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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十一章 故人之恩
  那三个黑衣人听得萧王孙判断情势,竟有如眼见一般,,都不又是惊骇,又是赞服,汗珠一滴滴自青铜面目下滴落。

 其中一人突然恨声道:“只恨杨璇那你,竟未说出帝王谷主在这里,否则我弟兄怎敢轻易闯来。”

 萧王孙笑道:“这倒也不能怪他,他也不知我在这里…”

 转首瞧了展梦白一眼,沉声接道:“由此可见,杨璇与唐迪必定也早有连络,却不知蓝大先生是否知情?”

 展梦白含恨道:“以我看来,蓝天你、苏浅雪、唐迪这三人,看来虽各不相关,其实却早已在暗中勾结。”

 为首之黑衣人目光一闪,突然大声道:“展公子说的不错,所有这些事都是蓝大先生在暗中策划的!”

 群豪轩然大哗,慷慨豪侠,不可一世的蓝大先生,竟会在暗中策划这般诡计,却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展梦白早已对蓝大先生起疑,此刻有了证实,更是怒愤填膺。只有萧王孙目光凝然,似在深思,未曾被这话惊动。

 熊正雄沉声道:“杨璇那你此刻在那里?”

 黑衣人道:“他指点途径之后,立刻负伤走了,咱们还派了两个弟兄相送于他,只怕此刻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杜云天道:“搜魂手唐迪在那里?”

 黑衣人长叹一声,垂首道:“本门老祖宗前方自仙去,掌门人新遭大变,正守制在家,默思追悼。”

 展梦白至此才听到唐无影之死讯,心头不觉一震,黯然忖道:“想不到竟被我那不祥的预感料中,唐老人竟真的死了…”

 群豪亦是耸然动容,萧王孙长叹道:“无影老人一代人杰,不想竟如此匆匆而去…

 江湖正多事,老成偏凋零,唉…”顿住语声,黯然垂首。

 众人各各叹息了半晌,杜云天沉声道:“此时此刻,唐迪还会耽在家里,实是令人难以相信。”

 群豪中突有一人接口道:“此话在下倒可为他证实,在下方自唐府赶来…”当下将唐府情况,说了一遍。

 杜云天‘哼’了一声,道:“想不到唐迪倒还有些孝心…”伸手向窗外一指,道:

 “窗外还躺着五个人,加上这里三个,不知该如何发落?”

 躺在一旁的张老三,此刻本已气息奄奄,听了这话,才骤然有了生气,大叫道:“宰了他们…宰了他们…”

 群豪大哗,有的大声附和,有的极力反对,熊正雄大喝道:“此事定当由谷主裁夺,咱们谁也不能出主意。”

 这一喝之威,果然使群豪静了下来。

 萧王孙沉半晌,缓缓道:“这些人也是身不自主,听命于人的,依在下之意,不如令他们去吧,杜兄以为如何?”

 张老三等人心里虽然大是反对,口中也不敢说话。

 杜云天微微笑道:“谷主既有悲天悯人之心,在下亦非嗜杀之辈…解下你们间革囊,快快去吧!”

 黑衣人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如逢大赦,各各解下了间之暗器革囊,微一抱拳,话也不说便去了。

 杜云天高声道:“莫忘了你们窗外的伙伴…”微微一笑,又道:“这些人想必都是唐迪的徒子徒孙,放了也好。”

 要知他江湖历练之丰,在此中可称第一,见了这些人的动作,已知他们全是武功平庸之辈,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放他们,只听窗外接连几声轻呼,几声咳嗽,然后八条人影,慌慌张张,越墙而去。

 八条黑衣人脚步不停,直奔出两里开外,突然在一丛杂树林下,停下脚步,为首之黑衣人道:“抬他下来!”

