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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清晨——

 这一早雾很大,五福楼船的了望台上,手持望斗的船卒忽地大声叫了起来——

 “倭寇船接近了…”话起的同时,船卒拉铃警示船上所有人。

 水师一向训练有素,听见警示铃声之后,立即来到就战岗位上戒备。

 吕勇立于五千岁身边,传递李炎命令——

 “收帆…架炮,备定身绳索!”声音远远地传遍全船。

 “吕勇,派个人去守住公主!”李炎沉着下令。

 “卑职遵旨!”吕勇转身而去。

 倭寇船一向专挑商船下手杀掠,通常不敢攻击朝廷楼船,此番正面锋,想是因为已接近倭寇藏匿的地方了!李炎相当清楚这一点。

 不多时,吕勇回到五千岁身边。“公主那里已经安置妥当!”

 李炎点点头。

 此时船身忽地一震,倭寇的火炮已落在楼船之前的海面上,炮火起了巨,楼船因此而震

 “下令佛郎机开炮还击!”李炎下令。

 身在舱房里的千江耳边开始传来隆隆不绝的炮声,每响一回,船身便震一回!

 想起在下舱的沧溟,千江再也无法待在舱房里枯等!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很快的,她开启舱门,却有两名船卒守在房外——

 “你们在这里做啥?”

 “五千岁要咱们保护你。”船卒回答。真不晓得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才上船没几便受五千岁如此看重,简直像个皇亲似的。

 “我不需要你们保护,你们可以退下了!”说着,千江往外走。

 “不成!这是五千岁的命令,咱们可不敢违抗军令!”

 “我正是要去见五千岁,他可没下令不准我去见他吧?”

 “这…”不待两人回答,千江便远远将两人丢在身后!

 船卒互瞧之下,只有跟了上去。

 这时候忽地一下炮击,楼船闪避不及,尾翼中了火炮。

 在这一下急遽的震下,千江差点坠下甲板,所幸她勾住扶桅,缓缓地爬了起来,继续往李炎所在的高台而去。

 千江却万万没有料到当她来到皇叔面前时,会见到总兵吕勇浑身是血,身受重创!

 “快传船医!”李炎高喊。吕勇是为了救他免于教断桅击中而负伤。

 船卒立即奔了开去,甲板上的船卒们更是忙得一团,军心受吕勇重伤而有了溃散之势。

 “让我放沧溟出舱吧!我相信他可以助咱们度过这次难关!”千江开口。

 李炎面色凝重,沉半晌之后开口道:

 “副总兵,快传本王之命带越沧溟过来。”李炎曾与“苍螭”正面锋,对越沧溟的海战能力有深刻的认识。

 “遵旨!”

 不多时,率先来到的是船医,李炎命船卒随船医人舱房为吕勇疗伤。

 此刻,隔着浓雾,楼船和倭寇仍持续战着…

 然而,敌暗我明,楼船炮火虽强,但阵仗大易成目标,在此战役实属不利!

 “千江,你先到舱房避一避吧!”李炎沉凝地开口。

 千江却坚决地摇摇头。“皇叔,我虽为女之辈,却愿意和男人们一样,勾保卫百姓和倭寇决一死战!”

 李炎注视着千江好半晌,忽然笑了。“果然不愧为我李氏子孙!既然你执意留下,那么就系妥定身绳索吧!”比起那些久居深宫的娇贵公主,千江也许不曾赞诗书,但她的率真情却更加可贵!

 须臾——

 越沧溟出现在千江面前,未置一语。

 多不见,他憔悴了些,两鬓之下至畔一片青髭,唯独清瞿的脸庞上,一双黑眸一如以往,精锐如鹰,在深瞧了千江一眼之后,越过她,直达她身后——

 “需要我做什么?”这是他头一句话,炯炯目光落向李炎。

 “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本王问你,依今之势,你可有把握击退倭寇?”李炎开门见山地问。

 “没有!”答复来得绝快,像是根本未经思索。

 “当真?”李炎面色更难看了!

 “当真!”停了下,越沧溟又道:“我只能让楼船全身而退!不知道五千岁可愿意撤退?”话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撤退并不表示投降,只要可以保全众兵安全,暂退并无不可!”李炎很快的回答。

 以退为进,再行计议,成功的机会就多一分!

 “那么我保证在一个时辰之后摆这些恶寇!”越沧溟自信地环视周遭每一个人。

 “副总兵,由此刻起,听他命令行事!”李炎下达军令。

 “遵旨!”五千岁是糊涂了吗?居然要把所有人性命在一个海盗首领手里!

 然而,副总兵的疑虑在不久之后有了答案——

 借着浓雾和地域的熟悉,越沧溟逐渐扭转劣势。

 渐渐地,在他的带领之下,一干楼船皆自这个水域全身而退。

 倭寇船因离自己本营太远,不敢冒然追击,双方的战到此暂时停歇。

 船卒们松了口气,并大声欢呼。越沧溟站在高台上,对甲板上所有人开口——

 “各位先别高兴太早,现下只是暂时撤退,并不代表已肃清那些恶寇,往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大家千万不可因此而松懈!”

