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君怜站在一所私立三
高中学校大门旁警卫室的水泥屋檐下,她抬头看着满布乌云的天空,然后微叹了口气。
“白老师。”一名发鬓花白的老校工靠了过来。
“伯伯。”她唤道。
“白老师,学生都放暑假了,你怎么还来学校呀?”
“刚值完班正要回家,可是你看天空似乎快要下雨。”君怜微蹙眉道。
“警卫室里应该还有把伞,我去拿来。”话说完,老校工转身折回屋子内,不一会儿他走出来,带著歉意的说:“白老师,我老糊涂了。伞都被人借光了,没剩了!”
“不要紧。我想这可能只是天
而已,大概不会下雨的。”她乐观地说。
老校工摇摇头“我感觉得出来要下雨,而且是场大雨,因为我的风
又犯了。”
君怜用食指关节推了下脸上的黑框眼镜“伯伯,午后雷阵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愿如此,看那天空总让人觉得
的。”老校工浓浊的山东口音,回
在有如黑墨般沉重得令人透不过气来的闷
空气中。
道别了老人,君怜走在小巷中。她绾起的发髻贴在后脑勺,鼻梁上挂著黑色
框眼镜,一双翦水眸子在镜片后凝视著前方,瘦削的双颊淡淡地晕著抹自然的嫣红,丰
的双
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她身上宽大的米白色衬衫下摆扎进一条黑色的百褶长裙里,高瘦的她手上还抱著两本厚重的书。
她的容貌、她的举止,被学生列为“老女处”或者是“最不受
”老师的名单中,总是有一半学生跷她的课。
但她从来不为此困扰,纵使学生们在她面前?哗著那刺耳的“老女处”的封号,她也不为所动。
她自有一套处事风格,她不会为了巴结学生而随波逐
,而且在她看来,国文老师是不需要讲黄
笑话,抑或自掏
包请学生吃饭。
那是本末倒置的,不是吗?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
鸷的天色像颗大石头
得人透不过气来。
突然,滂沱大雨从天空倾盆而下,伴著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路上的行人都在奔跑,仓皇且紧张地躲著雨。
君怜被人擦肩撞倒,她跌坐在地上,就著眼前布满点点水珠
下的镜片,她看着撞倒她的人,背影迅速地消失在一片水气朦胧中。
她无言地站起,拍拍沾在黑裙上的泥巴,眼角余光被一幢老旧、挂著摇摇
坠的书店招牌的楼房吸引住。
她脚步自动地朝两扇木门已斑剥
落的书店走去,伸手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板,感受到它
糙地刺著她柔软的手指肌肤;那乌黑的木纹写苍桑历史的凄凉。
阴暗的室内摇晃著微弱的灯影,她暗自纳闷著,以前从未看过有这么一间书店;就她搬到这小镇开始的记忆中是没有看过的。
不,也有可能是存在的,只因她向来走路都看着前方,没有注意到这间毫不起眼的书店也不一定。
君怜走进阴暗的空间里,就著天花板上悬挂著散发出微弱黄光的灯泡,她看到书架上满是布满灰尘的书本,和一名站在柜台后面的驼背老人。
老人不发一言地看着她,空
的眼神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呆滞,且让人不寒而粟。
白君怜决定不去理会他,她忙不迭地在凌乱的书堆中随意浏览,挑选自己喜爱的书。
不一会儿,她捧了几本国文论文和一些早就绝版的名人传走到老人的面前。
结完帐后,老人干枯的手指轻轻地划了下她的手背,君怜不觉得前脊起了一阵寒颤,
皮瘩疙登时爬满手臂。
老人笑了,无声地扯开嘴皮。
君怜抱著书迅速转身,逃出了让她觉得快要吐出来的黑暗
迫的空间。
屋外的雨从
烈地泼下逐渐转成丝丝细雨,她仓皇地奔回自己位于巷子底的小公寓。
她上气不接下气,慌乱地在皮包中掏出钥匙,打开门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
“砰”的一声关上门,她
掉鞋子,等到她将整个身子摔在懒骨头沙发上时,紧张的情绪才稍微沉淀下来。
“天哪,这太可笑了,我竟然被一个老人吓到!”
