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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草莽天子
  韩柏给秦梦瑶下船前起的信心,在踏入皇宫后,被那庄严肃穆的气氛打得一滴不剩。

 在前后各两名太监护引卜,他战战兢兢地在内宫的廊道上走着。

 在这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地方,足音分外令人刺耳心惊。

 他很想问问身边这些脸无表情的太监还要走多久,但记起了叶素冬在内五龙桥把他交给追些太监前,曾吩咐过他切勿和任何太监交谈,因为那是朱元璋所严的,只好把话闷在心里。

 同时亦不由暗服设计建造皇宫的人,竟可创造出这种使人感到肃然生敬,自觉渺小的建群。

 九弯十曲后,又过了三重看似没有守卫的门户,太监停了下来。

 忽然四人对着前面紧闭的大铁门跪伏地上,齐声高呼道:“高句丽专使朴文正到!”

 韩柏失惊无备下吓了一大跳,在迥音汤漾时,正不知应否亦跪下来,大铁门无声无息地滑向两旁,两名年约五十的太监作出恭的姿态,请他进去。韩柏还是第一次见到底下装了滑轴的门,不叹为观止。

 在这两名太监恭身前,两对光生辉的眼睛扫过他身上,登时使他生出无法隐藏任何事物的感觉,比直接搜身还管用,不由暗猜这两人定是那些影子太监中的两位。只不知他们的头头,原本是圣僧,现在变了太监的老家伙是否躲在暗处盯着他。

 想到即将见到大下最有权势的人,只感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走进去。

 这御书房称为御书殿倒适当点。

 房分前后两进。

 内进被垂下的长竹所隔,隐隐约约见到灯光里一个人影正在朝南的大书桌上据案而坐。

 那两名老太监打出手势,着他自行进内。

 韩柏先在心底叫了几声娘后,才举步为艰地往内走去。

 穿过竹,宽广的密封空间呈现眼前,除了正中的大书桌外,四周全是高过人身的大书柜,放满宗卷、文件和书籍。

 那坐在书桌的人正低头阅看着桌上的文书,身裁雄伟,穿一袭绣着九条金龙的浅绛袍服,头顶高冠,自有一种威慑罘生的王者霸气。

 朱元璋听得足音,蓦地抬起头来,锐利如箭的眼神往他来。

 他形相奇伟,眼耳口鼻均生得有巽常人,若分开来看,每个部分都颇为丑恶,但摆到一张脸上时,却又出奇地好看和特别,充满着威严和魅力。

 韩柏双膝一软,学那些太监般跪伏书桌前的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叫道:“高句丽专使朴文正参见大明天子!”

 朱元璋离开书桌,以矫健的步履来到韩柏伏身处,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光慑人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呵呵一笑道:“他们没有说错,文正你果是非凡,哈哈!”放开韩柏,走了开去,到了书桌前,一个转身,眼睛再落在他脸上。

 韩柏心叫天呀!皇帝老子竟碰过我。

 站了起来的朱元璋又是另一番气势。

 只见他虽年在六十间,但身子仍得笔直,毫无衰老之态。

 他的手和脚都比一般人生得较长,一行一立,均有龙虎之姿,气概迫人,教人心生惧意。

 韩柏嗫嚅道:“皇上…小臣…”

 朱元璋坐到书桌上,向他招手道:“过来!”

 韩柏忽然发觉陈今方这师傅教下所有应对礼节,在朱元璋面前全派不上用埸,胆颤心惊下移步过去,来到朱元璋前,垂下头来,不敢和对方能穿肺腑的目光对视。

 朱元璋淡淡道:“抬起头来望着朕!”