 两条黑衣人恭声应了,一跃而起,竟自树顶木叶之中,抬下个人来,只见此人气息微弱,竟是杨璇。

 原来那黑衣人方才说他已被人护送远去之言,竟全都是假话,他只是一直被藏在木叶丛中,此刻受了风寒,伤势更是加剧,但见了黑衣人个个无恙回来,仍不为之大喜,息着道:“得…得手了么?”

 为首之黑衣人冷笑一声,道:“你先莫问我,待我问你,自从苏浅雪将你引入傲仙宫门下,已有几年了?”

 语声威严沉重,与方才他那种有问必答,毕恭毕敬的神情,竟已判如两人,眼神也变得凛然生光。

 杨璇呆了一呆,道:“已有十余年了。”

 黑衣人冷冷道:“你平自负聪明能干,比别人都强胜三分,但这十余年来,你可做成功一件事么?”

 杨璇苍白的面容上,骤然现出惊怖之态,颤声道:“…但每件事小侄都曾尽力的去做,只是天不助我,每到事情将要成功时,总是功亏一篑,大…大叔,这些事你老人家也都知道呀!”

 黑衣人冷笑道:“我老人家只知你自作聪明,百无一用!”

 杨璇道:“但…但方才…”

 黑衣人怒道:“方才…哼哼,方才怎样?我若不是故意作出武功平庸,卑躬屈节的模样,此刻早已被萧王孙兴杜云天留在那里,大卸八块了!”

 杨璇骇然道:“萧王孙也在那里?小侄实是毫不知情。”

 黑衣人道:“你什么事都不知道,活着又有何用?何况你此刻如此模样,只怕根本再也活不成了!”

 杨璇哀呼道:“大…大叔,求求你老人家将我带走,莫要将我留在这里,后…

 后我一定替你老人家…”

 一眼瞧见黑衣人那冷冰冰的目光,不机伶伶打了个寒颤,下面的话,一齐冷在喉头,再也说不出来。

 黑衣人冷冰冰瞧着他,青铜鬼面在夜中闪闪发光,那模样真是诡异可怖已极,忽然间,缓缓伸出手掌…

 杨璇大骇道:“大叔,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惨厉的呼声,在黑夜中听来更是令人断肠。

 但黑衣人却丝毫不曾动心,手掌原式拍出,森森笑道:“你既已残废,又受内伤,活着也无趣,大叔给你个痛快吧!”

 一掌拍在杨璇膛之上!

 杨璇嘶声惨呼道:“唐迪,你…你好…”双足一,立时气绝,这狡的少年人,未死于被他害过的人之手,却死在自己人手上,最后这一声惨呼中,实是充满了怨毒,也充满了悔恨!

 黑衣人举足将他的你身你入长草丛中,抹下青铜鬼面,仰天舒了口气,大笑道:“萧王孙,你此刻总认得我了吧!”

 夜中只见他面容阴沉瘦削,赫然正是唐迪!别人只当他还在密室中追悼默思,有谁知道他已到了这里?

 其余七个黑衣人垂手肃立,骇得大气也不敢一口。

 只听唐迪喃喃道:“展梦白呀展梦白,今我虽无法杀了你,但只要我抢先赶到君山,你还是逃不了的!”

 这时杜云天正在为张老三等两人疗治箭毒,萧王孙却进入间密室,仔细诊治展梦白的内伤。

 展梦白这伤势谁也难以将他救治复元,若非他及时遇着了萧王孙,只怕一生中武功再也不能恢复原状。

 但他既已及时遇着萧王孙,伤势自可无虑,萧飞雨得知她爹爹之能,是以走得极是放心。

 纵然如此,萧、展二人还是过了整整一才从密室出来,萧王孙面容微带憔悴,展梦白却是神采奕奕,更胜往昔!

 群豪自有一番欢喜恭贺,直到第三凌晨,天色微现曙光之际,萧王孙、杜云天、展梦白三人才能启行。

 熊正雄统率群雄,直送到一里开外,方自告别,布旗门群豪自也还有一番计议,此处暂且不提。

 且说萧王孙等老少三人,谈谈笑笑,连袂而行,虽未着急赶路,但以三人之轻功,走的仍是十分迅快。

 又走了约摸一里路途,展梦白目光动处,突然瞧见一件奇事,不口道:“这是什么?”

