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渔翁
过了两⽇,玄凌精神好了些,依旧去上朝。他的神情很平静,看上去已经没有事了。前朝的事那样多,繁冗陈杂,千头万绪。容不得他多分心去为一个刚成形的孩子伤心。况且,毕竟他还年轻,失去了这一个孩子,还有我腹中那一个。再不然,后宮那么多女子,总有再孕怀,再为他产子的。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恬嫔也自昏
中醒来。然而她醒来后一直哭闹不休,说是自己的孩儿是被人陷害才没了的。直闹得她宮里沸反盈天,
⽝不宁。
皇后本以为她是伤心过度,着人安慰也就是了。然而这⽇下午敬妃在我殿中闲坐,谈论了一会儿我养胎的情形,又说及恬嫔小产的事。
她见四周幷无闲人,庒低了声音道:“恬嫔这次小产很是奇怪呢。”
敬妃从不是饶⾆的人,她这般说,自是有些把握的了。我本就疑心,听她如此说,心里“咯噔”一跳,面上只作若无其事,依旧含笑:“怎么会呢?恬嫔不是一直说胎动不安么,小产也不算意外了。”
敬妃的缣丝繁叶⾐袖宽广,微微举起便遮住了半边脸颊,她淡淡一哂,不以为意道:“她说胎动不安其实咱们都清楚,不过是向皇上争宠撒娇罢了。我常见她在宮里能吃能睡,哪里有半分不适呢?”敬妃再度庒低声音:“听为恬嫔医治的太医说,她一直是好好的,直到小产那⽇。服下的药也没有事,只是在吃剩的如意糕里发现了不少夹竹桃的花粉。”
我不懂,疑心着问:“夹竹桃?”
敬妃点头,“太医诊了半天才说这夹竹桃花粉是有毒的,想来恬嫔吃了不少才至于当晚就小产了。”敬妃叹气,“宮中不少地方都种了夹竹桃,谁晓得这是有毒的呢?还拿来害人,真真是想不到啊。”
我的心一度跳得厉害,迟疑片刻,方问:“那…如意糕是御膳房里做的么?”
敬妃微微迟疑,摇了头摇:“是悫妃送去的。”
我抬头,对上她同样不太相信的目光。敬妃的声音有些暗哑,慢慢述说她所知晓的事:“本来恬嫔有孕,外头送进去的东西依例都要让人尝一尝才能送上去。可是一来是悫妃亲自做了带去的,二来悫妃的位分比恬嫔⾼出一大截,且是皇后要她去教导恬嫔的,她这人又是出了名的老实谨慎,谁会想到这一层呢。而且听那⽇在恬嫔⾝边伏侍的宮女说,是悫妃先吃了一块如意糕,恬嫔再吃的。”敬妃顿一顿,道:“宮中种植夹竹桃的地方幷不多,而悫妃自己宮苑外不远就有一片。若说不是她做的,恐怕也无人相信。”
我依照她说的细细设想当时情景,以此看来在当时的确是无人会怀疑悫妃会加害恬嫔的。然而我疑惑:“就算悫妃下了夹竹桃的花粉,她又何必非要自己也吃上一块?恬嫔爱吃如意糕人人皆知,就算她不吃,恬嫔也会吃下许多,这样做岂不矫情?悫妃动了杀机,可是因为皇长子的缘故么?⺟亲爱子之心,难道真是这样可怖?”
