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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2)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明小满看见他从怀里取出一小包油纸朝李彧炎丢去,赶忙使尽全力冲扑进李彧炎怀里,承受了大半粉末。

 “去死吧!朕活不了,也要你们一起陪葬!”他撑着最后一口气狰狞咆哮。

 “穆纳岳!”上官凌见状,出李彧炎间佩剑,朝他口刺入。

 “小满儿!”

 听见恐惧的呼喊,上官凌心一惊,回头只见明小满无力软倒在李彧炎怀里,他赶紧奔上前,以衣袖拨开她身上的粉末,惊见她脸颊上竟满布深紫如淤痕的块状痕迹。

 “凌,这是怎么回事?”李彧炎急问。

 “这…泰漠之毒!”

 “怎么解?”

 “…不知道。”他擅长的是炼强身医药,并非毒药。更不知道该从哪里解起。“小满颈边有伤,毒会入侵得更快!”

 “现在要怎么办?”李彧炎只能赶紧将她身上的毒末拂开。

 上官凌抿了抿。“我先找找看穆纳岳身上有没有解药。”话落,他立即跑到几步外,搜着穆纳岳的身。

 李彧炎则是直盯着软进怀里的女人,紧张的注意她的状况。“小满儿…”

 “哥哥…”明小满颤了颤蝶翼般的长睫。

 “小满儿,没事,你会没事的。”

 她张开眼,只问:“你身上有没有毒末?”

 “没有。”他随口答道,根本不想管到底有没有。

 闭了闭眼,明小满才想起了事实的真相。

 她想起了…黑影其实一直在她身上。

 哥哥曾在黄上下救出她,救出当时该死而未死的她,然而黑影仍持续在她身上,像是嘲讽她阎王要人三更死,绝不会拖过五更。

 尽管她该绝的命又延续了数月,但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

 从哥哥登基之后,她便不爱照镜子,是因为她总会在镜子里看见身上的黑影,所以她宁愿自欺欺人,假装没发现,佯装不知道,只是开始准备可以自保的金扇。

 原本她打定主意待在平安的宫中接孩子出世,等待哥哥归来,却因为不起段询的再三邀约,忘却了黑影,赴了死亡之约。

 所以最终,可能会害死哥哥的…是她。

 “皇上!”乌灵的声响近,伴随着褚善的呼唤。

 明小满怔了下,缓缓抬眼看去,瞧见乌灵和褚善从殿门外奔入,不滑下泪。

 “娘娘!”褚善震鄂地看着她,再看向主子。“皇上,发生什么事了?”

 “褚善…”她虚弱地喊。

 “娘娘。”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虽说她明知道他中毒是假,但看他呕出许多血,她还是愧疚又不舍。

 “不苦,一点也不苦,只要娘娘能好起来,褚善再吐个几百次血都没问题!”

 明小满不笑眯眼,见乌灵探手要摸她,赶忙制止“别、别碰,就算大嫂不替自己想,也要替肚子里的孩子想。”

 乌灵不拧起浓眉,看向不远处几乎将穆纳岳扒光的丈夫。

 “能再见到你们真好…”明小满笑着,泪水滑落,眼前开始模糊,变得黑暗不清。“哥哥…你在哪…我好冷…”

 她想再看看他,然而眨了好几次眼,却依旧看不清。

 “我在这里、在这里!”他狠狠地将她搂进怀里,用体温熨烫她逐渐失温的纤弱躯体。“小满儿, 再撑一下,等春天一到,哥哥带你回衔月城,回我们真正的家…这里太冷了。”

 明小满闭上眼,想起衔月城人们的朴实和热情,虚弱地笑了。“哥哥,让我冷的,不是雪,是人心…不是北方的人,是贪婪的人心…哥哥,我的家…不在衔月城,不在皇城,就在哥哥的心里头…”

 “小满儿…”他不舍的吻去她的泪。“别说了、别说了…”

 “终于…我可以不用再假装,可以不再担心…”她笑偎在他膛上,张着空乏大眼,含笑代“哥哥,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照顾皇朝百姓…”

 “向来我想照顾的只有你,一直以来只有你!”他泣吼。这是他打从心底渴望守护的人,强烈而不容更改的信念,十几年来,从未变过!

