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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开帮
   此后凤凰儿出门,特别留意偷儿的行踪,自从练了弥勒教的内功,轻功更上层楼,跟踪人不被察觉,出手也加倍快捷。她不仅收服了张快手,还常常在其他偷儿下手时坏其好事,先抓人再学偷的本事。一年半载下来,她就把江陵的偷儿全得罪了。仗了武场人多势众,凤凰儿在江陵所向披靡,单匹马的偷儿尚能忍气声,成群结伙的帮派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江陵城一南一北两派偷儿,自从双方都有人马折损在凤凰儿手中后,联成一气,决意好好报复凤凰儿一回。

  凤凰儿风闻偷儿们要报仇,却是不怕。她的古怪暗器如今添了花样,有黏糊人的蚯蚓线、专苦人口腹的黄连香、惑对手视线的黄花地丁散…别人的暗器多是铁制、或是喂毒,她全不稀罕,就地取材,自创出各式小玩意。

  那一,凤凰儿依旧昂首满大街晃悠,不见有人来找她麻烦,便悠然踱到破庙。一进门,当空一张渔网挂下。凤凰儿暗暗好笑,身形一摇,早溜出网下,顺手一牵,把网拉到手里,傲然站定。她姿势刚摆好,已被二十多人团团围了。这小小阵势怎能难得倒她?打了个旋子,晃出圈去,双拳紧握,虎虎生风打出一套“风掌”这是武师李天成的绝招,以柔克刚,看似风弱柳,实则四两拨千斤,伺机发动,攻其不备。

  四遭黑尽是人头,凤凰儿不必犹豫,出手打的反正都是敌人。她人小灵动,飘絮般左穿右绕,不一会儿搅得偷儿们阵脚大,时常一拳打去,她已溜到他人身后,拳头就揍了自家人。更妙的是,两派偷儿原本就有隔阂,被凤凰儿一搅和,挨了对方的拳脚难免有气,有时打不着她,故意朝另外一派的人暗踹上一脚。一来二去,局面越来越混乱,两派越来越不和,冲天的火气就要爆发。

  凤凰儿察言观,心知胜算就在这里,挑得他们了阵脚,她一个人才能有机可乘。武师杨荆的“满城飞花”暗器功夫对付群攻最有效,她使完风掌,趁隙取出得意暗器,当空这么一撒--破庙里顿时炸开了锅。软绵绵的蚯蚓爬到了偷儿们的脖上,苦涩的黄连香霸占了他们的舌头,蒲公英花瓣如雾遮挡住他们恶狠狠的双眼。众偷儿为求自保,都把沾身的暗器胡乱往旁边抹,几下一弄,又互起了纷争,殴打在一处。

  凤凰儿伺机施展开副总教头凌雨风所教的“千叶如来手”纤手翻飞,不费吹灰之力点了偷儿们的道,二十多人就此全军覆没。这些偷儿没几个正经练过武功,但若齐心协力,凤凰儿未必能讨了好去。当四海武场的师兄们闻讯赶到时,无不惊出一身汗,凤凰儿满不在乎,乐呵呵地返回武场去了。

  这一役让她扬名江陵城,全城的偷儿没有不知道这位女煞星的。但凤凰儿风光归风光,包括师兄们在内,没人敢把她的“英雄伟绩”有丝毫给霍四海知道。

  眼看凤凰儿十六岁生辰就要到了,琴娘空到她房里,询问她有什么心愿。这两年以来,凤凰儿在外“闯”见识大长,闻言只是盯住琴娘痴笑,抿了嘴不说话。

  “噫,你到底想什么呢?”琴娘看她言又止,忍不住发问。

  “我在想…什么时候,琴娘作我娘就好了。”

  “小姑娘家,也来取笑。”琴娘羞红了脸,万想不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呼之出的满腹心事,齐齐被这丫头看了去,怎能不让她脸似火烧?

  “琴娘忘了?凤凰儿最仰慕的便是红线,这回我就要做红线,把爹和你…牵到一处来!”

  琴娘一把搂住凤凰儿,紧紧地贴在心口,心里又酸又甜,想不到识破她心愿的竟是这丫头。凤凰儿盯着琴娘飞红的脸,从她眼角看出喜悦的意味,凑上去亲了一口,道:“这事若成了,就是送我最好的大礼!”