 韩柏暗忖以前总听人说,直视皇帝是杀头的大罪,为何现在竟全不是那样子的,无奈下抬起头往这掌握着天下命运的人望去。

 朱元璋双目神光电,看了他好一会后微微一笑道:“正德既派得你出使来见我,定对我国的古今历史,非常熟悉吧!”韩柏只觉喉咙干涸,发声困难,惟有点头表示知道。

 朱元璋伸手搭在他肩头上,亲切地道:“朕欢喜你那对眼睛。”

 韩柏为之愕然,为何听来那些关于朱元璋的事,和眼前这毫无皇帝架子但却自具皇者之姿的朱元璋完全不同呢?忍不住奇道:“欢喜我的眼睛?”

 慌乱下他忘了自己的官职身份,竟自称为“我”

 朱元璋豪气奔放地一声长笑,再从书桌移往桌旁,两手负在背后,走了开去,站定背着他道:“那是对充满天真、热诚和想象力的眼睛,朕下面的人里,没有一对像你那样的眼睛。”

 霍地转过身来,傲然道:“朕所以能逐走鞑子,扫平天下群雄,并非武功谋略胜过人,而是朕有对天下无双的眼睛,绝不会看错人,正因为没有人比朕更懂用人,所以天下才给朕得了。”

 韩柏心道:“你真的不会看错人吗?胡惟庸和楞严之又怎么计算。”

 不由垂下头去,怕给朱元璋看到他的表情。

 岂知朱元璋竟看穿了他的心意,嘿然一笑道:“专使不用掩饰心中所想的事,你既和谢廷石由山东绕了个大圈到朕这里来,对本朝之事必有耳闻,哼!谁忠谁,朕知道得一清二楚,什么都瞒不过朕。”

 韩柏愕然抬头望去,刚捕捉到朱元璋嘴角一现即敛高深莫测的冷笑,只觉遍体生寒,才知伴君如伴虎之语,诚非虚言。

 他很想问朱元璋立即召他前来所为何事,却总问不出口来。

 朱元璋摇头失笑道:“朕召专使到来,本有天大重要的正事,等着要办。可是看到你这等罕有人才,却忍不住心中高兴,故话兴大发,对着你这外人说起心事来。唉!可能朕太久没对人这样说话了。”

 韩柏手足无措,只懂点头,连道谢都忘记了。他做梦也没有想过,见到朱元璋会是这般情景的。

 朱元璋凝然卓立,指着他道:“专使应是胆大妄为之人,为何不敢对朕畅所言,要知你纵然开罪了朕,朕亦绝不会施以惩罚,因为专使代表的乃是贵国的正德王。”

 韩柏见他坦白直接得惊人,胆气稍壮,吁出一口气,乘机拍马道:“皇上真厉害,竟能一眼看穿小使臣真正的本来情。”

 朱元璋微笑道:“因为专使有点像以前的朕,只是欠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野心;没有野心,休想做得成皇帝。”

 韩柏呆了一呆,暗呼厉害。难怪他能成为统率大下群雄的领袖,竟一眼看穿了自己是个没有野心的人。

 朱元璋的谈兴像江河暴泻般不可收拾,冷然道:“要做皇帝当然是天大难事,但要长保江山则是更难事,为帝之道,首先便是绝情绝义,凡有利的事,便须坚持去做;无利之事,则碰也不碰。所以朕最讨厌孔孟之徒,哼!‘何必曰利,只有仁义。’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虚伪的言词了。自古以来,秦皇汉武,谁不是以法家治国,懦家的旗号,只是打出来作个幌子而已!法家就是只讲法,不论情。”

 韩柏惊魂甫定,思路开始灵活起来,道:“可是若天下人全以利为先。岂非斗争仇杀永无宁?”

