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逼离
夏夜的繁星点缀在深沉辽阔的黑色天幕之上,如同闪烁在精美纯黑托盘上的璀璨宝石。
淡淡的月光略显清冷,远远比不过漫天莹亮的星辉。微微海风吹过,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夏夜独有的甜香,淡雅而芬芳。
亚姆伯爵府的后院花园,花丛阴影里忽然多出一个套着兜帽的灰袍身影。在安静无人的园中,那人探头探脑的模样就像做贼一般,形容可疑。
“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远远传来一声低喝,嗓音却是如山泉般清冽动听。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晚,却格外显得突兀与响亮。
“嘘!嘘!”灰袍人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示意来者不可大声,免得惊动了府中人员。朦胧月光的映照下,兜帽间隙中隐约可见一对尖耳,那是个体态纤美的女精灵。
精灵是个优雅高傲的种族,素来不屑做些鬼鬼祟祟的勾当。可这位混血精灵秋凌兮却是个异类,夜深时莫名出现在花园,带帽灰袍的夜行装束加上东张西望的诡秘行为,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怨不得永恒一见之下便开始质问。
“你又要惹什么事?”永恒慢慢走近,好看的眉紧紧打了结。身边多出这个祸害,他就知道自己的生活会变得不轻松!
“小恒恒,我可是为你着想,才在这里蹲守的!”女精灵低哼了一声“我可不喜爱那个银发人类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你没发现他今天一直故意针对你吗?哼,他可是你的最大情敌,这么晚了还去找赛菲尔,鬼知道他想干嘛!”
“你说…比凌?”永恒目光一闪,顿时明白了秋凌兮的目的。因为养病的缘故,那银发人类最近一直住在伯爵府。秋凌兮白天见他和赛菲尔言笑晏晏,态度亲密,又见安、加蓝对这两人的目光暧昧。似乐见其成,她便开始紧张自家少主的“终身幸福”连窥视窃听这些把戏都弄出来了。
“就是他,又冷血又虚伪,我对他一直没好感,从第一天见到他就是如此。”她气鼓鼓的抱怨着。一掀宽袍,
出悬于
间的玲珑七弦琴来“看他进屋时那副神秘兮兮地模样,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呢,所以我来侦查一番!”
“别胡闹。”永恒冷冷说道,脸上
出明显不赞成的神色。秋凌兮却是撅起嘴,坚持道:“我们躲在这里又没人发现,怕什么?只是听听呗。人类有句话,叫作知己知彼…”
她嘴上不停说着,纤纤十指却是灵动无比的拨弄着
间的银色琴弦。淡淡银光闪过,一
极细的弦丝自琴身垂地,瞬间便延伸至后院深处----赛菲尔的居室便在那里。
“你…”永恒还来不及阻止,那
银丝便开始发出轻微地乐声。秋凌兮玉指轻拨,琴声叮咚。马上转为精灵可以理解的话语。
永恒简直无语了,这祸害总是这般肆意妄为!转过身,他掉头就走,他可没下作到偷听赛菲尔房中动静的地步!
但刚走了两步,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便传了过来:“对永恒可不能着急,太明显的索要只会让他反感。正相反,我越是和他保持距离,他便越是会主动讨好我。这两年来他的态度变化,难道还不能说服你?”
话一入耳,永恒脚下一缓。整个人不由得呆了。
脑中在“嗡嗡”作响,他听到另一个清亮的男子声音在说:“揣摩人心本就是你的强项,说到演戏你更是高手,我自然没什么异议。说真地,我从未想过你会俘虏高傲精灵的心!我对他示好、与他争斗,
将也用过,救助也有过,可无论什么招数统统不管用,他还是那么厌恶我。还是你骗起人来最厉害,不管是争强好胜、还是装病扮弱。你都演得
真极了,滴水不漏!”
“那当然!你不知道骗术达到最高境界,就是等着人把自己所需之物亲手送上门来么?”
吃吃的笑声里,清亮声音低沉下来:“可是,我担心。精灵族并不是永恒掌权。这样一天天拖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全盘掌握精灵的力量?”