  凤凰儿生日那天,眼皮直跳,觉得有好事临门,果然,一出门就看到张快手堆着笑脸候着,身旁备了一顶绿油小轿。张快手见面就是一个长揖,引得她咯咯直笑,上了他的轿,任他带到了破庙中。

  “说,你有什么事要求我?”凤凰儿语音刚毕,黑拥入一群人来,定睛一看,大半是被她抓过的人。她心中一紧,却见众人恭敬低首站了,张快手长一口气,哭丧着脸道:“两年来承蒙大小姐眷顾,小的们有幸教了些微末技艺,也不敢居功。大小姐天天照看我们,原是没错,可小的们都是靠偷偷摸摸混口饭吃,如今被大小姐一张扬,天下人都识得我们,便没活路可走。”凤凰儿心道,原来是被我惨了,不知是真是假,故作不解道:“既是如此,你们不妨换个地方,正好行走江湖,不亦快哉!”

  众偷儿你看我,我看你,一肚子话也不敢说,生怕再惹出她什么奇思妙想来。还是张快手胆大,斟酌说道:“大小姐,今天是您十六岁芳辰,小的们无以为报,只能送您一份大礼。弟兄们商量了一下,如今最好的去处,便是大伙儿一起拜在大小姐门下,任由大小姐差遣。有大小姐的聪明才智,相信弟兄们今后定有好日子过。”

  凤凰儿被他说得心花怒放,按下激动,故作矜持,转头问其他人道:“你们真这么想?”众偷儿一个劲称是,张快手见她意动,头一个跪下,朝她拜道:“请大小姐收留我们!”众偷儿随即纷纷拜倒,一派恭敬,凤凰儿哪知江湖凶险,看他们心悦诚服的样子,先笑开了花。于是,江陵“空空帮”正式成立,十六岁的凤凰儿成为一帮之主,掌管属下六十余人的生计。

  前两,凤凰儿无非谆谆教导手下,要安分守己,助人为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听得众偷儿头皮发麻,双脚打战。又过一,大伙儿暗自商量过,再这样下去仍是没法活,非得要凤凰儿松松口,给条生路。

  凤凰儿经不住张快手软磨,思忖着也是该让手下沾沾油水,于是乎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去了翠羽楼。这一顿,凤凰儿花掉了一个月的月钱。但是,毫不心疼。此后,每隔三、五,偷儿们就因没油水而神情懒散,而帮主大人自会体恤下情,请客吃饭。

  凤凰儿对使唤金银毫无分寸,几下里用光了一直来的积蓄,尚不自知,一见没银两,就找账房去支。次数多了,账房先生的脸忽然就青了,人忽然就病了,凤凰儿慢慢地也找不着他了。

  这天凤凰儿从破庙回来,一进屋,影飞闪,凤凰儿情知不能用轻功躲避,闭目挨打。怕了半天,却没动静,原来老爹霍四海虎着脸,颤着手,迟迟打不上去。凤凰儿长得越来越像早逝的湘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怎忍心下得了手。

  “说,你为何用了那么多银子?”霍四海丢下,心口犯疼“你是高明了,居然成了帮主!”霍四海一想到这事就头疼,这是他女儿吗?没传她什么功夫,照样惹了一身江湖恩怨。

  “我是为了江陵城的老百姓。”凤凰儿见他知悉一切,干脆和盘托出“你看,有我管着他们,他们再没出去偷出去抢,百姓可有福了。”

  霍四海怒道:“但我霍家有难了!你一个女儿家,跟一群贼混在一起,叫人家知道了…天,怎么嫁人?”凤凰儿嘴道:“女儿家怎么了?贼又怎么了?爹,你太看不起人…”

  “好好!你去,我不管你,但从今后,你休想从家里多拿一个铜板。”霍四海也恼了,径自走到门口,一回头决绝地道“我赚的银子,不是养贼的!”

  “爹…”凤凰儿气得一跺脚,委屈地冲他背影喊“什么贼啊贼的,他们都改归正了!”

  既然断了家里这条财路,又不能偷不能抢,凤凰儿一下要安置这数十号人,真有点泪愁煞的意味。丫头苦思了一,在房中长吁短叹,走动不停,待出得门来,却是喜上眉梢,开心得什么似的。

  “爹,我给你找了几十个武师,个个有勇有谋,你看可好?”