 萧王孙与杜云天是何等目力,也早已瞧见。

 只见两行白蚂蚁,横亘在途中作千成万,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一行蜿蜒爬入路旁草丛中,另一行却自草丛蜿蜒爬出。

 这些蚂蚁一个个均有糯米般大,比寻常所见的蚂蚁大了不止一倍,爬行比常蚁迅急的多。

 三人不由自主,停下步,展梦白道:“这草丛中必有古怪,待孩儿过去瞧瞧。”说话间早已一步窜了过去。

 萧王孙、杜云天对望一眼,萧王孙沉声道:“杜兄博闻广见,想必定然知道这些蚂蚁的名字?”

 杜云天道:“食你蚁”突听展梦白惊呼一声倒退三步,身子似声站立不稳,杜云天道:“草蕞中可是有具你身?”

 展梦白回过头来,面上已无一丝血,目中更是满含惊怖之意,道:“那…那你身是…是…”

 萧王孙、杜云天瞧他模样,已知草丛中的你身必是他的素识,两人皱了皱眉头,飞身掠了过去。

 拨开长草望去,只见一具你身,虽然已被那食你蚁啃得百孔千疮,但面目依稀仍可分辨,赫然正是杨璇。

 两人心头一震,也呆在当地,杜云天沉声叹道:“因果循环,报应不,这孩子因误用聪明,竟落得这般下场。”

 转目望去,只见萧王孙面带苦笑,不住跌足叹道:“想不到你我两人,还是上了别人的当了。”

 杜云天皱眉道:“上了谁的…”心念一转,口道:“呀,不错,唐迪,那为首的黑衣人,必定就是唐迪。”

 萧王孙苦笑道:“只可惜你我一时大意,竟未令他们下面具瞧瞧,唉,此番纵虎归山,麻烦必定更多了。”

 这两人端的精明老练,非常人可比,瞧见杨璇的你身,心念数转,立刻便猜出了其中的究竟。

 展梦白却是满面沉痛,十分伤感,竟不忍再去瞧杨璇的惨死之状,垂首道:“孩儿但有一事相求…”

 他还未说出所求何事,萧王孙已微喟道:“杨璇虽然恶,死的也未免太惨,你可是想埋葬他的你身?”

 展梦白黯然道:“孩儿总算与他结拜了一场,他虽…”

 杜云天接口叹道:“他虽对你无情,你却不能对他无义…唉,也好,先在他你身四围,燃起火来。”

 展梦白怔了一怔,道:“为何要燃火?”

 杜云天道:“若不燃火,怎赶得走这些自蚁?”

 展梦白暗道一声:“惭愧!”当下燃起火堆,藉着烟薰之势,驱走自蚁,又在林中挖了个,葬了杨璇你身。

 杜云天瞧了萧王孙一眼,长叹道:“杨璇一生为恶,能到梦白这么个朋友,真是得天之幸。”

 展梦白拢起黄土在坟前拜了三拜,方自黯然而行,一路上并无耽搁,不两使到了庭湖北的华容。

 遥遥望去,已可见的山影,飘你云雾中。

 三人投宿打尖,略进饮食,萧王孙突然叹道:“我心中总有件犹疑难决之事,不探个明自,实是难以放心。”

 杜云天微微一笑,道:“可是为了蓝…”

 萧王孙沉声叹道:“不错,但若查明此事,我一人之力实有所不逮,不知杜兄可愿助我一臂?”

 杜云天道:“那是理所当然…唉,蓝天你一代人杰,到后来若真的做出些糊涂事,实是令人扼腕!”

