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经初现
清晨,雨歇,阳光满地的后院中,梅三思一把拉住正待回房歇息的柳鹤亭,哈哈一笑,道:“柳兄弟,你
房花烛夜已经度过,就算死了,也不冤枉了。”
柳鹤亭苦笑一下,真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才好!
只听梅三思含笑接口又道:“今天我已可将那‘天武神经’的故事告诉你,你可要听么?”柳鹤亭不
又暗中为之苦笑一下,只觉此人的确天真得紧,此时此刻,除了他之外,世上只怕再无一人会拉着一个在如此情况下度过
房之夜的新郎说话!
但这童心未混的大汉,却使柳鹤亭体会出人
的纯真和善良,于是他微一颔首,含笑应允。
初升的阳光,洒满昨夜
受风雨的枝叶,也洒满了地上的落花,他们在一株梧桐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只听梅三思道:“这本‘天武神经’,此刻虽然已是武林中最最不成秘密的秘密,但在数十年前一”语声突地一顿。
柳鹤亭一心等着他的下文,不
转目望去,只见他竟呆呆地望着地上的落花出起神来,目光如痴如醉,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却显然想得极为出神,柳鹤亭不忍惊动一个平
不甚思索的人之思索,含笑而坐。
良久良久,只听梅三思长叹一声道:“你看阳光多么公平,照着你,照着我,照着高大的树木,也照着地上的落花,既不分贵
贫富,也不计较利害得失,若是人们也能和阳光一样公正,我想世上一定会太平得多了!”
柳鹤亭目光凝注着向
群木,仔细体味着他这两句平平常常、简简单单的话中含意,含蕴着“平等”、“博爱”等至高至上的思想,若非他这样的简单的人,谁也不会对这种简单的问题深思,因为人们大多不知道,许多至高至上的道理,却都是含蕴在一些极其简单的思想中的。
风吹木叶,叶动影移,梅三思唏吁半晌,展颜笑道:“方才我说到哪里了…嗅,那‘天武神经’今
虽已不成秘密,但在数十年前,却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这本捞什子丧却性命。”
他语声停顿了半晌,似乎在整顿脑海中的思绪,然后方自接口道:“柳兄弟,你可知道每隔若干年,便总会有一本‘真经’之类的武学秘籍出现,在这些秘籍出现之前,江湖中人一定将之说得活龙活现,以为谁要是得到了那本真经,便可以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
他仰天大笑数声,接口又道:“于是武林中人,便不借拼却性命,舍生忘死地去抢夺这些‘武学秘籍’,甚至有许多朋友、兄弟、夫妇,都会因此而反脸成仇,但到最后得到那些‘武学秘籍’的人,是否能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却只有天知道了!只是过了一些年,这些‘武学秘籍’,又会不知去向,无影无踪。”
这鲁莽的大汉,此刻言语之中,虽带有极多讽世讥俗的意味,但其实他却绝非故意要对世人讥嘲,他只是在顺理成章、真真实实地叙说事情的真相,却往往会尖锐地刺入人类心中的弱点。
柳鹤亭微微一笑。
梅三思接着道:“那本‘天武神经’出世之时,自然也引起了江湖中的一阵
动,甚至连‘武当’、‘少林’、‘昆仑’一些比较保守的门派中的掌门人,也为之惊动,一起赶到祁连山去,搜寻它的下落!”
柳鹤亭忍不住截口问道:“这本‘神经’要在祁连山出世的消息,又是如何透
的呢?”
梅三思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先是有山东武林大豪、以腿法称雄于天下的‘李青云’的三个儿子,在无意之中,得到一张‘藏经图’,图上写着无论是谁,得到此图,再按图索骥,寻得那本‘天武神经’,练成经上的武功,便可无敌于天下,兄弟三人得到这‘藏经图’之后自然是高兴已极,他们却不知道,这‘藏经图’竟变成了他们的催命符!”语声微顿,又自长长叹息一声,道:“世上有许多太过精明的人,其实都是糊涂虫!”
柳鹤亭不
暗叹一声,忖道:“他这句话实在又击中了人类的弱点。”口中却道:“常言道‘糊涂是福’,也正是兄台此刻说话的意思。”
梅三思抚掌大笑说道:“糊涂是福,哈哈,这句话当真说得妙极,想那兄弟三个,若不是太过精明,又怎会身遭那样的惨祸?”
说到“惨祸”两字,他笑声不
为之一顿,目光一阵黯然,微唱说道:“那兄弟三人本不是一母所生,老大李会军与老二李异军,对继母所生的老三李胜军,平
就非常妒忌怀恨,得了那‘藏经图’后,就将老三用大石头堵死在冰雪严寒的祁连山巅的一个山窟里,他兄弟两人,竟想将他们的同父弟兄活活冻死!”
柳鹤亭剑眉微剔。
只听梅三思又道:“那老三李胜军在山窟里饿了几天,已经饿得有气无力,连石隙里结成的冰雪,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那时他心里对害他的哥哥,自然是痛恨到了万分,这一股愤恨之心,就变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求生力量,使得他在那饥寒
迫的情况下,还能不死。”
柳鹤亭忍不住
口说道:“后来他可曾从那里逃出生天?”
梅三思缓缓点了点头,道:“那一年最是寒冷,满山冰雪的祁连山巅,竟发生了极为少见的雪崩,李胜军被困的那处山窟,被他用身畔所带的匕首掏取冰雪泥土,已变得十分松软,再加以恰巧遇着雪崩,山石间竟裂开一裂隙!”
柳鹤亭暗中透了口气,梅三思接道:“于是李胜军就是从裂隙爬了出来,因饥饿
久,体力自更不支,好在他年轻力壮,再怀着一股复仇的怒火,挣扎着滚下半山,半山间已有了山居的猎户,他
餐了一顿,又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第二
起来,那猎户又整治了一些酒菜来给他吃喝,那时他若赶紧下山,也可无事,哪知这小子
暖思
,见那猎户的
子年轻貌美,竟以点
功夫将她制住,乘
将她
污了!”
柳鹤亭本来一直对这老三李胜军甚是同情,听到这里,
中不
义愤填膺,口中怒骂了一声:“早知他是如此忘恩负义的卑鄙
徒,还不如早些死了好些。”
梅三思频频以拳击掌,双目瞪得滚圆,显见心中亦是满怀怒火,咬牙切齿地接口又自说道:“他
了人家的
子之后,竟还想将人家夫
两人一起杀死灭口,于是他便守在那猎户的家里,等那猎户打猎归来。”
柳鹤亭心中微微一动,回首望去,只见林木深处,一个红衫丽人,踏着昨夜风雨劫后的满地落花,轻盈而婀娜地走了过来,朝阳映着她嫣红的娇靥,翠木衬着她窈窕的体态,她,正是此后将永远陪伴他的陶纯纯。
她,初卸素服,乍着罗衫。
她,本似清丽绝俗的百合,此时却有如体冠群芳的牡丹,又似一朵含苞
放的玫瑰蓓蕾,此时终于盛开!
柳鹤亭心中,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
因为此刻她对他说来,本该十分熟悉,偏又那么陌生,直到此刻为止,柳鹤亭才深深体会到,衣衫的不同,对于女孩子会有多么重大的改变。
只听她轻轻一声娇笑,徐徐道:“只怕不用等到
后,他就会遇到恶报了!”
柳鹤亭问道:“你怎么知道?”
梅三思诧声道:“你怎么知道!”
这两句话不但字句一样,而且在同一刹那间发出,但语气的含意,却是大不相同,柳鹤亭是怀疑地询问,梅三思却是惊诧的答复。
陶纯纯面带微笑,伸出素手,轻轻搭在一丛垂下的枝叶上,轻轻地道:“你让他说下去,然后我再告诉你。”
她的这句话,只是单独对柳鹤亭的答复。
她的一双明亮的秋波,也在深深对着柳鹤亭凝视。
梅三思左右看了两眼,突地笑道:“我在对你们说话,你们的眼睛怎么不望着我。”
柳鹤亭、陶纯纯相对一笑,红生双颊。
梅三思哈哈笑道:“那李老三等了许久,直到天黑,猎户还不回来,忍不住将那妇人的
道解开,令她为自己整治食物,又令她坐在自己身上陪酒,那妇人不敢反抗,只得随他调笑,只是眼睛也不愿望着他罢了。”
柳鹤亭、陶纯纯一起板着面孔,却又终于忍不住,绽开一丝
颜地笑容。
哪知梅三思幽了人家一默之后,笑声竟突地一顿,伸手一捋虬髯,沉声道:“哪知就在此刻,那猎户突然地回来了,李胜军虽然自恃身份,从未将这猎户放在心上,但到底做贼心虚,还是不免吃了一惊,一把将那妇人推开,那妇人满心羞愧悲苦,大哭着跑到她丈夫身侧。”
柳鹤亭伸出铁掌,在自己膝盖之上,重重击了一拳,恨声道:“我若是那猎户,便是丧却性命,也要和那
贼拼上一拼!”
陶纯纯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梅三思长叹道:“我若是那猎户,只怕当时就要过去在那
贼的喉咙上咬上两口,但——柳兄弟,你可知道那猎户当时是怎么做的?”
