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五七二年。
“梅家的女继承人!也会像姊姊裴玲一样漂亮。”但他骗了她。不单是那件事,还有许多事后来证明都是谎言。例如他曾说他们永远会有足够的食物可吃;会有温暖舒服的地方可住,还有母亲很快就不会再对“看不见的人”说话--但这些也是谎言,而且他最最不该的是,说他自己会长命百岁。
小裘仰起头,眼冒金星地看着哥哥。她那头黑发曾因为一群在击剑时被她打败的男生将热蜂
和松脂倒在她的头上以为报复,而被迫剪短。现在她的头发已回复原先亮丽的髻发,她发现自己确实还有一处漂亮的地方。
“梅家的女继承人!”小裘又再说一次。“喔,杰明,想想那些可爱的钱!你想她是在金子打造的浴缸里洗澡吗?她戴着翡翠睡觉吗?”
“她
上什么都没有”杰明的随从莱斯悄声地说道。“她父亲把她像黄金般锁了起来。”
汤姆--杰明的另一个随从在桌底下踢了莱斯一脚。
小裘很清楚汤姆踢莱斯的目的是要他闭嘴,因为他们认为十二岁的她什么都不懂,而且希望能永远保持那样。小裘不打算告诉他们,她知道什么或不知道什么,因为她的自由已遭到大多限制。如果这些大人发现她知道的事情有多少,一定会
问她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不该知道的事。
杰明眨眨眼。“也许不是翡翠,而是穿丝质的睡衣。”
“丝的睡衣!”小裘托着腮,作梦似地说道。“是意大利丝还是法国丝?”
坐在桌前的每个人都笑了,小裘知道众人都听到了她的话。她也许无法用外表引起注意,但是她知道自己常能逗得人们哈哈大笑。
也许孟家的子孙请不起小丑在晚餐助兴--或甚至连晚餐都不太像样,但小裘尽其所能地使晚餐的气氛热络一些。
她一跃跳到桌上,再跳上城堡冰冷的硬石板地上。
杰明蹙眉看着安静地坐在另一侧的母亲,她吃的食物是么少,令人不懂她是怎样存活的。小裘的没规没矩并没有打破母亲永恒的梦幻世界。虽然她望着她的么女,但杰明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到小裘。假如她看到了又是否还记得小裘是谁母亲可能会叫她艾德或是裴玲,或是叫她真正的名字--莉。
杰明回头看向他的小妹,她总是穿紧身长
和短背心,打扮得一如骑士的随从。他告诉自己上千次,一定要强迫小裘回女孩的样子,但即使他有那样的念头,终究不忍心那样做。等她长大就必须面对生活的艰辛,现在就让她当个孩子吧!”
“你认为她每天穿什么衣服?”小裘站在众人的面前问道屋里只有五个人围坐在桌前,和几个刚从厨房走出的仆人,是小裘喜爱想像屋里有数百个人,而她是站在女工的面前演。
小裘模仿女人清晨醒来时伸懒
、打呵欠的样子。“把金子打造的便壶拿过来。”她摆着架子下命令,逗笑了她的姊姊。如果她的举动使裴玲笑了出来,杰明就会让她继续。小裘做出女人
高裙摆,跨在便壶上的不雅动作。“喔,天!这些翡翠给了我最甜蜜的痛。”她扭动着身体说道。正在对裴玲耳语的杰明扬起眉毛,示意小裘不能太过分。
小裘直起身体。“把我的衣服拿过来。不,不是这一件,也不是那一件或那一件。不对,你这笨蛋,告诉你多少次那件衣服我穿过了?我要穿新衣,永远都要穿新衣!什么?这是新衣?你怎么能叫梅家的女继承人穿那种衣服?为什么这丝绸这么薄…为什么我一穿它,它就塌下去了呢?”