敬妃道:“究竟如何我们也只是揣测,皇上自然会查。也不能全怪悫妃,恬嫔因孕连封两次本就已经遭人非议,她还这样不知检点,半夜从你宮里把皇上请去了好几次。妹妹你可知道,不止你这里,连悫妃、曹婕妤那里她都让人去请过。你是大度不说什么,可是难保外面的人不把她视作了眼中钉——你也知道,皇上本来就少去悫妃那里,难得去一次就让她请走了,能不恼她么?加之皇上现在膝下只有悫妃的这一个皇子…”敬妃不再说下去,只是用手指捋着团扇上垂下的樱红流苏。
敬妃所说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后宮众人大概也都是这样看的。我本还有些怀疑,蓦地想起那一⽇在皇后宮中,扑出伤人的松子即是来自悫妃怀中,不由得也信了八分。
我低头默默,道:“恬嫔是也太张狂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别说悫妃了。如今她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这样目中无人,万一生下皇子,悫妃与皇长子还有好⽇子过么?可见为人还是平和些好。”
敬妃深以为然,“何况她这次能晋封为嫔,听陆昭仪说是恬嫔自己向皇上求来的,说的是怀着男胎所以胎动才如此厉害。”
我微微吃惊:“果真么?那也太…”
敬妃杏眼微阖,长长的睫⽑微微覆下,她的语气低沉中有些轻松:“说实话,其实恬嫔这一胎除了上面,没有人真心盼她生下来。悫妃使她小产,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拍手称愿呢,也是她为人太轻狂了。”
敬妃很少说这样露骨的话,她没有孩子,恬嫔也不会与她有直接的利害冲突。今朝这样说,大抵也是因为平⽇里不満恬嫔为人的缘故。
然而她的话在耳中却是极其刺耳。仿佛在她眼中,我也是盼着恬嫔小产的那一个。可是暗地里扪心自问,听到恬嫔小产是那一刻,我竟是也有一丝快意的。我甚至没有去关心她的生死,只为玄凌关切她而醋意萌发。或许我的潜意识中,也是和敬妃她们一样厌恶着她,甚至提防着她的孩子降生后会和我的孩子争宠。
我黯然苦笑,难道我的心,竟已变得这样冷漠和恶毒?
半⽇我才醒过神来,道:“皇上已经知道了么?”
“晌午才知道的,皇上气得不得了,已经让皙华夫人和我去查了。皙华夫人最是雷厉风行的,想来不出三⽇就会有结果了。”
敬妃依旧叹息:“那如意糕上洒了许多糖霜,那颜⾊和夹竹桃的花粉几乎一样,以致混了许多进去也无人发现。这样机巧的心思,真难想象会是悫妃做的。她平⽇里连蚂蚁也不会踩一只,可见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正说话间,小允子进来,见敬妃也在,忙擦了擦额头的汗,规规矩矩请了个安,这才说话:“悫妃娘娘殁了!”
我一愣,与敬妃飞快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什么?”
小允子答:“刚刚外头得的消息,皙华夫人去奉旨去悫妃宮中问恬嫔小产的事,谁想一进內殿竟发现悫妃娘娘一脖子吊在梁上直晃
,救下来时已经没气儿了。听说可吓人呢,连⾆头都吐出来了…”
小允子描述得绘声绘⾊,话音还未落下,敬妃已经出声阻止:“不许瞎说,你主子怀着⾝孕呢,怎么能听这些东西?拣要紧的来说。”
小允子咋了咋⾆,继续道:“听悫妃⾝边的宮女说,悫妃娘娘半个时辰前就打发他们出去了,一个人在內殿。如今皙华夫人回禀了皇上,已经当畏罪自裁论处了。”
我心下微凉,叹了口气道:“可怜了皇长子,这样小就没有了⺟亲。”
敬妃看着从窗外漏进地上的点点⽇光,道:“当真是可怜,幸好虽然没有了生⺟,总还有嫡⺟和各位庶⺟,再不然也还有太后的照拂。”
我微微颔首,略有疑惑,“只是虽然件件事情都指向她,悫妃又何必急着自裁。若向皇上申辩或是求情,未必不能保住
命。”敬妃明⽩我的疑惑。这事虽在情理之中,然而终究太突兀了些。
她道:“即便皇上肯饶恕她,但是必定要贬黜名位,连皇长子也不能留在⾝边抚养。”她的语调微微一沉:“这样的⺟亲,是会连累儿子的前程的。”
我的心微微一颤,“你是说——或许悫妃的死可以保全皇长子的前程。”
敬妃点头,不无感叹,“其实自从上次在皇后宮中松子伤了人,悫妃被皇上申饬了之后回去一直郁郁寡
。悫妃娘家早已家道中落,只剩了一个二等子爵的空衔。真是可怜!为着这个缘故她难免要強些,可惜皇长子又不争气,悫妃爱子心切见皇上管教得严私下难免娇纵了些,竟与皇上起了争执,这才失了宠。现在竟落得自缢这种地步,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团着手中的绢子,慢慢饮着茶⽔不说话,心头总是模糊一团疑惑挥之不去,仿佛在哪里听过想起过,却总是不分明。敬妃见我一味沉默,便叮嘱我:“恬嫔的事是个教训,妹妹你以后在饮食上万万要多留一个心眼儿。”
我想了半晌,终于有些蒙昧的分明,于是悄声道:“姐姐曾经跟我说皙华夫人曾经小产,还是个成了形的男胎,是么?”
敬妃静静思索片刻,道:“是。”
“是因为保养不慎么?”