 朱元璋龙目神光一现。喝道:“说得好!坦白告诉朕,若非我大明国势如中天,贵王会否遣专使万水千山,送来最珍贵的灵参,又献上贵国地图,以示臣服,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个‘利’字。”

 韩柏嗫嚅道:“这个嘛!嘿…”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听楞卿家说,专使精通少林心法,不知对中原武林的事,是否亦同样熟悉。”

 韩柏心中一凛,难道楞严是奉朱元璋之命来杀人灭口的?若是那样,陈令方的小命岂非危险非常,口中应道:“知道一二!知道一二。”

 朱元璋忽地沉默下来,好一会才道:“今天朕召专使到来,就是希望和专使商量一下,再由专使以贵国文字挥就一书,向贵王提出警告,因为东洋倭子正蠢纛动,密谋与鞑子联手,第一个目标就是贵国。”

 韩柏终于脸色剧变,担心的当然不是东洋倭子,而是他的高句丽书法。

 遍体立时淌出冷汗。

 忽然间他知道范良、自己,甚至翻云都低估了朱元璋的厉害,若让他悉破假冒的身份,不但自己不能生离此地,连到了莫愁湖的范良极等人亦将无一幸免。

 他的心蓦然冷静下来,魔种提升至最浓烈的程度,筹谋免祸之法。

 *

 颜烟如又扑回蓬舱里,脸上现出惊怒集的表情,一手抓着翻云的后领,看情况像要把他硬拖到艇外去。

 岂知身子一软,竟倒入了翻云怀里。

 翻云做戏做到足,嘿然英两声,道:“小乖乖!看情况你是应付不了吧!让我替你出头好吗?”

 颜烟如虽浑身发软,说话的能力犹在,骇然道:“你怎能自解道?”

 旋又记起道:“你…你服了我的毒丸,若敢对我无礼,我死都不把解药给你。”

 翻云对她的惶恐大感歉然,但却不得不寒声道:“横竖要死,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过若想我放你一马,最好和我合作。”

 那女婢转过脸来叫道:“小姐!他们来…噢!”这才发觉自己的小姐反落到这贼手上,脸色剧变下,俯身拔出放在一旁的长剑,扑了过来。

 翻云探手捏着剑尖,送出内力,封闭了她的道。

 女婢软倒船上。

 翻云戴好竹笠,一手挟着包袱,另一手挟着颜烟如,来到艇头。

 只见三艘快艇,每艇上各有五、六名武林人物,持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如临大敌般把他们紧紧围在河心。

 午后柔和的阳光,洒在河水上,闪烁生辉。

 河上载着诗人客的艇子早避到两旁去。

 翻云哈哈一笑,道:“你们若敢过来,薛某立即毙了手中女子。”他根本弄不清颜烟如这些来寻薛明玉晦气的武林人物的关系,故意诈他们一诈,看有何反应。

 左边艇上一名五十来岁的大漠显是身份特高的,暴喝道:“薛明玉你若还算是一个人,立即放下手中女子,和我们分出生死。”

 另一边艇上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怒叱道:“你这恶贼满身罪孽,还不束手就擒。”

 翻云听他们口气,都是白道中人,放下心来,一阵冷笑,挟着颜烟如冲天而起,往左方那艇掠去。

 要知凭他的真实功夫,要身当然易如反掌,可是既冒充了薛明玉,自然要冒充到底,那就绝不可用出真本领来。

 一刀一剑,喝声中,脸劈至。

 翻云把颜烟如往前送出,若对方不变招,会戳在这女子身上。

 对方当然不知翻云在虚张声势,骇然里往后跃退。他们对付的是天下着名武功高强的采花大盗,一出手自是全力施为,急切下如何来得及变招,只好往后疾退。却忘记了这是窄小的快艇“咚咚”两声,两人失足翻进波光漾的河水里,溅起一天水花,在阳光下点点光生,煞是悦目。

 翻云伸手接了最先发话那汉子一掌后,把颜烟如往另一个方向抢上来的两人抛过去,一声长笑道:“失陪了!”倏地跃上篷顶,脚尖一点,落往刚在一旁驶过的另一小艇上,在艇上男女瞠目结舌下,再大鸟般腾空而起,凌空横渡两丈远的河面,隐没在街上闹哄哄的人里。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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