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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套
 他不是一个好人。

 基本上为了讨生活,他在一个名副其实的坏蛋手下工作有三年了,干的都是些坏事。虽然不是坏到杀人放火,但也绝非是什么好事情。

 说实在的,在牢里的十年的时光,以往总觉得那是多么漫长岁月的呀!如今可以自由的生活才发现原来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自由了。

 他是背负着罪孽的男人。

 一,老板兴奋地把他叫到跟前说,有个豪客指明要找他做事,要他放聪明点。于是他被带到了客人面前,他不知道客人的名字,是个老年的男人,他有一头的白发穿着整齐的浅绿西装,双眼闪着令人心寒的眸光。

 客人让他坐下。

 他也坐下了,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先开口说:其实我什么工作都会接,只是,他停了一下:只是,我不想接任何关于女人的工作。

 客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

 于是他又补充道:我并不是说要挑工作,只是和女人有关的工作令我很讨厌。

 客人冷笑:那就很抱歉了,这件工作是和女人有关的。

 他没有出声,心想:果然不出所料,真得很讨厌。他不能拒绝,因为他不能也不敢。有些人是习惯下命令的,而像他这样低下的人只能听从命令行事。不需要知道原因和理由。只要能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老板只关心这个,完成任务就能收钱,有了钱才能吃饭,才能生活。

 他接下了这件工作。

 他要到一个地方把一个女人安全地带给这个客人,至于这个女人的下场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他只是去把她带来就行了。

 其实说完全不知道,那也是骗人的。他看着照片中美的年轻女子,知道她是一年前轰动一时逃婚的豪门小姐:华之。当时他还曾接过命令四处寻找过她的踪迹,后来找了二天一夜还是找不到。那是一个寒冷,狂风透入骨的深夜,他记得很清楚,因为他的母亲也是死在这样的夜里。最后疲惫的他还和其他兄弟一起渴了几杯才回去跟老板复命的。

 如果把她捉回来,那就等于要她的命。

 因为她的逃婚不但令对方难堪,还让华家的生意一落千丈,两家的人不断地寻找关于她的消息,好像不会轻易的作罢。细心一想便知道这不是单纯的逃婚那么简单的事件,至于内幕是什么?他这个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人,不想费心思去猜测。

 经过两天的旅途,他来到据说是华之小姐的落脚点。他来到门前,放轻脚步声,倾耳侧听。

 门内有人!

 他退开几步,点了烟,倚靠在走廊的窗框边。他在等待,等待猎物自己走进他撒下的网中,所以他像个悠闲自在的,像在等待门里化妆的女友的男人,如果他不是一脸小混混的模样,会更像些。可惜他从头彻头彻尾的就是一个混混,年龄大了些,大概有三十岁了。除了他在牢里坐了十年不算,那他混江湖的日子其实很短,短得就像睡觉睡醒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窗外,中午的阳光很强,把他的背烫得热热的,可他不觉得难受,偶尔会吹了一阵清凉的风,街道两旁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他大的手中又熄灭了一烟,脚边还散落一地烟头和烟蒂。他还不急,每隔一段时间会谨慎地观察四周有没有可疑的人。

 他等了很久,等到太阳下山时,门内似乎有些声响了。他挑起眉梢,打起精神。门开了,伸出一只白的小巧的小腿,小腿上面盖着一条灰蓝的花布裙子,再上去就是一张年轻苍白,仍美丽,却惊恐万状的脸。

 是这张脸,没错。他的脑海只闪过这个念头。

 他一手顶住门,把它拉开,人迅速窜了进去,顺地带上门。女人退到窗边,内心的恐惧使她全身不停地颤抖,不到几秒钟便不支倒地。

 我来带你回家!他没有表情地对她说。

 女人抬起头,含泪的双眼看着他,声音支离破碎地:你,你是,是谁?

 他冷笑: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是来保护你回家的。他脸上有鄙夷之,都说女人很讨厌,尤其是着泪的女人他最讨厌的。

 是谁委托你,要,要你带我回家的?女人握紧拳头,激动地问。

 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是一个老男人,一头白发,穿浅绿色的西装。他拉起了在地上的女人,把她放在沿上。这样说话才没那么幸苦。

 女人听了垂下头,默不做声,仿佛已猜到那是谁。

 他仍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不到眼睛,却看到了两道泪痕,触目惊心地划过脸颊,滴落在地,他仿佛能听到泪珠落地声音,滴答、滴答…

 他再度皱眉,他就说不要接和女人有关的工作,真得很讨厌!