柳鹤亭摇了摇头,陶纯纯秋波一转,梅三思叹道:“他竟也将自己的
子推开,而且怒骂道:“叫你好生待客,你这般哭哭啼啼地干什么,还不赶快过去陪酒!”一面怒骂,一面还在他
子面上,‘啪啪’打了两掌…冷哼数声,愤然住口。”
柳鹤亭剑眉微轩,心中为之暗叹一声,对那猎户既是怜悯,却又不
恼怒于他的无
。
陶纯纯鼻中“嗤”地一声冷嘲,冷笑着道:“大丈夫生而不能保护
子,真不如死了算了。”
柳鹤亭缓缓叹道:“我真不知道,为何有些人将生死之事,看得那般严重。”
梅三思目中一阵黯然,口中凄然低诵了两声:“蓉儿,蓉儿…”突地转口接道:“在当时那等情况之下,那猎户的
子是又惊、又怒、又悲、又苦,就连本待立时下手的李胜军也不
大为惊愕,那猎户反而若无其事地哈哈笑道解释自己迟归的原因,原来他是想在冰雪中寻捕几只耐寒的野兽,来为那恶客李胜军做新鲜的下酒之物!”
柳鹤亭长叹一声,缓缓道:“待客如此,那猎户倒可算个慷慨的男子,只是…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心中想说的话,而只是用一声半带怜悯、半带轻蔑的叹息代替了结束。
只听陶纯纯、梅三思同时冷“哼”一声,梅三思道:“那李胜军若是稍有人
,见到这种情况,心里也该自知羞惭才对,哪知他生
本恶,在那山窟中的一段日子,更使他心理失了常态,他竟当着那猎户说出
污那妇人的事,为的只是想
怒那猎户,再下手将之杀死!”
柳鹤亭手掌一阵紧握,陶纯纯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无法形容的光采,她似乎对世事早已了解得太过,是以她此刻的目光之中,竟带着一些对生活的厌倦和对人类的厌恶之意,口中轻轻问道:“那猎户说了些什么?”
梅三思嘿嘿冷笑了两声,击掌道:“那猎户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着道:‘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
,像小的这样的
人,能
到阁下这佯的朋友才是难得已极。”说着又跑到后面去取了一樽酒,替李胜军满满斟了一杯,又大笑着道:‘阁下千祈不要在意,容小的再敬一杯。””梅三思顿了一顿,接道:“那李胜军虽然心狠手辣,但遇着这种人却再无法下手,那猎户又叫他的
子过来劝酒,那妇人果然擦干了泪,强颜欢笑的走了过来——”
陶纯纯一手轻轻抚着鬓边如云的青丝,缓缓道:“于是李胜军就将这杯酒喝了!”
梅三思点了点头,应声道:“不错,那李胜军便将这杯酒吃了。”
陶纯纯冷笑一声,道:“他喝了这杯酒下去,只怕便已离死期不远!”
梅三思浓眉一扬,从青石上跳了起来,十分惊诧地
口喊道:“你又怎会知道?你怎地什么事都知道?”
陶纯纯轻轻一笑,道:“我不但知道这些,还知道那猎户本来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被仇家
得无处容身,是以才躲到祁连山来!”
梅三思面上的神色更是吃惊,接口道:“你难道早已知道了这个故事么,但是…但是‘天武神经’江湖中人知道的虽多,这故事知道的人却少呀!”
柳鹤亭目光转处,不
向陶纯纯投以询问的一瞥。
只听陶纯纯含笑着道:“这故事我从未听人说过,但是我方才在那边听了你的那番话,却早已可以猜出来了!”
她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试想严冬之际的祁连山,满山冰封,哪里会有什么野兽,即使有些狼狐之类,但在那种险峻的山地中,又岂是普通猎户能够捕捉得到的?再退一步来说,即使有普通猎户住在那里,生活定必十分穷困,又怎会有酒菜来招待客人,又怎会放心让自己的
子和个陌生客独处在荒山之中,而自己跑去打猎,又怎会见了自己的
子受人污辱而面不改
,无动于中?”
她一面缓缓而言,柳鹤亭、梅三思一面不住颔首。
说到这里,她稍微歇了一下,便又接口道:“我由这些可疑之点推测,便断定此人必定是个避仇的大盗,酒菜来源,自然不成问题,他那
子也必定是他用不正当的手段得来,二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再加以他自家亦是阴险好狡之徒,见了这等情况,唯恐自己不是李胜军的敌手,是以再用言语将之稳住,若换了普通人,总有一些血
,在那种情况下,纵是卑鄙懦弱到了极点的懦夫,也是无法忍受的!”
柳鹤亭暗叹一声,只觉自己娇
的智慧,的确有着过人之处,但她表面看来,却偏偏又是那么天真,那么单纯,就生像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纯情少女。
他又想起她在无意之中
出的对猫狗之类小动物的残忍,行事、言语之间的矛盾,和那一份可以将什么事都隐藏在心底的深沉…
刹那之间,他对他新婚的娇
,竟突地生出一种畏惧之心,但是他却又那样深爱着她,是以他心念转处,立刻便又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又不
暗中嘲笑自己!
“柳鹤亭呀柳鹤亭,你怎会生出如此可笑的想法,难道你对你自己新婚的
子的聪明才智,也会有嫉妒之心么?”
梅三思扬眉睁目,满面俱是惊奇钦服之
,伸出巨大的手掌,一指面上隐泛笑容的柳鹤亭道:“柳兄弟,你当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竟能娶到这样的新娘子,分析事理,竟比人家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还要清楚,那猎户果然是个山居避仇的江洋大盗,叫做‘双首狐’胡居,狐有双首,此人的凶狡好猾,自然可想而知,那李胜军一杯酒喝将下肚,果然便大叫一声,当场晕倒!”
柳鹤亭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想不到江湖之中,竟有这般厉害的
魂之药!”
陶纯纯秋波一转,含笑不语,梅三思接道:“等到那李胜军醒来的时候,他己被人用巨索绑在地上,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淋下,然后他睁开眼睛,那猎户正满面狞笑地望着他,手里拿着一柄解腕屠刀,刀光一闪,便自他肩头
厚之处,剐下一片
来,那女人立刻拿碗盐水,泼了上去,只痛得李胜军有如受了伤的野狗一样大叫起来!”
陶纯纯微微一笑,手掩樱
,含笑说道:“你当时可曾在当场亲眼看见么?”
梅三思愣了一愣,摇头道:“没有!”语声一顿,笑道:“那时我还不知在哪里呢!”
陶纯纯娇笑着道:“我看你说得真比人家亲眼看见的还要详细!”
梅三思又自呆了一呆,半晌后方自会意过来,原来她是在报复自己方才说她的那句话,于是柳鹤亭便又发现了她性格中的一个弱点,那便是:睚眦必报!
只听梅三思大笑数声,突又叹息数声,方自接口道:“一刀下去,还不怎的,三刀下去之后,李胜军不
又晕了过去,那猎户却仍不肯放过他,再拿冷水将他泼醒,那李胜军纵是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要哀声求告起来,那猎户‘双首狐’胡居却狞笑着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杀死你的!’李胜军心里方自一定,胡居却又接着道:‘我要等到剐你三百六十刀之后再杀你,每天十刀,你也至少可以再活十天。”李胜军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只觉这句话比方才那两盆冰水还要寒冷!”
柳鹤亭剑眉微皱,缓缓道:“那李胜军固是可杀,但这‘双首狐’胡居也未免做得太过火了些!”侧目一转,陶纯纯嘴角,却仍满含微笑!
她微笑着缓缓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李胜军只怕要将那‘天武神经’以及‘藏经图’的秘密,来为自己赎罪。”
梅三思双掌一拍,
口赞道:“又被你猜对了!”语声微微一顿,又道:“第四刀还未剐下去,那李胜军果然便哀声道:‘你若饶我一命,我便告诉你一个最大的秘密,让你成为天下武林中的第一把高手。”那猎户‘双首狐’听了,自然心动,便答应了,李胜军便叫他发个重誓,不杀自己,那‘双首狐’胡居便跪在门口,指天发誓道:‘李胜军将那秘密说出来,我若再杀了他,永坠九轮,万世不得超生。”李胜军见他发下了这般重誓,便将那‘藏经图’的秘密说出来了!”
柳鹤亭剑眉微轩,不
再为人类的贪生怕死叹息。
只见梅三思浓眉一扬,朗声接道:“哪知他将这秘密说出后,那‘双首狐’胡居竟将他手足一起绑住,嘴里
上棉花,抛在满山冰雪的野地里,并在他耳畔冷笑道:“我说不杀死你,就不杀死你!’但其实还不是和亲手杀死他一样!”
柳鹤亭望了陶纯纯一眼,两人相对默然,梅三思接口又道:“李胜军被抛在山地上,只听得‘双首狐’胡居得意的笑声,越去越远,放眼一望,四下俱是冰雪,连个乌兽的影子都没有,哪里还会有人烟,他自知必死,只求速死,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即使想快些死都不能够。”
柳鹤亭目光一垂,暗暗忖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当真是世上最凄惨之事。”
只听梅三思长叹又道:“就那佯躺在雪地上,他一躺又躺了一天,那时他已被冻得全身麻木,几乎连知觉都没有了,距离死亡,实在相去仅有一线,哪知就在这个时候,他竟遇上了救星,将他抬下山去,救转过来,送了回家,只是他一连经过这些日子折磨,身上又有刀伤,他纵是铁打的汉子,也遭受不住,回到家后,便自一病不起,而他两个哥哥,却早已在他没有回家之前,便按着‘藏经图’上的记载,出去寻经去了!”
