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答应了。
虽然他感觉有些为难,虽然现在是立院会期中,而这次旅行完全不在他原来的计划当中,他还是应允了她近乎任
的要求。
他们将去义大利,度假两个礼拜。
第一步,她成功了。
接下来,该去探探对手的虚实了。
一早起来,陪着丈夫一起吃完早餐,送他出门后,殷恬雨首先回房,洗了个长长的泡沫浴,然后,花更长的时间对镜理妆。
她很明白,再怎么梳妆打扮,先天外表的条件,就是不如李相思,但至少,她不能在对手面前显出一丝邋遢。
聪明的士兵在上战场前,会记得全副武装,聪明的女人上战场,也不忘披上最坚固的盔甲。
清淡高雅的妆容,以及一袭能修饰她高挑身材的丝料及膝裙,就是她的盔甲。
确定自己打扮妥当后,她挽起名牌皮包,自行开车,前往“弘京科技”的办公大楼。
表面上,她约自己的兄长共进午餐,其实,她是为了见李相思一面。
她刻意提早抵达,殷樊亚果然还在开会,负责接待她的是一个男秘书。
不是李相思。
她有些失望,随着男秘书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室内很宽敞,装潢很符合殷樊亚的个人风格,低调、简约,绝对的典雅。
她在一张黑色皮沙发坐下,明眸不经意地扫掠过墙上挂着的后现代图画,色彩丰富的线条,在强烈的冲突中奇妙地和平共处。
秘书端来一杯咖啡。“殷小姐,殷总大概还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请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没问题。”她扬眸,温婉地微笑。“谢谢。”
秘书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去时,她扬声唤住他。“请问,李小姐今天不在办公室吗?”
“李小姐?”
“我哥的特别助理。”
“喔,你说李特助啊!她在隔壁办公室。”男秘书指了指嵌在墙面上一扇与这间办公室相通的门。“需要我请她过来吗?”
“不用了。”殷恬雨摇头,笑容更甜美。“既然她在忙,我就不打搅了。”
男秘书离开后,殷恬雨起身,轻巧地来到那扇门前。
李相思就在隔壁。
她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
殷恬雨深
一口气,试着轻轻转动一下门把,发现并未落锁。
她有些吃惊。
这表示,李相思随时可以穿过这扇门,进这间办公室——哥哥,如此信任那个女人吗?
他们之间,真是单纯的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吗?
殷恬雨轻颦秀眉。这意外的发现令她惊疑不定,也对李相思更多了几分戒备之心。
如果,李相思果真和哥哥之间有些什么,那她为何又要与柏琛纠
不清呢?她究竟意
为何?
门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些许细碎的声响,殷恬雨一震,忙退开门边,坐回沙发上。
李相思推门进来,她怀里抱着一迭文件,直接搁在殷樊亚办公桌上,直到旋过身来,她才瞥见殷恬雨,表情明显一楞。
殷恬雨盈盈起身,樱
浅勾。“李小姐,好久不见。”
李相思眼神一闪,清丽的娇容很快漾开
人笑波。“殷小姐,什么时候来的?”她
上来。
“我刚到。”
“殷总现在还在开会,恐怕还要再请你稍等一会儿。”
“嗯,我知道。”殷恬雨保持微笑,眸光不着痕迹地打量李相思全身上下。跟那天晚宴上
感的装扮不同,她今天的穿著很保守,真丝白衬衫,黑色套装,长发松松馁起,脸上甚至挂了一副黑色玳瑁框眼镜。
她看起来,非常地…OL。
惑,在殷恬雨
臆间漫开。
李相思似乎看透了她的思绪,粉
似笑非笑地一弯,刚要发话,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她走过去接电话。
殷恬雨楞楞地听着她以流利的英语和对方沟通,对方大概是对合约条款有一些不满,李相思很耐
地一一解释,安抚对方。
怪不得哥哥会起用她当特别助理,她的工作能力确实无庸置疑。
这个对手,很强。
外貌与内涵兼具,她能拿什么与之一争高下?
殷恬雨涩涩地想,端起咖啡,敛眸啜饮。
她唯一拥有的,就是殷家女儿的身分,如果这是唯一能留下丈夫的法宝,那么,她也会毫不愧疚地利用。
她不想失去柏琛,她不能失去他…
“前两天,我听见你上广播节目。”
沙哑的声嗓唤回殷恬雨
蒙的思绪,她扬起眼帘,
向李相思灿光
转的美眸。
“我好羡慕你们夫
呢!”李相思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落坐,嫣然一笑。“路立委那么疼你,你一定觉得很幸福”
她的确很幸福,如果没遭人破坏的话。
殷恬雨浅浅微笑,心下却思量着李相思此番话的用意。
不可能是单纯表达祝福,她是藉此暗示什么吧。
“我在业界工作很多年了,也跟过几个老板,男人啊,只要有钱有势就免不了在外头
来,养几个妇情金屋藏娇,像路立委这么顾家又专情的,真的少之又少。”
这是讽刺吗?或是另一种形式的示威?