敬妃的目光飞快在我面上一扫,不意我会突然问起这些旧事,道:“当时她虽然还是贵嫔,却也是万千宠爱在一⾝,又怎么会保养不慎呢?”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宮中传言是吃了端妃所赠的安胎药所致。”
我的睫⽑一烁,耳边忽忽一冷,脫口道:“我不信。”后宮这样的杀戮之地,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凭什么不信,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想起昔⽇与端妃仅有的几次
往,她那种怜爱孩子的神情,我便不能相信。
敬妃的神情依旧和靖,说的是别人的事,自然不会触动自己的心肠。她不疾不缓道:“别说你不信,当时皇上与皇后也不怎么信,终究还是不了了之。只是此事过后,端妃便抱病至今,不大见人了。”
这其中的疑窦关窍甚多,我不曾亲⾝经历,亦无关眼下的利益,自然不会多揣度。只觉得前尘今事,许多事一再发生,如轮回纠结,昨⽇是她,今⽇便是你,人人受害,人人害人,如同颠扑不破的一个怪圈,实在可怖可畏!
悫妃的丧事办得很是潦草,草草殓葬了就送去了梓宮。皇后为此倒很是叹息,那⽇去请安,玄凌也在。
说起悫妃死后哀荣的事,玄凌只道:“汤氏是畏罪自裁,不能追封,只能以‘悫’为号按妃礼下葬,也算是朕不去追究她了。她⼊宮九载,竟然糊涂至此,当真是不堪。”
皇后用绢子拭了拭眼角,轻声纠正道:“皇上,悫妃⼊宮已经十一载了。”
玄凌轻轻一哼,幷不以为意,也不愿意多提悫妃,只是说:“汤氏已死,皇长子不能没有人照拂。”
皇后立刻接口:“臣妾为后宮之主,后宮所出之子如同臣妾所出。臣妾会好好教养皇长子,克尽人⺟之责。”
玄凌很是満意,微笑道:“皇后如此说朕就放心了。太后年事已⾼,⾝体又多病痛,皇长子
与皇后抚养是最妥当不过了。”
如此,众人便贺皇后得子之喜。皇长子有人照顾,皇后亦有了子嗣,也算是皆大
喜了。
玄凌走后,众人依旧陪皇后闲话。
皇后含泪道:“悫妃⼊宮十一年,本宮看着她以良娣的⾝份进宮,历迁顺仪、容华、贵嫔,生子之后册为昭仪,再晋为妃。就算如今犯下大错,但终究为皇家留下⾎脉,也是大功一件。现在她下场凄凉,虽然皇上不乐意,但是咱们同为后宮姐妹,也不可太过凉薄,何况她到底也是皇长子的生⺟,服侍皇上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宮会去叫人戍守她的梓宮,希望悫妃在地下好好忏悔自己的过错,得以安宁。”
皇后的宮女剪秋在一旁劝道:“娘娘不要太伤心了。为了悫妃娘娘的缘故您已经伤心好几⽇了,如现在皇长子有了您的照顾,悫妃娘娘也可以安息了。娘娘这样伤心只会让生者更难过呀。话说回来,到底也是悫妃娘娘自己的过失。”
皇后拭泪道:“话虽这样说,可是本宮与她一起服侍皇上多年,她这样骤然去了,叫本宮心里怎么好受呢。唉——悫妃也当真是糊涂啊!”
皇后如此伤心,众人少不得陪着落泪劝说。过了半⽇,皇后才渐渐止了悲伤,有说有笑起来。
我的⾝子渐渐不再那么轻盈,毕竟是快四个月的⾝孕了。别人幷没有觉出我的⾝段有什么异样,自己到底是明⽩,一个小小的生命不断汲取着力量,在肚子里越长越大。
已经是初夏的时节,我伏在朱红窗台上独自遥望在宮苑榴花幵尽的青草深处,凤凰花在空气里烈烈的绽放燃烧,似有烧不完的**和红
一般,连
光也被熏得热情了许多。青翠树叶暂时隔幵了几分炎热,清凉之意落在小径的鹅卵石上,荫荫如⽔。
连⽇发生的事情太多,桩桩件件都关系生命的消逝。淳儿、恬嫔的孩子以及悫妃。这样急促而连绵不断的死亡叫我害怕,连空气中都隐约可以闻到⾎腥的气息和烧焚纸钱时那股凄怆的窒息气味。
寂静的午后,门外忽然有孩童
快清脆的嗓音惊起,扑落落像鸟翅飞翔的声音,划破安宁的天空。
自然有內监幵门去看,
进来的竟是皇长子予漓。
我见他只⾝一人,幷无啂⺟侍卫跟随,不免吃惊,忙拉了他的手进来道:“皇子,你怎么来了这里?”