他稍微歇息半晌,方自接口说道:“他躺在病榻上,想到他的两个哥哥不久便会得经,练成武功,扬名天下,而他自己却不久便要死去,他越想越觉得气恼,便越想越觉不是滋味,在病榻上偷偷写了数十封一样的秘札,派了个心腹家人,一一快马送出,这些秘札的内容,自然是‘藏经图’的秘密,而他却将这封秘札,发到每一个他所记得的武林高人手里!”
此刻
渐升渐高,映得梅三思颔下的虬髯,闪闪发着玄铁般的光采,他停也不停地接口道:“他命令那心腹家丁将这些信全都发出去后,自己只觉心事已了,没有过两天,就一命鸣呼了…”
说至此处,不由长叹一声,一脚将地上的一粒石子,踢得远远飞了开去“噗”地落入昨夜秋雨的一片积水中,溅起四下水珠!
梅三思望着这些在
光下变幻着彩光的细小水珠,呆呆地出了半天神,又自长叹一声,缓缓说道:“除了少林、武当、昆仑、点苍、峨嵋、华山、长白,这武林中的七大门派外,其余也都是当时江湖上顶尖儿的一
高手,接到这些书信的人,心里自然不免半信半疑,练武之人只要听得武林中有这种至高至上的秘籍出现,即使半信半疑却仍要去试上一试!”
“噗”地,又是一粒石子入水,又是一阵水珠溅起,梅三思双掌一拍,浓眉微轩,郎声接道:‘于是不出十天,那祁连山中已聚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武林高手,这些武林高手彼此见到面后,暗中都对所谓的真经,加强了信心,但表面上,却谁也不肯说出来,就仿佛大家全是到此地来游山玩水似的!”
他说到这里,已将近说了半个时辰,陶纯纯柳眉轻颦,看了看天色,微微一笑,缓缓道:“于是这些武林高手,便为了这本‘天武神经’,勾心斗角,舍生忘死地争夺起来,那李会军与李异军兄弟,自然是最先丧生的两人,于是少林派或是武当派的掌门人,就出来镇
这个局面,是不是?”
梅三思本来还有一大篇话要说,听到她竟以三言两句便全部代替了,不觉呆了,赶紧接口道:“李家兄弟死后,那本‘神经’经过几次凶杀,方辗转落到‘点苍’派两个后起高手掌中,却又被‘昆仑派’的几个剑手看见,等到昆仑派的剑手们下手去夺这本真经时,‘少林寺’的监寺大师无相和尚,以及‘武当派’当时的掌门人离情道长,才一起出面,将那本方自出土、装在一方碧玉匣中的‘天武神经’取到手中,而且协议一年之后,在少室嵩山,办一个夺经之会,到那时谁的武功真能出人头地,谁便是这本神经的得主,这样一做,自然可以免去了一些无谓的争杀。”
柳鹤亭暗赞一声,忙道:“看来少林,武当两派,当真有过人之处,与众不同。”
只见梅三思拇指一挑,接口又道:“那离情道长与无相大师俱是当时武林一
人物,再加以‘少林’、‘武当’两派声威壮大,门人弟子遍布天下,是以他们所说的话,自然无人敢加异议,只是这其中却还有一个问题…”
陶纯纯仰首望天,含笑缓缓道:“这一年之内,‘天武神经’究竟该由谁保管呢?”
她此话说将出来,既似在接梅三思的口,又似在询问于他,却又有几分像是在询问自己。
梅三思目光一亮,陶纯纯却又接口道:“离情道长…”
梅三思以拳击膝,朗声说道:“不错,当时在场的武林高手,一致公议,将此本秘学
付给他,让他保管一年,那时众人中无论声威,名望,都数他最高,别人纵然心里不服,可也不敢提出异议。”
他语气、神情之中,竟是隐隐
出了一些得意之态,陶纯纯轻笑一下,方自含笑接道:“万胜神刀老爷子,大约只怕也是武当的俗家弟子吧!”
梅三思呆了一呆,陶纯纯娇笑着道:“你猜我这次怎会知道的,因为我看出你说话的言语神情,似乎在为你们武当派而得意。”
梅三思浓眉一扬,手抨虬髯,哈哈笑道:“这一次你却猜错了!”话声一顿,又自大笑道:“原来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也有将事情看错的时候。”
柳鹤亭心中一动,陶纯纯笑容一敛,梅三思接道:“那时众人若是将此本真经,
付给‘无相大师’,那么武林中必定会少了许多在死冤魂。只可惜当时我‘少林派’掌门人的法驾未曾亲至,否则也轮不到那老道头上——”
柳鹤亭轻“哦”一声,陶纯纯轻笑一声,梅三思轻吁一声,道:“到了一年之后,武林中人闻风而至少室嵩山的,不知凡几,有些固是志在真经,有的却只想看看热闹,还未到正
便已满坑满谷地挤上了人。”
他突又微微一笑,变了语声轻松地笑道:“据说仅仅在那短短的几天之内,这些武林豪客之中,有的结
了许多朋友,有的化解了许多深仇,最妙的是,有些单身而去,或是跟随着父母的少男少女,还结成了不少的大好姻缘。”
柳鹤亭却在心中暗自思忖:“凡事如有其利,必有其弊,这其间男女混杂,固然成就了不少美满姻缘,又焉知没有发生一些伤风败俗之事?”但口中却问道:“此次较技夺经之会,必定精彩热闹已极,只可惜吾生也晚,未能目睹。”不
又叹息一声,似觉十分噢恼。
哪知梅三思却“嘿嘿”地冷笑起来,一面道:“那次较技夺经盛会;虽然热闹却半分也不精彩,到了会期那
,武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差不多全都来齐,却只单单少了一人!”语声微顿,再次冷笑一声:“此人便是那位保管神经的武当掌门,‘离情道长’。”
柳鹤亭愣了一愣,梅三思冷笑着又道:“那时众人心里虽然着急,但还以为凭‘离情道长’的声名地位,绝不会做出不仁不义的事来,又过了一
,众人才真的惊怒起来,只是在那武术发源的圣地少室嵩山,还不敢太过喧嚷。
“第三
晚间,少室嵩山掌教座下的四大尊者,飞骑自‘武当’赶回,众人这才知道,那‘离情道长’为了这本真经,竟不惜犯下众怒,潜逃无踪,听到这个讯息后,就连一向修养功深的‘无相大师’,也不
为之大怒,召集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掌门、名手一起出动,去搜寻‘离情道长’之下落,于是在武林中一直享有盛誉的‘武当剑派’,从此声名也一落千丈。”
柳鹤亭暗叹一声,意下十分惋惜,陶纯纯却含笑道:“天下之大,秘境之多,纵然出动所有的武林高手,只怕也未能寻出那‘离情道长’的下落!”
梅三思拍掌道:“一点不错,而且过了三、五个月后,众人已觉不耐,有的还另有要事,于是搜寻的工作,便由火火炽炽而变得平平淡淡,冬去
来,
残夏至,转瞬间便是天高气
,
白风清的秋天,‘武当山’、‘真武领’、‘武当上院’,突地遍洒武林贴,邀集天下英雄,于八月中秋,到武当山去参与‘黄菊盛会’,而柬中具名的,赫然竟是‘离情道长’!”
柳鹤亭不
又为之一愣,要知武林中事,波谲云诡,此事一变至此,不但又大大出乎了柳鹤亭意料之外,就连当时的武林群豪,闻此讯息,亦是群相失
,再无一人能猜得到这“离情道长”此举的真正用意。
只听梅三思又道:“这帖子一发了出来,武林群豪,无论是谁,无论手边正有多么重要的事,无不立刻摒弃一切,赶到武当山去,据闻一时之间,由四面通往武当山的道路,竟俱都为之堵
,沿途车马所带起的一尘土,便连八月的秋风,都吹它不散,数百年来,江湖之中,竟再无一事有此轰动!”
他说得音节锵然,柳鹤亭也听得耸然动容,只听他接着又自说道:“八月中秋月
分外明亮,映得‘解剑岩’上,飞
奔放,
入‘解剑池’中的泉水,都闪闪的发着银光,秋风明月之中,岩下池畔的山地上,三五成群,或坐或站地聚满了
畔无佩剑的武林群豪,于是一向静寂的道教名山,自然也布满了未曾爆发的轻轻笑声,和已抑止住的窃窃私语。”
语声微顿,浓眉一扬,立刻接着又道:“山巅处突地传下一声清澈的钟声,钟声余韵犹未断绝,四下的人声笑语,却已一起停顿,‘解剑岩’头,一方青碧的山石上,蓦然多了一个乌簪高髫、羽衣羽履的长髯道人,山风吹起他飘飘的衣袂,众人自下而上,一眼望来直觉他仿佛立时便要羽化登仙而去!”
梅三思干咳一声,接着道:“此人大约便是那‘武当’掌教、‘离情道长’了,但不知怎地,岩下群豪,心中虽然俱都对他十分愤恨不齿,此刻却又偏偏被他的神态所慑,良久良久,四下较远的角落里,自有人稀落地发出几声表示轻蔑和不满的吁声,哪知‘离情道长’却直如未闻,反而神态极其从容地朗声一笑,并且一面朗声说道:‘去岁嵩山之会,贫道因事远行,至今满座不
,实乃贫道一人之罪也,歉甚歉甚。”一面四下一揖,口中朗笑犹自未绝!”
