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端午佳节 ?溽暑蒸然的大热天里?何李玉凤准备着祭杞祖先的素果饮酒。
屋里冷气开到最强?但是敞开的大门使得热
一波波袭来?抵销了冷气机的寒意。
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冬瓜盅放在供桌上?电话铃声蓦然响起?何李玉凤以手背拭去额上的汗珠?移步到沙发旁拿起电话。
“喂?”她沉稳缓声问。
电话彼端寂静无声。何李玉凤不
恼火?最近老是有这种不出声的怪电话。
“喂?找哪位?”她再问一次?口气已有一丝不耐。“我家先生和太太都不在?有事你晚点再打来?”
这句话奏效了。
“剑丰在不在?”年轻的女声娇
得似乎可以滴出
来。
何李玉凤在心里冷哼一声?原来如此。
“少爷不在啦?他好几个月没回来了。”她回答。
这个浑小子?何李玉凤在心中暗骂儿子?不知惹上哪笔风
债?“那么…你知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娇
的女声惶然问。
“不知道?”何李玉凤干脆回 答?“你问太太好了?她刚回 来。”
“卡嗒?”一声?那个女人马上挂掉电话。
何家女主人颇为不悦?除了厌恶她不懂礼貌外?也有几分是因为这几天来的疑神疑鬼?原先?何李玉凤还错怪了老头子?以为老不死的在外头搞七拈三呢?作梦也想不到怪电话是冲着早搬出去“独立”的儿子而来的。
“真是不像话?”她自言自语?决定要好好说说独生子。
傍晚时。
“妈?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器宇轩昂的剑丰急惊风似地踏入家门?嘴里嚷嚷?“粽子呢?”
他随手将网球袋往地上一搁?对母亲咧嘴而笑。
何李玉凤斜睨着儿子?慢
说?“真是稀客呀?什么风把少爷吹回家了?”她冷哼一声?口气急转直下?“也只有逢年过节才看得到你的人?你说这次又惹了什么麻烦?打电话给你老是答录机留话?”
剑丰
脸无辜?双手一摊?“没有呀?妈?对你儿子有点信心好不好?”
不待母亲回答?他扯下一颗仍带余温的粽子狼
虎咽起来?“嗯?好吃?”
何李玉凤还要嘀咕几句?何泰成清了清喉咙?“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该欢迎喜喜过个节?哪有那么多牢
好发?”
“你嫌我发牢
?”何李玉凤扬眉说?“你知不知道这几天的怪电话是怎么来的?”
刚
下最后一口粽子的剑丰警觉询问?“什么怪电话?”
何李玉凤没好声气瞅着儿子道?“一个声音娇嗲得像女星邓玮婷的小姐?把我当成老妈子问少爷你哩?”
她大略向不明就里的丈夫解释一遍?以一种母
的宽容偏袒的自言自语?“算命的说你命带桃花?前年我也帮你改过运了?应该不会再发生差错才对…”
何泰成沉声说?“干算命的啥事?分明是这浑小子死
不改?到处招蜂引蝶?剑丰?你也该反省反省自己?风
莫下
?”
儿子的缺点?他很清楚——年少得志?侥幸在事业上闯出了点名堂?被众人夸他捧他?又有无聊的小杂志封他“黄金单身汉”的名声?便有些忘形了。
偏偏剑丰长相不差?又有几分口才?在异
际上很吃得开?几年逢场作戏下来?更把女
贬得低了?看在何泰成眼里不觉叹息。
“未见好德如好
者。”何泰成忧心的说。“什么时候你才会明你女人的内涵比外表来得重要?”
剑丰耳
一热?娇嗲…?八成是安绮枫。该死了?她懂不懂游戏规则你大伙儿明买明卖?两不相欠?她还打电话来作怪?“爸?妈?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会妥善处理。”他故作轻松道。
何泰成皱眉?“妥善?”
何李玉凤截断丈夫的疑问?急急探查?“那位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正经吗?家世如何?”
“妈?”剑丰失笑?“她只是应酬场合中认识的人而已?不值得一提。”
何李玉凤不悦地抿
?这表示对方不过是
场女子?入不得何家大门。“剑丰?你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也不收收心?成家立业?好让我和你爸爸早点抱孙子?也了了一桩心愿。”她抱怨道。“明年?明年再说吧?”剑丰顺口敷衍?心绪早飘到该如何摆
安绮枫的方法上。
丽都夜总会。
安绮枫端起一杯白兰地一饮而尽?
丽的脸庞有着放肆的狂态?低
紧身的晚礼服裹住玲珑有致的魔鬼身材?第一红牌的头衔绝非
得虚名。
她的眼神阴郁?盯着壁钟数着时间。这一个星期内?安绮枫请托了一切人事?想探询何剑丰的消息?但是从旁人眼中诡谲的光芒?她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何剑丰厌倦她了。
为什么?安绮枫再咽下一口琥珀
的
体?感觉火焰在胃部燃烧。她望着自己涂着红色蔻丹的纤细十指?蓝宝石戒指闪耀着嘲弄的光芒——这是何剑丰送她的“定情物”?曾经让丽都的姊妹淘又羡又妒。
如果感情有价的话?那么?这昂贵的礼物应该表示何剑丰真的很爱她才对?不是吗?