一听到那句话,莱斯笑出声,甚至连很少笑的汤姆也扬起嘴角。他们见过宫里女人穿的礼服硬邦邦的,令人以为她们是木头雕像。
“这件比较合我的口味,”小裘退后一步,假装在看一件衣服。“你们这几个男的过来把我举起来,装进衣服里。”
一听到那句话,连汤姆都笑得
出牙齿,杰明也忍俊不
。
小裘纵身一跳,仿佛被放进硬邦邦的衣服里,然后等扣子扣上。
“再来是我的,”小裘假装在看好几件珠宝。“这里有翡翠、红宝石、钻石和珍珠,我应该选哪一样呢?”小袭自问自答。“选?哎,既然是珠宝还用选吗?我当然全都戴上!”
小裘分腿而立,仿佛在对抗海上的暴风雨,接着又伸开双臂。“好了,伸手撑着我的肩。你,过来帮我把珠宝戴上,”
每个人都笑着看小裘先伸出一只脚,然后换另一只脚,然后伸出一只手,然后又伸长了脖子,仿佛她的脖子被绞刑的绳索拉高。她使个眼色,让众人了解她戴了又大又重的耳环,当镶满珠宝的帽子戴在她的头上时,她一副承受不住重量而东摇西晃的样子。
此时,屋里的每个人早已笑得人仰马翻--除了小裘的母亲,
“好,可以放开我了!”小裘对假想扶着她的男人说道。好半晌,她晃得很厉害,眼看就要像个烂醉的水手、站在狂风巨
的甲板上那般的不支倒地。就在她快要倒下时,她勉力使自己站直,然后故作很有尊严地牢牢站稳。
众人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等着看接下来的表演。
“现在,”小裘语带威严。“我要看看是谁来护送我这全英国最富有的女人,看看他是否配送我到未婚夫那里。等一下,先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人!”
每个人都偷瞄了杰明一眼,他腼腆地低下头,握着裴玲的放在
前。他才刚回到家没几天,发现自己随时都想看着或接触他的家人。
“孟杰明?”小裘说道“嗯,我听过那个家族。有些钱,但不多。不过,谁会比我富有呢?什么?大声点!我听不到。对,那样好多了。我很清楚我多么有钱,但我是个女人,我喜爱听别人大声说出来。”
好一晌,她只顾着欣赏自己的左臂。“刚才说什么?喔,对啦,这个有此荣幸护送我的男人姓孟。你说什么?他是个穷蛋?”
小裘淘气的脸困惑地皱了起来。“穷?我不认识这个字,释给我听吧!”
当笑声再度停歇后,她继续说:“啊,我懂了,只有一百件衣和几件珠宝的人就叫做穷光蛋。什么?没有珠宝?没有丝衣?你说什么?这男人住在破屋子里,有时餐桌上居然没有
?”
那句话令杰明双眉紧蹙,明知这就是他会接下这贬损身分的工作、护送一位娇生惯养的女继承人到几乎和她同样富有的未婚夫的家。但即使如此,他仍然不喜爱听到别人大声说出来。
小裘不理会哥哥紧皱着的眉头。“如果他没有东西可吃,那么他一定很…矮小。”小裘一脸纳闷的表情令杰明失笑,使他忘了自己的问题。“不,他可不矮小!”
“我该用盒子把他装起来带在身上吗?”小裘举起手问,没忘记要假装手臂承受数百件珠宝的重量。她把手指张得很开,因为假想的戒指很大,手指无法并拢。“当然喽,要用珠宝镶嵌的盒子。”小裘说道。“啊,这样也好,可以让我多带一些珠宝。什么?没有订做盒子?你被解雇了!还有你和--喔,原来如此,他并不矮小。他虽然没有东西可吃,但是并不矮小。我不懂,也许你最好把他叫进来,让我瞧瞧这个…这个…你刚说的那个词叫什么?啊,对啦,穷光蛋。”
语毕,小裘就假装梅家的女继承人因一身珠宝重得无法动弹地站着,等候孟杰明抵达。
小裘运用口技,发出生锈的门打开时的嘎吱声。“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她对众人做旁白。“金铰链都会发出讨厌的嘎吱声,所以我们不装金铰链。”
接着,小裘
出震惊的表情:她张大了嘴,两眼大睁,然后举起一只手遮住眼睛,仿佛想挡住强光以免眼睛被弄瞎。“你太俊美了!”