 语声微顿,接着又道:“那黑衣人说出一切事均是蓝天你暗中策划之时,我也不对蓝大先生甚是愤恨,但此刻你我既知那黑衣人便是唐迪,情况又自不同,因唐迪此言极有可能是使的移花接木,故怖疑阵之计。”他这话明虽是向萧王孙解释,其实却无异是对展梦白说的。

 展梦白叹道:“孩儿虽觉种种迹象都在指向蓝大先生,其实又何尝不希望这一切都是误会…”

 想到有些事实是证据确凿,铁案如山,绝不可能仅是误会,展梦白不长叹住口。只因他直到目前为止,对蓝大先生之慷慨雄风,仍是深具仰慕之心,实不忍见到这‘武林第一侠’之一生侠名,从此付于水!

 萧王孙怎会不知他心意,叹道:“我与天你道义相,垂五十年,无论如何,也得抱万一之想。”

 展梦白垂首道:“是。”

 萧王孙道:“你伤势既已怪愈,已尽可闯得龙潭虎,明可自行上山,相机行事…”

 瞧了杜云天一眼,接道:“我两人此刻便得走了。”

 两位老人飘然去后,展梦白左思右想,一夜难以成眠,夜半时,突听一阵奔马蹄声自户外飞驰而过。

 蹄声如紧雷密鼓,显见奔骑非止一匹。

 展梦白反正已是失眠,好奇之心突生,便想去瞧个究竟,何况此处地近君山,奔骑说不定使与情人箭有关。

 一念至此,立刻振衣而起,紧了紧古铁剑,飞身而出,几个起落后,已可瞧见一股灰龙的蹄麈,滚滚东去。

 展梦白追踪在后,虽是轻功卓绝,但终是难以追及跑得正快的奔马,幸好静夜中蹄声分外明显,循声便可追赶。

 直奔了顿饭时分,两下距离已隔得更远,只有蹄声仍隐隐随风传来,展梦白子拗硬,自然不肯半途折回。

 他内力绵长,便是再个十里八里,也是无妨,那知就在此时,前面的蹄声突然停顿,寂无可闻。

 展梦白仍不死心,提气飞身,扑了过去,直掠出百十丈外,突见眼前波光粼粼,已到了庭湖畔。

 只见湖畔树下,零的倒卧着十余匹健马,嘴边自洙如浆,一匹匹倒在地下,竟是跑的力,已将倒毙。

 再瞧湖上正有一艘三桅巨船,扬帆而去,距离湖岸已有数十丈远近,瞧它驶去的方向,正是君山。

 展梦白来迟一步,非但见不着这十余骑士的模样,也瞧不到船上是何人物,更无法上船窥探。

 但他却断定十余骑士与这艘巨船,必定与君山上的苏浅雪有关,心下不觉更是懊恼。

 遥望君山,仍是云雾漫,苏浅雪究竟在山上何处!何处是入山的路途?展梦白一点也下知道。

 何况,他纵然知道,一路上还不知有多少险恶的埋伏,这些埋伏说不定有大半是为了展梦白而设的。

 展梦白若是轻身闯入,只怕还未见到苏浅雪,便先毙命,那时功亏一篑,岂非更是抱恨终天?

 此时东方已现曙庭湖上,烟水朦胧。

 极目望去,但见八百里庭,纵横开阔,烟波浩瀚,晨风吹湖上波光,有如天花妙雨一般!

 展梦白独立湖畔,遥望这空灵壮观的景,也不如是愁是喜,良久良久,不觉已是风沾光,心头突觉一阵悲思直涌而上,如丝如缕,不可断绝,正是:“念天地之悠悠,动思古之幽情。”突然俯下身子,撮起一坯黄土,仰视天上一点晨星,目中竟已潸然泪下。

 只见他仰天长叹一声,朝那坯黄土跪了下去,喃喃道:“师父,弟子虽不能亲手埋葬你老人家,但等到恶魔伏诛之,必当去你老人家坟前尽心,你老人家一生悲天悯人,想必也不会怪罪弟子,你老人家的后事有黄虎等人料理,弟子也放心的很。”口中虽说放心,目中已泪如雨下。

 垂首默然半晌,又道:“爹爹,你老人家的仇恨,也就是天下武林的仇恨,孩儿未曾有一一刻忘记,孩儿为了你老人家,也为了天下武林同道,势必要揭破那恶魔的秘密,请你老人家放心。”

 他语声已由凄楚娈为坚定,显见,这坚强卓绝的少年,已将私仇化为公愤,悲愤化为力量!