“放心。永恒是精灵族唯一的少主,他若有事,精灵女王必不会袖手旁观。只要我们耐住
子,投其所好,让永恒完全按照我们的意思行事,精灵族很快就会加入我们的复仇行列。”
“难道你想利用那人对完全控植者地抢夺心理,让东大陆与精灵族结仇?”
“这种好机会摆在眼前,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女子清脆的声音透出少见的冷酷口气“当然,在那之前,要先榨干他的价值才行。”
“你已哄得他把生命
华用在米丽夫人身上了,还想要什么?”男子声音里隐约带着酸意与不满“哼,都投怀送抱了,这还叫保持距离?”
“虽然母亲大人还是没醒来,但至少说明他身上藏有不少好东西呢。精灵族的宝物不少,或许他还有什么珍贵之物,以后能被我们善加利用。”女子笑道“至于投怀送抱…你在吃味么?”
“吃味?你在开什么玩笑!”男子冷声打断,忽又轻叹一声:“其实我一直担心…他对你那样好,难道你就不会被感动吗?”
沉默片刻,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有,我有被他感动。那天在伦伊岛上,我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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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赛菲尔…”男子低低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痛惜。
“比凌,不用你提醒,我清楚的记得,我们是复仇者!感情对我们来说是最奢侈的事情,真心更是经不起挥霍,我不会被少许感动阻挡前进的脚步。当年我们发下誓言时。便已决心抛弃原来的自己,做个纯粹地双面人----为了复仇,不择手段!”
停了停,女子又说话了,话中充满了淡淡的无奈,与一股令人心悸的冷意:“再说。当年我给过他机会!我告诫过他,提醒过他,我当着他的面杀了许多兽人,就是希望他能被我吓退。是他自己想不通,装情圣,表忠心,非要陪在我身边,那我自然要笑纳这番美意了!”
这不是真地吧?
精灵只觉天旋地转。一时间竟以为自己身在幻境,抑或做了个离奇的噩梦。
然而秋凌兮那张错愕万分的脸就在他的眼前,闪着淡淡银光的琴弦就在他的脚下,那两个熟悉地声音更是萦绕在他脑中,发散不去。
“少主!”秋凌兮杏眼圆瞪,双
直颤,连“小恒恒”的玩笑话都不敢再说。她细细听完。悟出那两人的对话之意,不由得遍体生寒。
原来从始至终,少主只是个被人玩
感情的笨蛋?那伯爵小姐纯真可爱的假象下,掩盖着地,是比少主原先所以为地,更深沉更黑暗更冷酷更可怕的心!----仿佛在仇恨毒汁里煎熬出地,带着血腥尖刺的地狱玫瑰!
“我不信!”永恒的双目中,依稀有两团火在燃烧,那是能燃尽一切都愤怒火焰,也灼痛了他自己的心。
下一个瞬间。他的身形已
出去,倏忽便到了赛菲尔的房间外。举起手,他想要马上敲门而入,但那手臂如同万钧之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屋内的声音
得很低,却依然清晰地从门
里透了出来:“格鲁国与圣达加都是我们的盟友,只有苏迪和加德对我言听计从是不够的,这两大势力还需继续拉拢。矮人嫉恶如仇,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并不难,而兽人族欠我恩情。现在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目前唯有精灵族完全游离在外,那样强大的力量一定要成为我们的助力!这次如果计划成功,那么…”
计划啊…是的,是的,他怎么忘记了。她是个多么精明的人类啊!
从地下世界遇上她地时候。他就该知道,她并不单纯。并不简单。她绝口不提报恩,并不是洒
善良,而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好处!
他早知,人类是个自私的种族。他早知,她的身上套着沉重的枷锁。可仇恨真的能让一个人如此冷酷、如此无情吗?
或许,他该有那么一丝丝的高兴,因为----她也曾被他感动过,她也曾有过不忍。可是最终,她选择的,依然是虚伪的欺骗与利用,而且毫不留情的索取他地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或许,在不知情之下,被她深深吸引的他,把性命给她便是了。可,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让他听到她的话?