梅三思说到这里,突又冷笑一声,这种
森的冷笑,发自平
如此豪迈的大汉口中,实在有些不甚相称,尤其他冷笑次数一多,令人听来,更觉得刺耳,但是他却仍然一面冷笑,一面说道:“他以这三言两语,几声朗笑,便想解开群雄对他的愤恨不齿,自然绝不可能,他话声方了,岩下群豪轻蔑的吁声,便立刻比方才加多了数倍,哪知他仍然行所无事,朗笑着道:‘贫道自己知罪孽深重,今
请各位到此间来,便是极
向各位…’这时台下便有一些人大声喝道:‘如何恕罪,’这‘离情道长’朗笑着又道:“贫道在这数月之中,已将那天武神经,亲笔抄录,一共抄了六六三十六份,乘此中秋佳节,贫道想将这六六三十六份大武神经,赠给三十六位德高望重、武功高明的武林同道!”
柳鹤亭不
为之一愣,事情一变再变,竟然到这种地步,自然更加出乎他意料之外,而此事的结果究竟如何,他自然更加无法推测,于是他开始了解,自己的江湖阅历,实在太浅!于是他自今而后,对许多他原本未曾注意的事,也开始增加了几分警惕!
只听梅三思又道:“他此话一出,岩下群雄,立刻便又生出一阵
动,这阵
动之下,不知包括了多少惊异和猜疑,有些人甚至大声问出:‘真的么,’那离情道长朗笑道:‘贫道不打诳语!’他宽大的衣袖向上一挥,解剑岩后,便一行走出七十二个紫衣道人来,两人一排,一人手中,拿着的是柄
光耀眼的离鞘长剑,一个手中,却托着一方玉匣,此刻众人心里自然知道,玉匣之中,盛的便是‘天武神经’!”
陶纯纯秋波一转,缓缓道:“这些紫衣道人可就是‘武当剑派’中最负盛名的‘紫衣弟子’么?”
梅三思颔首道:“不错,这些紫衣道人,便是武当山真武庙中的护法道人‘紫衣弟子’,那时武林群豪中纵然有些人要对这些玉匣中所盛的‘天武神经’生出抢夺之心,但见了这些在‘武当派’中素称武功最高的紫衣弟子,也俱都不敢再下手了,‘离情道长’便又朗声道:‘上面三十六个方匣之中,除了贫道手抄的三十五本神经外,还有一本,乃是真迹,诸位如果不相信,互相对照一下,便知真假!’于是岩下群雄这才敛去疑惑之心,但却又不
在心中猜测,不知这三十六本‘天武神经’究竟是如何分配!”
陶纯纯徐徐道:“七大剑派的掌门,一人一本,其余二十九本,由当时在场在武林群豪,互相较技后,武功最高的二十九人所得…”
梅三思又不
满面惊讶的点了点头,还未答话,柳鹤亭已长长叹息一声,缓缓接口道:“这种人人垂涎的武家秘籍,仅仅一本,已经在武林中掀起风波,如今有了三十六本,岂非更要弄得天下大
!”
梅三思嘿嘿地冷笑一声,道:“也正如陶姑娘所说,将那三十六本‘天武神经’如此分配了之后,余下的二十九本‘天武神经’,立刻便引起了当时在场的千百个武林豪士的一场舍生忘死的大战!”
柳鹤亭虽不想问,却又忍不住
口问道:“结果如何?”
梅三思仰天长叹一声,缓缓接着说道:“这一场残杀之后,自然有二十九人
颖而出,取得了那二十九本‘离情道长’手抄的‘天武神经’,至于这二十九个人的姓名,对我说这故事的人未曾告诉我,我也无法告诉你,总之这二十九入俱是武林中的一
高手,然而他们的成功,却是建筑在他人的鲜血与尸骨上!”
风动树影,
升更高,梅三思滔滔不绝,一一直说了一个时辰,才将那“天武神经”的来历说出。
柳鹤亭一直凝神静听,但直到此刻为止,这“天武神经”中究竟有何秘密,为何武林中人虽知这本“神经”所载武学妙到毫颠,却无一人敢练,这些疑团,柳鹤亭犹自无法释然!
他目光一转,见到陶纯纯、梅三思两人,似乎都要说话,便自连忙抢先说道:“梅兄你说了半天,我却仍然丝毫不懂!”
梅三思浓眉一扬,手捋虬髯,张目问道:“你不懂什么,难道说得还不够清楚,我几乎将人家告诉我的一切,每一字每一句都说了出来!”
柳鹤亭却微微一笑,含笑说道:“梅兄你所说的故事,的确极其精彩动人,但这本‘天武神经’内所载的练功心法那般高妙,武林中却无人敢练,这其中的原因我想来想去也无法明白,莫非是那‘离情道长’早已将真的神经毁了去,而在练功心法的要紧之处,随意删改了不少地方,是以那三十六人,人人都着了他的道儿,而后人见了他们的前辈之鉴,便也无人敢去一试了!”
梅三思哈哈一笑,道:“你的话说得有些对,也有些不对,那三十五本手抄的‘天武神经’,字字句句,的确俱都和真本上的一模一样,但拿到这‘天武神经’的三十六人,不到数年时光,有的突然失踪,有的不知下落,有的却死在武功比其为弱的仇人手上,这原因为的什么,起先自然无人知道,但后来大家终于知道,练了这本武学秘籍中所载武功的人,为何俱都有如此悲惨的结果。”
柳鹤亭双目一张,诧声问道:“为什么?”
梅三思叹息着摇了摇头,缓缓道:‘这原因说来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突地一声惊呼:“陶姑娘!”目光中更充满了无法描述的痛苦之
!
陶纯纯一双玉掌捧在心畔,嘴
动了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纤柔而窈窕的身形,已虚弱地倒在地上!
强烈的
光,映得她身上的罗衫鲜红如血,也映得她清丽的面容苍白如死,柳鹤亭乍睹此变,被惊得呆了一呆,方自大喝一声,扑上前去,口中不断惶急而惊惧地轻轻呼道:“纯纯醒来,纯纯,你只看我一眼…纯纯,你怎么佯了…你…你…难道…难道…”
他一声接着一声呼喊着,平
那般镇静而理智的柳鹤亭,此刻却全然没有了主意,他抱着她的身躯,推拿着她的
道,但他用尽了所有急救的方法,也无法使她苍白的面容透出一丝血
。
他只觉她平
坚实、细致、美丽、光滑,触之有如莹玉,望之亦如莹玉的肌肤,此刻竟变得异样地柔软而松驰,她所有的青春活力,内功修为,在这刹那之间,竟像已一起自她身上神奇地消失了!
一阵不可形容地惊栗与震惊,有如一道闪电般,重重击在柳鹤亭身上,他再也想不出她为何会突地这佯,只好轻轻抱起了她的娇躯,急剧地向他们
房中冲去,谨慎地将她放在那柔软华丽的牙
之上,只见陶纯纯紧闭着的眼睛,虚弱地睁开了一线!
柳鹤亭大喜之下,连忙问道:“纯纯,你好些了么?告诉我…”
却见她方自睁开的眼睛,又沉重地闭了起来,玲珑而苍白的嘴
,仅
动了两下,模糊地吐出几个字音:“不…要…离…开…我。”
柳鹤亭连连点头,连连拭汗,连连说道:“是是,我不会离开你的。”
语声未了,双目之中,已有一片惶急的泪光,自眼中泛起!
无城府、无所顾忌的梅三思,笔直地闯入
房中来,站在柳鹤亭身后,望着翠榻上的陶纯纯,呆呆地出了半天神,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也练过‘天武神经’上的武功么?…”
柳鹤亭霍然转过身来,一把捉住他的肩头,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梅三思浓眉深皱,长叹着缓缓道:“凡是练过‘天武神经’上武功的人,一年之中,总会有三四次,会突地散去全身武功,那情况正和陶纯纯此刻一样…”
柳鹤亭双目一张,还未答话,梅三思接着又道:“那些练过‘天武神经’的武林豪士,之所以会突然失踪,突然不知下落,或者被武功原本不如他们的人杀死,便是因为这三四次散功的日子,俱是突然而来,不但事先没有一丝先兆,而且散功时间的长短也没有一定,最可怕的是,散功之际,稍一不慎,便要走火入魔,更可怕的是,凡是练了‘天武神经’的人,终生不得停顿,非得一辈子练下去不可!”
他语声微顿,歇了口气,立刻接着又说道:“后来武林中人才知道,那些突然失踪的人,定是练了‘天武神经’后,发觉了这种可怕的变化,便不得不觅一深山古
,苦苦修练,那些会被原本武功不如他们的仇家杀死的人,也必定是因为他们动手之际,突然散了功,这种情况要一直延续四十年之久,才能将‘天武神经’练成,武林群豪,虽然羡慕‘天武神经’上的
妙的武功秘技,却无一人再敢冒这个险来练它!除了一些非常非常奇特的人!”
柳鹤亭呆滞地转动了一下目光,望了望犹自昏
着的陶纯纯,他心里此刻在想着什么,梅三思皱眉又道:“那‘离情道长’练了‘天武神经’,发觉了这种可怕的变化后,他自己寻不出解释,是以便将‘神经’抄了三十五份,分给三十五个武功最高的武林高手,让他们一同来练,看看他们练过‘天武神经’后,是不是也会生出这种可怕的变化,看看这些人中,有没有人能对这种变化,寻出解救之法,他用心虽然险恶,但是他还是失望了,武林中直到此刻为止,还没有人能对此事加以补救,只有一直苦练四十年,但是——唉!人生共有多少岁月,又有谁能熬过四十年的惊吓与痛苦?”