他笑嘻嘻站着,咬着手指头。头上的小金冠也歪了半个,脸上尽是汗⽔的痕迹,天⽔蓝的锦袍上沾満了尘土。看上去他的确是个顽⽪的孩子,活脫脫的一个小泥猴。
他这样歪着脸看了我半晌,幷不向我行礼,也不认得我。也难怪,我和他幷不常见,与他的生⺟悫妃也不
络,小孩家的记忆里,是没有我这号陌生人存在的。
小允子在一旁告诉他:“这是棠梨宮的莞贵嫔。”
不知是否我腹中有一个小生命的缘故,我特别喜爱孩子,喜爱和他们亲近。尽管我眼前不过是一个脏脏的幼童,是一个不得⽗亲宠爱又失去了生⺟的幼童,幷且在传闻中他资质平庸。我依然喜爱他。
我微笑牵他的手,“皇子,我是你的庶⺟。你可以唤我‘⺟妃’,好不好?”
他这才醒神,势姿笨拙地向我问好:“莞⺟妃好。”
我笑着扶起他,流朱已端了一面银盒过来,盛了几样精巧的吃食。我示意予漓可以随意取食,他很
喜,満満地抓了一手,眼睛却一直打量着我。
他忽然盯着那个银盒,问:“为什么你用银盒装吃的呢?⺟后宮里都用金盘金盒的。”
我微微愕然。怎么能告诉他我用银器是害怕有人在我的吃食中下毒呢?这样讳秘的心思,如何该让一个本应童稚的孩子知晓。于是温和道:“⺟妃⾝份不如皇后尊贵,当然是不能用金器的呀。”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幷不在乎我如何回答,只是专心咬着手里松花饼。
我待予漓吃过东西,心思渐定,方问:“你怎么跑了出来,这个时候不要午睡么?”
予漓把玩着手里的吃食,答:“⺟后和啂⺟都睡了,我才偷偷跑出来的。”他突然撅了嘴委屈:“我背不出《论语》,⽗皇不⾼兴,她们都不许我抓蛐蛐儿要我觉睡。”他说的条理幷不清楚,然而也知道大概。
我失笑:“所以你一个人偷偷溜出来抓蛐蛐儿了是么?”
他用力点点头,忽然瞪大眼睛看我,“你别告诉⺟后呀。”
我点头答应他:“好。”
他失望地踢着地上的鹅卵石,“《论语》真难背呀,为什么要背《论语》呢?”他吐吐⾆头,十分苦恼地样子,“孔上人为什么不去抓蛐蛐儿,要写什么《论语》,他不写,我便不用背了。”
周遭的宮人听得他的话都笑了,他见别人笑便恼了,很生气的样子。转头看见花架上攀着的凌霄花,他又被昅引,声音稚气而任
,叉
指着小连子道:“你,替我去折那枝花来。”
我却柔和微笑:“⺟妃为你去折好不好?”我伸手折下,他満手夺去,把那橘⻩的花朵比在自己⾐带上,
快地笑起来,一笑,露出带着黑点点的牙。
我命人打了⽔来,拭尽他的脸上的脏物,拍去他⾐上的尘土,细心为他扶正⾐冠。他嘻嘻笑:“⺟亲也是这样为我擦脸的。”
我一愣,很快回神,勉強笑:“是么?”
他认真地说:“是呀。可是⺟后说⺟亲病了,等她病好了我才能见她,和她住一起。我就又能跑出去抓蛐蛐儿了,⺟亲是不会说我的。”言及此,他的笑容得意而亲切。
伤感迅速席卷了我,我不敢告诉这只有六七岁的孩童,他的⺟亲在哪里。我只是愈发细心温柔为他整理。
他看着我,指了指自己:“我叫予漓。”
我点头:“我知道。”
他牵着我的⾐角,笑容多了些亲近:“莞⺟妃可以叫我‘漓儿’。”
我轻轻抱一抱他,柔声说:“好,漓儿。”
他其实幷不像传闻只那样资质平庸,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的贪玩爱吃。或许是他的⽗皇对他的期许太⾼,所以才会这样失望吧。
槿汐在一旁提醒:“娘娘不如着人送皇子回去吧,只怕皇后宮中已经为了找皇子而天翻地覆了呢。”
我想了想也是。回头却见予漓有一丝胆怯的样子,不由心下一软,道:“我送你回宮,好不好?”
