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漫漫冬⽇,或许是⽩雨荷眷恋龙浩天温暖的⾝躯,他们不再分
而睡,夜夜相拥共寝,两人间虽无亲密的言语,然而行为举止上已自然地流露出亲密的姿态,像是一对夫
,吊诡的是,他们并无名分。
舂晨来时,霜气寒寒,露⽔
。
⽩雨荷在纱帐內睡沈了,而龙浩天一早便去溪边汲⽔,行前他将暖被重重裹覆她的⾝躯,怕她着风寒。
时过半晌,
睡间,雨荷突然感到颈间一股凉意,她睁眼,猝然惊坐起,只见一把利剑抵在她颈间,执剑的是一名陌生女子,着红⾐、方形脸、刀字眉,杏眼薄
,眉眼间透着一股杀气。
“你是谁?”⽩雨荷问。
那陌生女子凝视了雨荷半晌,黑溜溜的眼珠子灵巧的转了转,厉声喝道:“我才要问你是谁,为何在浩天的房里?”
⽩雨荷凝睇那剑锋,再看看那女子蛮横无理的神态,她皱眉道:“姑娘请先收剑再细谈…”
“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话未毕,刹那间⽩雨荷⾝子一偏,伸腿往那女子虚晃一踢,闪⾝打落了她手中利剑。
那女子瞪雨荷一眼,甚是诧异恼怒,她旋⾝踢向⽩雨荷⾝子,随即拾起剑,俐落的跃⾝刺将过来,谁知半点也近不了⽩雨荷的⾝,招招都被挡下挥开,两人比划了一回,雨荷见如此
斗无益,她不恋战,跃⾝取下墙上龙浩天的弯刀出鞘,转⾝朝那女子
前一划,力道刚好只割破她⾐衫,她吃了一惊却无停战之意,反而兴致更起,提剑益发想和雨荷比试,招招凌厉
人。
“姑娘休
人太甚!”雨荷怒斥,招招让她。
那女子并不罢手,直嚷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啥本事,吃我这招!”她跃⾝大喝,劈剑过来,雨荷提刀挥挡,左手往她
口一击,轻易地将她击倒在地。
“你…”她气愤地站起,拍拍⾐上灰尘,打量⽩雨荷。
“失礼了…”⽩雨荷收刀⼊鞘。“姑娘贵姓?”
“辣凤子,你听过这称号没有?”她趾⾼气昂道。
⽩雨荷头摇。“没有。”
“没有?方圆五百里內,竟有人不知我辣凤子?”她困惑地问:“你真不知道?”
⽩雨荷再度头摇。
辣凤子凝视着眼前⽩净清丽的女子,看她穿着⽩⾊素⾐睡在这里,念头一转,大刺刺地往桌前一坐,凝神便道:“原来龙浩天蔵了个野女人,怪不得他舍不得回家。”
⽩雨荷听得莫名其妙,那女子昂起下巴道:“我是龙浩天的谁,你可知道?”
⽩雨荷只觉她霸道无理,她沈默头摇。
“我是他
子。你是他打哪偷来的野食?你这
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偷我夫君!”辣凤子咄咄
人道。
龙浩天的
子?⽩雨荷心底暗吃了一惊。“我从不知他已娶
。”
“他爱上你了?”辣凤子斥问:“你姓啥名谁?你们如何相识又苟合多久?”
这女子说话甚是难听无礼,⽩雨荷不悦地说:“龙夫人不必担心,我没有半点想抢走他的意思。”
“哼!鬼才相信,”辣凤子犀利地打量雨荷的⾐衫。“你都睡上我夫君了,总不会说你们还是清⽩的?”
雨荷抿
恼道:“夫人放心,我们只是各取所需,如今得知您的存在,雨荷不会再和龙浩天有任何⼲系。”她字字斩钉截铁。
辣凤子听了却呵呵大笑,她试探地问道:“这么宽容、懂事、不在乎?你没半点不舍?没半点心痛?知道他有老婆,你不愤怒和嫉妒吗?你不爱他?”
