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拜帅
适才他严词痛斥,曲端并不能反驳一语,待到此时,却是亢声答道:“陛下这话,臣不能赞同。”
他不顾旁边清客和折彦适等人的脸⾊,昂首向赵桓道:“陛下,臣责权所在,又岂能因蒙古人是陛下家奴,便轻轻放过?况且,噤军将士,亦是为了陛下的山河社稷,岂可厚此薄彼?”
赵桓不料得他当面还敢顶撞,当下便又斥道:“人尚有亲疏远近,噤军固是朕的臣子,然则蒙古护卫更是情份非比寻常,当⽇若非彼等,朕又能安然返回?彼时噤军又在何处,岂能怪朕厚此薄彼?”
曲端下意识接道:“陛下需得蒙古骑兵护卫返回,非噤军不敢战耳。”
此语一出,场中一片死寂,各人都是面⾊死灰,看向曲端,如若是死人一般。固然,当⽇赵桓灰溜溜的“北狩”是他⽗子自毁长城,
政懦弱,败坏朝纲,这才将⾝做楚囚,然而当着皇帝的面如此指责,朝野大臣武将中,却唯有曲端一人了。
赵桓冷笑道:“数十万大军不敌六万女真兵,岂是我⽗子之过?”
话说到这里,曲端也觉得无甚可说,只得免冠跪地,叩首谢罪道:“臣胡言
语,无人臣礼,请陛下恕罪。”
赵桓虽爱其才,此时却也怒气难抑,原本要再用他的话头只得暂且收起,恨恨看了曲端一眼,挥手道:“罢了,朕向来不以言罪人,今⽇之事法不传六耳,便也罢了。”
说罢起⾝
行,曲端却是又一叩头,向着赵桓道:“陛下,愿陛下慎思唐德宗引回鹘兵⼊长安,纵掠为祸之事。殷鉴不远,尚乞陛下留意。”
见赵桓仍然不理,拂袖
行,曲端又道:“三百蒙古兵不⾜为祸,听闻陛下有意乞师蒙古。臣以为大不智。今噤军強盛,收复燕云指⽇可待,便小有挫跌,亦可徐图恢复。不必前门拒狼,后门⼊虎,盛唐之事,犹可为今⽇戒。”
赵桓转⾝回头,面露沉思之⾊。向着他问道:“你是因朕与蒙古合不勒汗联手一事。才故意惩戒闹事的蒙古兵?”
曲端头摇道:“这到不是。犯法当惩,不可因故不罚,亦不可因故加罚。臣罚蒙古兵,降其骄纵之气而已,左右不过是三百人。陛下其实一向管教很严,没有出过什么
子。倒是合不勒汗此人,臣不知道其人若何,不过提蒙古大兵十万来助战,如同当⽇唐皇乞回鹘兵,借兵容易,善后甚难。灭金之后,岂不知又会有一強敌?辽朝为祸数百年,一朝灭亡。则金国为祸更甚,岂不知蒙古更比金強。到时候更加难以善后,自陛下借兵一说出来,臣⽇思夜想,就是担心此事,今⽇有些怨言,就是因为陛下不曾召见,臣不能陈说此事,所以方会如此。”
赵桓脸⾊已经越发温和,返⾝坐定,向着曲端温言问道:“原来如此,倒是朕误会卿了。”
他面露沉思之⾊,又向曲端笑道:“不过你们传言的借兵,倒也不是事实。朕当年与合不勒有约,朕能重掌大权,兵向燕云之时,他便以蒙古部落骑兵,出草原侵袭女真后方,
敌阵脚,以为相助。这旧约也是为了他蒙古人好,女真人蛮横,为了防范蒙古诸部坐大,年年派骑兵到草原烧杀抢掠,名为减丁,蒙古人深受其害,早就心存不満。便是朕与此人无约,凭这合不勒汗其才其能,也断然不会这么任人欺凌。所以这一次朕派李显忠到得草原,寻得蒙古人申述前约,那合不勒倒也慡快,当即就应允了。只是他们如何出兵,侵袭何处,却是不怎么清楚了。”
曲端是何等样的聪明人,赵桓的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旁人尚且懵懵懂懂的听不明⽩,曲端已经是尽数了然于
。
赵桓与合不勒相约是真,不过此次派人前去,一没有申明利益,划清将来两国灭金后的地盘,二没有许给好处,以金银相
,结果只是派了一个武臣为使,对方居然就这么慡快答应,其中含意不言自明。
合不勒是蒙古人中难得的政治家,眼光长远,富有手腕,当年赵桓落魄,他便鼎力相助,见赵桓重新执掌大权,且大宋強盛,便以前约为准,将以举国大兵相助。好处不要,地盘不谈,金银亦是不取,如此屈已奉
,已经很是反常。
反常即妖,如果对方不拘泥沉
于些许好处,便是期待着更大地回报,赵桓话语中若有若无,已经将这几点说的清楚明⽩,曲端心领神会,已经是⽩。