那句话使杰明
红了脸,他的两个手下笑得前俯后仰,他们早就对女人被杰明的俊美
得神魂颠倒的模样感到厌烦。
“世上的任何珠宝都比不上你的俊美,”小裘用高过众人笑声的音量喊道。“喔,我必须得到你,非得到你不可!”拿去!”她做出取下珠宝的动作,把手臂、脖子、耳朵上的每件珠宝都丢给杰明。
“你必须跟我结婚,”小裘喊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正是我这一生所追求的。”放在你的旁边,翡翠就显得黯然失
,它们远不及你的眼睛明亮动人。珍珠的光泽比不上你的皮肤,钻石无法--”
她的话被杰明朝她丢去的座垫打断,它并且打中她平坦的
部。
小裘紧紧拥着座垫。”这是我最亲爱的男人给我的,他…喔,天呀!”他在这上面坐过,他最柔软的那个部位碰过它。若是我的眼睛和嘴
能与这低
的座垫分享那--”
这次她停下来是因为杰明跃过桌子,一手捂住她的嘴。她咬了他的小指一下,使他吓了一跳而放开她。
“他的手臂圈住了我,”小裘大声说道。“我就算死--也了无遗憾!”
“你若不闭嘴就会死得很难看,”杰明说道。“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不,别告诉我,就算你不在乎我的感受,好歹也要想想你把裴玲吓坏了。”
小裘偏个头,看到姊姊那美丽的脸因开心而显得红润。大家都以为裴玲正如她的外表那样单纯无
,事实上,小裘对姊姊非常坦白,常常把自己的胡作非为告诉她。
“出去--”杰明挥手示意屋内的每个人。“不准再调侃我了。告诉我,小妹,当我没在这里让你消遣时,你都做什么样的娱乐?”
小裘不假思索就说:“家里闷死了,只有父亲和艾德--”她的手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一晌,破旧的屋子里一片静默,好像每个人曾经忘了两天前才办过两个葬礼。严格说来,这户人家正在哀悼孟家的大家长及长子的骤逝。但长子艾德形同外人,而父亲长期把自己关在顶楼的房间,要他们哀悼很少见到面或是并不怀念的人着实不易,
“是的,”杰明冷静地说道。“我们该记起正事。”他绕过桌子,送裴玲回房间。
几分钟后,杰明和裴玲单独在房间里。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杰明站在窄小的窗户前问道,伸手拨落了一块石头。几年前--当他离家时--石壁里的铅管被
出卖掉,因此水直接渗入石壁,使得石壁呈现斑驳的现象。
他转过身,看到妹妹平静地坐在椅子上,那张椅子比较适合放在佃农的茅舍里,而非家道中落的望族。“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杰明再次问道。
裴玲并没有说出她预先拟妥的解释,而是实话实说。“因为自尊心。”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微笑说:“就是现在使你的胃翻搅、令你额头冒汗的自尊心,告诉我,你正在把玩父亲给你的匕首吗?”
起初杰明不知道裴玲在讲什么,但随即就发觉自己确实握着父亲很久以前送给他的匕首。刀柄镶嵌的宝石早在数年前就用玻璃取代,但是如果把匕首放在阳光下,就会发现把手上仍覆着一层黄金。
杰明笑笑。“我居然忘了你是多么了解我。”他在裴玲脚边的座垫坐下来,把头靠在她的膝上,愉悦地闭上眼睛,让她抚摸他的头发。
“我从未见过比你美丽的女人。”杰明柔声说道。
“我们是双胞胎,你那样说岂不是在赞美自己?”
