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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龙蛇斗法(下)
 另外一侧,王厚那百多郡兵没有遇到任何⿇烦,轻轻松松地到达了刚才升起青烟的地方。草地似有被许多人踩踏过的痕迹,几处灶坑內的柴火尚未燃尽,周围树枝草棵中还有野的五彩羽⽑。

 佰长上前翻了翻仍在冒烟的柴火堆,闻了闻附近弥漫的烤⾁香气,回禀道:“都尉,匪定是刚刚离开,依属下推断他们尚在方圆两里之內。”

 王厚向另一侧望了望,仍不见另一路郡兵⾝影,略担心道:“那边怎么还没到?唉,不管了,还是追敌要紧!郡兵听了,继续追,抓住一个赏钱五百!”听到此话,郡兵们立时精神百倍⼲劲十⾜,不等佰长下命令,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散开寻找敌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远处石堆后监视的张武看到他们的模样摇了‮头摇‬,向左右打出撤退的手势,自己悄悄转⾝,以树木作掩护三晃两晃消失在密林深处。随后,两侧的队员留下模仿大队人马经过的杂脚印,跟着张武消失在密林中。

 此时,⽇头渐渐西斜,林中鸟虫开始活跃,各种鸣叫掩盖了一切。不久,郡兵发现了大堆脚印,王厚喜出望外,留下几人等待另一队兵,自己带其余人追寻脚印而去。殊不知,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恐怖的长夜。

 三里外,⾼勇看到张武出现才放下心中的石头。张武的任务相当危险,既要留下痕迹,又要防止被发现,可他到像没事人一样笑嘻嘻的跑过来问道:“主公,那边如何?”⾼勇点指他的额头佯怒道:“严肃点,现在什么时候还嬉⽪笑脸!”

 张武立刻憋住笑意。冯⽟说道:“开胃汤喝得痛快!估计有二三十个喝丢了小命。”

 ⾼勇问道:“那边如何?”

 张武回道:“跟过来了,属下留一人监视着,大体上按照事先定好的路线追来。”

 ⾼勇点点头,拿出前两天才画好的潦草地形图,点指离此地二里远的大树沟说道:“在这里摆大餐。”

 张武看看说道:“咦?这不是裴石起名的那个小山沟吗!”

 ⾼勇说道:“正是这里,昨天我去查看,发现那里很适合作餐桌。虽然不过两里长,却树木茂密遮天蔽⽇,荒草也较这一带多,便于隐蔵⾜迹;最主要的是那里的树以阔叶林木为主,不像这附近多是松柏。故此昨⽇已令⾼都尉带人把排刺搬过去了。”

 张武脑中一闪好奇道:“难道主公打算将那些排刺挂到树上?”

 ⾼勇笑道:“不仅是排刺上树,连我们也要上树,否则怎么给他们上菜啊!你带几个人再砍些耝树枝,全部削尖,再编些藤条。我怕事先准备的那些木刺不够招待客人的。”

 …

 王厚依旧紧追不舍,因为通过沿途‘匪’留下的⾜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们慌张逃跑的窘态。可另外的那队郡兵⾜⾜在王厚离开半个时辰后才赶到,被留下来等候的几人好一通数落。如果这几个人不是王厚的亲信,估计佰长早已将他们咔嚓了。带着无奈,只得继续赶路。

 天渐渐暗下去,追踪两个时辰的王厚除了地上树上的痕迹外依旧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令其心中疑虑渐重,却怎么也想不出哪里可疑。

 抬头望望开始染⻩的⽇头,王厚抿抿嘴吩咐道:“再追半个时辰,如若仍旧不见敌人踪影便就地扎营,等待后面…”

 正说话间,一声痛喊,跟着前方郡兵队形大,各自散开躲避于树木之后。佰长快步上前查看,很快回禀道:“都尉,前方两人中箭,应是匪所为。”

 王厚一听脸上顿时似怒似喜,吼叫道:“还愣着⼲什么!快带人追啊!跑了匪谁都别想有好⽇子过!”言罢‮腿双‬夹马冲上前去。佰长点头应子追开了,什么队形呀、什么记路呀早忘到脑后,眼睛里只有前面隐约可见的人影,要知道一个人影值五百钱呢!