 隔了半晌,听他又道:“唐姑娘,你的大恩,展某永生不会忘记…秦老前辈,你的后事我声托给可靠的人,白布旗终未落人人之手…但…但宫老前辈,展某实是对不起你老人家,未能为你老人家好生看着伶伶…”想到宫伶伶的可爱,又想到宫伶伶的苦命…

 展梦白但觉衫袖尽,却不知是水还是泪水。

 湖上仍是烟水朦胧,东方却已有白色破云而出,忽然间,晨风中竟隐隐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哭声。

 哭声凄恻哀婉,在朦胧烟火,曦薄晨光中听来,更是令人心碎断肠,但,如此清晨,如此荒凉的湖畔,怎会有少女的哭声,莫非是孤零的弱女,受了恶人欺凌?莫非是善心的少女,在哀悼世间的不平?

 展梦白侠义之心顿生,反忘去自己的悲哀,骤然长身而起,向那啼哭之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越奔越近君山,绵亘的山势,到了这里虽已消竭,但仍带起了一座小小的丘陵,宛如月畔的孤星。

 丘陵后,有一缕白色的轻烟,你娜升起,飘渺四散。

 展梦白终是不敢莽撞,伏在丘陵上探首而望,只见两个素衣少女,背面跪在湖畔,面前燃着一炉檀香。

 那凄楚的哭声,便是这两个少女发出来的,淡淡的轻烟,淡淡的香气,衬得她们有说不出的神秘与美丽。

 展梦白呆了一呆,暗叹忖道:“想不到世上还有和我一样的伤心人,如此清晨,便来湖畔遥祭故人,瞧她们如此伤心,所祭的必是她们最最亲近的人…唉,能令别人如此伤心,这人必定了不起的很…能得到这样少女的哭祭,这人纵然死了,也算有福的很!”

 他子虽然强傲,却也是个痴情人,瞧见别人伤心,自己也难受的很,不知不觉间竟想得痴了。

 只见两人俱是削肩玉颈,楚纤细,那长而漆黑的头发,水一般自双肩披散垂落下来。

 左面一人,身子更是伶行瘦弱,哭声也最是凄楚,颤声道:“展梦白,展大叔,但望你英魂安息…”

 展梦白心头一震,几乎自丘陵上滚了下去,他做梦也未想到这两个少女祭的竟是自己。

 只听这少女颤声接道:“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你的,你死我…我活着也…也…也无趣,我…真恨不得能陪着你一齐死去,只是我…我偏偏不能死…不能死…

 ”以手你地,伏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显见是真情,不能自己,展梦白瞧得更是心酸,只恨不得自己真的死了,好换得这真情的眼泪珍珠虽然宝贵,但世上却再无任何一种珍珠的价值,能比得上真情的眼泪。

 但他却好生生活在世上,那哭声,那言语,他听来又是那么亲切,那么熟悉,竟似乎是他方才还想过的人。

 突然间,展梦白忍不住大呼道:“伶伶,是你么?”