他亲吻她的手。“我又老又丑,而你的美却从未被岁月碰过。”
“没被碰过倒是真的。”她拿自己的女处之身开玩笑。
但杰明并没有笑,只把手举到她的面前。
“没有用的,”她笑着说道,抓住他的手。“我什么都看不到,没有人会娶一个瞎子当老婆。我对这个世界一点贡献也没有,倒不如当年出生时就夭折。”
杰明猛然站起的
烈反应令裴玲大吃一惊。“喔,杰明,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话太欠考虑了。求求你,再坐下来,让我碰到你,求求你。”
杰明坐了下来,但是他的心因罪恶感而剧烈地跳着。他和裴玲是双胞胎,但是他比她巨大,因此花了好几个小时才生出来。当裴玲好不容易得以产下时,脐带
住她的颈部,并且很快就被发现失明。接生婆说这都是杰明的错,因为他花那么久的时间才生下来,因此杰明始终感到内疚不已。
杰明和他这位漂亮的妹妹一直很亲近,从未对她失去耐
或厌倦与她为伴。他在各方面协助她,鼓励她爬树、爬山,甚至还让她单独骑马。
只有大哥艾德对杰明这样爱护裴玲的行为不以为然。每当有人称赞杰明多么体贴,愿意放弃和朋友玩耍的时间来带他失明的妹妹去采莓果时,艾德总是说:“他偷走她的视力,不是吗?他为什么不竭尽所能,把视力还给她?”
杰明深
口气,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因为自尊。“艾德做了什么?”他把思绪带回现今,但罪恶感仍
在他的心头上。
“你必须停止自责。”裴玲说道,双手拉着杰明浓密的黑发,使他抬起头看着她,杰明很难相信那双美丽的蓝眸居然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你用怜悯的表情看着我,我会使你变成秃头。”裴玲说道,更用力拉他的头发。
“哎哟!”裴玲放开他的头发时,他笑了起来,然后执起她的手亲吻着。“我忍不住会有罪恶感,因为我太了解父亲和艾德的为人。”
“是的,”裴玲黯然地说道。“父亲的头从来不会从书堆里抬起,而艾德是只猪猡,村里没有一位少女能免受其害。他之所以早死是因为恶魔太喜爱他,想把他永远留在身边。”
杰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几个月来,我好想念你。”
“是好几年,亲爱的哥哥。”
“为什么女人总是记得最不重要的细节呢?”
裴玲拧他的耳朵,使他痛得大叫。“现在,不准再说你们女人怎样,而是把你所接下的工作告诉我。”
“你的心肠多好呀!使护送富有继承人的工作变成骑士的神圣任务。”
“因为那是你的工作。奇怪,你和艾德怎会是兄弟呢?”
“他是在爸妈结婚五个月后出生的,令我有时不
猜想他的生父是谁。”杰明讥讽地说道。
若换作是别人这样说,裴玲一定会为早已精神恍惚的母亲辩护。“我曾问过母亲那个问题。”
杰明大吃一惊。“她怎么回答?”
“她挥挥手,说:‘那年夏天有那么多英俊的男士追我,我根本记不得是哪一个。”杰明的第一个反应是愤怒,但他太了解母亲了,以至于无法对她发怒,他放松了自己,微微一笑。“如果母亲的娘家发现她怀孕了,还有谁会比父亲更适合娶她?我可以想像祖母对他说:‘儿子,把书放下,你该去结婚了。’”
“你想,他在新婚之夜仍然读个不停吗?喔,杰明,你想我们会不会是…”裴玲的眼睛大睁。
“就算是学者有时候也会放下书本。更何况,我们和堂兄妹们都非常相像,而小裘根本就是父亲的翻版。”
“说的也是,”裴玲说道。“原来,你也想过这一点?”
“一、两次。”
“我看每次艾德把你推到马粪堆里,或是把你绑在树上然后弃之不顾,或是破坏你的私有物品时,你都会这样想吧?”
“或是每当他骂你的时候,”杰明柔声说道,然后眨眨眼。“或是当他想把你嫁给欧亨利时。”
裴玲不由得发起牢
。“亨利仍在跟母亲提亲。”
“他这个人有没有头脑啊?”
