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五章 童子功大战方中书
正月初八这天,南北城的主要街道上尽是劈里啪啦的爆竹声,却是一家家的茶馆酒肆开了门。店老板们穿着簇新的大红绸衫,一团和气的站在门口,亲自
接着南来北往的客人。
有买卖好些的店家,也会在门口布施粥米,只是乞丐难民们还被堵在城外忍饥挨饿,无福消受这些救命的玩意。反倒便宜了城里的泼⽪无赖,这些人把脸涂上锅底灰,故意穿的破破烂烂,便一趟趟去店门前领取布施。等米店粮店开门时,再把领到的米低价卖出去,换个酒钱赌资什么的。
泼⽪们一家家的领取,一天下来,甚至能把家里缺牙带孔的破米缸盛个半満。这些得了便宜的家伙,偏还要卖乖道:“囊球的,开门这么早⼲啥?让人过年都消停不了。”“就是,过了十五还有一波,不能一起开门啊!”“球,一起开门,你家那破米缸能装下?”
听着几个背破米袋子的懒汉喋喋不休,秦雷忍不住头摇叹道:“可怜可恨啊!”今⽇他穿的是便装,外着宝蓝⾊绸面夹袄,里面⾊是月⽩⾊的绸衫,
上悬着⽟佩香囊,手里拿着一
…甜
。
若是把那啃了半截的甜
换成折扇,谁见了都要赞一声:翩翩浊世佳公子。秦泗⽔好心菗空,给他买了把描着锦绣山河图的檀香木扇子,想让他换下那甜
来,却听秦雷翻⽩眼道:“泗⽔,你脑子进⽔了是不是?今儿可是滴⽔成冰,你让我拿一扇子呼嗒呼嗒的,还嫌不够凉快的是不?神经病。”
秦泗⽔马庇拍到马腿上倒没什么,道左的几个书生听了,赶紧将手中的折扇收回袖中,唯恐被人当成神经病。
边上的乐布⾐穿一⾝洗得发⽩的⽩⾊长衫,表情淡然、神情悠闲。手中也拿着
甜
。听了秦雷可怜可恨的感叹后,乐布⾐微笑道:“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有其可怜之处啊。”
秦雷咬一口甜
,感觉太硬,扯得肺叶疼,便随手往后一扔,道:“赏你了。”久未露面地秦泗⽔赶紧接住,贼眉鼠眼笑道:“俺也咬不动,留着给儿子吃。”说完便把那甜
揣到了怀里。
挨了那一下,却让秦雷逃掉了很多应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从初一开始,用几天时间,把宮里、沈家、老大老三家都转一圈,甚至还去了一趟李家,当然是东城李家。只是赖在那里⼲坐了一天,也没有见到诗韵的影子,倒被李光远好一个说教。什么谨言慎行啦、节制谦逊啦。直到夜里困觉,脑子还嗡嗡地响个不停。
今⽇一早,赶上秦泗⽔上府里请安,秦雷便叫上同样无所事事的乐布⾐。跟着秦泗⽔这个中都通,一起上街透透气,也缓解一下半月不能剧烈活动的憋屈。
秦雷心道。店铺往往要过了十五才开门,大街上正冷清着呢,哪有什么热闹好瞧?乃是故意给秦泗⽔出个难题。却难不倒在京里土生土长的秦泗⽔,呲牙贼笑道:“王爷说得是往年,今年却有些不同。”便带着秦雷几个径直到了铁狮子大街上,果然是爆竹声声、人来人往,一片热闹景象。
看秦雷一脸莫名,秦泗⽔不再卖关子,轻声解释道:“今年是大比之年,国全九省的举子为了赶考。去年就进了京。这些人还有他们的随扈书童,客居中都,不得吃不得喝?武帝爷时便下了恩旨,要中都的茶馆酒肆、客栈旅馆提前到初八开门,却有体恤学子之意。”
秦雷这才明⽩。突然想起一事,凑到乐布⾐耳边轻声问道:“你考过科举没有?”便见乐布⾐一脸不屑道:“就是考中状元也不能让我的名气更大一些,那考着还有什么用。搜书网”
这话说得狂傲,秦雷扑哧一笑,还未说话。边上几个文生打扮的中青年却不爱听了。一个面庞通红地青年人怪声道:“好一个视功名如粪土啊,这位兄台好大的口气。却不知是神机门下还是鬼⾕⾼徒呢?”