  竟然想把全江陵的贼都引到家里来!这回,又把霍四海气晕过去了。

  自从凤凰儿异想天开,要请江陵城所有的偷儿去四海武场做武师后,霍四海半月没有搭理她,月钱也从二两降为一两。凤凰儿想尽办法,暗自安排一批人到霍家的马场干活,搬运马粪,养护草皮,处理杂务。她的师兄们知道了,只能拼命帮忙遮掩,好在就图一口饭吃,开支并没有太大,竟在霍四海眼皮下混了过去。

  每,她依旧会到破庙晃一圈,偷儿们习惯上那里向她求助。某天午时,她依稀看见有个眼的身影一闪,等追出去,看到一个老者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街口。她心存疑窦,立即飞步赶上,那人却脚下如风,不一会儿就湮没在滚滚人中。凤凰儿仔细看了看四周的道路,疑心他是从城门出去了,追过去找了很久,没再见到那个身影。

  她蓦地回想起弥勒当初的话,一天就没了心情,怔怔地回到四海武场。次决定找到那老者,人多力量大,当即召集手下齐聚破庙。

  “听我说,有一位很厉害的高人,就在江陵城,帮我找他出来。”

  张快手道:“不知他老人家是何模样?”众偷儿皆竖直了耳朵,想听凤凰儿一说究竟。

  凤凰儿沉道:“嗯,他易容成一个老头儿,大约六十上下,不太瘦,也不胖,还算仙风道骨。昨午时可能走出过南城门。”众人你望我,我望你,都觉特征太少,难度极高。

  “哎呀,不管如何,街上那么多老头儿,一定能找到他!你们全部出去,给我搜!”

  凤凰儿坐镇空空帮总舵,运筹帷幄,在江陵城铺天盖地搜寻弥勒的下落,线报也跟街上吆喝似的不断传来:

  “报--据守南城口的卫兵们核计,昨午时出城的老人共有七十二个,其中四十人身强体壮,自行走出城门,大部分都看不出可疑。”

  “那四十人中有没有孤身一人出城的?不知道?再查!”

  “是。”线报本来查到这些很得意,谁知还是讨不到一句好话,怏怏走了。

  “报--据城南守卫大哥回忆,有一老头儿甚是古怪,昨出城健步如飞,身形甚快,完全不似老人;可傍晚回城时走得极慢,似乎腿脚不便,颤颤巍巍,判若两人。”

  “哦?”凤凰儿笑道“这位守卫倒也细心,他如何知道是同一人?”

  “回帮主,守卫说他那时正在吃卤蛋,那人走得太快,他不小心把汁水溅到那人鞋上,这才记得。”

  “他可知那老头儿如今身在何处?”

  “他见那老头儿形迹可疑,已派人盯上了。”

  凤凰儿嫣然一笑,赞赏道:“好!把这位守卫大哥的名字记下来,回头我写信给县老爷,保举他做个捕快…哎呀不行,他守城时开小差,还是罢了。”刚笑完又想,不对,真是弥勒,他武功甚好,有人盯梢怎会不知?早去看看为妙。

  拉了手下行到那守卫说的地点,草屋一间,破烂不堪,真是高手所住,大概出自丐帮。“哐当”凤凰儿脚下吃痛,看到一口铁锅横飞而出,内里的汤汁溅得四处都是,尚闻到香。再看,一地的木屑,散落的斧刨锛钺,此间主人该是木匠才对。

  凤凰儿微微失望,弥勒决不是这样子的,她一定找错了人。

  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个老头儿,和她撞了个正着。他一双豆眼光一闪即没,脸上皱纹纵横,比犁过的田地还坑洼,颇有点高深莫测的奇人面相。凤凰儿上下打量了一下,的确是昨看到过的那人,身材和弥勒差不多,登即拍手笑道:“没错,就是您老人家!师父在上,受凤凰儿一拜。”她一个响头磕下,面前空空无也,转身一看,老头儿站在身后嘿嘿笑。她起了好胜心,连拜十数下,老头儿身形如风,呼啦就没了影子。她只得站起,叉大叫道:“你瞧不起人!”

  老头儿弯咳嗽,咳声中仿佛忍不住奚笑,听得凤凰儿皱眉,转念一想:“师父如不嫌弃,请移步舍下,凤凰儿稍备薄酒,以示心意。”老头儿方摇头,末了听到个“酒”字,两眼放光:“我不是你师父,不过,有什么酒不妨说来听听。”凤凰儿念头飞转:“是我四海武场特制的…凤凰酒。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且用了梧桐做酒杯,所谓‘凤凰呜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你道滋味如何?”她一急,把琴娘教的《诗经》也抛了出来。她虽不爱读正经书,但书中言及“凤凰”的,倒记得清楚明白。

  那老头儿莞尔而笑。英雄难过美酒关,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终于还是忍耐不住,一脚踏出门去。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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