“我说过了,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事实如此,雨荷的心中只想着复仇,哪还理会什么情爱?更不可能和人争风吃醋。
“取什么?需要什么?”辣凤子以手撑起下巴,甚觉有趣的问。
这时龙浩天的声音忽而自她俩背后传来。“锦凤!你瞎闹什么?”
那女子抬头,奋兴地挥手嚷嚷:“大哥,我和你的新
聊天哪!”
大哥?新
?⽩雨荷莫名其妙地瞪着他们两人。
“你不是他的
子吗?”雨荷疑惑地问道。
龙锦凤呵呵大笑。“我还希望你是他的
子呢!不好意思诓了你,不过你好像不惊也不气。”
无端被人耍了半天,⽩雨荷不悦地敛容道:“原来你是他妹子,你们聊吧!我不打搅你们说话。”她拾了⾐衫,转⾝离开。
龙浩天凝视她僵直的背影,旋⾝对妹妹斥道:“你胡说了什么?”
龙锦凤満不在乎地
叉腿双,迳自倒了茶⽔。“你生气了?你紧张她?”她笑眯眯地刺探着哥哥。“原来大哥已经走出
霾,有了新的舂天,真是可喜可贺。”
“你别在那摇
鼓⾆、兴风作浪,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龙锦凤饶富兴味地盯着他
问。
龙浩天瞪妹妹一眼,坐了下来。“告诉你⼲啥?”
“你不说我也知道,方才那什么雨荷不是说了吗?各取所需,是不是?”龙锦凤不以为然问道。
雨荷这么说?龙浩天脸⾊一暗、眉头一拧,懒得回应妹妹的问题。
龙锦凤研究着哥哥的表情,旋即壮胆问道:“大哥,你不气弟弟和那女人啦?你终于想开了吗?那么你愿意下山回咱们酒馆了吗?自你和弟弟闹翻后,我一个女人扛着那么大一间酒馆甚是无聊、吃力呢!”锦凤抱怨。
“不必多说,你没趣兴就卖了它。”
“胡说什么?那是爹娘的祖产,怎么可以卖?”锦凤斥道。
“人都死了,留着那祖产做啥?”
“大哥,”锦凤瞪他一眼。“你还是那么冷淡,那么久没看见妹妹,也不见你招呼几声,老板着脸。”她说着又恼道:“哥哥甚是偏心,从前我⽇⽇央求你传我武功,你也只传了一半,现在你竟将龙家武功传给了外人,太不公平了!”
“传你武功,你也只是闹事而已,武术不是用来逞凶斗狠。”他太了解这个妹子的
子。
“但不知那名唤雨荷的女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让哥哥甘心授予武功,妹妹愿闻其详。”她调⽪地直瞪着哥哥追问。
龙浩天斜睨妹妹,沈默半晌,暗自寻思:他若不稍加解释同雨荷的关系,凭锦凤的脾气,势必会烦着雨荷追
究柢。
于是他⼲脆坦⽩道:“我教她武功是为了助她杀一个人。”
“杀人?”锦凤这一听,更觉刺
有趣。“那样一个女子竟想杀人?”
“没错,为了报仇,我授予她武功,让她有⾜够的能力杀人。”
锦凤咋⾆问道:“哥哥几时这般热心了?那人叫啥名字?怎么会得罪了她?”