 素衣少女们身子齐地一震,转过了身子,两人俱是满面泪痕,眼睛也哭得又红又肿,左面的正是一别数年无消息的宫伶伶,右面的却是帝王谷,万花园中,那痴恋着展梦白的锄花女小兰。

 展梦白如飞扑下丘陵,张臂道:“伶伶,展大叔没有死…”他心情激动,恨不得立刻将孤苦伶行的宫伶伶拥入怀里。

 那知宫伶伶与小蔺却齐地向后退了一步,小兰瞪着眼道:“你…你没有死?”突然双手掩面,如飞奔去。

 展梦白呆了一呆,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宫伶伶悄悄一抹面上泪痕,强笑道:“她…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所以就逃了。”

 词突然变得十分平静,生似方才痛哭的并不是她。

 要知她身子虽然伶仃瘦弱,但子却是倔强已极,正是和展梦白一样,死也不肯服输的脾气,否则又怎会宁可被她爷爷刺上一剑,也不肯说话,宁可受苦,也不肯在帝王谷耽下。

 展梦白若是死了,她可以陪展梦白一齐去死,但展梦白既是活着,她可不愿被展梦白知道自己对他的真情。

 只因她已长大了,是少女的情怀,有少女的心思,只因她深知展梦白另有心上人,爱的绝不是自己。

 她为小兰解释的话,也正是她自己的心意,但这种少女们独有的微妙情怀,展梦白又怎会知道?

 他只见两人一个掉头逃了,一个对自己也是冰冰冷冷,似是她们哭祭的并不是他,又似是她们见他未死,反不高兴。

 一时之间,展梦白不苦笑暗忖道:“如此看来,她们岂非宁愿我已死了…”口中不觉道:“唉,也许我真的死了反倒好些。”

 宫伶伶心头一酸,暗道:“展大叔,你莫非真不知道伶伶对你的心。唉,你既有了心上人,我想你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的好。”

 当下淡淡一笑,垂首道:“萧阿姨好么?”

 展梦白若是知道她的心意,便该听出她这句话里的辛酸,但她既不愿表心意,展梦白也只是答道:“好。”

 他虽觉伶伶长得越大,便越是对自己生疏冷淡,但见她婷婷玉立,眉目如画,已不复再是昔日那瘦弱的小女孩子,心里又觉代她欢喜,展颜笑道:“伶伶,告诉大叔,你怎会到了这里?”

 宫伶伶道:“我和小兰姐姐自帝王谷跑了出来,了没有多久,就遇见一位好心的人。”

 她将自己与小兰落江湖,忍你耐寒的事,全都不提,也不提若非小兰还身怀武功,她两人便早已受人侮辱。

 只是她不愿展梦白为她难受,为她负疚,只是淡淡道:“那好心的夫人见我们可怜,便将我们带回这里。”

 展梦白心头一动,口道:“这里?可是君山?”

 宫伶伶道:“不错,她将我们带回君山上一座庄…”

 展梦白大骇道:“那好心的夫人,可是苏浅雪?”

 宫伶伶见他神情突变,不觉吃了一惊,颤声道:“大…大叔怎会知道?莫非大叔也认得她么?”

 展梦白连连顿足,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暗自忖道:“她们自昆仑山下来,苏浅雪怎会在那里遇着她们?”

 心念数转,方自恍然忖道:“是了,炼制‘情人箭’的‘催梦草’,虽然大多是唐迪送来的,但唐老人在世,唐迪自不能明目张胆,将‘催梦草’全都送到这里,只能偷着送来一小部份,而需要‘情人箭’的用处却越来越多,产量也渐其大,‘催梦草’自是供不应求。”

 ‘唐迪与苏浅雪商议之下,便只有去南疆寻那冷药师,利用冷药师寂寞的弱点,向他展开温柔的攻势。’‘那段时中,江湖里瞧不见苏浅雪的影子,她便是远赴南疆了。’‘冷药师果然被她美,将’催梦草‘源源供给她,唐老人所要的’催梦草‘,自然就越来越少了。’展梦白想起那深夜唐老人对他说的话,为何唐门所需的寻梦草来源时多时少,为何冷药师不愿再种此草,这些原因,他本来一直也想不透,直到此刻,方才完全恍然。

 ‘后来冷乐师终于发觉苏浅雪的虚情假意,一怒之下,便再也不愿种那催梦草,催梦草来源突断,’情人箭‘立刻无法炼制,冷药师又将剩余的草,全送给了唐老人,唐迪情急之下,才冒险将草盗出,令人送来君山,苏浅雪遇着伶伶与小兰两人时,想必便是自南疆回君山的路途中。’‘她一心想广植自己的势力,见到伶伶这样的姿质,自然不肯放过,便顺路将她两人也带回了君山!’一念至此,事情经过便昭然若揭,只听伶伶轻轻道:“苏夫人是个好心人,大叔…

 你总不会对她生气吧?”