 明小满笑嘻嘻的,用尽最后气力贴在他颈间,气若游丝地道:“哥哥,答应我,别太早来找我…血为誓、魂为契,等到来世…我不再当玄人,换我当哥哥的凤凰,守护你…照顾你…”说着,她笑勾起,滑下最后一滴泪。

 正对着她的乌灵蓦地瞪大眼,褚善更是震惊的滑下泪。

 怀里的人儿不再出声,仿佛失去了生命,身子在他怀里失去力量,缓缓软下,不再赖着他、偎着他,不再像儿时那般着他要糖吃、腻着他要茶喝,不在搂着他叫哥哥,不再攀着他的颈边撒娇…

 一股酸意从喉头冲上眼,李彧炎眸底发烫,心遽跳不休,他张口却说不出话。

 心跳得太急,急得完全失控,让他浑身发颤,不能呼吸,眼前一片黑暗。

 她说,要当他的凤凰…

 紧的下颚不断搐,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魂魄已追逐她而去。

 “凌!”乌灵急吼。上官凌一回头,瞥见明小满脸上的死气,快步冲上前探向她的鼻息,随即拨声说:“快!还有一口气,皇上,快讲小满抱进双连棺里!快,小满还活着、还活着!你给我醒来!”

 李彧炎眸地望着他,直到他恼火的揍下一拳,才猛地清醒。

 “…小满儿还活着?”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闻言,李彧炎才欣喜若狂的将怀中人抱起,直朝内务府而去。

 传闻金玉同矿所制的棺,可以镇住人的魂魄。

 也许这只是传说,然而当明小满被搁进金玉同矿的双连棺时,确实还有浅浅的呼吸,支撑她最后的生命。

 此刻,金雀兵已确实镇住所有泰漠兵,甚至拿下泰漠皇室,就等待李彧炎下令。而上官凌则火速派人前往泰漠寻求解药,并广招民间大夫入宫,为找出解毒之法。李彧炎更是下令,由宫中释出大量烛火,请求皇城百姓夜点上,祈求她的福寿不休,亦祭出高额赏金,寻找凤凰。

 然而两天过去,没有大夫愿意入宫,也没有百姓点上烛火,更没有凤凰的下落。

 李彧炎气得愤怒诅咒皇朝百姓,更是发下毒誓,一旦明小满死去,便要全城百姓陪葬。

 结果毒誓方落,他便病倒了。

 上官凌为他诊治之后才惊觉,原来他亦中了毒,只是毒末较少,发作得较慢。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李彧炎反倒开心的笑了。“朕可以跟小满儿一道走,绝不让她独自走过黄泉。”

 看着他脸上青紫的毒斑,上官凌恨恨的握起拳头,气恼自己的没用,只能转身离去,告知百宫此事,要百宫尽己所能去找民间大夫进宫协助。

 如今中毒的是李彧炎,消息一传出,光是一个上午宫中便涌进不少大夫,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总算与上官凌一同制出解药,然而效果如何,却无人能保证。

 就在此刻,宫中传来噩耗。

 “小满死了?”待上官凌赶到寝殿时,便见李彧炎坐在双连棺旁。

 “嗯。”他异常平静的点头。

 上官凌心一痛,踉跄地走近双连棺,轻采她的鼻息之后,无力的跪坐在地。

 李彧炎拾眼,笑得沉静。“凌,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你不怪我?”上官凌脸上布满胡须,大眼布满血丝阴影,衣衫发皱,已经几不休不眠,疲惫到了极限。

 “不,你是我的好弟弟,已经尽力了。”李彧炎还是笑着,爱怜的看向已无生息的明小满。“小满儿,别走太快,哥哥马上就来。”