“他叫王逵。”
“王逵?”锦凤笑了。“有你亲传的武功,我看这王逵是命在旦夕了。”
*****
位于中原的银凌县,只要提起龙浩月,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七年前,龙凤酒馆闹了一件大丑闻而名噪一时,龙浩月的嫂嫂红杏出墙,竟和自己的小叔谈起恋爱,两人还无聇地央求龙浩天成全。
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可县民们畏惧龙氏一门的武功了得,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议论纷纷,但这背地里,大家对龙二少爷的行径可说相当不齿。
然而事过境迁,如今龙浩天消失多年,龙锦凤只⾝担下酒馆,而龙浩月或许是想弥补罪恶感,竟然在四年前,和他的夫人——前嫂嫂葛香云,搬进了云鹏山庄,开始广纳各方落魄的英雄好汉,不时周济饥寒窘迫的县民,只要县民有难,他一定热心帮忙、来者不拒,利益所趋下,现在他反成了县民口中的大善人。
他一出门可说是前呼后拥,沿路“恩公”声不绝。庄前总是聚集着十方好汉前来投奔,如今龙浩月的义行远近驰名,他的云鹏山庄简直可当是银凌县的代表。
龙浩月赢得了葛香云的青睐,也赢得了权势与财富,更赢得了县民的心,然而他仍惯常的神⾊黯然,眉头深锁、落落寡
。
他的忧愁,葛香云自然全看在眼底。
他们的爱情经过了太多风雨,也伤了无辜的人,然而,倘若时光倒回,她深信他们仍会犯同样的错,因为爱的力量那么凶猛,令人⾝不由己、情不自噤。
今儿个是个
天,龙浩月同他那批好友们上茶楼饮茶,她则坚持要亲自帮他整理书房,而佣人们则站在一旁听候差遗。
她先收拾了桌上杂物,跟着拧⼲抹布,仔细地擦起书柜,擦到最后一格时不小心碰落了一部辞典,一卷画轴滚落地上,轴心滚开来,秀出清丽脫俗的山⽔画。
葛香云⾝旁的那些佣人好奇地围拢过来,凝视那幅画,惊叹声此起彼落。
“夫人,好精致的画呀!”
“是啊,那样清幽的风景怪不得题了『桃花源记』这名字。”
又有人怪道:“夫人,这么好的画,爷怎挂不起来?收着多可惜。”
葛香云看了这画,甚是喜
,她拾起来细细端详,越看越是爱不释手。
“是啊!这样好的画挂不起来简直蹋糟了。”她微笑地叹道,于是命人马上去街上找画匠裱了框,拿回来挂上。
晚些,龙浩月进了书房看见那画儿被挂上,竟发了好大的脾气,责问下人:“是谁大胆,擅自将这画挂上?”
佣人们不曾见老爷这般生气过,全都吓得六神无主,支吾了半天,话也说不清楚,倒是正端了甜品过来的夫人听见了斥喝声,忙进来询问。
“怎么了?浩月?”
“是谁将这幅画挂上的?”他怒气冲冲的质问。
“是我。”葛香云承认道。
“是你?”他重重叹了一声,然后迅速将画拿下来,⾼声道:“香云,你别
动我书房里的东西!”
从来没受过他这般脸⾊,葛香云一时又惊又委屈,噙着泪小声的道歉。“对不起,我整理书房见这画
好看的,所以…”
“嗳,不是说过书房我自己整理吗?”他神⾊慌张地嚷嚷,像是她犯了多大的错误。
葛香云被他的脸⾊吓着了,她怔住了,脸⾊瞬间惨⽩,眼泪含在眼眶里呼之
出。
龙浩月抬起脸,见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惊觉自己失态了,他忙拉住她的手直道歉:“好香云、乖香云,千万别哭,你一哭我就心痛得受不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一时慌张,说话大声了些,我没半点责怪你的意思,你千万别认真了。”
葛香云当然认真了,平⽩的一张画,竟可以叫他慌成这样,这之中定有什么玄机,她先是被他吼得难过,现在他这样哄她,她心中自然困惑起来。
“浩月,这画是打哪儿来的?谁送你的?”难道是某个爱慕他的姑娘送他的?要不他⼲么…
“老天,你想到哪去了?”他笑了,深情的凝视娇
,伸手怜惜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我只是…只是因为这张画是我好不容易托人买来的,挂出来怕沾了灰尘,所以宁愿将它蔵着。”
葛香云凝视他的表情,他的眼神闪烁,和平时不一样,好似在隐蔵着什么。她旋即不悦道:“你说谎。”
他怔住了,跟着尴尬地陪笑道:“我没说谎,你可别胡
冤枉我!”
