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五)火城水
衙役们把金立德和邱谨言抬到一楼的房间,邱谨言看到绿娇娇和安龙儿仍然跟着他,于是对绿娇娇说:“刚才多谢你出手相助,你们还有什么事吗?”言下之意是下逐客令了。事实上绿娇娇和安龙儿是不速之客,邱谨言一直以礼相待,已经是对同行的最大尊重。所谓不同道不相为谋,说不定一转⾝还会成为敌人,之前也不是没有打过仗,互相造成的伤害都非常大,现在过多接触并没有什么好处。
绿娇娇还没有开口说话,金立德就睁着醉眼说:“邱大人,你也常说一⾝都是命安排,半点不由人计校,过去的事就算了,我知道他们不是唯恐天下不
的人,如果不是这世道,可能我们都可以做朋友,好歹大家都是同行,有共同语言嘛。我想带他们出去吹吹风,邱大人也一起来?”
绿娇娇知道这回有下文了,她微笑着对金立德说:“我就老说金大人善解人意,是国师府里最好的官儿,你要带我们上哪里玩呀?”
“不远,就是小东门,走到文庙后面就到了,我请你们吃开洋葱油面,谢谢你们从天上飞来帮了大忙。”
绿娇娇一听就啮着牙说:“噫,是光溜⽩味的
舂面呀?”
金立德扶着桌子站起来说:“哎呀三姐小,这个你都不知道,你来海上多久了?”
“半天。”
“撞鬼了,刚来半天就让我碰上你两回…用葱油浇
舂面再拌进海米,香得很呢,这半夜三更的有得吃不错了,走吧…”
金立德说完把邱谨言扶出客栈,从衙门里拉出一辆小驴车,大家一起从宁静的街道走向小东门。
绿娇娇和安龙儿坚持先吃拌面,大家在城墙下的小面摊唏哩呼噜吃过东西后,金立德亮出
牌给守城军看过,把大家带上小东门的城头。
金立德看着漆黑宁静的⻩浦江说:“太平盛世多好啊,你看,人人都可以睡个安稳觉。可是天地之间有天运,有些事不得不发生,我们可以置之不理也可以尽力而为…”
安龙儿问道:“金大人想说什么呢?”
邱谨言拄着拐仗坐在城墙上,对安龙儿说:“你们都是玄学中人,难得金大人这么相信你们,我也不妨直说,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海上风⽔。”
绿娇娇几乎忘了邱谨言也是风⽔师,他们当年的
手就是为了风⽔,现在他为了风⽔来到这里完全合情合理。这样一个瘸子,朝廷绝不会用他当官或是做杀手,但是作为一个风⽔师,只要他还有一个脑子,手脚伤残
本不会影响他的作为。
她有点不屑地问邱谨言:“这次你接上可以立大功的大案了,要破海上的风⽔吗?”
邱谨言听到这话脸⾊很难看,他不回答绿娇娇,自己把头转到一边。
金立德说道:“三姐小你别这么说,风⽔本来就是扶贫济世的神术,我们风⽔家哪一个不是⼊门先背《风⽔十不葬》,谁会想去用风⽔来伤天害理破人家的祖坟。当时还不是你大哥主政广东事务,上边下了这样的命令我们才会做这种事,后来你大哥接手后,我们再也没有用狠方法破风⽔,但求断去过強的龙气,人人平安也就算了。”
绿娇娇的心思突然被金立德触动了,她有一种恍然大悟、醍醐灌顶的感觉,原来自己这么多年来,只在精研风⽔追求着最⾼的境界,甚至为了钱赚去做风⽔,却忘了风⽔师最重要的铁则,《风⽔十不葬》。
“十不葬…龙儿,你学过《风⽔十不葬》吗?”绿娇娇沉昑着问安龙儿。
安龙儿从来没有在绿娇娇处学到过这十条铁则,可是却在天师府的三年修道中受到张天师的严厉教训,他以为又是绿娇娇突击试考,于是轻松地地背诵道:
“素不孝悌者不葬;积世怙恶者不葬;
⾝为不善者不葬;心术不测者不葬;
为非作歹者不葬;古坟旧墓者不葬;
私用公山者不葬;来历不明者不葬;
信任不专者不葬;接待无礼者不葬。
这是为了保证风⽔师出手时不会养虎为患,助纣为
,龙儿相地的时候,一直遵守着先相人再点地的铁则。”
绿娇娇想起自己为洪秀全葬下天子龙⽳的当天,没有了解过洪秀全的来历,没有亲测洪秀全的为人,只是看到生龙口一开就出手下葬,完全违背了《风⽔十不葬》的古训。一个机会放在面前不一定就是天意;就算这是天意也不一定要去追随;就算要追随,也要先过《风⽔十不葬》的铁则。
绿娇娇懊恼地闭起眼睛,用手掌有节奏地轻轻拍打自己的额头。她在心里用力地惩罚着自己,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只能用不经意的动作来掩饰。
安龙儿看到绿娇娇奇怪的举动,小心地问道:“娇姐,我说错了吗?”