只要有一丝希望?她绝不放弃?和剑丰有生意往来的张经理在她的恳求之下?答应她今晚一定将剑丰邀来丽都坐坐?得失成败全在今晚了?安绮枫想。
十一点二十分?何剑丰一行人跨进了丽都大门?喧哗笑语中?何剑丰鹤立
群?显得踌躇满志?器宇轩昂。满心欢喜的安绮枫因矜持顾虑而没有
上前去?第一红牌小姐自有许多恩客捧凤凰似地骄宠她?胁肩谄笑不是安绮枫的风格。
她看着何剑丰被众人簇拥入VIP室?耐心等候总经理亲身来请。
“哗?Agl今晚真是漂亮?”众人一致鼓噪?颇有默契地挪让出剑丰身旁的座位给安绮枫。
“以前就不漂亮了?”她嫣然一笑问?
肢款摆地优雅入座。
她斜睨剑丰一眼?见到他并无不豫之
才放下心来?席间不过是谈及些风花雪月?商场契机。
安绮枫乘机捉住了谈话空隙?温言软语?“这么忙?这几天我一直找不到你。除了忙碌事业外?也要保重一下身体嘛?”
“啧?啧?真不愧是何先生的红粉知己。哎?害得我酒没喝两杯?醋倒喝了一大坛?”
张经理调侃道。
无视众人起哄要他们喝
杯酒的要求?何剑丰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清亮的目光令安绮枫忐忑不安。
何剑丰将话题转往建筑业的未来走向?高谈阔论的冷淡了安绮枫的关怀。
她徒劳无功地想
入话题?热闹轻松的气氛逐渐变得沉重。当她发觉自己的喋喋不休造成众人尴尬时?她猛然闭上嘴。
短暂的沉寂被何剑丰愉悦的声调打破?“张经理?林先生?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再去『花中花』续二次会如何?”
“这个…”张经理为难地看着安绮枫?不好置喙。
“客随主意。”其他人纷纷同意?多少看出了情势微妙。
一行人鱼贯而出?安绮枫脸色由红转白?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了何剑丰的衣袖。
“你们先请?我随后就到。”他向张经理等人颔首微笑。
关上了VIP室大门?他转首面对安绮枫。
“你怎么了?不高兴啊?”她强扮笑容?馥柔的娇躯紧贴在何剑丰身上。
他轻轻推开她?淡然问?“为什么四处打听我?”
“人家想你嘛?”娇嗲的声音有掩不住的惊惶。“谁教你好久都不来看我。”
他做了个手势阻止她?“别这样。AglQu是高岭之花?这种老台词不适合**”
安绮枫愀然变
?“你…”“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那是一段美好回 忆?不应该破坏掉。”他继续说。
她不敢置信?“你想甩掉我?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何剑丰安抚她?“谁不知道安绮枫是丽都的女王?我怎么可能甩掉**只不过…”他停顿了一下才接道?“我母亲对端午节前后的那些怪电话颇不能谅解。”
安绮枫脸色惨白?就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理由?“是这样的吗?”她不相信的问。
何剑丰措辞婉转流利?让她明白了一件事?不管怎样?他早打定主意和她分手?电话
扰只是一个藉口?让事实提早发生罢了。
“我一向很欣赏**绮枫?这样的结局我只能说很遗憾。你也有你的难处?相信你会谅解我不得不听从母亲安排去相亲的苦衷才对。”他淡淡的说。
“相亲?”安绮枫浑身颤抖?绝望地问?“我以为…我以为你是爱我的?”
何剑丰不着痕迹地摆
她的手?圆滑地说?“在某方面是的。不过?绮枫?中华民国的法律是一夫一
制?让你当地下情人是太委屈你了。才貌双全聪慧过人的**应该很清楚后果的严重
?”
“你耍我?”她怒声指责。
“是你自己做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从没对你承诺过什么。”他冷淡回答。
安绮枫的心宛如掉落冰窖之中?寒彻心肺?她望着何剑丰英俊冷酷的脸庞泪如雨下?不死心地追问?“我哪一点配不上你?你居然这样对我?”
三个多月的浓情
意?何剑丰的慷慨体贴给了她错误的印象。她私心以为?何剑丰是个不计较她的过去?可以令她洗尽铅华?托付终生的良人?没想到却是一场空。
更令她不甘的是?风尘中打滚数年?头一遭对“顾客”产生感情?就落得不了了之?惹人讪笑?对安绮枫梨花带雨的神情?何剑丰只感到厌恶?“得了?大伙儿好聚好散**这又是何苦?”他掏出一张支票?“去买个戒指?耳环什么的开心一下?还有?以后不要再打电话到我家。”
安绮枫的回答是一串脏话。
何剑丰懒洋洋道?“绮枫**这几年真是白混了。送往
来最要紧的是和气生财?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又怎么能拉住客人的心?”
她尖叫一声?抓起了桌上的酒瓶。
何剑丰冰冷的语气阻止了她?“最好不要?绮枫?我不是那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君子?”