葛香云狐疑地瞅着他瞧,然而却体贴地不再
问。
“罢了,你对我的好天地可鉴,我又有什么好怀疑的?只是…自从三年前你消失了一阵,回来帮我赎⾝后,整个人就变得好消沈、好忧郁,浩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担心的问道。
龙浩月怎么可能说出口,那是他最想遗忘的丑陋往事,他恨不得抹煞那不堪的一段回忆。
“没有,你别疑神疑鬼的,弄得我也不开心了。瞧,你要是真喜
那画儿,我把它挂回去就是。”他说着,真把画挂回墙上。“看吧!
本没什么事嘛!”
他拉香云坐下。“你煮了甜品给我吃?快让我尝尝,我饿了。”
葛香云无奈地摇头摇,微笑地侍候他吃甜品,暂时把満腹的疑问先搁置一旁。
*****
“好可爱的松鼠。”
正在喂小云吃东西的⽩雨荷,听见了龙锦凤的声音,抬起脸看了她一眼,旋即又低下脸喂食松鼠,她坐在前廊屋檐下,并不理会龙锦凤。
“这么冷漠?看来我是被讨厌了。”龙锦凤咋⾆道。她自顾在雨荷⾝旁坐下,她无视他人的态度,令⽩雨荷皱眉,她将⾝子往旁挪远了些,不希望她打搅的意思已经表现得够清楚。
可那龙锦凤反觉得有趣,⾝子凑近了些。
“还在生我的气啊?”已经两天了,⽩雨荷总是没给她好脸⾊看。这也难怪,无端把人戏弄了半天,怪不得她要生气了。
龙锦凤笑眯眯地,完全无视她的冷漠,自顾自地问道:“这松鼠可有名字?”
这龙锦凤的脸⽪也真够厚了,⽩雨荷心中暗自嘀咕,不耐烦地答道:“小云。”
“什么?”龙锦凤惊讶万分。“你再说一次。”
“小云?”龙锦凤似乎有些不満,雨荷不解,这名字有那么奇怪吗?她困惑着龙锦凤的态度。
“有个我很讨厌的名字,也有个云字,呵呵呵…”龙锦凤自顾自地笑着打圆场。
⽩雨荷翻了个⽩眼,将花生米放到松鼠嘴里,听着龙锦凤自得其乐、滔滔不绝地说着:“前两天我来时跟你开了个小玩笑,你别介意啊!其实我该跟你道谢才是。”
道谢?⽩雨荷不解地转头瞪着她。
龙锦凤亲热地抓住她的手,笑嘻嘻地说:“当然啦!我会千里迢迢来这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还不都是因为担心我老哥只⾝在这儿,每年总要亲自来看看才放心,只不过这些年忙忘了。”她又说:“唉!其实我一直想劝他下山,我怕他这样孤僻下去,早晚闷出病来,现在看见他有你相伴,我放心多了,两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我并没打算久住。”⽩雨荷直言道。
“是是是,我听说了你的事。”龙锦凤又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说起来你和我哥哥都受过感情的伤,如果你们俩能够——”她的如意算盘被雨荷冷漠的声音打断。
“我说过,我和你哥只是各取所需,我们之间没有情意可言。”
但龙锦凤还不死心,积极的想撮合他们。
“我知道,你嫌我哥哥太冷淡、太寡言,但他原本不是这样,他会变得那么孤僻全是因为一个薄情的女人。”提起这事她就一肚子气,満腹怨气地道:“这女的名字我提都不屑一提,就因为她的三心二意、贪得无餍、见异思迁、薄情寡义,害得我家兄弟反目成仇,一家三口各奔东西、离散三处,还害得我哥哥郁郁寡
、颜面尽失,那女人真可恶极了!”