梅三思浓眉微微一扬,望了望陶纯纯苍白的面容,接口又道:‘是以当时武林七大门派的掌门人,临终之际,留给弟子的遗言,竟不约而同地俱是:‘切切不可去练那天武神经’,而此后许多年轻武士也常常会在一些名山大泽的幽窟古
里,发现一些已经腐烂了的尸身或枯骨,死状都十分丑恶,显见是临死时十分痛苦,而在那些尸身或枯骨旁畔的地上或古壁上,也有着一些他们留下的遗言字句,却竟也是:‘切切不可再练天武神经’!”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缓缓接道:“那些尸身和枯骨,自然也就是在武当山解剑岩下,以武功夺得手抄的‘天武神经’后,便突然失踪的武林前辈,但饶是这样,武林中人对这‘天武神经’,却犹未死心,为了那些手抄的‘神经’,仍有不少人在舍死忘生地争夺,直到二十年后,少林寺藏经阁的首座大师‘天喜上人’,将这‘天武神经’木刻墨印,印了数千本之多,随缘分赠给天下武林中人,这本在武林中引起了无数争端凶杀的‘天武神经’才变成世间一件不成秘密的‘秘密’,而后起的武林中人,有了这些前辈之鉴,数十年来,也再无人敢去练它!”
他语音微顿,又自补充道:‘不但无人敢再去练它,甚至连看都没有人敢再去看它,武林中师徒相传,都在警戒着自己的下一代:‘切切不可去练天武神经!’是以我刚才能凭着这本‘神经’上的字句,将那白衣铜面的怪人惊退,其实说穿之后,不过如此而已!”
柳鹤亭目光关心而焦急地望着陶纯纯,耳中却在留意倾听着梅三思的言语,此刻他心分数用,实是紊乱已极。
他与陶纯纯相处的时
越久,对她的疑惑也就越多,直到此刻,他对她的身世来历,仍然是一无所知,他对她的性格心情,也更不了解,但是,这一切却都不能减弱他对她的怜爱,他想到自己今后一生,却要和一个自己毫不了解的人长相厮守,在他心低深处,不
泛起一阵轻轻的颤抖和一声长长的叹息:“如此神经!”
“万胜神刀”边傲天和久留未散的武林众豪,闻得柳鹤亭的新夫人突发重病,自都匆匆地赶到后园中的
房里来,这其中自然有着一些精通医理的内家好手,但却再无一人能看得出陶纯纯的病因,而另一些久历江湖、阅历丰富,腹中存有不少武林掌故的老江湖们,见到她的病状,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无一人能将心中的疑惑,加以证实了,只是互相
换一个会心的眼色而已。
薄西山,归鸦贴噪,黄昏后的
房里,终于又只剩下了柳鹤亭一人。
房中的陈设,虽然仍如昨夜一般绮丽,但
房中的情调,却已不再绮丽,柳鹤亭遣走了最后两个青衣丫环,将罗帐边的铜灯,拨成最低暗的光线,然后焦急、惶恐而又满腹疑团地坐在陶纯纯身畔。
昏黄的灯光,映着陶纯纯苍白的面容,夜更深,人更静,柳鹤亭心房的跳动,却更急剧,因为此刻,陶纯纯仍未醒来!
她娇躯轻微转动了一下,面上突地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柳鹤亭心头一阵刺痛,轻轻握住她的皓腕。只见她面上的痛苦,更加强烈,口中也发出了一阵低微、断续而模糊不清地痛苦的吃语:“…师傅…你好…好狠…纯纯…我…我对不起你…杀…杀…”
柳鹤亭心头一颤,手掌握得更紧,柔声道:“纯纯,你好些了么?你心里有什么痛苦,都可以告诉我…”
但陶纯纯眼帘仍然紧闭,口中仍然在痛苦地呓语:“杀…杀…纯纯,我对不起你…”突又低低地狂笑着道:“天下第一…哈哈…武林独尊…哈哈…”
柳鹤亭惊惧地握着她的手腕,渐渐觉得自己的手掌,竟也和她一样冰冷,他竟开始在心里暗问自己:“她是谁?她到底是谁?她到底有多少件事是瞒着我的,她心中到底有多少秘密?她…她难道不是陶纯纯么?”
他心情痛苦,思
紊乱,以手捧面,垂首沉思,一阵凉风吹过,窗外似乎又落下阵阵夜雨,夜
深沉中,窗外突地飘入一方纯白的字笺,却像是有着灵
一般冉冉飘到柳鹤亭眼前!
柳鹤亭目光抬处,心中大惊,顺手抄过这方字笺,身形霍然而起,一掠而至窗口,沉声地道:“是谁?”
窗外果已落下秋雨,点点的雨珠,挟着夜来更寒的秋风“嗖嗖”地打在新糊的轻红窗纸上,秋风夜雨,窗外哪有人影,柳鹤亭叱声方了,方待穿窗而出,但回首望了陶纯纯一眼,却又倏然止步,在窗口呆呆地愣了半晌,茫然展开了掌中纸笺,俯首而视,他坚定的双掌不
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只见那纯白的纸笺上,写着
秀的字迹,是:
“你可要知道你新夫人的秘密?
你可要挽救江苏虎丘,西门世家一家的性命?
你可想使自己
离苦海?
那么,你立刻便该赶到江苏,虎丘,西门世家的家中去,后园西隅墙外,停着一匹鞍辔俱全的长程健马,你只要由此往南,顺着官道而行,一路上自然有人会来替换你的马匹!假如你能在一
之间赶到江苏虎丘,你便可发现你所难以置信的秘密,你便可救得西门一家的性命,你也可使自己
离苦海,否则…凶吉祸福,由君自择,动身且快,时不我与!”
下面既无具名,亦无花押,柳鹤亭惊惧地看完了它,手掌的颤动,且更强烈,他茫然回到他方才坐的地方,陶纯纯的面容,仍然是苍白而痛苦!
“这封信是准写的,信中的话,是真的么?”
这些问题他虽不能回答,但犹在其次,最重要的问题是:“我该不该按照信中的话,立刻赶到江苏虎丘去?”
刹那之间,这一段日子来的往事,齐地在他心中闪过:她多变的
情…她诡异的身世…秘道中的突然出现…清晨时的急病…在秘道中突地失踪的翠衫少女…满贮鲜血
发的黑色玉瓶…以及她方才在晕
中可怕的呓语…
柳鹤亭忍不住霍然长身而起,因为这一切都使他恨不得立时赶到江苏虎丘去,但是,他回首再次望了陶纯纯一眼,那娇美而痛苦的面容,却不
在他心底引起了一阵强烈的怜爱,他喃喃他说道:“我不该去的,我该保护她!无论如何,她已是我的
子!”
他不
反复地暗中低语:“无论如何,她终究已是我的
子;她终究已是我的
子!”在那客栈中酒醉的温馨与
,再次使得他心里泛起一阵混合着甜蜜的羞愧,昨夜花烛下,他还曾偷偷地揭开她覆面红中的一角,偷看到她含羞的眼波和嫣红的娇靥。
就是那温馨而
的一夜,就只这甜蜜而匆匆的一瞥,已足够在他心底,留下一个永生都难磨灭的印象,己足够使得他此刻又自沉重坐下来,但是,陶纯纯方才呓语中那几个杀字,却又突地又在他耳畔响起。
“杀!杀!”这是多么可怕而残酷的字句,从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直到此刻,柳鹤亭心里仍存留着一份难言的惊悸“天下第一,武林独尊!”他不
开始隐隐了解到她心底深处的野心与残酷。
这份野心与残酷,虽也曾在她目光下不经意地
出来,却又都被她嘴角那份温柔的笑容所遮掩,直到此刻…
柳鹤亭剑眉微轩,又自霍然长身而立,紧了紧
间的丝绦。
“无论是真是假,我都要到江苏虎丘去看上一看!她在这里定必不会遭受到什么意外的!”
他在心中为自己下了个决心,因为他深知自己此刻心中对她已开始生出一种不可抗拒的疑惑,他也深知自己若让这份疑惑留在心里,那么自己今后一生的幸福,都将会被这份疑惑摧毁,因为疑惑和猜疑,本就是婚姻和幸福的最大敌人!
只听她突又梦呓着道:“鹤亭…不要离开我…你…你要是不保护我…我…何必嫁给你,我…要独尊武林…”
柳鹤亭呆了一呆,剑眉微轩,钢牙暗咬,身形动处,闪电般掠出窗外,却又不
停下身来,轻轻关起窗于,然后轻轻掠到左侧一问小屋的窗外,沉重的敲了窗框,等到屋内有了惊诧的应声,他便沉声道:“好好看顾着陶姑娘,一有变化,赶紧去通知边大爷!”
屋内第二次应声还未响起,柳鹤亭身形已飘落在数丈开外,一阵风雨,劈面打到他脸上,他望了望那灯光昏黄的新糊窗纸,心底不
泛起一阵难言的寒意,使得他更快地掠出窗外,目光闪处,只见一匹乌黑的健马,配着乌黑的辔鞍,正不安地伫立在乌黑的夜
与袭人的风雨中。
他毫不迟疑地飘身落在马鞍上,缰绳微带,健马一声轻嘶,冲出数十丈,霎眼之间便已奔出城外。
官道上一无人踪,他放马狂奔,只觉秋风冷雨,扑面而来,两旁的田野林木,如飞向后退去,耳畔风声,呼呼作响,也不知奔行了多久,他
下之马虽然神骏,却也
不住如此狂奔,渐行渐缓,他心中焦急,顾不得怜惜马匹,丝鞭后扬,重重击在马股上,只打得马股上现出条条血痕,那马惊痛之下,虽然怒嘶扬蹄,加急奔行了一段路途,但终究已是强弩之未,眼看就要不支倒下!