过了半晌,她起身走到浴室,摘下黑框眼镜,解开绷紧了一天的发髻,
掉身上
透的衬衫和长裙,扭开水龙头,站在莲蓬头下,让温暖的水
冲刷她全身的
细孔,然后
足地轻喟一声。
她转身背对著浴室的玻璃天窗,然后拿起沐浴
挤捧一手掌涂满全身。
她没有看见朦胧的
玻璃上贴着一张脸;一张怔怔地凝视著她赤
体、雪白肌肤的老人狰狞的脸,然后在氤氲的水气中逐渐隐去。??君怜用
巾擦著一头长发,步出浴室。
她走到CD架前,拿了片还没有拆封的古典音乐全集的CD,放入音响里,不一会儿,优美低沉的小提琴声
一室。
她打开冰箱取出一罐矿泉水,仰头咕噜地饮了好几口后,放在红色懒骨头沙发前的玻璃小几上。
她往后一躺,将自己埋入沙发中,然后把修长的腿双向前伸直,伸手拿起搁在身旁地毯上的书本,一本一本地检视起封面。
突然她发现一本书是她从未看过的,黑色的书皮上印烫著金色的草写英文字。
她不自觉地眯起双眼“恶魔启示录?”她逐字念出。
“我有买这一本书吗?”她蹙起眉头,狐疑地看着这本她完全没有印象的厚重书本。
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还是打开了。
在第一页上用黑色的笔写著:你所听到的不一定是正确的,你所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在恶魔的领域里,你是你,你不是你,只有勇者才能结束游戏。
“哇,真像童话故事。”君怜笑着说道。
接下来她翻开第二页,顿时一束刺眼的白光在她眼前爆开,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以阻挡那刺眼的光芒。突然她的小腹就像被人揍了一拳般紧缩成一团,一阵晕眩袭击她全部的感官,恶心感和
迫令她觉得天旋地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晕眩慢慢地停了下来,即使闭上眸子也能感觉到刺眼的光芒逐渐淡去。
君怜缓缓地睁开眼,涣散的视线逐渐集中焦点,她首先注意到自己躺在地上。
沾著
珠的青草柔柔地摩挲著她细致的脸颊肌肤,微风带点晚秋凉意地拂在她发梢间。
那青草拂在脸颊上的触感是这样的清晰,那秋风吹在身上是这样的凉爽。
这一切不像梦!
但君怜宁愿要自己相信这只是场梦境。她爬起身,但几乎是立刻地,她的胃一阵剧烈的翻搅,几乎让她
不过气来。她又蹲了下去,直到那剧烈的翻搅逐渐平息,她才再又重新站起,却觉得身体有些笨重和僵硬。
她下意识地往下看,看到足踝上系著繁杂的丝蕾缎带。她视线再逐渐向上移动,印入眼帘的是件淡蓝色呢绒布蓬蓬裙,裙摆上缀著许多蝴蝶结,就连手腕处的袖口上也绑著蝴蝶结丝带,再往上看,一件和裙子同
系的天鹅绒低
上衣,
出一大片雪白的
脯和
沟。
此刻的她活
像欧洲十六世纪上
社会仕女的打扮,繁重而且累赘!
她会不会陷入梦魇当中…但怎么有梦如此真切?
接著,她举目顾盼,看见一幢又一幢废弃的石造平房,她仿佛置身在一处颓弃不用的村庄里。
杂草丛生,野花竞相争头,在不远处还有一条潺潺小溪。
君怜用食指尖
著太阳
,眼角余光瞄到一块石碑伫立在不远处,被青草红花埋没只
出灰白色的一角。
她放下手走过去,拨开茂密的野草,看到石碑上刻的字:是梦非梦,亦不回头,今
种种,似水无痕。
永往直前,才能结束。
既然碑上写著永往直前,才能结束,看来她只有继续往下走,才有梦醒的机会。君怜暗忖。
她霍然转身,差点被层层的纱质衬裙绊倒。她低头看了看裙子,考虑半晌后,她高高地提起裙摆,转身走到一幢房子后面。
不一会儿,她神情愉悦地走出来,淡蓝色的呢绒布裙随著微风轻扬著,在摇拽当中
出一小截雪白的小腿。
而在屋后破旧不堪的篮子里,有堆纯白的丝蕾衬裙孤零零地看着主人扬长而去。??巨大的铁门缓缓地打开,两旁法艺术式煤气灯亮了起来。
一名身上斜披一条镶金边黑色锻被,穿著白色紧身
,
侧还
著金线边为饰,紧贴左脚有柄长长的金剑,剑柄镶满了珠宝,黑色衬衫上衣,肩膀上有金穗的男人,缓缓走进大厅。
两名身穿红色紧身衣、红色丝蕾蓬蓬裙,
脯上
出一大片雪白肌肤的女人,看见他时连忙曲膝鞠躬,男人摆手示意她们平身。
他走到一面水晶镜前,水晶镜面上倒印出他的面容。他有一头乌黑及肩的长发,厚薄适中的嘴
抿成
感的弧度,一对眸子又黑又深,沉邃到望进去就容易
失在里面,直
的鼻子,瘦削的两颊,他看起来就像个高高在上的王子。
“主人,探子回报,有一名人间女人已经跌入魔界中。”一名女子恭敬的说。
男人不语,迳自走到镜前覆著黑色丝绒绸布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水晶镜里缓缓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形。
他沉默地看着君怜。
“主人——”一声娇媚的女声在他身后传了过来,接著是一双柔若无骨的柔荑覆盖在他的眸子上“猜猜我是谁?”