 女人还是跟着他踏上回家的路,因为她没得选择,又或许她累了,不想再逃了。一年前她还是富家小姐,金枝玉叶,从没吃过苦。如今穿着布,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凄惨生活。

 他选择坐火车,在两人的车厢内,她沉默不语,几乎不发出一点声响,她唯一的声音就是她的泪珠落地声音,对他来说特别刺耳。

 她并不像他身边常见的女人,浓的妆,刺鼻的香水味,走路摇曳生姿,说话嗲声嗲气的。她是一个名门的小姐,自然不若那些低下的女人。她没有化妆,身上也没有香水味,她只是沉默地在一旁伤心流泪。

 她消瘦的身体,苍白的脸,仍是美丽动人,让人心生不忍。

 他良心告诉他,他不忍心把她带回去送死。

 可理智却让他直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因为他是一个坏人!

 这次任务才刚开始,他就越来越讨厌这份工作了!以后,他得跟老板说,绝不接任何关于女人的工作。

 夜深人静,女人似乎哭累了!头偏向一边睡得很沉。他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黑的一片,不时会闪过几点灯火。火车安稳地向前驶去!

 夜里,他又看了女人一眼,发现她睡得不安稳,好像是太冷,会随时醒来。初冬的夜很寒,风还会钻进骨子里,也难怪她蜷缩着身子发抖。

 他不是一个好人,他不是。他一再提醒自己,只因为怕她醒来麻烦,如果感冒了就更麻烦,还得花钱看医生。所以他给她盖衣服,并不是好心的,只是怕麻烦。

 天微亮,女人醒来了!发现身上厚大的大衣,不会心一笑。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不像是个好人,但他却不曾做出什么令人难受的事。他只是听命令行事的人。

 他一开始便发现女人醒来了,只是眯着眼,不理睬她。

 女人起身往门处走。

 华之小姐,想去那儿?他喊住了她,一条腿横在门槛处。

 我想去洗手间。女人看他一脸沉默,不问道:你要跟吗?

 男人一听马上缩回脚,转过头,不看她。

 女人出去了,很快又回来了!

 你不去吗?

 男人摇头,不说话。不停地把玩着手中的火机,一亮一暗、一亮一暗,火光不停地闪烁。

 你为什么坐牢?女人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已经没有睡意了。

 杀人!他冷哼一声。

 女人的脸微微泛白,强自镇定:他做了什么事让你杀了他?

 一个坏蛋!

 坏蛋就能杀吗?那好人呢?

 你也有想杀的人?他好奇地看着她,这看上去娇滴滴的女人也有这么大的仇恨。

 不是,你有后悔吗?如果再让你重来一次,你还会不会杀人?女人技巧地躲开了问题反问。

 后悔!没有,我恨不能再杀他一次,多刺几刀。男人的脸变狰狞。

 可是你坐牢了!

 坐了十年,因为纪律行为良好而提前放出来,我认为值得。男人陈述着仿佛不把它当一回事。比起在牢中的日子,现在的生活算是很满意的。

 我不想回去,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逃走的。女人害怕地低声音:他们那些肮脏,无的事,我决不会让他们得手的。

 我帮不了你。男人无情地表明立场。

 我回去出锁匙,说出密码。他们就会杀了我。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杀死我的。因为我知道了太多,知道他们贪赃的事。还有那个男人是个变态狂,我宁愿死也不嫁给他。

 他又听到了女人的泪珠划落地板地声音:滴答,滴答…

 他不想知道原因,这些无关重要。他是个坏人,是个没有良心的杀人犯。他不能心软,不要说狠的老板不会放过他,那客人也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开罪不得。

 他沉默了,双眼越过女人颤抖的肩膀看着窗外,渐渐清晰的景物在眼前飞快地闪过,不停地重复。

 火车中午时分停站,他下去张罗午餐。回来时,他正要打开门,天生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有危险!