雨丝渐稀,秋风却更烈,静寂之中,急剧的马蹄声顺风而去,传得更远,柳鹤亭振了振已被雨浸透的衣衫,纵目望去,只听深沉的夜
中,无人的官道边,黝黑的林木里突地传出一声轻呼:”换马!”马上人口中轻轻呼哨一声,自柳鹤亭身侧掠过,然后放缓缰绳,柳鹤亭侧目望去,只见此人一身劲装,青巾包头,身形显得十分瘦削,却看不清面目,不
沉声喝问道:“朋友是谁?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哪知他喝声未了,那匹马上的骑士,已自翻身甩蹬,自飞奔的马背上“唰”地掠下,反手一拍马股,口中再次低呼一声:“换马!”
柳鹤亭左掌轻轻一按鞍辔,身形平空拔起,凌空一个转折,飘然落到另一匹马上,只听身后的人沉声喝道:“时间无多,路途仍远,望君速行,不可耽误!”
新换的奔马,霎眼之间,便将这语声抛开很远,雨势已止,浓云亦稀,渐渐
出星光,但柳鹤亭心中的疑云却更浓重,他再也想不出暗中传声给自己的人,究竟是谁,此人不但行踪诡异,行事更加神秘,而且显然在江湖中颇有势力,门人弟子必定极多,否则又怎能力自己安排下如此精确而严密的换马方法!他遍思故人,心中仍然一片茫然,不
为之暗叹一声,宽慰着自己:“管他是谁?反正看来此人对我并无恶意!”
他一路思
反复,只要到了他
下的健马脚力渐衰之际,便必定有着同样装束打扮的骑士,自林木阴暗处突地奔出,为他换马,而且一
俱是
泽乌黑、极其神骏的长程快马,而马上的骑士,亦总是不等他看清面目,便隐身而去!
这样一夜飞奔下来,他竟已换了四匹健马,黑暗中不知掠过多少乡村城镇,也不知赶过了多少路途,只觉东方渐
鱼青,身上晨寒渐重,又过了一会,万道金光破云而出,田野间也开始有了高歌的牧子与荷锄的农夫。
柳鹤亭转目而望,四野秋
,一片金黄,他暗中忖道:“这匹马又已渐
疲态,推算时间,换马的人该来了,却不知他在光天化
下,怎生掩饰自己的行踪?”
念头方转,忽听后面蹄声大起,他心中一动,缓缓一勒缓绳,方待转首回望,却见两匹健马,已直奔到他身畔,一匹马上空鞍无人,另一匹马上,坐着一个黑衣汉子,右手带着缰绳,却用左手的遮
大笠,将面目一起掩住。柳鹤亭冷笑一声,不等他开口喝问,身形已自“唰”地掠到那一匹空鞍马上,右掌疾伸,闪电般向那黑衣汉子手上的遮
大笠抓去。
那黑衣汉子口中“换马”两字方才出口,只觉手腕一紧,遮
大笠,已到了柳鹤亭掌中,他一惊之下,轻呼一声,急忙以手遮面,拔转马头,向右边一条岔道奔去,但柳鹤亭却已依稀望见了他的面容,竟似是个女子!
这景况不
使得柳鹤亭一惊一愕,又自恍然忖道:“难怪这些人都不愿让我看到他们的面目,原来他们竟然都是女子,否则我根本与他们素不相识,他们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面目的必要!”
在那岔路口上,柳鹤亭微一迟疑,方才他骑来的那匹幢马,已虚乏地倒在道旁。
田畔的牧子农夫不
向他投以惊诧的目光,终于,他还是扬鞭纵骑,笔直向南方奔去,遇到稍大的城镇,他便越城而过,根本不敢有丝毫停留,下一次换马时,他也不再去查看那人的形貌,只见这匹乌黑健马的马鞍上,已多了一皮袋
脯,一葫芦温酒。
烈
之下奔行,加以还要顾虑着道上的行人,速度自不及夜行之快,但换马的次数,却丝毫不减,又换了三匹马后,时已
暮,只听前面水声滚滚,七彩晚霞,将奔腾东来的大江,映得多彩而辉煌,柳鹤亭马到江边,方待寻船摆渡,忽听身后一人朗声笑道:“马到长江,苏州已经不远,兄台一路上,必定辛苦了!”
柳鹤亭霍然转身,只见一个面白无髯、身躯略嫌胖肥,但神情却仍十分清洒的中年锦衣文士,含笑立在自己身后,含笑说道:“江面辽阔,难以飞渡,兄台但请弃马换船!”
柳鹤亭
齿一笑,霍然下马,心中却无半分笑意,这一路奔行下来,他虽然武功绝世,但身上雨水方干的衣衫,却不
又为汗水浸透,此刻脚踏实地,双脚竟觉得飘飘地有些发软。
那锦衣中年文士一笑说道:“兄台真是超人,如果换了小弟,这一路奔行下来,只怕早已要倒在道畔了!”一面谈笑之中,一面将柳鹤亭拱手让上了一艘陈设甚是洁净的江船。
柳鹤亭索
不闻不问,只是淡淡含笑谦谢,坐到靠窗的一张藤椅上,放松了四肢,让自己紧张的肌
,得以稍微松懈,他只当这锦衣中年文士立刻便要离船上岸。
哪知此人竟也在自己对面的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这两道目光虽坚定却又有许多变化,虽冷削却又满含笑意。
柳鹤亭端起刚刚送来的热茶,浅浅啜了一口,转首窗外,望着江心万里金波,再也不愿瞧他一眼。
片刻间江船便放悼而行,柳鹤亭霍然转过身来,沉声道:“阁下一路与我同船,又承阁下好意以柬示警,但在下直到此刻却连阁下的高姓大名都不知道,当真叫在下好生惭愧!”
锦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小弟
名,何足挂齿,至于那示警之柬,更非小弟所发,小弟只不过听人之命行事而已!”
柳鹤亭剑眉微轩,深深端详了他几眼,暗中忖道:“此人目光好狡,言语圆滑,显见心计甚多,而举止却又十分沉稳,神态亦复十分潇洒,目光有神,肤如莹玉,显见内家功夫甚高,似这般人才,若亦是受命于人的下手,那主脑之人又会是谁?”
他想到这一路上的种种安排,以及那些掩饰行藏的黑衣女子,不
对自己此次所遭遇到的对手,生出警惕之心。
只听那锦衣中年文士含笑又道:“阁下心里此刻可是在暗中猜测,不知道谁是小弟所听命的人?”
柳鹤亭目光不瞬,颔首说道:“正是,在下此刻正是暗中奇怪,似阁下这般人才,不知道谁能令阁下听命于他!”
那锦衣中年文士面上笑容突敛,正
说道:“此人有泰山之高,似东海之博,如
月之明,小弟听命于他,实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丝毫没有奇怪之处。”
他面上的神色,突地变得十分庄穆,语声亦是字字诚恳,显见他这番言语,俱是出于至诚。
柳鹤亭心中一动,愕了半晌,长叹着道:“能令阁下如此钦服之人,必是武林中的绝世高手,不知在下
后能否有缘见他一面!”
锦衣中年文士面上又
出笑容,道:“兄台只要能及时赶到江苏虎丘,不但定能见到此人之面,而且还可以发现一些兄台梦想不到的秘密
柳鹤亭剑眉微皱,望了望西方的天色,缓缓道:“在下若是万一不能赶上,又将怎地?”
锦衣中年文士面容一整,良久良久,方自长叹一声,缓缓道:“兄台若是不能及时赶上么…唉!”又自重重叹息一声,倏然住口不语。
这一声沉重的叹息中,所含蕴的惋借与悲痛,使柳鹤亭不
下意识地又望了望船窗外的天色,他生
奇特,绝不会浪费一丝一毫力气在绝无可能做到、而又无必要去做的事上,他此刻已明知自己绝不可能从锦衣中年文士口中,套出半句后来,是以便绝口不提此事!
但是他心中的思绪,却在围绕着此事旋转…
船过江心,渐渐将至对岸,许久未曾言笑的锦衣中年文士,突地缓步走到俯首沉思的柳鹤亭身旁椅上坐下,长叹着道:“为了兄台,我已不知花却了多少心血,不说别的,就指让兄台能以世间最快速度赶到江苏一事而言,已是难上加难,若是稍一疏忽,误了时间,或是地点安排得不对,致有
漏,那么兄台又岂能在短短十个时辰之中,由鲁直赶到长江。”
他语声稍顿,微微一笑,又道:“小弟之所以要说这些话,绝非是故意夸功,更不是诉苦抱怨,只是希望兄台能排除万难,及时赶到虎丘,那么小弟们所有的苦心努力,便全都不会白费了。”
他此番语声说得更是诚恳,柳鹤亭徐徐抬起头来,口中虽不言,心中却不
暗地思忖:“听他说来,似乎从此而往虎丘,路上还可能生出许多变故,还可能遇着一些危险!”