这倒引起了⽩雨荷的好奇,龙锦凤
本把那女子说得一文不值,这其中似乎有个伤心、曲折的故事,她挥去小云,拧眉问道:“你是说,你们还有个弟弟?而且浩天深爱过某个女人?”⽩雨荷想起许久前她刚认识他时,有次他突然将她拥得好紧,好似在回忆着某人,又想起龙浩天孤独哀伤的笛音,也似在凭吊某人。
原来是真有个女子让他热情地爱过。
“那个女人呢?”她好奇地问。
龙锦凤因不屑而握拳,她恨恨说道:“她先嫁给了我大哥,跟着和我弟弟偷情,最后她无聇地央求大哥成全他们,简直可聇、下
,都是她引勾我弟弟,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对不起大哥的事?”毕竟是自家人,锦凤言语间尽只袒护弟弟。
原来龙浩天受过这样的伤害,难怪他宁愿选择孤独,她不胜唏嘘道:“没想到他有这样一段过去。”
“你也怪可怜的,被人背叛,错救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混人。你放心,我龙锦凤和你结为姊妹,我当你的靠山,和你一起下山去杀那歹人,只要有我『辣凤子』,别说一个王逵,就算来了十个,我也可以杀他个轻而易举、⼲⼲净净,连
骨头都不剩”锦凤保证道。
⽩雨荷很是诧异,她们素昧平生,她却这般热情,忽然之间,雨荷对自己之前的冷漠惭愧极了,她感动地哽咽道:“怎么好⿇烦你?”
“什么⿇烦?都说了我们拜把当姊妹,以后你叫我声姊姊不就得了?不过…”锦凤滴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不过为了更容易报仇,你最好将哥哥传你的刀法传给我,这样我才好帮你。”
⽩雨荷先是愣了愣,接着噗哧笑出声来,说了半天,原来她希望学得浩天的功夫,好狡猾的心思,好伶俐的脑袋,好积极的
子,亏雨荷方才还感动得几要落泪。
看见⽩雨荷笑了,锦凤奋兴地直接拉着她手臂问:“怎样?行不行?”
*****
初夏,⽇光渐暖,午后和风拂扬,天朗气清,天上云蒸霞蔚,河畔⽔波粼粼、银光点点。
龙浩天背靠着梧桐树,绿叶成荫,他原是在树下吹奏木笛,然后⽩雨荷来了,很自然地在他⾝边坐下,静静听他吹着曲子,曲罢,她还咏了一首诗:“山映斜
天接⽔,芳草无情更在斜
外…”
然后就没再开口,只静静听着他吹曲子,而他亦很有默契地一贯沈默,时间就这样一滴滴溜逝,⽇光点点西斜,突然有个东西撞上他的肩头。
他停了笛声,转头发现原来是她睡着了,不知不觉倒在他的肩上,她沈沈睡去,轻缓地呼昅,气若幽兰。
龙浩天霎时不敢
动,怕惊醒了她一场好梦。
他苦苦地僵直着肩膀维持势姿,偏着头凝视着她,⽇影透着扶疏的枝叶落上她⽩皙的脸,长长的睫⽑,轻盈纤柔得如蝶翅,樱红
润的**像只阖起的贝,清秀的⾝骨,柔弱似脆弱隐世的兰花。
他竟就这样望了她许久,是心中有鬼吗?还是气氛作祟?他怎么觉得⽩雨荷比当初乍见她时更美了?他很少这样仔细地好好看她,这一看竟舍不得移开视线了。
他觉得时间凝结了,那么安详、平静又纯真的睡容,看来如此需要受人守护。
然后两朵乌云密集过来,风大了,远方雷声也重重的响起,雨开始密⿇地落下来。
龙浩天伸手将褐⾊披风用双手撑起,遮住她
睡的⾝子,而她仍浑然不觉地,枕在他肩上作着好梦。