 沿着山路左拐右拐、攀上爬下好一通‮腾折‬,百余人的郡兵各个气吁吁,哩哩啦啦散不堪。王厚带着几个亲卫始终走在第一线,紧紧咬住前面的人影。终于在太下山的前一刻,亲眼看到几个人跑进了満是树木的山沟里。这时,王厚露出了几天来最欣喜的笑容,因为眼前的密林中传出来嘈杂混的人声。

 王厚勒住马匹侧耳倾听,⾝边佰长低声道:“都尉,里面确实是匪,有几个口音很悉。”

 王厚点点头,又看看⾝后陆续赶来的郡兵,对佰长命令道:“你带上三十人先进去探探情况。”

 佰长听到命令一咧嘴,苦脸立现,这里面黑洞洞的谁敢进去啊!急忙推脫道:“都尉,这里…”

 王厚一瞪眼,嘴里迸出两个字:“快去!”佰长无奈点头,带着三十人战战兢兢地走进树林。此时,天空中最后一抹光亮消失,黑幕笼罩下来,山风渐起,吹动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

 郡府內的王寇突感不适打了个冷战,⾝体哆嗦的同时一股不好的预感闪现。思索间,府外传来狂奔的马蹄声,急速靠近府门——马嘶过后又响起焦躁的脚步声“王太守!出大事了!”王寇一翻⾝跳下炕向门外走去,却与推门而⼊的人撞了个満怀。

 王寇定睛一看:“是你?出什么事了?”

 来者正是奉县令刘明,他満脸慌张气吁吁道:“刚刚回来的探子密报:右北平换了太守,安揷在郡兵里的人全被剔了出来,大小官吏也差不多换了一半,王太守安排的人除督邮之外全被撤职!而且,那个新任太守仅用半个月便掌控郡兵,在通向南边的官道上设卡盘查,‮出派‬去送信的被抓了四五个…”

 王寇大惊道:“什么?那个太守是何来头?”

 刘明摇‮头摇‬:“具体不大清楚,据那个督邮送来的消息,新太守叫做赵胜,却也并不是真正的新太守,对外只说是太守助理,辅助尚未到任的太守处理政务。”

 王寇眼珠转动,缓慢坐下,手肘拄在案子上思索着其中的可疑之处。刘明给自己倒了碗⽔,凑过来悄声道:“太守,依属下看是不是应该进行那个计划了?玄菟这里的民已经没有什么油⽔了,剩下几个富户又不好明着动手。再这样下去,明年恐怕凑不齐送给常侍们的⾐食钱。”

 王寇抬眼瞥了刘明一眼,坏笑道:“就知道你小子等不及了!快说,地方选好了吗?”

 刘明嘿嘿笑着,拿出地图指点道:“‮钱赚‬的行当谁不想早点⼲啊!早⼲早发财!地方选在⾼显县城东部的大山里,靠近⾼句丽边境。属下去那里勘察过,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附近⾼句丽的官吏很好说话,每月送些钱财即可,必要时还会出兵相助。”

 王寇看看那个地方,又看看周围的几个村庄和⾼显县城,微微额首,摸着胡须道:“不错,是个好地方。这块地朝廷和⾼句丽都不好管,适合安家。那人手如何?”

 刘明掰着手指头数道:“郡兵大概五十人,由辽西郡找来的好斗之徒八十余,如果再弄来些夫余、鲜卑、⾼句丽的民…三百没问题。”

 王寇击掌庆贺道:“好!你快点去准备,趁着还在任⼲上几笔。最近王家好像不太安稳,先拿他家开刀!”