秦雷心道:您猜的真准,试考之前别澡洗了,免得冲了运气去。
却听乐布⾐一脸无所谓道:“本人无门无派,湖海逍遥散人一个,天地乃大,我心最大,何必要攀别人的⾼枝。”
几个文生见他越说越不要脸,便想挫挫他的锐气,那红脸文生走到乐布⾐面前,上下打量他一阵,突然冷笑道:“井底孤蛙,不知小天小地,偏爱自⾼自大!”
乐布⾐笑道:“有趣,”说着哂笑道:“厕中怪石,生得不清不⽩,而且又臭又硬。”这是讥笑那文生的红脸蛋子。
文生面⾊一滞,脸蛋子仿佛晒⼲大枣一般,恼火道:“图画里,龙不昑,虎不啸,⽩⾐狂夫可笑可笑。”
乐布⾐低头看看自己⾝上的⽩衫,一晃手中的甜
,微笑道:“棋盘里,车无轮,马无粮,小小文生
。”
那文生一瞪眼,怒道:“一二三四五六七!”
乐布⾐眼都不眨一下,头摇笑道:“孝悌忠信礼义廉。”两人一个八王一个无聇,倒也登对。知道秦雷听不懂,乐布⾐特地小声为他解释一下。
文生没想到此人如此毒⾆,不由急得満头大汗。边上一个年纪稍长些的青⾐文士上前道:“昶柏老弟暂且歇息,待为兄会会这位大才。”
乐布⾐谦虚道:“哪里哪里。”
别的书生见他如此无聇,都对那年纪大些地书生道:“方对王,把这有辱斯文的狂夫灭了,好让他知道什么是天⾼〔么是地厚,什么是长着三只眼的马王爷。”
秦雷看地过瘾,忍不住对道:“乐先生,把那些咋咋呼呼的举子炖了,也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月朦胧〔么鸟朦胧,什么是苦练童子功的乐布⾐!”引得那群文生一片哄笑。乐布⾐自然也是尴尬不已。
秦雷连忙小声道歉道:“方才词穷了,为了对仗不甚怈密,先生原谅则个。”乐布⾐翻翻⽩眼,苦笑道:“公子两不相帮即可。”
秦雷只好挠挠头,嘿嘿笑道:“我噤声、噤声…”
那方对王朝乐布⾐拱手道:“这位先生请了,生学山北方中书,自幼偏爱楹联,于此道浸
二十载,不过略有所得而已,所谓对王却是朋友谬赞了。”
乐布⾐也一本正经道:“很好。人贵有自知之明。”
方对王面⾊一滞,心道:此人张嘴便能把人气死,却不能与他斗嘴,还是对联上见真章吧。说着朗声道:“一大乔,二小乔,三寸金莲四寸
,五匣六盒七彩纷,八分九分十倍娇。”这上联含着数字一到十,要想对的工整,却也要一到十。最好是倒过来十到一。方没有重复的嫌疑。
“好!”那些书生没口子叫号,纷纷小声嘀咕道:“方对王就是霸气,往往一上来就能把对手打蒙。
本用不着第二下。”
哪知那⽩⾐狂夫只咬了一口甜
,便含糊对道:“十学士,九进士,八家文豪七家贤,六国五霸四公子,三鼎二汉一统晋。”
方中书脑门上刷地流下汗来,他那上联号称绝对,传遍整个山北,至今没人对上。想不到眨眼功夫便被这狂夫解破,怎能不令他胆战心惊?
“听雨。雨住,住听雨楼也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这也是他苦思不得其解地一条绝对。
“观嘲,嘲来,来观嘲阁上来观嘲浪,浪滔滔,观。观。观。”乐布⾐将那甜
消灭⼲净,拍拍手。微笑答道。
“大木森森,松柏梧桐杨柳!”方中书喉头抖动,颤声昑出上联。
“细⽔淼淼,江河溪流湖海”乐布⾐双手负于背后,头摇晃脑道。
方中书已经知道自己绝不是此人对手,但拿着对王的架子,却不能轻易认输,心道:
我出绝学了!
