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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奇人之约
  杜七的手放在桌上,却被一顶马连坡大草帽盖住。

 是左手。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用帽子盖住自己的手。

 杜七当然不止一只手,他的右手里拿着块硬馍,他的人就和这块硬馍一样,又干、又冷、又硬!这里是酒楼,天香楼。

 桌上有菜,也有酒。

 可是他却动也没有动,连茶水都没有喝,只是在慢慢地啃着这块他自己带来的硬馍。

 杜七是位很谨慎的人,他不愿别人发现他被毒死在酒楼上。

 他自己算过,江湖想杀他的人至少有六百七十位,可是他现在还活着。

 黄昏,黄昏前。

 街上的人很多,突然有一骑快马急驰而来,撞翻了三个人,两个摊子,一辆独轮车。

 马上人系长刀,悍矫健,看见了天香楼的招牌,突然从马鞍上飞起,凌空翻身,箭一般地入了酒楼。

 楼上一阵动,杜七没有动。

 佩刀的大汉看见杜七,全身的肌都似乎立刻僵硬,长长吐出口气,才大步走过来。

 他并没有招呼杜七,却俯下身将桌上的草帽掀起一角,往里面看了一眼,赤红的脸突然苍白,喃喃道:“不错,是你。”

 杜七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佩刀的大汉手一翻,刀出鞘,刀光一闪,急削自己的左手。

 两截血淋淋的手指落在桌上,是小指和无名指。

 佩刀大汉苍白的脸上冷汗雨点般滚落,声音也已嘶哑:“这够不够?”

 杜七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佩刀大汉咬了咬牙,突又挥刀。

 他的左手也掉在桌上。他竟一刀剁下了自己的左手:“这够不够?”

 杜七终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走!”

 佩刀大汉的脸色已因痛苦而扭曲变形,却又长长吐出口气,道:“多谢。”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就踉跄着冲了了酒楼。

 这大汉行动矫健、武功极高,为什么往他帽子里看了一眼,就心甘情愿地砍下自己一只手?而且还像是对杜七很感激?

 这帽子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没有人知道。

 黄昏,正是黄昏。

 两个人匆匆走上了酒楼,两个锦衣华服,很有气派的人。

 看见他们,酒楼上很多人都站起来,脸上都带着尊敬之,躬身为礼。

 附近八里之内,不认得“金鞭银刀,段氏双英”的人还不多,敢对他们失礼的人更没有几个。

 段氏兄弟却没有招呼他们,也没有招呼杜七,只走过来将桌上的草帽掀起一角,往帽子里看了看,脸色突然苍白。

 兄弟两人对望了一眼,段英道:“不错。”

 段杰已经垂下手,躬身道:“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杜七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他不动,段英、段杰也都不敢动,就像呆子般站在他面前。

 又有两个人走上酒楼,是“丧门剑”方宽“铁拳无敌”铁仲达,也象段氏兄弟一样,掀开草帽看了看,立刻躬身问:“有何吩咐?”

 没有吩咐,所以他们就只好站着等,他若没有吩咐,就没有人敢走。

 这些人都是威镇一方的武林豪客,为什么往帽子里看了一眼后,就对他如此畏惧?如此尊敬?

 难道这帽子里竞藏着种可怕的魔力?

 黄昏,黄昏后。

 酒楼上已燃起了灯。

 灯光照在方宽他们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在着汗,冷汗。

 杜七还是没有吩咐他们做一点事,他们本该觉得轻松才对。

 可是看他们的神色,却仿佛随时都可能有大祸临头一样。

 夜已临,有星升起。

 楼外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奇异的吹竹声,尖锐而凄厉,就像是鬼哭。

 方宽他们的脸色又变了,连瞳孔部似已因恐惧而收缩。

 杜七没有动。

 所以他们还是不敢动,更不敢走。

 就在这时,突听“轰”的一响,屋顶上同时被撞破了四个大

 四个人同时落了下来,四条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赤着上身,却穿着条鲜红的扎脚,用一金光闪闪的带围住,带上斜着十三柄奇形弯刀,刀柄也闪着金光。