她脸颊的温度温暖了他的肩膀,他就这么无声地静静听着雨声,凝视她的睡颜,他露在披风外的⾝子
了却浑然不觉,他只是想⽩雨荷难得
睡,往常夜里她总被噩梦腾折,此刻睡得这般沈,他不愿惊醒她。
渐渐他开始觉得肩膀酸痛,撑着披风的双手也酸疼了,然而他还是默默地任她安稳地睡了好久好久…
终于雨停了,躲雨的鸟儿也出来啼唱了。
龙浩天搁下披风,凝视雨荷,他情不自噤地俯⾝凑近她的脸,想吻亲她睡着了的红
,他小心的轻轻贴近那两片
…
“唔…”⽩雨荷**一声睁开眼,龙浩天及时别过脸去。
她伸伸懒
,看见嘲
的大地,喃喃自语道:“怎么方才有下雨吗?”她起⾝看看天⾊,兀自懊恼道:“糟了!约好要教锦凤刀法的。”她慌张匆忙地离去,留下龙浩天含情脉脉凝视她的背影。
*****
夏天到时,⽩雨荷和龙锦凤向龙浩天告辞。
“大哥,你真不下山?你不想看看咱家酒馆吗?你一点都不怀念家里吗?”龙锦凤说服他下山。
“我今生不想再回银凌县,你们自己保重。”龙浩天坚持。
“大哥,你放心让⽩姑娘自个儿去找仇人吗?你不帮她吗?”
“别勉強他。”⽩雨荷温和地阻止锦凤,她盈盈望着龙浩天,拱手说道:“珍重。”
“雨荷…”龙浩天浓眉深锁,千言万语到
边只化做一点无声的轻叹,他凝视着她雪⽩明媚的容颜、抿紧的红
,他的不舍和惆怅、他的万缕柔情全蔵在那对黑眸里。
他把龙家祖传的那柄弯刀递给⽩雨荷。
“你已经使惯这把弯刀,希望它能帮你达成心愿。”他相信有妹妹的照顾,⽩雨荷应该可以平安抵达银凌县。
⽩雨荷感
地深深凝视他,两人的目光无言地纠
,
言又止的暧昧情愫无声地
融。
“保重。”她收了宝刀,留下简单一句话,狠下心掉头,同龙锦凤头也不回地离开。她心底兴起莫名的惆怅失落和悲伤,她走得又急又快,姿态潇洒坚决,她把那不舍的情绪隐蔵得很好,就连同行的锦凤也看不出来。
只听锦凤兀自叹道:“唉!我以为大哥爱上你了,可是看他方才的模样又不像;我也以为你舍不得大哥,可看你的表情又没半点儿难过。你们相处了四年多,难道彼此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雨荷笑笑不语。
怎么可能没感情?只是他们都太內敛了,谁也不愿轻易地怈漏情感,他们各自背负着包袱,喜怒哀乐不像以往那般直接明显。或者是经过太多沧桑,对于情爱,他们都有些疲倦和无力了,就算面对喜
的人,只怕也使不上力轻言情感。
龙浩天呆呆地凝视她们消失,立于暖暖⽇光下,他竟觉得孤冷。
他想⽩雨荷真的只是在利用他而已,她走得那么冷漠潇洒,她心中果真只想复仇,并没有他。
于是龙浩天庒抑住自己的情感,他再不愿一厢情愿地受伤,他早已是情爱底下的一名逃兵,胆小的逃避自己的情感。
而⽩雨荷也觉得龙浩天对她没有其他的感觉,就算他们已有过肌肤之亲,就算他们的⾝体那么契合亲密,然而当她要离开,他却一点也看不出心痛或不舍的表情,他心中还是只有那个伤他的女人而已。
她其实矛盾得好想听他挽留的言语,想听他说要陪她到天涯海角,想听他担心的叮咛,就算只是嘲弄几句也好。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沈默着,连个再见面的约定也没有。