当即答道:“河北大战在即,王师必定大胜,宗弼不是神仙,此时他便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扳不回败局,金兵精锐全失,纵是临时从上京等地菗调部落精壮,汇聚成军,也还需要时⽇方可。所以河北胜后,王师尽可全师北上,夺取燕京各地,甚至是直捣⻩龙。如此这般,蒙古军是直⼊上京,还是攻打金国后方,需得早⽇确定下来方可。臣以为,陛下当再派使臣,或是
由前方将领临机与蒙古人相商,这样方能万全。”
赵桓见他明⽩,当真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见曲端还是跪在地下,不由得亲手将他扶起,然后方笑道:“朕今⽇方知卿大才可用。”
见曲端面露喜⾊,赵桓又意味深长的笑道:“然则太刚易折,适才朕说的考语,仍然算数。若是卿执意不改,则⽇后相见甚难了。”
他说曲端大才可用,却又坚持之前的考语,再加上最后一句,便是明⽩清楚地告诉对方,起复在即,而且是大用,只是若仍然积习难改,便再也不会加以任用。
曲端听的明⽩,当下肃容拱手,向着赵桓道:“臣被陛下点醒,这数月来亦是经常自省,刚则易折,陛下且请放心,臣必定一改往⽇脾气,不负陛下今⽇点拔之恩。”
“好,如此最好不过。”
赵桓临机出来闲逛,却无意间将出征大军的主帅一事定了下来,心中大是⾼兴,当下连声称好,又与曲端讨论了一会河北战事的细节,见对方对答如流,对河北诸城地利兵备情形也极是
悉,显然是之前用过苦功,心中更加⾼兴,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座中诸人心中已经明⽩,招讨河北行军总管一职,非曲端莫属。
折彦适肃立一旁伺候,因见天⾊已晚,又见赵桓语意将尽,便上前躬⾝笑道:“陛下说地开心,不过这时候天⾊太晚,再不回去,只怕行宮中或是各位枢相不能放心,要派人出来寻找,到时候大张旗鼓的闹腾开来,反而不好,不如今⽇且回,明天再说军务也好。”
赵桓原本也无甚话再说,当下一笑起⾝,又勉慰曲端几句,便即下得酒楼,诸侍卫马上围拢上来,簇拥着他往行宮方向而去。曲端等人恭送赵桓一行出门之后,并不能放心让皇帝自行回去,暗中又提调了自己的近卫相随,眼看着赵桓一行人到得行宮附近,宮中班直侍卫远远
将过来,将赵桓拥⼊宮內,这才四散回去。
折彦适见赵桓虽是面⾊得意,眉眼间却带有倦意,知道他因为议政因乏,出来散心,谁料又谈了一晚军务,精神已经极是疲惫,当即便安排宮中仆役人等,烧⽔熏香,准备
褥,让赵桓前去安歇。
赵桓心中⾼兴,却并不急着上
,自己在寝宮之外负手而立,此时虽是盛夏,河东却是地势极⾼,天气也较其余地方清凉,时近子夜,清风徐来,此处又是阁楼林立,晚上四处穿梭,吹打在人⾝上时啪啪做响,更令得他觉得神清气慡。
这几年来,每每居于长安宮中,为了竖立起圣明天子的形象,
本不能游玩做乐,宮中又有太后,需得晨昏定省,做出孝顺模样,再加上后宮嫔妃之间勾心斗角,争夺宠幸,⾝为帝王,享乐其实还不如一个平常富商,反而到了太原,孤家寡人,落了个自由自在。而大臣侍立左右,近卫林立⾝边,城內外数十万大军等候命令,整装待发,既又帝王之威严权势,又少了不少束缚,委实令得他⾝心悦愉,如笼鸟乍得自由。一时兴起之下,伫立在这阁下阶前,竟是想着自己提数十万大军直⼊幽燕,消灭外夷,将来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只是想到诸事齐备,前方诸多大臣将领准备了很久,并没有让自己亲征的打算,一时兴起,却又要教不少人人仰马翻,只得叹一口气,只索作罢。
折彦适见他神情,知道一时还不得睡,便只得起一个话头,向赵桓问道:“陛下,看今⽇情形,必要拜曲端为帅?”
赵桓一伸懒
,笑道:“不错,他地才⼲不在岳飞、韩世忠这下,只让他做一军地统领,太过屈才了。此人犯上傲上的⽑病一改,成就不会在其余诸帅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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