“大概是没有。”裴玲冷冷地说道,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失望。从来没有门当户对的人来向她求婚过。“求求你,别再提艾德以及他如何败光我们少得可怜的家产,而且绝对不要再提欧亨利!说说你的那位女继承人。”
杰明原想抗议,最后还是闭上嘴。“他的”女继承人和他那位吃喝嫖赌样样都来的“哥哥”有很大的关系。当杰明远离家园,奋不顾身地为女王效忠作战时,艾德变卖所有的家产,以便有好马可骑(结果他弄断马的腿或脖子)、有华服可穿(结果他弄丢或是弄坏),以及永无止尽的赌博(当然,每赌必输)。
当艾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使孟家破产时,父亲居然把自己关在顶楼的房间里撰写世界史。他几乎不吃不睡,不见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说话,仅夜以继
地写作。当裴玲和小裘杷艾德挥霍无度的行为--包括变卖土地以偿还债务的恶行--告诉父亲时,他居然回答:“我能怎么办?反正那将来都会是艾德的财产,所以他要怎么做都可以。我必须在有生之年完成这本书。”
但是一场热病夺走艾德和父亲的性命。他们只撑了一天,第二天就死了。
杰明返回奔丧时,发现原本收入尚可的家现在竟然无法维持生计。除了现在所住的房子以外,所有的土地早就被卖掉了。庄园、农地和所有佃农所住的茅舍都在前一年被卖掉了。,
数天来,杰明怒不可遏。“他要你们怎么过活?没有租金,没有谷物,他要你们吃什么?”
“当然是用他赢来的钱,他总是说他‘下次’一定会赢。”小裘答道,她看起来既早
又令人心碎地年轻。她对杰明扬起眉毛。“也许你应该少对那些无法改变的事大吼大叫,而就你仅剩的想想办法吧!”她朝裴玲的方向投以竟味深长的一瞥。
小裘的意思是,没有人会想娶失明的女人,不论她有多么漂亮或甚至有多么丰厚的嫁妆。供养裴玲永远是杰明的责任。
“自尊心,”杰明说道。“没错,你和小裘的自尊心太强了,以至于不肯叫我回家。”
“不,是我自尊心太强了,小裘说…呃,也许最好别告诉你小裘说了什么。”
“她说我懦弱无能,把你们俩丢给像艾德那样的野兽?”
“和她比较起来,你这话还算口下留情。”裴玲微笑道,仍清楚地记得小裘所说的每字每句。“她从哪里学来那些可怕的话?”
杰明缩一下身子。“不必怀疑小裘不是孟家的人。父亲说得对,小裘少不更事。”
“父亲讨厌任何使他的注意力从书本移开的事物。”她的声盾带有一丝的怨恨。“但小裘能够大声朗读给他听,而我却不能。”
杰明轻捏一下她的手,两人都陷入不愉快的回忆里。
“够了!”裴玲严肃地说道。“说说你那位女继承人的事。”
“她不是我的,她即将嫁到包家。”
“想想她的财富,”裴玲梦幻地说道。“他们每天都烧木头,以便整座屋子都保持温暖吗?”
杰明笑笑。“小裘梦想珠宝和丝绸,而你却梦想温暖。”
“我梦想的不止那些,”她柔声说道。“我梦想你娶她。”
杰明恼怒地推开她的手,起身走到窗边,不自觉地又拔出身侧的匕首把玩着。“为什么女人老是把每件事都扯上爱情呢?”
“爱情?哈!”裴玲激动地说道。“我要的是桌上有食物!你知道连续一个月只吃发霉的扁豆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那吃多子对肠胃有什么影响吗?你知道--”
杰明按住她的肩,迫使她坐回椅子上。“对不起,我--”他能说什么?当他的家人在挨饿时,他却在陪女王用晚餐。
“这不是你的错,”裴玲冷静地说道。“但是面包长虫确实会令人扯到爱情。我们必须看清事实,看看我们拥有什么。首先,我们可以去投靠孟家有钱的亲戚,求他们可怜我们。我们可以搬到他们家里,一天吃三顿像样的伙食。”
杰明扬起眉毛,看着裴玲。“如果那是个选择,你和那满口脏话的小裘为什么不在几年前就去投靠他们?艾德不会在乎,父亲不会注意,你们为何选择留在这里吃腐败的食物?”