殷恬雨暗掐掌心,愈来愈难挂住微笑的面具。
“柏琛…的确很顾家,也很体贴我,我很幸运能嫁给他。”
“他也很幸运能娶到你啊!殷总告诉我,以前追求你的男人,可以装一卡车呢。”
那是因为她是殷家的千金。
殷恬雨暗暗自嘲。“你别听我哥
说,哪有那回事。”
“殷总很认真的,他说能娶到他妹妹的男人,是全天下最幸运的。”
“唉,那是哥哥太宠我了。”殷恬雨粉颊窘迫地微热,顿了顿。“不过他会告诉你这些私事,你们
情应该不错吧?”
这回,轮到她发球了。
李相思仿佛很意外她会反击,眸光忽明忽灭,终于,笑弯了眉眼。“不管
情好不好,我想殷总遇到谁,都会夸你这个妹妹的,他真的很疼你。”
四两拨千斤,将她的球轻轻弹回来。
厉害的女人,也许她真的斗不过。
殷恬雨悄悄苦笑,语气却更加坚决。“我也很喜爱哥哥,他是个好哥哥,更是个好男人,可惜他总是不
女朋友,我真希望有个好女人好好爱他啊。”
但,绝不会是如此工于心计的你。
殷恬雨直视李相思,相信对方一定听得出自己的言外之意。
李相思神色不变,笑容依然如一方清透的湖,但也许,某处悄悄冒出了冰山一角。
“恬雨,你来了啊。”殷樊亚清朗的声嗓忽地在门口响起,缓和了紧绷的氛围。
殷恬雨站起身,笑着
向兄长,后者习惯性地展臂,将她揽在怀里。“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约我吃饭?”他低头看妹妹,眼神亲昵。
“我跟柏琛要到义大利两个礼拜,想说出发前先来跟哥哥报备一声。”她仰起容颜,明着对兄长撒娇,暗里却是向李相思下战帖。
“你们要出国?”殷樊亚些微讶异。“现在立法院不是在开会吗?柏琛还有空陪你去玩?”
“谁教他去年就答应人家了?我不许他食言。”
殷樊亚笑,点了点妹妹的鼻尖。“你啊,什么时候学会这么『鸭霸』了?”他转过头,望向李相思。“我跟恬雨出去吃饭,可能会晚点进办公室,有什么事你先帮我处理一下。”
“我知道。”李相思点头,笑容早敛去,口气纯粹公事化,不理会殷樊亚逗留在她身上的目光,直视殷恬雨。
“殷小姐,祝你们『夫妇』在义大利玩得开心。”
殷恬雨扬眉。是她多心了吗?李相思似乎特别强调“夫妇”这两个字。
“谢谢!”她坚定地回应。“我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语毕,她挽着兄长的臂膀,头也不回地离去,背脊隐隐感觉到两道如冰寒冽,却也似火炎灼的视线——
战争,开打了。
义大利罗马
征战的罗马,格斗士的罗马,凯撒大帝的罗马。
曾经是西方世界最灿烂的一颗明珠,曾经谜样地陨落,如今却又活力无限,也热情无限的城市。
罗马,男人的野心,女人的爱恋。
罗马,他们现今就在这里。
殷恬雨推开WestinExcelsiorHotel的窗户,兴奋地张望罗马街景。
这家位于罗马市中心的五星级饭店,外型就像一座城堡,美丽的尖塔在苍蓝的暮色中诉说着一个童话般的梦。
而房内经过工匠巧手打造的文艺复兴式装潢,更绝对是一艘梦之船,承载着历史的重量。
但这一切绚烂与美好,都比不上罗马的街景,比不上那一盏盏古典可爱的路灯,还有灯下那个义大利帅哥朝她抛来的飞吻。
飞吻的热度,烘暖了殷恬雨的颊,也融造出一朵甜蜜的微笑。
瞥见
子颊畔的红霞,路柏琛好奇地扬眉,跟着望向窗外,才发现有个陌生男子正对她公然情调,他剑眉一蹙,几乎是
鲁地把殷恬雨拉离窗边。
“你进来!”