 展梦白突然一把拉过她来,双目瞬也不瞬地凝注在她面上,一字字缓缓道:“大叔可曾有一次骗过你?”

 宫伶伶道:“从来没有!”

 展梦白道:“大叔说的话,你可愿相信么?”

 宫伶伶似乎被他这种奇异的动作,奇异的问话骇的呆了,张大了眼睛,只是连连点头,竟已说不出话。

 展梦白道:“既是如此,大叔告诉你,那苏浅雪乃是世上最最毒,最最凶险的女子,再也没有半点好心。”

 宫伶伶眼睛张得更大,充满了惊骇,也充满了疑诧,苏浅雪在她落时收容了她,供她丰富的衣食,传她高绝的武功…

 苏浅雪平时笑容是那么温柔,言词是那么亲切…

 宫伶伶自幼父母双亡,随着爷爷落江湖,此后屡经惨娈,更见享受过一天安宁幸福的日子。

 展梦白虽然对她倍加爱护,但展梦白终究是个男人,萧飞雨虽也对她不错,但萧飞雨的脾气怎及苏浅雪温柔?

 在宫伶伶小小的心目中,实已将苏浅雪视为世上最最可亲的人,甚至已在她心中代替了慈母的位置。

 而展梦白此刻却将她心中的慈母,说成最最毒的女子,这种巨大的转变,卖令她心理不能承受!

 展梦白柔声道:“伶伶,相信大叔,大叔绝不会骗你的,苏浅雪不但毒,她…她实是制作‘情人箭’的主凶!”

 宫伶伶身子一震,早已在眼中滚动的泪珠,忍不住夺眶而出,双手掩面,轻轻啜泣起来。

 展梦白轻抚着她的柔发,道:“伶伶,我知道你的心很好,从不忍伤害对你有过任何好处的人,但你年纪还轻,要知道有些人表面虽对你好,但用心却很恶毒,为了天下千干万万武林豪杰,你更该膛,帮大叔揭开这武林中最大的你密…伶伶,你可愿意回答大叔几句话么?”

 伶伶满面俱是泪痕,心里更是充满矛盾与痛苦。

 她实不忍背叛苏浅雪,但展梦白却又是她心目中最最正直的英雄,他语声是那么坚定,教人不能不听从。

 一时间,她心中实是你徨犹疑,难加决定。

 展梦白沉声叹道:“你若不愿,大叔也不愿对你勉强,你…你好生照顾自己,大叔要去了…”黯然转过身子。

 宫伶伶突然抬起头来,轻唤道:“展大叔…”

 展梦白又惊又喜,霍然回身,道:“你…”

 宫伶伶伸手一抹泪痕,道:“伶伶相信大叔的话,大叔有什么话要问伶伶,只要伶伶知道,一定回答。”

 展梦白道:“你心里真的愿意么?”

 宫伶伶道:“伶伶虽然年纪小,不懂事,但只要伶伶说出来的话,就定必永远也不会后悔的!”

 她伶行瘦弱的身子,虽在风中不住颤抖,但神色却是那么坚决,在展梦白眼中,她瘦小的身子,实比任何人都要高大!

 感慨良久,展梦白方自问道:“蓝天你你可见过?”

 宫伶伶道:“见过。”

 展梦白道:“他可曾来过君山?”

 宫伶伶道:“不但来过,只怕此刻还在山上!”

 展梦白身子一震,紧握双拳,默然半晌,方自沉声道:“你可知他与苏浅雪之间关系如何?”