 闻言,水师由上到下,没有一人不佩服这个传奇的男人。

 虽然他过去为海盗,但有能力的人无论置身何处,永远让人心服。

 越沧溟冷锐的领袖魅力已成功地掳获军心。

 “你做得很好!”李炎来到越沧溟身边。到了这一刻,他总算了解到时势造英雄的真义!

 越沧溟冷冷的盯住这个杀父仇人,回道:“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依照我父亲生前的教导而做。”

 “那么,你认为接下来该怎么做?”李炎问。

 越沧溟眸光闪了闪。“直捣虎!”

 “什么人去?”李炎又问。

 越沧溟冷答:“带罪之人最合适,不是吗?他说着,熠熠眸光对上了千江,目不转睛地。

 不知怎地,千扛心底竟起了不好的预感…

 舱房里,千江来回踱步,小脸上一片焦急。

 原来沧溟的直捣虎竟是到倭寇藏船之地安置炸药!该死!难道他不要命了吗?千江愈想愈急,愈想愈恐惧!

 蓦地,舱门打了开,越沧溟走了进来。

 “为什么拿自己性命冒险?”千江率先开口。

 “我的生死,你在意?”漆黑的眼似两簇火焰,灼灼地梭巡着千扛的脸。

 千江沉默无语。

 越沧溟勾起一丝淡淡的笑,走近榻,由枕下取出一把短刀。“这个留给你保护自己。”他拉过她的手,将刀柄置于她掌心。

 两人相视半晌,越沧溟开口:“保重!”语罢,他转身离去。

 “等一等!”千江丢下短刀,追至他身后。“让我跟你一块儿去!”她拉住他的手。

 他摇摇头,却未回首。“那里太危险,不适合你去!”

 千江却把脸埋人他背脊。“无论生死,咱们都要在一起!”热泪透过衣衫,一点一滴渗进他背脊。

 他感觉到了!该死!她又为他流泪!

 下一刻,越沧溟猛地一个转身,带着薄薄的怒气低头封上她微颤的

 这一吻来得又快又猛,千江的心跳几乎要停止!

 但渐渐的,他双手环上她纤盈的身子,含怒的心绪在千江轻柔的回应里,逐渐化为绵的热情…天…要到这分离的一刻,他才敢对自己承认对她无法抹灭的感情!

 良久,他终于放开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离开了他的怀抱,千江的泪再度落了下来。

 但愿这不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在李炎的首肯下,越沧溟带着昔日的七名手下乘着一艘小船往倭寇藏身之地出发。

 事实上,那只是一座荒芜的小岛,在小岛左侧有一座天然的岩中停放了倭寇大小船只,而岩之外则聚守了七、八名倭寇。

 越沧溟明白突袭不能在白天,必须在夜晚进行才有成功的机会。

 因此一行人耐心等到了太阳下山之后,才缓缓拣了个靠近岩的地方停船,一行八人背着炸药悄悄地摸上岸。

 “岛主,现在要怎么办?”低声量开口的是刘水。

 一行人眼见外的看守人正围着火堆喝酒吃,气氛十分嘈杂。

 “等他们睡下!”越沧溟回答。

 一段时间之后,倭寇们醉的醉、睡的睡,还清醒的只有两个人。

 “动手!”越沧溟下令。

 大伙得令之后群起而攻…

 “什么——”人字尚未出口,两名清醒者已教越沧溟的手下们击昏,剩下的亦在半醒之间被缚住手脚,并用布条封住了嘴。

 “你们快进岩里放置炸药,天叔和小六子取火把替大伙照明。”一连串命令下达之后,众人开始忙碌起来。

 不多时,刑云叫了起来——

 “岛主,体快瞧,这里全都是金子和炸药!”深处是通往岛内的水道,在两旁的船上堆满了火药,以及炮台。

 越沧溟沉半晌,耳边忽传一阵急遽而来的脚步声,以及一连串低斥!

 “快走!倭寇的同伴要来了!”天叔远远瞧见两名倭寇一见同伴倒地,立即折回原路,想是赶去搬救兵了!

 众人很快的放好燃绵,一路撤回停船之地,并点着绵绳之火。

 火势绝快,直往岩而去。

 在距岸边尚有段距离时,天叔叫道:“小六子人呢?”

 大伙忙着撤退,竟无一人留心他的去向!

 “他一定是去拿金子了!”刑云开口。

 “这傻子,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金子!”天叔一脸担忧。

 “你们先上船,我去带他过来!”说着,越沧溟往回走。

 “岛主——”

 越沧溟回头。“不许跟,否则我刀子侍候!”话甫落,他再度转身而去。

 岛主不让他们涉险的心意,大伙岂有不明白的?

 众人只有心怀忧急地上船引颈等候。

 不多时,一阵呼喊直朝着岩方向而去,倭寇们带着刀箭直杀向

 “怎么办?要不要上去帮忙?”天叔担心地开口。

 众人当下拔刀决定上岸救援,然而,一阵巨大的爆炸声轰隆而来,紧跟着又是一声,中的火药受到连锁影响,全炸了开来…

 小船在爆炸的威力下几乎翻覆。这一刻,熊熊火光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千江站在船边极目眺望…

 在她身边全是昔日“苍螭”的旧识。

 打从刘水等六人乘船回五福楼船之后,千江就没说过一句话!