“柏琛,我们在罗马耶。”她未察觉他的不悦,痴傻地笑着。
“当然,难道我们在台湾?”路柏琛背着
子,朝街道上不识相的男子悄悄比出中指,然后砰地关上窗户。
“我好高兴,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来这里?”她握住他的手,兴高彩烈地摇晃着。
他心动地望着她甜美的笑靥。“我知道。”可没想到她竟会开心得像一个终于实现生日愿望的小女孩。
因为她是如此地喜悦,盘旋在他
臆那最后一点点犹豫也逸尽了。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就算这趟旅行来得太仓促也太意外,就算他不得不取消好几个行程,惹恼几个政坛大老,仍然值得。
因为,他从来不曾见过
子笑得这般无
,百分百的幸福。
她是真的觉得幸福吧?不是假装的吧?
路柏琛敛下眸,忆起临上飞机前,他接到李相思的电话,她告诉他,恬雨已经知道他们俩的事了。
“她知道了?怎么可能?”他闻言,额头冷汗直冒。
“你把女人都当成傻子了吗?她当然看得出来。”李相思淡淡地嘲谑他。“不但看出来,还亲自来办公室对我呛声了。”
“恬雨对你呛声?”他愕然,半晌,干涩一笑。“不可能的,恬雨不会对任何人呛声。”
她是那么温柔腼觍…
“你以为非要泼妇骂街才叫做呛声吗?”李相思轻哼。“殷恬雨表达得够明白了。”
“我不相信。”他僵硬地回话。“恬雨如果真的知道了什么,一定会有哪里不对劲的,可是我看不出来。”
“你太不了解自己的老婆了,柏琛。”
是吗?他不了解恬雨?
她真可以明知自己的丈夫
恋上另外一个女人,却不动声
,假装若无其事?
恬雨懂得假装?
不!不可能的,她玩不来这种尔虞我诈的游戏,她不可能会玩。
一念及此,路柏琛下意识地对自己摇头。
“…讨厌,为什么不行?”殷恬雨不满的娇
惊醒了他
蒙的思绪。
他定定神,知道自己漏听了
子说的话,忙拉开歉意的笑。“你再说一次。”
她若有所思地凝联他两秒,目光微妙地黯下,又亮起。“我说,我们晚上找家小酒馆坐坐,感受一下当地居民的生活,好吗?”
“小酒馆?”那会有多少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对他老婆情调?他拢眉,拒绝的言语在目光触及
子期盼的笑容时,识趣地滚回喉咙。“可以啊,不过先说好,你一定要紧紧跟在我身边。”
“为什么?”她不解。
还用问?他横她一眼。“我可不想自己老婆让义大利男人给拐去。”
她一呛。“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自己的老婆——”
“你不用说了!”玉手忙掩住他的
。“你老是
说话。”
他拉下她的手,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又染上秋霜的颊叶。怎么会有这么容易害羞的女人?
路柏琛不
微笑。
“你笑什么?”她娇睨他。
“你真的要我解释?”他逗她,言下之意是暗示这一说明恐怕会更令她发窘。
殷恬雨脸颊更烫。“不必了,你说了我也不听。”语落,她轻盈地旋身,率先离开房间。
他笑着跟上,不由分说地挽起她臂膀,与她相偕踏入罗马城的黄昏。
薄暮时分,一切事物看来都是朦胧烟媚的,带一种极浪漫的情调,就连人,好似也在昏蒙的
调里,变美了。
一路上,殷恬雨遇见不只一个男人对她行注目礼,有的甚至不管她身边就站着个护花使者,直率地送来热情的笑容。
怪不得有人说,义大利男人就是有办法让女人觉得自己魅力颠倒众生,此言当真不虚啊!
殷恬雨轻飘飘地想,步履,似乎也跟着脑海的念头,漂浮了起来。
一个英俊的金发义大利帅哥走过,朝她挑逗地眨了眨眼,她也困惑地眨眨眼,恍惚地回眸,追随他伟岸的背影。
“你在干么?”耳畔忽地飘来一串不悦的质问,一只大掌覆上她头顶,强硬地将她迷路的螓首扳回来。
“啊。”她惊叫一声,回过神,扬起脸。“怎么了?”
“还问?”他瞪眼。“你刚刚在看什么?”
“我?”她脸一热,这才恍然惊觉方才自己看帅哥竟看呆了。“没有啊。”心虚地装傻。
“你喜爱那种型的?”
“什么型?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继续装傻。
“刚刚那个男人!”他磨牙。“你该不会煞到人家了吧?”