 闻言,上官凌不落下泪,把解药递给他。“解药已经制好,却不知道药效如何,还是请你吃下吧。”

 “不用了。”

 “吃!”他一把扯起他的衣襟,哽声吼道:“吃!你给我吃!这是我耗了好久才制出的解药,你吃…我求你吃…”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对他的好,他从没忘过,也永远不会忘。

 李彧炎看着他,好半晌才点头。“好。”

 上官凌端来热茶,盯着他吃下解药,再见他吻上明小满,将一半解药分给她。

 起身,李彧炎轻拭她嘴角的药渍,低哺道:“我给她的,总是太少太少,来世…我定要找到她,加倍爱她。”

 上官凌用力地闭了闭眼,又听他说:“要是能再见到凤凰,这一次,我不会想抓,更不会赶,可惜的是…凤凰已经不会再降临。凌,等我死后,将我放进双连棺,我答应过小满儿,生同寝,死同,我说出的承诺,从不食言。”

 “…小满和你身上皆有毒,依法死后必须火葬。”上官凌忍遏着悲伤,强自镇定地说。因为根本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样的毒,不知道会不会祸延他人,唯一的方法便是焚烧。

 “是吗…也好。”李彧炎点点头。“等我死了,一起烧吧。”

 “不,必须立刻执行,由皇上请火。”

 请火,指的是在尸体淋上油之后,由执行的人放火。

 “因为你是小满最亲近的人。”上官凌闭上眼。“我不希望再有任何差池,让后世的人说任何灾厄都是因为玄人皇后而起,所以我要求立刻焚尸。”

 小满受尽众人鄙视欺凌,同样的苦,他受过,然而她遭受的痛却是在他之上,为此,他能做的就是从今往后,让尘归尘、土归土,使所有沸扬流言,到此结束。

 李彧炎深口气,哑声道:“…报丧。”

 “遵旨。”

 不久后,宫中传出了丧钟,在年节将近的雪夜里听来分外凄凉。随着回不绝的钟声,送葬队伍由北宫门出发,直往天坛。

 褚善、兵从戎和另两位侍卫负责抬棺,上官凌则搀着李彧炎,一步步踏上天坛顶端,偌大的平台上,双连棺就搁在中间。

 上官凌在明小满身上淋了油,再将火把到李彧炎手中。

 “皇上,请火。”

 眸木然地瞪着火把,李彧炎好一会才接过手,看着面色安详的棺中人,他久久无法把火把丢到她身上。

 想放,又收,想放,再收,最终,他无声地滑下泪。

 舍不得,他真的舍不得用火焚烧她…他真的做不到。

 “皇上要是做不到,就交给臣吧。”上官凌接过火把。

 “…不。”他握紧火把,不让任何人抢走属于他的权利。

 小满儿是他的,就算要送她走,也该由他,而不该是他之外的人。可是…这举动却万般艰难。

 “小满儿…”他眷恋低喊,瞅着她勾弯的角,仿佛走得无牵无挂,可实际上,在她活着的短暂岁月里,有大半人生皆受欺凌,而他自以为可以保护她,反倒让她被彻底污蔑,就连死前都没有人愿意助她,没有人愿意救她…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把她带到皇城,害她卷入叛变之中,最终更死于斗争之下,这就是他要给她的美好未来?

 喉头滚动,李彧炎口一阵灼热翻搅,握住火把的手不断颤动。

 无能!他恨自己。

 其实小满儿并非死在穆纳岳手中,亦不是因皇朝百姓的冷漠而死,而是死在他的自以为是!

 蓦地,血水从他泯紧的角滴落。

 “皇上!”众人见状,赶紧向前。

 他却不动如山,泪眼直看着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手垂了下来,将火把丢在地上,咬紧牙,用尽最后气力翻入棺中,躺在她身侧。

 “皇上!”兵从戎和褚善冲向前想要将他拉出,却见他已经昏厥过去。“国师,现在要怎么办?”