他的笑容瞬间松软,我亦微笑。
回到皇后宮中,果然那边已经在忙忙
地找人。啂⺟见我送人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満嘴念着“阿弥陀佛”皇后闻声从帐后匆匆出来,想来是午睡时被人惊醒了起来寻找予漓,因而只是在寝⾐外加了一件外⾐,头发亦是松松的。予漓一见她,飞快松了我的手,一头扑进皇后怀里,扭股糖耳似的在皇后裙上
蹭。
皇后一喜,道:“我的儿,你去了哪里,倒叫⺟后好找。”
我微觉奇怪,孩子都认娘,皇后抚养予漓不过三五⽇的光景,从前因有生⺟在,嫡⺟自然是不会和皇子太亲近的,何以两人感情这样厚密?略想想也就撇幵了,大约也是皇后为人和善的缘故吧。
然而皇后脸微微一肃,道:“怎的不好好午睡,一人跑去了哪里?”说话间不时拿眼瞧我。
予漓仿佛吓了一跳,又答不上来,忙乖乖儿站在地上,双手恭敬垂着。
我忙替他打圆场,“皇子说上午看过的《论语》有些忘了,又找不到师傅,就跑出来想找人问,谁知就遇上了臣妾,倒叫皇后担心了,是臣妾的不是。”
皇后听予漓这样好学,微微一笑,抚着予漓的头发道:“莞贵嫔学问好,你能问她是最好不过了。只是一样,好学是好,但⾝子也要休息好,没了好⾝子怎能求学呢。”
予漓规规矩矩答了“是”偷笑看了我一眼。
皇后更⾐后再度出来,坐着慢慢抿了一盅茶,方对我说:“还好漓儿刚才是去了你那里,可把本宮吓了一跳。如今宮中频频出事,若漓儿再有什么不妥,本宮可真不知怎么好了。”
我陪笑道:“皇子福泽深厚,有万佛庇佑,自然事事顺利。”
皇后点头道:“你说得也是。可是为人⽗⺟的,哪里有个放心的时候呢。本宮自己的孩儿没有长成。如今皇上膝下只有漓儿一个皇子,本宮怎能不加倍当心。”皇后叹了口气,
着太
⽳继续说:“今年不同往常,也不知伤了什么
鸷,时疫才清,淳嫔就无端失⾜溺死,恬嫔的孩子没有保住,悫妃也自缢死了。如今连太后也凤体违和。听皇上说宮外也旱灾连连,两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这可是关系到社稷农桑的大事啊。”
她说一句,我便仔细听着,天灾人祸,后宮与前朝都是这样动
不安。
有一瞬间的走神,恍惚间外头明亮灼目的⽇光远远落在宮殿华丽的琉璃瓦上,耀目的金光如⽔四处流淌。这样晴好的天气,连续的死亡带来的
霾之气幷没有因为炎热而减少半分。
我见皇后头疼,忙递过袖中的天竺脑油递给她。皇后命侍女
在额角,脸⾊好了许多,道:“皇上和本宮都有打算想至天坛祈雨,再去甘露寺小住几⽇为社稷和后宮祈福”皇后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后宮的事会悉数
与皙华夫人打理,敬妃也会从旁协助。”
我自然明⽩皇后的意思,低头道:“臣妾会安居宮中养胎,无事不会出门。”
皇后微微点头:“这样最好。皙华夫人的
子你也知道,能忍就忍着,等皇上和本宮回来为你做主。”她略沉一沉,宽慰我道:“不过你有孕在⾝,她也不敢拿你怎样的,你且放宽心就是。皇上与本宮来去也不过十⽇左右,很快就会回宮。”
我宁和微笑,保持应有的谦卑:“多谢皇后关怀,臣妾一定好生保重自己。”
皇后含笑注目我面颊上曾被松子抓破的伤痕,道:“你脸上的伤似乎好了许多。”
我轻轻伸手摩抚,道:“安妹妹赠给臣妾一种舒痕胶,臣妾用到如今,果然好了不少。”
皇后双眸微睐,含笑道:“既然是好东西,就继续用着吧。伤口要全好了才好,别留下什么疤,那就太可惜了。”皇后似有感触:“咱们宮里的女人啊,有一张好脸蛋儿比什么都重要。”
我恭谨听过,方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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