“哪有啊?”她急忙否认。“只是人家都跟我打招呼,总不好都不理人吧?所以…我就…”回头看看而已嘛。
她敛下眸,小心翼翼地自眼睫下窥视他。
他板起脸。“有这么多帅哥对你示好,你很得意吧?”
她讶异地看着丈夫紧紧收拢的眉宇,一转念。“难道你在吃醋吗?”不会吧?可能吗?
“我吃醋!”他怪叫,眸里
织着奇特光影,仿佛也为她的推论感到震惊,半晌,才
声否认。“我才不是吃醋。”
那是什么?
他嘴边
动的肌
难道不像正在吃酸到底的闷醋吗?不时往路边男人
去的如刀眸光不也说明了他懊恼的情绪吗?
他是在吃醋。殷恬雨肯定地想,芳心飞起来。但为什么?
因为他不喜爱自己的老婆受人垂涎吧?八成是男
那种不容他人觊觎所有物的占有
。
就算是那样,她也开心。
因为这代表,他把她当成“自己的”
“我没吃醋。”他再度宣称。
没有才怪。她窃笑,娇嗔地睨他。
“你很小气耶。在台湾,每次都是你接受女人仰慕的目光,偶尔让我享受一下有什么关系嘛。而且他们也不是真的对我有兴趣,只是看到东方女子,习惯性就想打招呼吧。我长得又不好看。”话到最后一句,嗓音轻细起来。
“你当然很好看。”他皱眉瞪她,似乎很不高兴她如此贬低自己。
说谎。可是她爱听。
“我太高了。”
“站在我身边刚刚好。”
“身材不好。”
“哪里不好了?”他打量她,下结论。“很秾纤合度啊。”
“我是单眼皮。”
“没人告诉你,单眼皮女生才更有种属于东方的魅力吗?”
她噗哧一笑,瞟了他一记“只有你才会这么说吧”的眼波。
“我鼻子太高。”她继续闹他。
“我没听说有人嫌自己鼻子
的。”
我比不上李相思。
殷恬雨梗住,急忙把差点滚出
畔的话语拖回来。她深
一口气,依然是言笑晏晏。
“路大立委能言善道,小女子甘拜下风。”
“我说的是真心话。”他一本正经。
或许吧,但他也说过太多谎言。
她悄然叹息,凝睇他的眼却仍是调皮的,璀亮如星。“你敢在『真理之口』纺吗?”
“真理之口”是罗马极受
的观光地标,一块嵌于教堂门廊的大理石板,有着狰狞脸谱,罗马人认为脸谱上的嘴代表了神的判决,说谎的人将手伸进嘴里,将会被獠牙一口咬掉。
这传说,路柏琛当然也听说过。
“当然敢,有什么不敢?”他信誓旦旦。
“你不怕自己的手被咬掉?”
他耸耸肩,展臂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笑嘻嘻地逗她。“那你不就糟糕了?要侍候一个独臂老公。”
她偎在他温暖的
膛,心下既甜蜜,又
不住些微酸楚。
为何他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对她开玩笑呢?他心里,明明想着另一个女人啊!
有时候她真想对他抗议,如果不爱她,就别对她如此温柔。
她半无奈地偏高脸蛋,直视他。“怪不得
内那些大老都那么喜爱你。”
“你这意思该不会是说,我专会花言巧语吧?”他危险地眯起眼。
她抿
,但笑不语。
“恬雨!”他恼了,单手抚上她后颈,作势要掐她。
她吃吃地笑,缩颈拱肩,躲他可怕的爪,明眸一转,忽地瞥见不远方一座往山上教堂延伸的大理石阶梯。
“那好像就是西班牙阶梯耶!我们爬上去好不好?”话一落,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挣脱了他,一溜烟地往前奔去。
他望着她翩若惊鸿的身影,嘴角一扬,笑了,却偏还要装恼火。“戴芙妮!你别想溜,给我解释清楚!”
他追上去,她不肯停,一鼓作气爬上石阶,还不到尽头,她便累了,弯
扶腿,气
吁吁。
他从背后一把揽住她,得意地笑。“这下可抓到你了吧!”