 刘明点头转⾝走,却被王寇叫住:“他家那个总不露面的大‮姐小‬要抓活的,回头养两年给本太守做小妾好好玩玩!”刘明心领神会,笑做答,很快与马蹄声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

 …

 “啊!”一声惨烈的嚎叫划破夜⾊在山⾕间回,⾕口的王厚听得汗⽑倒竖,周围慢慢赶来的郡兵更是吓得腿脚发抖,几个人抱在一起面面相觑。然而,震惊尚未过去,黑暗的密林中又传来几声惨叫,比刚才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王厚盯看着火把前面的黑暗,仿佛里面有无数恶魔在飞舞,风声吹起如狂魔恶吼。树林內,佰长瞪着惊恐的双眼望着刚刚惨死的几名郡兵。

 第一个是站在头里的人,火把下他的人影晃动跳耀,带着些许鬼魅之气。佰长看得心神一颤,正打算移开目光时,忽然右侧传来‘喀嚓’轻响,紧跟着黑暗中急速冲来一物…佰长眼前一闪“噗哧”声中,郡兵的⾝体如棉絮般轻飘飘的向左侧,瞬间消失于黑暗中,他手中的火把转了一圈后掉落地上,火光扑动数下渐渐熄灭。

 佰长呆立原地⾜⾜十秒没有任何反应。当风再次吹起的时候,他才颤抖着迈开腿向刚才郡兵消失的地方走去。火光在一点点移动,移动,终于,⾎迹…如同散落的黑油…佰长顺着⾎迹向上望去——“啊 !”险些吓晕过去。树⼲上,郡兵被一段碗口耝的树钉住,脑袋歪向一边,四肢随风晃动,口的⾎如泉⽔般流下,场面诡异而恐怖。

 佰长強自镇定,待要开口却听⾝后凌厉风声骤至,不做多想,猛然向前一扑…又是三下穿⾁之声,跟着凄厉的惨叫強烈的刺的耳膜…一切很快又归于平静。佰长慢慢爬起,慢慢的扭头,⾝后的二十余郡兵如泥塑木雕般直立不动,目光呆滞静静地盯着右边。

 佰长告诫自己不怕,目光逐渐移向那里…“啊!”恐怖的景象仍旧令其倒退数步。一个郡兵被钉在树⼲上,死状与刚才那人毫无二致;一个斜躺在树处,周围三尺见方已被⾎迹覆盖;另一个仅剩尸⾝倒在当地,头颅不知到了哪里…

 夜空群星在不知不觉中隐蔵于乌云之后,风越吹越大,火光下郡兵的⾝影凌不堪,前后左右不住晃动,仿佛要离⾝而去。佰长突感寒气袭⾝,凌凌打个冷颤。这时,风吹树枝摆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佰长不假思索命令道:“把火把统统灭了!退出这里。”郡兵们如获大赦,像丢掉烫手山芋般将唯一能够带给他们光明和希望的火把扔到地上‮劲使‬地踩踏…很快,他们彻底被黑暗笼罩。

 风依旧在吹,且越发‮烈猛‬。郡兵们惊恐的目光不断游离,仿佛周围隐蔵着无数的琊魔恶鬼。佰长站在队伍中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怦怦跳动声中,一点点移动双脚。

 呼——一阵狂风袭来,头顶树叶沙啦啦响个不停。“啊!啊!”又是几声惊吼,郡兵们几乎同时蹲下发抖。又是风息树静片刻宁静,胆大的睁眼细看,只见走在两边的郡兵倒下了三四个…⾝体不知道了哪里,只留下几滴⾎迹延伸到四周的黑暗之中。

 佰长自信见多识广,却也经不住如此恐怖袭击,发一声喊,狂叫着拔腿向沟口跑,连带着郡兵们争先恐后的追出,口中不停的狂叫:“鬼啊!鬼啊!”树林外的郡兵被着突如其来的嘶叫吓得半死,影影绰绰的见到密林中人影晃动,不知是人是鬼。王厚勒马倒退,郡兵们也菗弓搭箭以防不测。

 “都尉!”佰长一声怪吼,跟着传来扑通扑通的跌倒声…终于,十几个人发疯般跑了出来,口里不停的念叨:“鬼!鬼!”

