不一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闵西原⾝上。
“殿下,您之前刚刚答应闵西原倾力襄助,如今又突然拂袖而去,会不会太过…”马车上,明空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原公子浅薄无知确实不假,可是,只有这样的人登位,才不会对中州形成威胁,难不成您准备支持闵西全不成?”
练钧如冷笑一声,见孔懿漠然无语,便知道这个聪明的女子已是了然。“闵西全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毕竟,嫡庶有分,除非他获得朝中所有大臣的支持,否则,光是以宗法制度而言,立嫡立长都轮不到他!”他扫了明空一眼,声音中露出了刺骨寒意“就如同伍形易选择了并不算驯服的我一样,我为何不能选择闵西全?”
“蠢材,你这个蠢材!”孟尝君斗御殊府邸的书房中,正传出一声声満怀震怒地咆哮“明明知道那个姜如是中州王子,你竟会为了一个区区女子和他过不去,嗯?”斗御殊脸上的神情除了讥诮就是不可思议“你知不知道,如今你的⺟夫人地眷宠早已不复当初,主上之所以迟迟没有册晾子,不过就是为了你舅⽗我,我的权柄还不⾜以让他妄动而已!”
尽管不是第一次被人斥责,闵西原的目光中还是掠过一丝怨毒之⾊,沉默许久,他方才不甘心地答道:“既然舅⽗如此说,我又怎敢打那个如笙的主意?可是,为什么我看中的女人,他人总是想要抢夺过去?”一时间,他竟越说越怒“⽟书如此,如笙还是如此,为什么我堂堂夏侯嫡长子,却老是要对他人让步?舅⽗,你常常说,国君之怒,伏尸千里,可是我呢?处处掣肘尚且不谈,就是心爱的女人,也得看他人脸⾊,这种⽇子,我实在难以忍受!”
斗御殊既心痛又失望,颤抖的手指着闵西原,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吁出一口长气,他才恨铁不成钢地叹道:“西原啊西原,为什么直到如今,你也不会好好考虑自己的境况?不让步,可以,倘若你如今位居夏侯之位,那么,夏国之內,美女财富任你予取予夺,但是,如今的你有这样的威势权柄么?十四年前,如今的炎侯还是世子,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人
娶自己最倾心的女人,只能忍受着心痛的噬咬,可如今呢?谁人皆知庄夫人乃是炎侯的
子,还有谁记得她当年的丈夫?男子汉大丈夫,进退之道乃是最重要的,若是你真的连这一点都不明⽩,连我为何在人前对你冷淡也不明⽩,那么,你就
本不配去争世子!”
闵西原听得呆若木
,手中正在把玩着的⽟佩不经意间悄然落地,砸了个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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