 这四条修长魁伟的大汉,落在地上却身轻如棉,一落下来,就守住了酒楼四角。

 他们的神情看来也很紧张,眼睛里也带着种说不出的恐惧之意。

 就在大家全部注意着他们的时候,酒楼上又忽然多了个人。

 这人头戴金冠,身上穿着件织金锦袍,上围着黄金带,带上也着柄黄金弯刀,白白的脸,圆如满月。

 段氏双英和方宽他们也是目光如炬的武林高手,竟没有看出这个人是从屋顶上落下来的,还是从窗外掠过来的。

 但他们却认得这个人。

 南海第一巨富,黄金山上的金冠王,王孙无忌。

 就算不认得他的人,看见他这身打扮、这种气派,也知道他是谁。

 杜七没有动,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王孙无忌却已走过来,俯下身将桌上的草帽掀起了一角,往里面看了一眼,忽然松了口气,道:“不错,是你。”

 他本来显得很紧张的一张脸,此刻竟出了一丝宽慰的微笑。忽然解下上黄金带,将带扣一拧,黄金带中立刻滚出十八颗晶莹圆润的明珠。

 王孙无忌将这十八粒明珠用黄金带围在桌上,躬身微笑,道:“这够不够?”

 杜七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这时黑暗中的吹竹之声已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王孙无忌笑得已有些勉强,举手摘下了头上的黄金冠,金冠上镶着十八块苍翠滴的碧玉。

 他将金冠也放在桌上:“这够不够?”

 杜七不动,也不开口。

 王孙无忌再解下金刀,刀光闪厉,寒气人眉睫:“这够不够?”

 杜七不动。

 王孙无忌皱眉道“你还要什么?”

 杜七忽然道:“要你右手的拇指!”

 右手的拇指一断,这只手就再也不能使刀,更不能用飞刀。

 王孙无忌的脸色变了。

 但这时吹竹声更急、更近,听在耳里,宛如有尖针刺耳。

 王孙无忌咬了咬牙,抬起右手,伸出了拇指,厉声道:“刀来!”

 站在屋角的一条赤膊的大汉立刻挥刀,金光一闪,一柄弯刀呼啸着飞出,围着他的手一转。

 一血淋淋的拇指立刻落在桌上。

 弯刀凌空一转,竟已呼啸着飞了回去。

 王孙无忌脸色发青:“这够不够?”

 杜七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要什么?”

 王孙无忌道:“要你杀人。”

 杜七道:“杀谁?”

 王孙无忌道:“鬼王。”

 杜七道:“涛?”

 王孙无忌道“是。”

 方宽、铁仲达、段氏双英,却已都不耸然失

 “鬼王”涛,这名字的本身就足以震散他们的魂魄。

 这时吹竹声忽然一变,变得就像是怨妇低泣,盲者夜笛。

 王孙无忌低叱一声:“灭烛!”

 酒楼上灯火辉煌,至少燃着二十多处灯烛。

 四条赤膊大汉突然同时挥手,金光闪动,刀风呼啸飞过,灯烛突然同时熄灭,四面一片黑暗,黑暗中忽然又亮起了几十盏灯笼,在酒楼外面的屋脊上同时亮起。

 惨碧的灯火,在风中飘飘,又恰恰正像是鬼火。

 王孙无忌失声道:“鬼王来了!”

 晚凤凄切,惨碧的灯光照在人面上,每个人的脸都已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看来竟也仿佛是一群刚从地狱中放出的活鬼。

 绵悲切的吹竹声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惨惨的冷笑:“不错,我来了。”

 五个字说完,一阵森森的冷风吹过,送进了一个人来。

 一个长发披肩,面如枯蜡,穿着件白麻长袍,身材细如竹竿,竟真的像是被风吹进来的,落到地上犹在飘摇不定。

 他的眼睛也是惨碧的,眨也不眨地盯着王孙无忌,恻恻笑道:“我说过,你已死定了!”

 王孙无忌突也冷笑:“你死定了!”

 涛道:“我?”

 王孙无忌道:“你不该到这里来的,既然已来了,就死定了!”

 涛道:“你能杀我?”

 王孙无忌道:“我不能。”

 涛道“谁能?”

 王孙无忌道“他!”