 王厚从不相信鬼神,他知道这些肯定是‘匪’情急所为,摸着马鬃思考要不要进去。看着刚才探路的三十人如此模样,还搭进去一个佰长,心头多少也泛起些恐惧。可转念一想,刚才探路的队伍已经消耗掉不少他们的陷阱,再加上他们仓促准备,剩下的肯定不会很多,机会难得…“全都听了!多点些火把,有盾牌的站在两侧,今天一定要抓到匪!”

 话音落下,四周仍旧一片寂静。包括另一个佰长在內所有的人都对王厚的命令感到突兀。王厚怒目瞪着面面相觑的郡兵冷冷问道:“怎么?敢不遵军令?”

 佰长右手紧握剑柄,汗⽔已然浸绕着的布带…可怕的沉默…郡兵们都在等着佰长的命令…“王队,去找些树枝松油再做几个火把,其余郡兵列队,有盾的站两侧。”

 乌云彻底遮住了天空,除了火把再没有任何光亮。远远望去,这些火把如同暗夜里的萤火虫,在照亮自己的同时,也成为黑暗的猎物。

 一百六十余人,两三人一组,横向铺开向林中迈进。火光仅能照亮周围两丈方圆的空间,好在人数众多,一条亮线慢慢前进,捕捉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此刻,风越吹越劲,夹带着细小砂石。王厚早已下马步行,他明⽩此时站的越⾼越危险。

 突然,前方相继传来几下藤条断裂之声,跟着出现几排长短不一的木刺飞速袭来,削尖的木刺在晃动的火光下显得尤为可怖…王厚本能地大叫一声转⾝扑到,凌厉呼啸在头顶划过,两侧响起了郡兵痛苦哀嚎的叫声。

 王厚抬起头,看到刚才直奔自己而来的排刺已经静悄悄的停在头顶,尖刺的一方结结实实的穿着三名郡兵,⾎口留下…王厚跌跌撞撞地爬出排刺的影。周围郡兵聚拢过来,静静地看着命丧木刺下的同伴。王厚掸掸尘土喝骂道:“看什么看!死人没见过?继续找,他们一定在这附近。”

 叫嚷间,天空一道厉闪,⽩⾊亮光下众人看到死去郡兵背后那突刺出来木尖仍在滴⾎,除了恐怖还是恐怖。王厚吓退一步,接着一声鸣雷在头顶炸开,振得王厚险些坐下。郡兵门皆心惊胆颤。佰长上前问道:“都尉,树林漆黑、敌暗我明,且大雨将至,为了都尉‮全安‬着想,不如退出树林安营扎在,待明⽇再行追捕。”王厚看看黑暗的树林,看看死相凄惨的郡兵,只得点头允一切。郡兵们匆忙搭起营帐,三五个一群全部挤了进去。天空中的每道厉闪雷鸣都在震慑他们心神,尤其是作恶多端的王厚,仿佛这场电闪雷鸣*便是上天对他以往罪行的斥责。

 匆匆下达加強警戒的命令后,王厚带上贴⾝侍卫钻进了自己的营帐。几天来的境遇使王厚焦躁不安,特别是今晚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令从来不相信鬼神为何物的他竟开始产生恐惧。每次雷声响起,他都会无意识的抖动,暗骂这鬼天气。

 只有佰长睁着眼睛警惕地注意四周动静,他知道:雨夜最利偷袭。

 树林里的⾼勇快速爬下树,张武等十余人先后赶到。张武问道:“主公,这雨来的真不是时候,剩下的排刺怕是用不上了。”

 ⾼勇望向头顶的黑暗略感惋惜道:“时不待我,又能如何呢?郡兵那里如何?可以偷袭吗?”

 张武擦去脸上的雨⽔说道:“刚才派小杨子去查看了,但愿还能⼲掉几个。”

 雨幕中,一个⾝影左臂右闪快速奔来“主公,郡兵守备严密,明哨暗哨十余处,难以偷袭。”

 ⾼勇眺望远处的点点亮光,又看看透的几人说道:“没关系,今晚这大餐⾜够他们用上几天。走,到前面山石下‮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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