 上官凌上前查探李彧炎的气息,发现他已气绝,不痛缩眼,看着两人同睡的双连棺,过往记忆如水般翻涌而来。

 “大哥…”撑在棺边,他止不住身上的颤意,哽咽哭喊。

 他是他的哥哥,在人前保护他,在人后教导他,这天地之间,可还有第二个无私宽大的李彧炎?这天底下,可还有一个人会在他受到欺负时,挡在他的面前大喝:“不准欺负我弟弟”?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当年,彧炎决定北上,他占卜出他的帝命,心想他定可以改变玄人的命运,小满也有机会成为第一个玄人皇后,所以明知有危险,仍旧愿用自己的命去赌一次。

 然而从天陵事件之后,他就再也看不清卦意,再也难测未来,正因为他的无能,才会让他至亲的两人落到今天的地步。

 多没用啊,他救不了她们,更是更改不了玄人臭名,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突地放声大笑,笑得凄怆悲凉,褚善和从戎皆不解地看向他,余光却瞥见南边的皇城竟绽放出如昼光亮,远处而去,像是一片的倾落的星辰,教人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是地。

 “大人,你看!”

 上官凌缓缓横眼探去,止不住一股酸意冲上眼。

 “小满,你看见了吗?这些视玄人为毒的皇城百姓,为你点灯了…虽然迟了,但他们愿意为你点灯了。”他垂眼瞅着两人似乎连死去都勾笑的容颜,心里有了打算。

 往旁一步,他跟兵从戎借了短匕。

 “大人,你要做什么?”虽疑惑,仍将短匕交给他。

 上官凌笑而不答,走到棺前,抬眼望着墨黑的天。

 “如果连顽劣的人都能够转变,那么老天…你就不能给点慈悲,给这人间多一点希望吗?”他泪眼问天,募地持短匕刺入额间。

 “大人!”兵从戎和褚善惊诧地冲上前想阻止。

 他却将短匕一丢,不顾巨痛的动手挖着额间的玄石,狠狠将嵌在皮中的黑石挖出,紧握在手,抬起淌满血的脸,以指抵在额间,念着玄人的古老文字,接着用尽力气重喝“官家世世代代子孙孤老之命,换取血咒缚身,开启血咒,要两人魂魄返回!”

 只要这些人有那么一丝丝地怜悯小满,那么他就愿意用世代子孙的孤绝之命,为他们换来太平盛世!

 霎时,上方天空开破一道红光,打下雷,天坛为之动摇,再下一刻,只见两道腥红带金的影子如电般从远方扬至。

 褚善怔愣地看着红影逐渐近,惊讶的扯开喉咙喊“凤凰!”

 上官凌动也不动地看着一凤一凰降至他面前,他伸出手,让凤凰衔去玄石,凤凰随即振翅飞起。

 他错愕的看向双连棺,只见明小满身上死气未褪,正愤恨之际,突地一阵山摇地动,整座天坛为之摆,发出噼啪崩坏声。

 “快走!”上官凌推着棺,和众人一道要带着棺走,天坛却在这时崩解,众人顿从天台南侧滚落,双连棺则掉往北侧。

 才刚落地,顾不得一身伤,众人直朝北侧跑,可大地再次狠厉震动,霎时爆出阵阵气裂声,突地,一道水柱从地底往上发,散发出浓浓怪味。

 众人瞧见水柱落下的水全都灌入双连棺里,一行人拼命推着棺,然而双连棺却像是深陷泥淖,怎么也拖不动,直到——“好冷…”

 细微的虚弱女音,让众人瞬间顿住。

 “好冷,哥哥…”

 “不冷,有哥哥在。”

 大伙缓缓看向棺中,惊见明小满竟张开了眼,而李彧炎更是清醒的将她搂住不放。

 上官凌见状,不放声大笑,也用力哭着。“快!用力的推!”

 值得!太值得了!用他的子孙换他最亲的两个人,他一点也不后悔!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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