⽩雨荷说不出心中有多么失落,只是故作坚強地踩着稳定的步伐离去,对锦凤的疑问也只有苦笑回应。
*****
自⽩雨荷同龙锦凤回到银凌县,雨荷便寄宿龙凤酒馆,还得锦凤相助,付银两差人打听王逵那歹人的下落。
龙锦凤热心义助,把雨荷的仇人当自己的仇人,凡是进酒馆的,不论男女老少,她都细细问过一回,也托了左右邻里找寻,连个把月下来却是毫无讯息。⽩雨荷磨亮了刀,就等报⾎海深仇,谁知那仇人竞消失无踪。随着⽇子飞逝,人海茫茫,想到⽗⺟死不瞑目,她越是郁郁寡
、愁肠百结。
龙锦凤见她⽇渐消沈,拿了酒菜来安慰她。“妹子,休要
急,我已经派了不少人马,早晚会有那歹人的消息。”
⽩雨荷凝视窗外漆黑的三更天,黑茫茫的景⾊,心中只觉无助。
“好姊姊,我知道你待我情深义重,自来县里,无一不得您照料,心底的感
不可言喻。”雨荷万分感
道。
“说这些⼲么?”锦凤慡朗笑道:“你只管安心住下,有什么烦恼抛给明⽇,姊姊先敬你一杯。”她把酒的姿态豪迈不输男子,仰头一饮而尽。
雨荷从不饮酒,如今心底満腔苦楚,听人说酒可浇愁,也就喝了一杯,⻩汤下肚,喉似火烧,双颊马上红了起来。
“唉呀!才一杯你怎么就红了脸?”锦凤看她那纯清的模样甚觉可爱,于是又斟了一杯,存心劝酒道:“好妹妹,今⽇我俩义结金兰,不醉不归。”说着又连⼲了她三杯。
雨荷只觉头昏目眩、脸酣耳热。
“苦也…”她嘴里嚷苦,却又笑道:“怎么你晃来晃去?”
“我晃来晃去?”锦凤呵呵大笑。“晃的是你呀!”看来这雨荷酒量甚差。
⽩雨荷兀自笑开,半晌后,眼眶却又红了起来,她现在真可说是苦中作乐了。
她伤心地嗟叹一句:“姊姊,如今我孑然一⾝,这⽩云苍狗、人心险诈的世间,我也只有你及你大哥可信任依靠,倘若没有你们,雨荷不知会有多么寂寞孤独。”
“唉!别这么说。”
雨荷又道:“自我⽗⺟遭逢变故双亡后,我便明⽩了人心险恶这个道理,凡人都是自私自利,我爹娘从前怎样告诫我都不信,遇见了王逵,我才真算大开眼界,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她含泪又道:“我对人本已全然丧失信心,直遇见你及你大哥后,才明⽩不可以偏概全,若不是你们,我一个孤弱女子如何生存?倘若不是你大哥救活我,我早已同⽗⺟枉死九泉下,可你们的恩情我真无以为报,只有来世为你们做牛做马了…”⽩雨荷诚心说道。
锦凤嗟了一声,忙挥手道:“我才不要你做牛马相报,来世我们当姊妹才好,我个
刚烈外放,你
情孤冷单纯,一个辣火辣,一个冷冰冰,嘿…我们可真是绝配哪!你说是不?”
雨荷听了直笑,然后饮酒寻思,半晌后道:“我这几⽇搜索枯肠,想那王逵为何音讯全无?只得一个伤心的答案。”
“什么?”
雨荷凝神道:“想我当年救他时他満⾝伤,想来是惹了什么纠纷,得救后为了怕我们知道他实真⾝分,肯定早就打定主意报了谎名,也许…王逵
本不是他的名字。”
“唔…”锦凤听了觉得有理,连连点头。“说的甚是有理,王逵若非他本名,咱们如何找他?”这机会简直如沧海一粟般渺茫。
雨荷默默无言,只把苦酒尽往
里送,脸⾊哀凄。锦凤知她心中苦楚,便任由她猛灌酒。
⽩雨荷喝了几巡,头昏眼花、神态狼狈,她仆倒在桌上难过地嚷:“难道我⽗⺟就这样枉死了?难道就任由那贼人逍遥法外?这世间还有天理吗?”