“没有错,龙儿全背对了,你做得比我们都要好。”金立德吃了拌面垫肚子,又在城头上吹一阵风,酒醒不少说话也清晰理智。
邱谨言说道:“长⽑打到南京,看形势马上就要向海上进攻了,现在虽然有江南大营挡在镇江,可是长⽑倾巢出动的话,海上未必守得住。长⽑每破一城必然杀人无数,我们来的目的就是要布下守护城池的风⽔局,先守住海上这个通洋大埠,再一步步做好南京四周各城的风⽔,让守军得到龙气的支持,打赢这场仗。”
“我看海上守不住,破城在即,你们来迟了,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安龙儿的话斩钉截铁,完全不留余地。
金立德呵呵笑着说:“如果什么都按着天运来做,还要风⽔⼲什么?在大是大非面前,明知不可为,也要为啊。”
邱谨言一脸严肃地问安龙儿:“你是怎么看出海上守不住?”
安龙儿看了看绿娇娇,过去他这个眼神一定是征求,可是今天绿娇娇看到的眼神是自信和肯定。绿娇娇知道他并不想海上破城,他想说出自己的见解给金立德和邱谨言参考,这不是心直口快,而是一份
怀天下的善良。
绿娇娇不再象过去那样点头同意,只是向安龙儿嫣然一笑,安龙儿指着苏州河和⻩浦江
汇的三叉⽔口说:
“问题就在那里。海上是华中南⼲龙的结⽳之地,面朝大海气呑天地,龙气盛大财气充⾜不用说了。海上城顺宁镇山脉来龙座西向东,⻩浦江从南来,自北去,右⽔左倒青龙去⽔,⻩浦江看似围绕城池成⽟带
大吉之象,但是一到正北掌权之位,突然改变⽔流方向反跳而去。⽔流反跳即无情,无情⽔视为凶⽔,还和苏州河形成三叉⽔口,所以从地理上看这三叉⽔口是一切问题的
发点。海上城又在海边易犯急起急落的风⽔大忌,所以得运时一飞冲天,失运时一泻千里,只看气运流转是吉是凶。”
金立德看着三叉⽔口说:“怎么看气运流转呢?”
安龙儿说道:“以玄空法计算,现在大运是上元巨门运,星运是下元右弼运,北方坎宮组成武曲破军
剑煞,而这个卦气之煞又和去⽔口的方位重叠,凶形见凶卦,这步运中必应
剑煞,而出现兵凶战危之事。”
金立德点点头说:“算法是不同,可是我们算出来的结果是一样的,三叉⽔口位于衙署正北丑方,而今年太岁癸丑又正应⽔口位,去⽔反跳撞太岁,怎得海上不破城…”
绿娇娇也说道:“何止这样,每逢牛年都是一大关呢。不过金大人倒是看得开,心里蔵着这么大的事,还可以去喝花酒玩得极乐忘形,真是豪情奔放大有魏晋遗风。”
绿娇娇的言语中带有讥讽之意,金立德毫不在意地回答:“我是喜
上花馆玩的人,可是今天绝不是为了自己。”
“哦?金大人莫非是为了天下大事而去喝花酒?”安龙儿也幽了金立德一默,惹得大家都低声笑起来。
“今天晚上邱大人算出有人来行刺,金大人仍然冒死寻
,应该也是有苦衷的。我猜金大人是去圈银子改风⽔吧。”
绿娇娇的善解人意让金立德大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觉,他面带感
的说:“三姐小真是冰雪聪明,我是你大哥的话也不舍得杀你。我们看过海上的风⽔,也想出了镇煞的方法,可是搞大风⽔要的就是银子,朝廷肯定不出钱,县城的钱全都拿去打长⽑,要建点什么东西的话哪里来钱呢?所以我这十几天到处找富商乡绅说明原委,请大家捐款共保城池。我知道海上有这种民风,明朝时朝廷没有钱抗倭寇,海上本地人就自己捐⾜了银子建了城墙,倭寇最终没有打进海上”
金立德拍拍箭垛说:“我们脚下的城墙就是当年的功劳。”
绿娇娇和安龙儿一听都明⽩了金立德果然是用心良苦,邱谨言又说:“我劝过老德不要去犯险了,可是他说时不待人,破城的⽇子一天天
近,必须尽快解决集资开工,所以仍然约了士绅商议,至于喝花酒是士绅的玩艺,老德也是陪玩陪喝,哪有寻
之意。”
安龙儿对金立德拱拱手说:“龙儿无意冲撞金大人,请不要见怪。请问金大人想怎样救应这个煞局呢?”
金立德又指着三叉⽔口说:“你们看到江⽔反跳的位置了?因为江⽔三角反跳,那里也形成一片叫做陆家嘴的尖形陆地,尖形地为火地,尖形⽔流称为火城⽔,火城⽔是⽔法中的凶象,要镇住这个煞最好莫过于在陆家嘴建起一座⾼塔,这样还可以关锁去⽔口起到守财的作用,可以说是一举两得,我说服商家出钱也是用这个道理,听说建个塔可以聚财,很多人都愿意出钱集资。”
绿娇娇看了看陆家嘴,转⾝对金立德说:“这也算是最快见效的方法了,可是现在已经五月,金大人怕来不及做这件事,你只能做到尽力而为,问心无愧,成败就不要去论了。不过我看⽔口塔就算建起来,仍不是长治久安的方法,只要火城⽔在海上城的某一方向,总有出事的一天。如果海上可以向四周连绵扩城,把火城⽔包在城中,那么火城⽔就会变成九曲去⽔,海上一来可以避开战火,二来可以成为天下第一大埠,四周的荒地滩涂也会⾝价百倍,我们抢先买下来一定发得盆満钵満…”
金立德嗤笑道:“海上这地方,天下太平的话何愁不发大财,可是大事没有解决,哪有心思想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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