裴玲缓缓
出笑容,然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自尊心。”
“可惜的是,我们无法拿自尊心卖钱,”杰明说道。“如果能卖掉,我们会比梅家的女继承人更有钱。”
那句话使两人笑出声来,因为“比梅家的女继承人更有钱”是英国人常说的一句话,杰明甚至在法国都听过。
“我们无法出卖自尊心,”裴玲慢慢说道。“不过我们还有一样非常珍贵的东西。”
“请告诉我是什么?石屑有市场吗?也许我们可以说这里的井水有疗效,以吸引有钱人上门,或是--”
“你的俊美。”
“卖马厩里的马粪,”他继续说道。“或是--我的什么?”
“你的俊美,小裘曾经说过。杰明,想想看!”金钱买不到什么?”
“如果有,也不多。”
“它买不到俊美。”
“喔,我懂了,你要我卖掉…套用你的话,我的俊美。如果我是商品,那么金钱可以买到俊美--如果我真的俊美。”他开玩笑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丑八怪呢?”
“杰明,我虽眼盲但是‘心不盲’。”裴玲的语气仿佛在对呆子说话。
杰明强忍住笑。
“你以为我没有听见或感觉到女人对你所发出的叹息吗?你以为我没有听过那些女人说她们想对你做什么下
的事情吗?”
“这倒引起我的兴趣,”他说道。“你得多告诉我一些。”
“杰明!”我是说真的!”
他按住裴玲的肩膀,鼻子贴近她。“亲爱的妹妹,你没有听清楚我方才说的话。我是要护送这有钱的女继承人去她未婚夫的家。她不需要找个丈夫,她已经有现成的了。”
“这个姓包的男人是谁?”
“跟她一样有钱。”
“她干么还要更多的钱?”
杰明溺爱地对漂亮的妹妹微笑。她一直住在乡间,对她而言,财富是指温暖的衣物和充足的食物。但杰明去过很多地方,知道这世上没有‘足够”的金钱,也没有“足够”的权力。对许多人而言“足够”这个词是不存在的。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裴玲斥责道。
“我一个字也没说。”他举起双手表示抗议,首在其中一只手上。
“没错,但是我听得到你在想什么。你知道女王已经暗示梅柏肯如果付出足够的金钱就可以受封爵位。”
“而他拒绝了,那男人的吝啬举国皆知。那一点我很庆幸,否则他不会雇用像我这么穷的人去护送他的宝贝女儿。”
“没错,你是很穷,但现在你已经继承父亲所有的爵位。”
杰明大吃一惊。“我继承他的爵位?”他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我是伯爵喽?”
“也是子爵,你至少拥有三个准男爵的身分。”
“嗯,你想我可以使小裘跪在我的面前,吻我的戒指吗?”
“杰明,想想你在婚姻市场的身价:你是一个贵族,而且你俊美无比!”
那句话使杰明差点呛到。“你使我像一只参赛得奖的鸟。快点来呀,女士们,看看他美丽的羽
,他是不是很耀眼啊?把这只鸟买回家,你的丈夫和孩子就会永远爱你。”
裴玲抿着嘴。除了你,我们还有什么?我吗?会有富家子弟娶‘我’吗?娶个既是瞎子且没有嫁妆的女人吗?小裘呢?她没有嫁妆,也不漂亮,而且她的脾气教人敬而远之。”
“你是口下留情。”他揶揄道。
“而你蠢得可以!”
“容我说句话,”他的声音带有愤怒。“当我照镜子时,我只看到自己,并非我两个妹妹所见到的阿波罗。”他
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亲爱的妹妹,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这些?当然不是像你讲的那样,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能娶个有钱人家的女儿,许多问题就会得以解决。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这个女继承人也许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好方法吗?”
裴玲绽出笑容,杰明立刻晓得那笑容的涵义。
他并没有回以笑容。“你和小裘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你们在计划什么?”虽然裴玲和小裘的个性截然不同,但两人却非常亲密。
“裴玲!”他严肃地说道。“我绝不参与你们的计划!”这是一份正正当当的差事,如果我把这女孩平安地送到她的未婚夫手中,我就能够得到一笔丰厚的酬劳。事情就是这么单纯,我不会让你或是那调皮的小裘--”
他停了下来,发出一声呻
。他能够率兵作战、与他国协商签约,可是却拿他两个妹妹没办法!”
“我绝‘不’参与!”他喊道。“绝不!”听懂了吗?裴玲,不准再那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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