锦凤安慰地拍拍雨荷纤弱的肩膀。“别急、别气,我一定帮你揪那人出来,哪怕要十年、二十年,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我们一定可以找到…”
“姊姊!”雨荷猛地坐起,抓住锦凤惊嚷。“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什么?”锦凤困惑地听她嚷嚷。
“那王逵提过他女人的名字,好像叫什么『香云』的…”
哐的一声,锦凤不小心碰落了酒瓶,酒瓶落地应声碎裂,发出刺耳的声音。
龙锦凤傻着,没俯⾝去捡,只顾愣愣地望住⽩雨荷,半晌说不出话来。
雨荷兀自说了下去。“香云…什么香云…啊!是葛香云!我想起来了。”
“你确定?”锦凤牢牢抓住她的臂膀质问,神情有些
动。
“我确定。”雨荷肯定的点头。
“有没有可能听错?”
“没可能。”她斩钉截铁地回答:“当时在滂沱大雨中,他说他为了心爱的女子才放胆⼲下歹事,那女子的名字我不可能听错,是葛香云,就是葛香云!我当时又恨又嫉妒,但这个名字错不了。”
“也许…”龙锦凤脸⾊灰⽩、神⾊仓皇,嗫嚅着说道:“也许…这也是个假名。”
“不可能,这肯定是真名。”雨荷坚决答道,细细想来,当初他给松鼠取名叫小云,又说过他喜
云,葛香云这名字错不了,所有的线索全指向这名字。“明天起我们就差人查这个名字,肯定会有消息。”
龙锦凤没应声,只是呆愣着。
雨荷见状摇她。“姊姊?”
龙锦凤回过神来,她眼神闪烁地盯着雨荷,
言又止,然后她斟満酒,连着狂饮三杯方休,她望着远方,回避雨荷的视线说:“看样子肯定找得到了,恭喜你。”
“等找到了葛香云,我便提她人头去给那谎称王逵的看,叫他尝尝痛不
生的滋味,然后连他一并宰了。”雨荷恨恨地说道。
她的话令一向胆大豪迈的龙锦凤打了个哆嗦,不寒而栗。
龙锦凤握牢酒杯,颤声嘱咐雨荷:“那倒是,不过如今好不容易得这唯一的线索,想来绝不能打草惊蛇,妹妹,你在复仇之前最好留在这馆里,切莫抛头露面,若是不巧让那贼人认出你来,心生防范或是连夜潜逃,岂不功亏一篑?”
⽩雨荷听了,満口答应。“正是,还好姊姊细心,提醒了我。那么我就只在这馆內走动,外头之事,就有劳姊姊打点了。”
“无妨,如今有了眉目,总算你心中大石搁下,来来来…陪我痛饮好酒。”锦凤赶紧调离话题。
雨荷心中大快,也不顾自⾝酒量甚薄,放胆狂饮,等酒劲来时,一阵天旋地转,她昏睡过去。
锦凤将她安置
上时,窗外天已灰⽩,雾气氤氲。
龙锦凤回到自己厢房,兀自呆了一阵,对窗外叹气连连,然后忧心仲忡地在案前振笔疾书,跟着到厨房抓了信鸽,将信缚于鸽脚上放走它。那鸽子扑扑地飞上天,往终离山方向飞去。
她夜一未寝,只是自言自语,不敢相信地连连直叹:“天下竟有这等讽刺、巧合的事?这么忍残的安排,莫非是命中注定,或冥冥之中的报应?”她忧心地枯坐到天明,整个人没了主意。
弟弟啊!弟弟,你该不会真这么傻、这么糊涂吧?当初姊姊不借钱给你赎回葛香云,真是因为替你觉得不值、替大哥出气,才会…可是你该不会就为了那女人⼲下这天诛地灭的恶事?不,我不信,⽩雨荷肯定弄错了,我弟弟才不是那种人,浩月不可能这么做…
龙锦凤不肯相信那丑陋的事实,她想这其中定有误会,她要弄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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