他只是淡淡一笑,望向窗外,夕阳将逝,水
如故,他不
开始想到,世上有许多事,正都是人们无法避免的,一如夕阳虽好,却已将逝,水
虽长,亘古不息,又有谁能留住将逝的夕阳和奔
的河水?一时之间,他心中不
涌起一阵微带苦涩的安慰,因为他心中已十分平静,有些悲哀与痛苦,既是无法避免之事,他便准备好去承受它。
船到彼岸,那锦衣中年文士殷勤相送,暮色苍茫中只见岸边早已备好一匹
光泽的乌黑健马。
秋风振衣,秋水鸣咽,使得这秀绝人间的江南风物,也为之平添许多苍凉之意,锦衣中年文士仔细地指点了路途,再三叮咛!
“切莫因任何事而误了时间,若是误了时间,便是误了兄台一生!”
柳鹤亭一面颔首,霍然上马,马行数步,他突地转身说道:“今
一见,总算有缘,只可惜小弟至今还不知道兄台姓名,但望
后还有相见之期,亦望到了那时,兄台能将高姓大名告于在下!”他生具
情,言语俱是发自肺腑,丝毫没有做作!
话声未了,他已纵骑扬鞭而去,留下一阵袅袅的余音和一片滚滚的烟尘。
那锦衣中年文士望着他的背影,突地长叹一声,喃哺自语着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如此英俊的一个少年,却想不到也会坠入脂粉陷阱中,看来那女魔头的手段,当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他负手而立,喃喃自语。远远伫立在一丈开外,似乎是守望着船只,又似乎是在守望着马匹的一个低戴遮
大笠、身穿紫缎劲装的彪形大汉,此刻突地大步走了过来,朗声一笑,道:“金二爷,你看这小子此番前去,可能保得住性命么?”他举手一推,将顶上的遮
大笠推到脑后,
出两道浓眉,一双环目,赫然竟是那别来已久的“神刀将军”胜奎英。
被他称为“金二爷”的锦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沉
着道:“他此番前去,虽然必有凶险,但谅可无虑,只是他若与那女子终
厮守的话——哼哼,那却随时会有性命之虑!”他冷“哼”两声之后,语气已变得十分凝重。
“神刀将军”胜奎英倒
一口凉气,道:“那女子我也见过,可是…可是我真看不出她会是个这样的人物,金二爷,我虽然一直都参与了此事,可是此事其中的究竟,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譬如说…,‘西门世家’近年来人材虽不如往日之多,可是一直正正派派,也素来不与别人结怨,又怎会和此事有了关连,而那女子既是这么样一个人物,又为何要嫁给柳鹤亭,还有…这女子再强烈,也不过是个女子,却又有什么魔力,能控制住那么多凶恶到了极处的‘乌衣神魔’,这…真教人难以相信!”
他说说停停,说了许久,方自说完,显见得心中思
,颇为紊乱!
金二爷剑眉微皱,沉声说道:“这件事的确是头绪零落:紊乱已极。有许多事看来毫无关系,其实却俱有着关连,你只要漏掉一事,就无法看破此中的真相!”他微微一笑,接口又道:“若非有老爷子那样的智慧,若非有老爷子那样的力量,出来管这件事,我就不信还有谁能窥破那女子的阴谋!”
胜奎英微一颔首“金二爷”接口又道:“你可记得多年前盛传于武林的一事,‘西门世家’的长公子西门笑鸥,神秘地结了婚,又神秘地失了踪…”
胜奎英忍不住接口道:“难道这也与此事有着关系么,”
“金二爷”颔首道:“据我推测,那西门笑鸥结婚对象,亦是这神秘的女子,他渐渐看出了她的一些真相后,是以便又被她害死,至于…这女子为何总要引
一些出身武林世家、武功都不弱的少年豪杰与她成婚,我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点理由,那便是她想借这些人的身分,来掩饰自己的行藏,可是这点理由却又不甚充分!”他微喟一声,顿住语声。
胜奎英皱眉道:“难道此事其中的真相,金二爷你还不甚清楚么?”
“金二爷”长叹道:“莫说我不甚清楚,便是老爷子只怕也不尽了然,我到此刻对那女子的一切,大半还是出于猜测,而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他又自长叹一声:“说不定事实的真相,并非一如我们的猜测也说不定!”
“神刀将军”胜奎英皱眉沉
道:“若是猜错了…唉!”
“金二爷”接口微笑道:“若是猜错了,只怕此后世间便再无一人能知道那‘浓林密屋’与‘石观音’石琪的真相了!”
他语声微顿,面色一整,又自接道:“要知我等之行动,虽是大半出于猜测,但亦有许多事,我等已有八分把握,在那山城客栈中,突地发狂的‘叶儿’与‘枫儿’,便的的确确是被那女子暗中使下剧毒之药所
,此等药力之强,不但能使人暂时
失理智,若是药力用得得当,还能使人永久
失本
,而且至今天下无人能解。”
胜奎英心头一懔,只听他一笑又道:“此事其中最难解释的便是那班‘乌衣神魔’的来历,这些人武功都不弱,行事却有如疯狂,几乎一夜之间,便同时在江湖出现,他们绝不可能俱是新手,更不可能是自平地涌出,那么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呢?这件事本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但自从‘叶儿’与‘枫儿’被药所
后,我也猜出了些头绪!”
胜奎英又目一张,
口说道:“什么头绪?”
“金二爷”微一拂袖,转身走到江畔,微一驻足,道:“这些线索,我虽猜出一些头绪,但还未十分明显,此刻说来,还嫌太早。”他边说边又从容的走上江船。
“神刀将军”胜奎英木立半晌,口中喃喃自语:“此刻说来,还嫌太早…唉!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说呢?”他与此事虽无甚大关连,但此刻满心疑虑,满腹好奇,却恨不得此事早些水落石出,此时他竟似已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江船又自放掉启行,来时虽急,返时却缓,船尾的梢公,燃起一袋板烟,让江船任意而行“金二爷”坐在舱中,沉思不已,并不焦急,因为一些能够安排的事他均已安排好了,一些无法安排的事,他焦急也没有用!
船到江心,夜
已临,万里苍空,秋星渐升,突地一艘快艇自对岸如飞驶来,船舷两侧,水花高
,船舱内灯光昏黄,不见人影“金二爷”目光动处,口中轻轻“咦”了一声,回首问道:“你可知道这是哪里的船只?为何这般匆忙?”
“神刀将军”胜奎英探首望了一眼,微一沉
,道:“这艘船锐首高桅,正是长江‘铁鱼帮’的船只,他们这些在水上讨生活的人,生涯自是匆忙得银!”
“金二爷”口中不经意地“哦”了一声,却听胜奎英长叹一声,又道:“长江‘铁鱼帮’,自从帮主‘铁鱼’俞胜鱼前几年突地无故失踪后,盛况已大不如前,江湖风涛,波谲险恶,在江湖中讨生活,当真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他语声之中,甚多感慨,要知他本亦是武林中成名立万的人物,近来命运潦倒,居于人下,心中自有甚多牢
。
“金二爷”微微一笑,住口不答,两船
错,瞬息之间,便已离开甚远,立在那艘快艇船首的两个赤着上身的大汉,遥视着“金二爷”所坐的江船,一人手中卷着一团
索。一人口中说道:“喂,你瞧立在那艘江船窗口的汉子,可是前些年和前帮主一起到舵里去过一次的胜家门里的胜奎英?”
另一个汉子头也不抬,皱眉道:“管他是谁?反正现在我也瞧不见了!”
先前那汉子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无意间望了门窗紧闭的船舱一眼,突又
低了声音,道:“你可瞧得出,船舱中的这个女子,是什么来路,她脸色蜡黄,面容憔悴,像是病了许久的人,可是她来的时候…”他说至此处,顿了一顿,继道:“骑着的一匹脚力十分够劲的健马,都已跑得吃不消了,一到江边,就口吐白沫,倒到地上,她反而一点事都没有,轻轻一掠,就下了马!”
另一个汉子突地抬起头来,面上已自微现惊容,口中道:“这事说来真有些奇怪,我在江湖中混了这么久,谁也不能在我眼里
进半粒沙子,可是…可是我就是看不准这女子的来路。”他语声微微一顿,回首望了舱门一眼,又道:“最怪的事,我们‘铁鱼帮’的船,已有好多年没有借给外人,可是她一上船,三言两语,立刻就把我们那位‘诸葛’先生说服了,我看…”
先前那汉子口中突地“吁”了一声,低声道:“捻短!”
只见船舱之门轻轻开了一线,闪出一条枯瘦的身影,黑暗中只见他目光一扫,瞪了这两条汉子一眼,道:“决先和岸上连络一下,让第四卡上的兄弟准备马匹!”
两条大汉垂首称是,那枯瘦人影便又闪入船舱,闭好舱门,只听舱中轻轻一声咳嗷,一个娇柔清脆的语声微微说道:“人道‘长江铁鱼’,船行如飞,今
看来,也不过如此!唉!武林中真能名实相符的人,毕竟是太少太少了!”
两条大汉嘴角一撇,对望一眼,凝神去听,只听方才那枯瘦人影的语声不住称是,竞似对这女子十分恭敬。
灯光虽昏黄,但却己足够洒满了这简陋的船舱,照遍了这简陋的设备,
制的器皿,斜斜挂在简陋的桌椅上,随着江船的摇晃而摇晃。
昏灯下,木椅上,坐着的是一个云鬓散
、一袭轻红罗衫、面上稍觉憔悴,但目光却澄如秋水的绝
少女,她神情似乎有些焦急和不安,但偏偏却又显得那样安详和自然,她随意坐在那张
制的木椅上,但看来却似个坐在深宫里、珠帘下、锦榻上的绝代妃子。
坐在她对面的枯瘦汉子,双手垂下,目光炯炯,却在瞬也不瞬地凝注着那绝
少女掌中反复播弄着的一只黑铁所制的青鱼!