 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他扭转乾坤,把女人救回手中。在行业间他的能力是数一数二的,这样的小角色他应付卓卓有佘。只是明易挡,暗箭难防,如果他再回来晚几秒,女人已是一具尸体。

 女人的眼角又出泪水,是恐惧的泪水。满满地划过瘦削的脸颊,有一种触动心灵的光闪过男人的眼底。他伸出手抱住女人颤抖的肩膀,以一个男人温厚的身体保护着她。

 此刻,他心底告诉自己说:他不想把这个女人出去。

 他想保护她。

 可他的想法只是动摇了瞬间,他还是带着女人踏上回家的路。

 在回程的第二天晨早,下起初冬第一场雪,飘飞的白雪,慢慢地盖了一切。女人沉默了一整个早上。

 他无言地看着女人的手在编织着线,墨绿的色彩,不停地织网,似乎也想把他的心也网在其中。

 他转开视线,看着窗口上结出的雪花,阳光正照耀在窗户间,雪花闪闪发亮,美丽在破碎,溶合,正如低头努力的女人。

 女人眼中有一种善良的光,

 他半挨着门,低喃着:真得很讨厌!

 不像是以往的光有埋怨语气,更增添了一丝无奈!

 如果人是可以选择的,那么他就可以当一个好人,而不是一个罪犯。

 眼前如此美好的女人。他却要亲手送她入地狱。

 他忽然想起了另一女人,他的母亲,那个一天没有酒喝会发疯的女人。常记得她喝得满脸通红,不醒人事,然后会大喊大哭。好像已经习惯了,母亲却在一个寒冬的夜里,冻死在街头。

 他的童年在母亲的泪水和酒气成长,一个被抛弃的女人,一个伤心绝的女人,一个用酒麻醉自己的女人,这样组成了他的母亲。

 他讨厌女人脸上无助的泪水,那会让他想起他早已死去的母亲和童年无助的自己。

 一路上,遇过几次的暗杀,看来有些人并不想她回家,不过总算平安到达。下了火车,他把她安排在一间旅馆,他得先回去跟老板复命,才把人带过去。

 他正想转出门,女人拉住了他的衣角。这个给你的!

 一对墨绿色的手套躺在她白晳的小手中间,静静得,仿佛有生命,在他心中牵起惊涛骇

 他只是盯着,没有接过来。女人把它们进他的口袋里,就转过身,走到窗台边看着街道上的风景。

 这是她久违了一年的家乡,一切都没有变,变得只有她!

 男人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开门出去!即使有多么的不舍,他还是得把她出去。他惹不起这个麻烦。

 他伸手拿出了手套,抚摸着,很温暖的感觉。他三十岁了,这是第一次感觉到温暖,如母亲的爱抚。

 他的脚步缓慢了,直到了老板的办公室,跟老板报告。老板却跟他说:先不要把人出去,因为女人的家人可能出更高的价钱。

 他们只是听钱办事的人群,可悲又可怜,更可恨!

 他回到旅馆时,女人坐在椅子上睡着,午后的阳光团团包围着她,显得很圣洁。他没有出声,悄悄地退出门。

 这一刻,他不想把她出去。他很肯定,因为他不想她死,不管是落在那一方的手里,她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

 可是,应该怎样做才能救她?

 他想了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有很多门路让一个凭空消失,他决定找他,因为在牢里的时候他欠他一个人情。

 当天晚上,他把女人再次送上车。女人的手紧紧地握紧他:谢谢,保重!

 他只是点头。

 那个男人担忧地说:你上一次为了女人坐了十年的牢,这次又是为了女人差点没了小命。你不是说女人天生就是个麻烦吗?

 他中了一,但没有死去。那个男人是个医术湛的医生。

 很多年过去了,他手中的手套也破损不堪,他并没有往上丢掉,虽然没有女人的下落。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离开了讨生活的城市,他在一地方呆了一段时间又转去另一个地方,这些年走动多了,脸上的杀气早已磨光了。

 现在的他只是个普通的老人,没有人知道他曾因为杀人而坐牢,也没有人知道他曾是个坏人,更没有人知道他曾为一个善良的女人甘愿生命的冒险。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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