 在昨夜那样的爆炸之下,越沧溟和小六子只怕早成了碎片…

 如今楼船来到倭寇藏身的海岛附近搜寻,明知无望,谁—也不敢出言,深怕刺了千江!

 千江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那股熟悉的酸楚再度涌起…

 沧溟真的葬身火海了吗?她该如何告诉等在青龙岛上的两个弟弟?

 她不信他已死…不信呵!

 千江双手合十,仰首望天——

 天地为鉴,倘若沧溟能够活下来,她愿抛弃荣华富贵,放弃公主的身份,只求他平安归来。

 灼热的泪水沿着千江面颊滑下,一滴滴落在她手上的翡翠指环…

 霎时,指环光华乍闪,聆听了她所求。

 “快,你们看,那、那不是岛主和小六子吗?”刘水放下手中望斗,惊喜地大喊。

 千江浑身发颤,目不转睛地望住茫茫大海中,载浮载沉的身影。

 很快的,李炎下令船行加速,朝海中人方向而去。越沧溟和小六子是在爆炸的前一瞬同时跳人海底。靠着一片船身碎木,两人在冰冷的大海漂流了一夜!

 待船卒将两人救上船时,两人双眸紧闭,仍有气息。

 “快传船医!”

 千江大喊,并来到丈夫身边——

 “沧溟、小六子…沧溟…”她不断喊着,一滴滴热泪落在越沧溟脸上。

 仿佛奇迹一般,越沧溟眼皮动了动,竟缓缓睁开了眼

 “别哭,小小。”尽管他的嗓音十分低微,千江却听见了!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头像教石头给堵了似,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

 越沧溟朝她咧开一抹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又一次慢慢地合上双眼。

 很快的,在船医指示下,两人覆上厚毡,送人了舱房。

 “他们可要紧?”千江拉住船医。

 “放心吧!这两人还年轻,身子骨壮,一定挨得下去。”说着,大夫快步离开。

 千江不由得跪在甲板上,再次双手合十,暗暗感谢上苍。

 十之后——

 子时过后,楼船的甲板上出现了数条黑影。

 “都办妥了吗?”开口的是越沧溟。

 刘水点点头。“‘翔云’上的人吃了天叔的饭之后都晕过去了,现下全囚在下舱。”

 越沧溟点点头。“待船靠上渤州之后就放他们上岸。”

 “是!”刘水的目光越过岛主身后,言又止地。

 越沧溟回头,瞧见了立于他身后不远的千江。“你先上船等我!”

 刘水应了一声,轻巧地翻身爬下绳梯,加入楼船边等待的小船行列。

 “你要离开了,是吗?”千江轻轻开口。

 越沧溟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我猜,像我这样的人大概永远当不了好人!”月下,深沉的双眸教人瞧不清他真正的思绪。

 千江瞧住他,回道:“在我眼底,你一直是最好的!”

 越沧溟那一双看尽人世沧桑的眼眸,在一刹那间变得更深了…

 “你多保重!”

 语罢,他转身离去。

 “带我走!”千江对着他背影开口。

 他停下脚步。“跟着我这种人会吃苦!”为了她的幸福,他必须硬下心肠和她分开。

 “我不怕!”她答。

 这次,他不再回应,由船沿纵身一跃而下,落在小船上。

 “快走!”他下令,没有回头。

 “千江不和咱一道走吗?”刘水抬起头,瞧着站在船边,满眼憔悴的千江。

 谁都瞧得出这两人相爱甚深。

 “谁再你挛揖徒柿怂?纳啵 痹讲卒樯?谔诘亍?br />
 众人互瞧了会儿,一致回道:“千江不走,咱也不走!”

 “你们想造反是吗?”

 “岛主,把千江一人丢下,咱们都会后悔一辈子的!”刘水开口。

 越沧溟正要开口驳斥,忽地见千江站上船边,闭眼跃人海底!

 “该死!”

 他立即跃人海中托起她,将她拉出海面。“你这是做啥?”

 千江瞧住他。“我曾向上天许愿,只要你平安不死,我愿意放弃一切!”顿了下,她接口幽幽地道:“如今我愿望达成,再无所恋!”

 着她决绝的眼,他忽然狠狠地吻了她…

 周遭一片鸦雀无声。

 “傻瓜!”

 半晌后,他不舍地放开她。“既然你这么想吃苦,那我就罚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了!”黑眸凝住她漉漉的小脸,透出了爱怜。

 千江忍不住喜极而泣…

 “岛主,你怎么又把她弄哭了?”刑云开口。

 “闭嘴!”

 当“翔云”逐渐远去时,位在高处的李炎脸上透出了笑。

 “五千岁不阻止他们带公主走吗?”伤势初愈的吕勇开口。

 李炎摇摇头。“我希望千江一生一世快活!”

 月下“翔云”很快成了黑点。

 李炎忽地想起了一首佛偈——

 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愿千江此去万里无云!

 李炎深深祝福着…

 全书完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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