男人微微一笑“小夜叉伊莲。”
他不等女人回答,反手将她拦
抱住让她坐在他腿上。
伊莲咯咯轻笑着“我的主人,又有猎物上门了是吗?”
“你知道,我们的魔鬼是最厉害的。”他沙嘎地道。
“我想念汉斯。主人,他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魔界,不用继续待在那令人感到恶心的人间?”她心不在焉地玩
著男人肩上的金穗。
“伊莲,汉斯有他的责任。他是我们与人间的沟通管道,我必须靠他吸引人间的人类。他们走不出地狱,我才能拿到灵魂。”
“主人,你好坏喔——”伊莲娇嗔地道,双手紧搂著他的颈项。
“我只是让他们拥有他们想得到的东西,而相对的他们也必须付出自己的灵魂做代价。”
男人冷峻地看着水晶镜上,那正提著裙子涉溪而过的女人。??好不容易,君怜终于见到人烟了。这时暮色已经低垂,城市在灿烂的灯海中显得异常诡谲。
她放眼望去,目光所及皆是一排闪著“醉生梦死”招牌的灿烂霓虹灯的酒吧,路上行人三三两两。
突然有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小姐,没见过你,你刚来吗?”
君怜霍然转身面对来人。
没有人!
“下面…”
听到他这么说,她视线立刻往下移。
一名喝得烂醉如泥的中年男子倒在地上,一双眸子无神地看着她,然后扯开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先生,请问这里是哪里?”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醉生梦死…”男子咕哝一声。
君怜蹙起秀眉,他是什么意思?
男子颤巍巍地站起,不由分说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她惊呼一声。
“嘻嘻!带你去一个快乐的地方。”说完,他拉著她就要往不远处的酒吧走去。
“放开我!”在酒吧门口,君怜大力地甩开他的手。
男子并没有生气,只是耸耸肩,然后摇头晃脑、步履不稳地走进酒吧。
君怜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这一整排的酒吧敞著大门,亮著霓虹灯,而那些看似是民房的屋子则是一片黑暗和寂静。
她站在酒吧门口,?哗的音乐和鼎沸的人声不时从门内
而出。
上一秒她还在犹疑著要不要进去,但下一秒她就已经被人挤到舞池里,身陷在人海当中。
好不容易她推开人群,刚坐定在吧台一角的高脚椅时,酒保就立刻送上来一杯冒著气泡的啤酒。
“对不起,我不喝酒,给我来杯可乐。”
始终低著头调酒的酒保抬头瞄了她一眼。
“如果没有可乐,一杯低酒
的香槟也可以。”嘈杂的重金属音乐声几乎要将她的声音给盖过去。
不一会儿,一杯内装金黄
冒著细小气泡
体的高脚玻璃杯送到她面前。
君怜拿起杯子靠近朱
,缓慢地啜饮一口,冰凉
体滑落她干涩的喉咙。
一名拥有著令女人欣羡,让男人冲动的雪白丰
脯的女人晃了过来,并在她的身旁坐下。
“喝香槟呀,太无味了吧。酒保,来两杯血腥玛莉。”她语气娇媚地向酒保招了招手说。
“对不起,我不喝酒
浓度超过百份之二十的酒类。”君怜毫不客气地回绝她。
“这样啊,那就算了。”女人不以为忤地说,目不转睛地盯著君怜看。
君怜挑高一边眉“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我只是很久没有看到人而已,别放在心上。”女人把视线收回来,不经心地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人’?”这次换君怜直勾勾地瞪著面前的女人看,企图在她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女人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紧陪笑道:“我的意思是我没见过你,觉得好奇而已。”
君怜摇摇头“你刚刚不是这么说。”
她的记忆力向来很好,任何人说的话,她记得可明白了,想要蒙骗她可是很难的。
“哎呀,你听错了。”说完,女人突然亲匿地靠著君怜,
在蓬蓬袖口外的雪白胳臂
上了君怜的后颈,一股廉价的香水味直扑她而来。
君怜把身子往后微移,避开了女人身上刺鼻的味道,接著把女人攀上她后颈的手毫不客气地拨开。
“讨厌——”女人大发娇嗔。
“对不起,请你放尊重点,我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君怜站起来,伸手到丝蕾裙中的口袋,想掏出钱来。
“你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女人跷起二郎腿,
出一大截雪白
人的大腿。“在这里,你可以免费拥有任何东西。”
君怜一脸狐疑地看着地,不了解她在说什么。
女人微微一笑,柔声说:“你可以美梦成真。你应该有喜爱的东西吧,只要你说得出来,你都可以实现。”
“很抱歉,你要失望了,因为我并没有想要什么。如果真要我说一样,那我宁愿找到一间旅馆。再见。”说完,君怜头也不回地离开。
“祝你有个好梦。”女人在她背后大叫。
君怜回过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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