她仰头微笑,脸颊因运动染上红滟滟的霞晕,添了几分楚楚韵致,他看着,心弦一动,忽然也舍不得再说什么了,搂着她拣了一行石阶坐下。
两人就像一般观光客那样,并肩坐在石阶上,看人来人往,看一个画家在霞光夕影里专注地写生,看一对老夫妇慢
地挂起老花眼镜,批评周遭衣衫不合规矩的年轻人,看阶梯下一栋曾收留诗人济慈养病的粉红色小屋,看广场上一座直指天际的方尖碑,以及背后左右对称的钟楼。
看到尽兴后,两人起身,原本想进教堂参观一番,却因为时间晚了,教堂早已关门,只得沿街散步离开。
“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吃饭?”路柏琛问。
“好啊。”
殷恬雨赞成,等着路柏琛摊开观光指南,找附近的好餐厅,她左顾右盼,发现街角立着尊小小雕像,好奇地走过去看,忽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怀里抱着个婴儿,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男孩,团团围住她。
老妇人叽叽咕咕,不晓得跟她说些什么,一个小男孩抱着一迭报纸,朝她比手画脚。
起先她不明白小男呵什么意思,后来才弄清楚原来是请她买报纸,她打开皮包,正想掏钱,一只大手猛然伸过来,攫住她。
她吓一跳,回首,原来是路柏琛。
“柏琛,等等,我要买份报纸…”
“买什么报纸?”他横眉竖目,以气势迫使那些孩子让路,拥着她离开包围圈。“你看得懂义大利文吗?”
“他们卖的是英文报…”
“英文又如何?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一天都快过完了,你还买报纸?”
“没关系吧?买一份也无妨啊。”
“你这傻瓜!”他忽地停下步伐,扳过她的肩,懊恼地斥她。“你以为这些吉普赛人真的想卖报纸给你?他们是想乘机会抢你的钱包啊!”“我知道啊。”清澄的眼神看来好无辜。
他倒
口气。“你知道还掏钱?”
“他们需要钱,我不缺钱。”意思是被打劫也无所谓。
“你!”他简直被她打败了。
“柏琛,我们帮他们一下好吗?”她软语提议。“只是买几份报纸,也许他们今天晚上就有饭吃了。”
“我不买!”他气冲冲地甩衣袖。
“你好冷血。”
“我本来就冷血。”
“唉,我们去买嘛,好不好?”玉掌宛如摇篮,托住他的手,撒娇地摇晃着。
他一颗心也跟着晃。
她究竟是天真还是善良得过头?他简直拿她没办法。
“到时一堆小扒手围过来,你就不要后悔。”他碎碎念,却还是依了她的要求,不情不愿地往那群吉普赛
儿走去。
他从不拒绝她。
殷恬雨目送他背影。
他总是笑她太心软,太容易上当,总是说她傻到认不清这世界的黑暗面,说自己的冷酷才是精明的处世之道,但他,从来不曾拒绝她诸如此类“善良到简直愚蠢”的请求。
她望着他掏出皮夹,取出一张百元美钞,买下所有剩下的报纸。
孩子们被他大方的举动怔呆了,一时也忘了要抢他,楞楞地看着他捧着报纸离开。
她微笑
接他。
他没好气地举高手,朝她秀了秀一迭根本不可能翻来看的报纸。“这下你满意了吧?”
她轻轻地笑。
“还呆着做什么?快闪吧!”他抱着报纸,走在前头。
她跟上去,挽住他臂膀。“柏琛,我这么做是不是很蠢?”
“你知道就好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我?”
他白她一眼,仿佛在怨她多此一问。
她
口一暖,像一团
油融得一塌糊涂。她好爱他啊!
她侧过螓首,脸颊贴在他质料柔软的衣袖上。“柏琛,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
与他相遇,和他成婚,是她一生最大的幸福。
不论这幸福的调味料里,有多少成分,是欺骗人味觉的谎言…
“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些有的没的?”他似乎有些尴尬,身躯略僵了僵。
她浅浅地弯
。“走吧。”
“去哪儿?”
“吃饭啊!你肚子不饿吗?”
“是有点饿了。”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她柔声低语,瞳神因想象而闪亮。“我想吃
油很浓很浓的义大利面,要吃披萨,还有你答应我的,饭后我们找家小酒馆坐一坐。”
“可是不准你喝酒。”他悍然补充。
她怔住。“去酒馆怎能不喝酒?”
“不许你喝。”他很坚决。
“为什么?”
“要喝我们回饭店再喝。”
“只喝一点也不行吗?”她不明白他为何要
止她。“我答应你不会喝醉。”
“一点也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一喝酒就脸红。”
“那又怎样?”
“会招来苍蝇。”俊容紧凛。
“什么?”她还是不懂。
他却紧闭嘴壳,撬不开一个字来。
“柏琛,你刚说什么苍蝇?我没听懂。”
“…”“柏琛,你怎么不说话?刚刚…”
霸道的方
,忽地,一口擒住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着的樱瓣,
碎了,伴着暧昧的抗议声一起咽下。
暮色深浓,街灯细心地以光裁剪着两道忘情相拥的影子,天边,一牙新月静静地吐
清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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