他能为她而付出,可他无法容忍爱情被如此践踏!爱情,在精灵族里,这是多么圣洁地词,可在这里,它只能换回一点吝啬地同情。难道,果然是这样吗----越是阳光明媚的表面,内里地黑暗便越是浓重?
“吱呀”一声,门开了,赛菲尔出现在门口,眨巴着眼问道:“永恒,你在这里做什么,有事情找我吗?”
啊,她是那般若无其事,如果不是之前通过琴弦听到对话,他一定会以为自己误解了她!平时,她也是这样的清冷平淡,偶尔会向他展
笑颜。可此时,虽然她歪着头的模样很俏皮,他却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下去。
“比凌呢?”他问道。见面前少女的眸中闪过隐约的慌乱,他的心越发冰寒。“永恒,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比凌为什么来这里?你又在胡思
想什么啊?”她还是那种理直气壮教训人的口气,若在平时,他应是心怀歉疚的放弃追查,可现在,他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她。
“赛菲尔…”口中念着这个名字,精灵陡然一挥手,成千上万的花草闪电般涌入房中。赛菲尔措不及防,来不及拦下花箭,便听房中响起一声突兀的“阿嚏!”
“轰隆”一声,精灵只觉
前有如大锤重击,痛不可挡,脑中顿时混沌一片。原来之前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永恒…”
赛菲尔凝视着对方,那黑珍珠般的墨
眼眸,曾经那么清冽纯澈,但此刻,充满了凌厉、迷茫与不可置信。那俊雅秀美的脸庞上,深深受伤的表情令人心痛,可她却必须硬起心肠,让他远离这危险的人类世界。
眼中异芒一闪,眸
随即变幻,赛菲尔心中充满悲哀----做戏要做全套,不是吗?
“住手!”一声厉喝,银光爆起,秋凌兮及时赶到,怒道:“你敢对少主用精神异术!想要掩盖你的真面目吗?”
扫了一眼女精灵,赛菲尔的
角勾起细细的笑,任谁也无法察觉。她的心中充斥着嘲讽---中了精神异术的那个,到底是谁?
“真的,只是为了利用我?”精灵定定望了她一眼,目光中的悲哀之意,是她从未见过,如同房前地面上,那洒落一地的冷寂月光。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连用精神异术都被“现场抓获”…赛菲尔微微垂下头,似乎默认了对方的指责。
精灵浑身发冷,身体动弹不得,但觉顶门“轰轰”作晌,眼前金花飞舞。
他的爱情,他的快乐,如泡沫般虚假的幸福,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戳破。这样的打击,这样的现实,让他如何能接受!
四周一片沉寂,赛菲尔忽然觉得心口很痛。
从刚刚四目相接时,接收到他眼中的复杂情绪,她的心便开始泛出酸涩,到现在,她的心便如刀子割过,一条条一道道都是痛,除了痛还是痛。
眼睁睁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被欺骗的愤恨,被玩
的悲凉,最终化为令人心悸的无奈与绝望。
仿佛无穷无尽的伤痛与绝望,一如旁人眼里她的眸光。
那种绝难出现在高傲精灵眸中的,哀伤绝望的眼神,一直压抑在她的脑海里,无法纾解,
得她
不过气来,还伴着丝丝缕缕的苦涩,几乎让她堕下泪来。
----原来,亲手在他心里刻下伤痕,她竟会品味到这般难忍的痛楚!
猛然间,她懂了。
她比她所想象的,更加在乎他!
这个讨厌的自大家伙,高傲到不可一世的精灵,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在意他?
似乎经过了漫长的旅程,她才终于接受他的陪伴。可到底是什么,柔化了她的心?
她隐隐察觉,她从他那里得到的,不止是温暖,不止是慰藉,更是一种寻觅许久的救赎与归宿,是真正令她安心的依靠与力量。
他,赐予她这些最最渴望的珍贵礼物----证实她的存在,直面她的黑暗,在乎那个真真正正的她!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美好、更加令她动容?
恍惚中,她无尽悲凉的想着----
或许,她本可以得到幸福!曾经不敢奢望的幸福…
但现在,一切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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