安绮枫僵住了?气馁心灰地跌坐在沙发上?她嘶声咒骂?“何剑丰?你会得到报应的?”
“喔?”他颇感兴趣?“有哪一位大哥要出面为小妹讨个公道不成?卸掉我一条腿?还是划花我的脸?”
她花容惨澹?眼神飘忽?“你以为有几个钱就可以糟蹋
场女子的心?对?我是活该?也奈何不了你。但是?”她厉声说道?“有一天你会因你的刚愎无情而尝到苦果?一个为利益而嫁你的
子绝不会真心去爱你?你的家庭将会是一座战场?”
何剑丰爆笑出声?“有趣?安绮枫?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个预言家?”
安绮枫的神情悲哀?目视何剑丰转身离去?喃喃自语?“你会后悔的?”
何剑丰毫不介意?在他的心中?甜言
语?泪水咒骂不过是女人为达目的的卑劣伎俩。况且?他并不认为安绮枫对他真的付出真情?如果今天他是个一穷二白的楞小子?她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去了一个安绮枫?自有其他知情识趣的夜玫瑰来递补?台北市的笙歌宴舞在绚丽霓虹下正要启幕。
夜?还很漫长。
何剑丰料想不到的是?母亲大人真的着手安排他的择偶目标?某议员的千金。
何剑丰大起反感?他可不是那种乖乖牌儿子——父母说往东?他不敢往西的类型。跟安绮枫说奉母命相亲?只是他当时顺口掰出来的谎话?真要正经八百去相亲?他办不到?令他诧异的是?连父亲都“站”在他这一边。不?正确地说是不置可否。
何泰成不以为然的说?“玉凤**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以蓉仙的人品才貌?要嫁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有?哪有可能看上这浑小子?外头稍一打听?范大哥也不可能答应把宝贝女儿嫁给他?”
这倒奇了?剑丰纳闷着?这位千金小姐是金镶玉嵌的不成?这么娇贵?连一向最袒护他的母亲也不敢反驳?只是一厢情愿地说?“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儿?水葱儿似的?谁不想讨来做媳妇?前一阵子我也探过范大哥的口气?只要年轻人两情相悦?他不会拦着女儿的姻缘。”
何泰成大惊道?“你真的提了?真是胡来?太冒失了?也不想想我们剑丰怎么配得上人家?”
何李玉凤不满道?“你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她指着儿子?“你看看儿子哪一点不如人?眉是眉?嘴是嘴…”
剑丰忍俊不住开口打岔?“妈?难不成有人鼻子是嘴?眼睛是耳朵不成?”
“你住嘴?”何李玉凤没好气的说?“我是在跟你爸爸讲话?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何李玉凤的安排是?不说相亲?带着剑丰去拜访一下范仲禹?让年轻人有机会见个面?聊聊天?有缘分的话?自然循序发展成一段恋情?没缘分的话?就是父母主婚也办不成。
“你是说制造机会?”何泰成若有所思?“不让范大哥知道?这好像有点狡猾…”
“咦?你不是怕被一口回绝?有失面子吗?”何李玉凤一语道破丈夫的心病。
“哎?随**我不管了?”何泰成莫可奈何。
原本打算拒绝的剑丰被
起了好奇心?他打算去见见这位高不可攀的议员千金。
何李玉凤兴匆匆地安排拜访事宜?关心儿子的穿着打扮?一再叮咛他不准
里
气?要他穿西装打领带。
“妈?”何剑丰半抗议?“你以为这是公务员特考不成?只是拜访父执辈朋友而已?不必那么正式吧?太可笑了?”
“也对?”何李玉凤考虑一下说道?“顺其自然就好。见到人家小姐?你不会怯场吧?”
他为之失笑?“干嘛?龙王爷招亲不成?”
何剑丰打定主意?他绝对不让议员千金对他产生好感?否则以母亲的热中程度?他准娶定了这位小姐?届时可就麻烦了?何李玉凤源源不断提供他对方的嗜好?个性等资料?
何剑丰默记着。
范蓉仙?今年二十六岁?父亲是现任县议员范仲禹?母亲早逝。范家是板桥地方望族?人脉颇广?只是近几年来?范仲禹热中仕途?财力逐渐衰败?和何泰成才有财务往来。附带一提的是?何泰成的父亲原本是范家的佃户?拜三七五减租土地政策之赐?才拼手胝足振兴起家业?昔为主仆?今为朋友?念旧的何泰成才有高攀不上的感慨。
这位范小姐是F大中文系毕业?一直担任父亲的秘书?没有外出工作的经验。
何剑丰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想?温室里的花朵?嗜好是?美术?音乐?阅读。
老天?她八成连羽
球和网球都分不清楚。他戏谑想道。
个性温柔可亲?随和单纯。
哈?千金小姐只要肯说“请”?“谢谢”?“对不起”就很难得了?至于母亲所形容的美丽大方恐怕也得打折扣?长辈的审美观往往和年轻人差个十万八千里。他刻薄地想道。
不管怎样?一定要让对方排斥我。而投其所“恶”?言不由衷?这点小把戏还难不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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