 宫伶伶微一寻思,道:“他两人当着我们,礼数甚是周到,但有一我却在无意中窥见,他两人似是为了一事,争论得甚是烈,到后来苏…苏夫人突然下泪来,道:“好,你难道忘记了…”这句话还未说完,蓝大先生立刻大呼道:“好,我依你!”但神情还是十分恼怒,将杯子摔了一地。“她虽已明白的说出来,但蓝大先生兴苏浅雪之间关系非比寻常,却已是昭然若揭之事。

 展梦白恨声道:“好,好…”突又问道:“要去苏浅雪的庄院,该如何的走法?一路上可有埋伏?”

 宫伶伶道:“苏夫人的庄院,名为‘潜龙山庄’,三面山峰环抱,前有竹城水横阻,天险已是难渡,据说庄院四侧,本已满怖消息埋伏,这两更是戒备森严,要到她的居处,只有水路乘船,通过‘潜龙庄’水上第一道门户,过了潜龙水,再经人接引,才能踏上直通庄院的通路。”

 展梦白双眉紧皱,道:“除此之外,莫非就…”

 宫伶伶道:“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秘道,可直通‘潜龙山庄’的‘宾亭’,但却极少有人知道这秘道的走法。”

 展梦白大喜问道:“你可知道?”

 宫伶伶垂下头去,幽幽长叹了一声,轻轻道:“我方才便是自那条秘道走到这里来的。”

 展梦白又惊又喜,道:“伶伶!快带大叔自这秘道…”

 突然想到宫伶伶既然知道这秘径走法,显见苏浅雪对她甚是信任,以她的情,绝不忍令如此信任她的人失望伤心,自己若是要她指点这秘密途径,岂非强人所难?她纵然答应,心里也定必甚是难受。

 展梦白一生只知为人,不知有己,此刻怎忍令这可怜的女孩子为难,一念至此,当下顿住语声。

 宫伶伶抬眼凝注着他,良久良久,方自轻叹道:“我知道大叔必定不忍令我为难,才不愿说下去,但…伶伶又怎忍令大叔为难…大叔,请随我来吧!”这淡淡几句话中,实是包涵着无限的深意。

 展梦白但觉鼻子一酸,心里却不知是甜是苦,突然大声道:“大叔可指天为誓,对苏浅雪绝无半句污蔑之言,只要苏浅雪稍有可恕之处,大叔瞧在你面上,绝不会伤了她的性命!”

 宫伶伶黯然一笑,不再说话,转首向山脚掠去。

 只见她身法轻灵柔美,武功短短一段时中,便已大有进境,显见她用功之勤,悟性之高,均非常人能及。

 展梦白跟在她身后,心里更是感慨丛生,直奔到山脚下,蔓草荒藤间,竟有一方黝黑的铁板。

 若非宫伶伶带来,展梦白便是找上一年,也未见能寻着这方铁板,只见伶伶抓开铁板,里面便是一条地道。

 那地道虽然森黝黯,但每隔数丈,便有一盏铜灯,灯油并未枯竭,气息也不浊恶,显见地道中经常有人走动。

 展梦白暗叹忖道:“苏浅雪将居处名为‘潜龙’,又不知费了多少功夫,你成这秘道,显见得早有极大的野心,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做出这么大的事业,计划如此周详,组织如此庞大严密,而事前竟又做的如此隐秘,更可见她心计才气,实有过人之处,委实可称为巾帼一代枭雄。”

 秘道渐渐向上伸展,也不知走了多久,宫伶伶道:“出口便在这里。”只见头顶又是一块铁板,离地约摸丈余,却有一道铁梯,通将上去。

 展梦白沉声道:“不知外面可有人守望?”

 宫伶伶还未作答,突听一阵震耳的笑声,自秘道外传了下来,直震得展梦白耳鼓‘嗡嗡’作响,笑声穿透地面铁板传入,听来犹是如此震耳,那发笑之人内力之强劲,中气之充沛,实是骇人听闻!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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