他嘴
不安地启开了数次,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启口。
那绝
少女微微一笑,轻抬手掌,将掌中的“铁鱼”一直送到那枯瘦汉子的面前,含笑道:“长江铁鱼,统率长江,谁要是得到这只铁鱼,便可做长江水道的盟主,你知道么?”
枯瘦汉子面色一变,目中光芒闪动,满是
羡之
,口中喃喃说道:“长江铁鱼,号令长江…”语声一顿,突地大声道:“陶姑娘,俞总舵主至今已失踪将近三年,这三年来,他老人家的下落,江湖中从未有一人知道,是以小可想斗胆请问陶姑娘一句,这‘铁鱼令’究竟是何处得来的?”
坐在他对面的绝
少女,不问可知,便是那突然晕过、突然清醒,又突然赶至此间的陶纯纯了,她秋波转处,轻轻一笑,缓缓道:“俞总舵主不知下落,对你说来不是更好么?”
枯瘦汉子神色一愕,面容突变,却听陶纯纯含笑又道:“你大可放心,俞胜鱼此后永远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他临死之前,我曾帮了他一个大忙,是以他才会将这‘铁鱼令’
付给我,让我来做长江上下游五十二寨的总舵主…”
桔瘦汉子本已铁青的面容,此刻又自一变,身下的木椅“吱吱”作响,陶纯纯淡淡一笑,又道:“但我终究是个女子,怎敢有此野心,何况你‘诸葛先生’近
将长江水帮,治理得如此有声有
,更非我所能及,我又何忍让‘长江水帮’偌大的基业,毁在我的手上,你说是么?”
枯瘦汉子“诸葛先生”展颜一笑,暗中松了口气,道:“陶姑娘的夸奖,在下愧不敢当,想‘长江水帮’的弟兄,大都是
暴的莽汉,怎能委屈姑娘这般金枝玉叶,来…”
陶纯纯“噗嗤”一笑,截口说道:“其实我最喜爱的便是
鲁的莽汉。“诸葛先生”方自松懈了的面色,立刻又为之紧张起来。
陶纯纯秋波凝注,望着他面上这种患得患失的神色,面上的微笑更有如
水中的涟漪,深深在她娇靥上
漾开来,她一手缓缓整理着鬓边紊乱的发丝,一手把弄着那黝黑的“长江铁鱼”缓缓说道:“我虽喜爱
鲁的莽汉,但有志气,有心计、有胆略、有武功的汉子,我却更加喜爱。”
“诸葛先生”倏地长身而起,又倏地坐了下去,口中期艾着道:“当今之世,有志气、有心计、有胆略、有武功的汉子,的确难得找到,小可几乎没有见过一个。”
陶纯纯再次嫣然一笑,更有如春日百花齐放,这一笑不但笑去了她面上的憔悴,也笑去了她目中的焦急不安。
她目光温柔地投向“诸葛先生”然后含笑说道:“这种人虽然不多,但此刻在我面前就有一个…”
“诸葛先生”双眉一扬,心中虽极力想掩饰面上的笑容,却又偏偏掩饰不住,本自垂在椅背的双手,此刻竟不知放在哪里才好。
只听陶纯纯微笑着接口道:“我本来还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将这‘铁鱼令’如何处理,直至见到你后,才觉得长江五十二寨由你来统率,正是驾轻就
,再好也没有了,希望你不要大过谦让才好!”
“诸葛先生”精神一振,口中讷讷说道:“不…我绝不会虚伪谦谢的,姑娘放心好了。”
陶纯纯含笑着道:“那是最好…”她面上的笑容,突地一敛:“可是这‘铁鱼令’我得来大不容易…”她语声一顿,倏然住口。
“诸葛先生”微微一体会,便已体会出她言下之意,连忙接口说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小可只要能力所及,愿效犬马之劳。”
陶纯纯满意的点了点头,她面上笑容一敛,便立刻变得令人想去亲近,却又不敢亲近,不敢亲近,却又想去亲近。
她目光凝注着面前的枯瘦汉子,就正如庙中女佛在俯视着面前上香敬火的虔诚弟子一般。
她轻轻伸出三只
葱般的玉指,缓缓道:“我此番要赶到江苏虎丘去,办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希望你此刻以信号与岸上的弟兄连络,叫他们替我准备好脚力,最快的长程健马,而且每隔百里你还要替我准备好一个换马的人,和一匹可换的马!”
“诸葛先生”沉
半晌,面上微微现出难
。
陶纯纯柳眉微颦,道:“这第一件事你就无法答应么?”
“诸葛先生”连忙赔笑道:“在岸上准备真正容易,而且小可已经吩咐过了,每隔百里,便准备一个换马的人…”
言犹未了,陶纯纯已自冷笑一声,接口说道:“我凭着小小一枚‘如意青钱’,使得到江北‘骡马帮’之助,由河南一直换马奔来,难道你这号称统辖长江沿岸数百里的‘长江铁鱼帮’,还及不上那小小的江北‘骡马帮’么?”
“诸葛先生”双眉紧皱,长叹一声,垂首道:“非是能力不逮,只是时间来不及了!”
陶纯纯双目一张,笑容尽敛,倏地长身而起,冷冷道:“你难道不想要这‘铁鱼令’了么?”
“诸葛先生”头也不敢抬起,双眉皱得更紧,抬起头来缓缓道:“此事小可实在是无能为力,因为‘铁鱼帮’的暗卡,只到江岸边五十里外为止,而时间如此匆迫,小可也无法先令人赶到百里之外去,如果姑娘能暂缓一
,小可便必定能办好此事!”
陶纯纯目光一凛,面上尽失温柔之
,大怒道:“暂缓一
?”
“诸葛先生”垂下头去!
陶纯纯长叹一声“你可知道莫说再缓一
,就是再缓一个时辰,也来不及了!”
“诸葛先生”面色已变,视线似乎再也不敢触及她那冷若冰霜般的面容,仍自垂着头,期艾着道:“那么小可只有抱歉得很了。”
陶纯纯面如青铁,木立半晌,突又娇笑一声,嫣然笑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抱歉了!”
嫣然的笑语声中,她身形突地一动,缓缓举起手掌,似乎又要去弄抚鬓边的
发“诸葛先生”见到她面上又已
出
花般的笑容,心中方自一宽,哪知她手掌方抬,掌势突地一变,立掌横切,闪电般切在那犹自茫然不知所措的“诸葛先生”的咽喉之上。
“诸葛先生”双睛一突,直直地望了她一眼,身形摇了两摇,连声音都未及发出,便“噗”地一声,倒在舱板上,气绝而死。
他这最后一眼中,不知道含了多少惊诧、怀疑与怨毒之意,但陶纯纯却连看也不再向他看上一眼,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掌中的“铁鱼令’,嘴角犹自残留着一丝令人见了不
销魂的娇笑。
她缓缓走到窗前,玉手轻抬,竟“噗通”一声,将那“铁鱼令”投入江中,然后沉重地叹息一声,自语着道:“怎么办…怎么办呢…”轻抬莲步,跨过“诸葛先生”尸体,走到舱门口。她脚步是那么谨慎而小心,就像是慈爱的母亲,唯恐自己的脚步会踩到伏在地上嘻戏的孩子似的,然后她打开舱门,面向门外已被惊得呆了的两个彪形大汉,温柔地笑道:“你们听得够了么?看得够了么?”
两条大汉的四道目光,一起呆呆地望着她的一双玉手,一双曾经在嫣然的笑语中便制人死命的玉手,他们的面色正有如晚霞落去后的苍穹般灰暗,他们已在烈
狂风中磨练成钢一般的强壮肌
,也在她那温柔的笑声中起了一阵阵栗悚的颤抖。
陶纯纯笑容不敛,缓缓向这两条大汉走了过去,江船渐渐已离岸不远,她身形也离这两条大汉更近,岸边烟水
蒙,夜
苍茫,依稀可以看见一条黑衣大汉,牵着一匹长程健马,鹄立在江畔。
两条大汉垂手木立,甚至连动弹也不敢动弹一下。
陶纯纯秋波转处,轻轻一笑。
两条大汉见到她的笑容,都不
自心底泛起一阵寒意,齐地颤抖道:“姑娘…马…已准备好了。”
陶纯纯笑道:“马已准备好了么…”她笑声更温柔。
那两个大汉却吓得一起跪了下去,颤声道:“小的并没有得罪姑娘,但望姑娘饶小的一命!”
陶纯纯“噗哧”一笑,缓缓道:“长江铁鱼帮,都是像你们这样的蠢才,难怪会误了我的大事…”语声一顿,突又嫣然笑道:“你看你们吓得这副样子,死了不是更痛快么?”
两条大汉心头一震,还未敢抬起头来,陶纯纯窈窕的身躯,已轻盈地掠到他们身前,轻盈地伸出手掌,向他们头顶拍了过去。
她手势是那么温柔,笑容亦是那么温柔,亦如慈爱的母亲,要去抚摸她孩子们头上被风吹
了的头发。
左侧的大汉张口惊呼半声,只觉一只纤柔的手掌,已抚到自己的头顶,于是他连剩下的半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周身一震,百脉俱断,直
跪在地上的身躯,便又直
地向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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