 杜七还是没有动,连神色都没有动。

 鬼王涛一双碧嶙嶙的眼睛已盯住了他:“你能杀我?”

 答复很简单:“是!”

 涛大笑:“用什么杀?难道用你这顶破草帽?”

 杜七不再开口,却伸出了手,右手,慢慢地掀起了桌上的草帽。

 这帽子下究竟有什么?

 帽子下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只手。

 左手。

 手上却长着七手指。

 手很糙,就像是海岸边亘古以来就在被涛冲的岩石。

 看见这只手,鬼王涛竟像是自己见到了鬼一样,耸然失:“七杀手!”

 杜七不动,不开口。

 涛道:“我不是来找你的,你最好少管闲事。”

 杜七道:“我已管了。”

 涛道:“你要怎么样?”

 杜七道:“要你走!”

 涛跺了跺脚,道:“好,你在,我走。”

 杜七道:“留下头颅再走!”

 涛的瞳孔收缩,突然冷笑,道:“头颅就在此,你为何不来拿?”

 杜七道:“你为何不送过来?”

 涛大笑,笑声凄厉。

 凄厉的笑声中,他的人突然幽灵般轻飘飘飞起,向杜七扑了过来。

 他的人还未到,已有十二道碧嶙嶙的寒光暴而出。

 杜七右手里的草帽一招,漫天碧光突然不见,就在这时,涛的人已到,手已多了柄碧嶙嶙的长剑,一剑刺向杜七咽喉。

 这一剑凌空而发,飘忽诡异,但见碧光转,却看不出他的剑究竟是从哪里刺过来的。

 杜七的手却已抓了出去。

 惨碧的光华中,只见一只灰白色的,长着七手指的手,凌空一抓,又一抓。

 剑影转不息,这只手也变幻不停,一连抓了七次,突听“叮”的一声,剑光突然消失,涛手里竟已只剩下半截断剑。

 剑光又一闪,却是从杜七手里发出来的。

 杜七手里已捏着半截断剑,这半截断剑忽然已刺入了涛的咽喉。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也没有人能看清他的手。

 大家听见惨呼,接着,涛就已倒下。

 没有声音,没有光。

 楼外的灯笼也已经突然不见,四下又变成了一片黑暗。

 死一般的静寂、死一般的黑暗。

 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王孙无忌的声音说:“多谢。”

 杜七道:“你走,带着涛走!”

 “是!”

 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匆匆下了楼。

 杜七的声音又道:“你们四个人也走,留下你们的兵器走。”

 “是!”四个人同时回答,兵器放在桌上,一条鞭、一柄刀、一把丧门剑!

 杜七说道:“记住,下次再带着兵器来见我,就死!”

 没有人敢再出声,四个人悄悄地走下楼。

 黑暗中又是一片静寂,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点灯光亮起。

 灯在一个人的手里,这人本就在楼上独斟,别的客人都走了,他却还没有走。

 是个看来很平凡、很和气的中年人,脸上带着种讨人欢喜的微笑,正在看着杜七微笑道:“七杀手,果然名不虚传!”

 杜七没有理他,也没有看他,用只麻袋装起了桌上的兵器和珠宝,慢慢地起身下楼。

 这中年人却唤道:“请留步。”

 杜七霍然回头道:“你是谁?”

 “在下吴不可。”

 杜七冷笑,道:“你也想死?”

 吴不可道:“在下奉命,特来传话。”

 杜七道“什么话?”

 吴不可道:“有个人想见七爷一面,想请七爷去一趟。”

 杜七冷冷道:“无论谁想见我,都得自己来。”

 吴不可道“可是这个人…”

 杜七道:“这个人也得自己来,你去告诉他,最好爬着来,否则就得爬着回去。”

 他已不准备再说下去,他已下楼。

 吴不可还在微笑着,道:“在下一定会将七爷的话,回去转告龙五公子。”

 杜七突然停下脚,再次回头,岩石般的脸上,竟己动容!“龙五?三湘龙五?”

 吴不可微笑,道:“除了他还有谁?”

 杜七道:“他在哪里?”

 吴不可道“七月十五,他在杭州的天香楼相候!”

 杜七的脸上已出种奇怪的表情,忽然道:“好,我去!”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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