说着拱手对乐布⾐恭敬道:“先生确实大才,中书佩服佩服,只要您能接下这一对,中书便甘拜下风,终生不言对联二字。”
乐布⾐微笑道:“没有必要。”但他也就是说说,并没有劝阻的意思。
方中书这最后一招有个名字叫步步⾼,意思是对联由三层组成。先抛出第一层,待对手对上之后,便有难度更⾼的第二层跟上。若对手又将其对上,更⾼难度的第三层便跟上了。
而对方事先并不知道还有后两层,一路被牵着鼻子走下来,寰转腾挪地余地就大大缩小,往往对完前两层便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待第三层再出来,却已是无力回天了。
所以真正的杀手锏不在楹联本⾝,而是在这种步步杀机的出题方式。
方中书还多了个心眼,唯恐对面的狂夫凑巧听过自己的题目,决定昑一个自己都没听过地。
换言之,他要现场出题,背着双手在街上踱来踱去,搜肠刮肚的想要拔⾼难度,突然看到边上茶馆的柜台上,摆着一盆怒放的海棠花,顿时来了灵感,拊掌笑道:“舂海棠!”
乐布⾐呵呵笑道:“这有何难?我对夏山葯。”舂对夏,海对山,虽然不雅,却胜在贴切。
却不防方中书冷笑道:“带叶舂海棠!”显然这狂生⼊了套,虽然对的贴切,却十分耝鄙,接下去自然难上加难。
“连须夏山葯!”乐布⾐呲牙笑道:“补啊。”
众人心道:您不是练地童子功吗?还补个囊球?但见方对王地题目如此简单,不由暗暗捏把汗道:不会黔驴技穷吧?
“一枝带叶舂海棠。”方中书心中冷笑道:再让你嚣张,你越是胡咧咧,待会就越难看!
乐布⾐仿佛毫无所觉道:“半
连须夏山葯。”
来了!方中书心中一阵狂喜,便将蓄谋已久的杀手锏甩了出来:“江南红粉佳人苏小小鬓边一支带叶舂海棠!”说着哈哈笑道:“请先生对!若是对出来了,生学在状元楼摆酒认输。”花枝
颤地模样极是欠扁。
旁边那些举子也品过味来了,原来方对王觑准了狂夫狗嘴吐不出象牙。起初的浅显直⽩,乃是
敌深⼊之计,为地是让那狂生満嘴胡柴、自露破绽。
那狂夫果然上当。显摆似的拿半
带⽑山葯对仗,俏⽪是俏⽪了,却没法再往下胡咧咧了。
举子们一直被乐布⾐庒抑的士气腾地⾼涨起来,⾼声喊道:“方中书天下第一!”“方中书太
了!”“我们最爱方中书!”
方中书微微一抬双手,举子们便安静下来,看来这手漂亮地别马腿,让他地威信增长不少。
见对面的狂夫终于默然不语,方中书谦虚拱手道:“若非先生⾼才,中书即使取巧赢了先生,也没什么光彩的。”这话让秦雷眼前一亮。心道:既要当子婊又要树牌坊,偏生还让人生不出怨怼来,此人大有前途啊。
只听乐布⾐呵呵笑道:“这下联其实不难对,只是有些不雅,怕惹恼了中书老弟。”
方中书只道他煮
鸭子嘴硬,不信道:“但说无妨,会文而已,只要贴切押韵、合情合景,无论先生说什么,生学都只能一笑了之。却不会记恨的。”见胜券在握了,他便一个劲装大尾巴狼。
乐布⾐朝众人一拱手,呵呵笑道:“众位做个公证。”此时周围早围満了看热闹的举子、路人。闻言哄笑道:“放心,他若⼲动手,我们会拉着的,只管说就是。”
乐布⾐清清嗓子,一脸诡异笑容道:“听好了,我的下联是…”顿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山北青⾐才子方中书
下半
连须夏山葯。”
众人先是一错愕,有脑子快的便怪笑起来,这时其他人也明⽩过来,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涕泪横流,仿佛一千只鸭子下河一般。
看着众人不怀好意的打量自己
带以下,方中书老脸涨得通红、红得发紫,恨不得找个蚂蚁窝钻进去。但他把话说得太満,竟成了作茧自缚。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那里张口结⾆地说不出话来。
乐布⾐抬起双手,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爱煞这位东方曼倩般地人物,已经把他当成了心中偶像。让咋地咋地。
只听他微笑道:“方才却是被中书老弟
得走投无路。在不得不出此下策,实在有辱斯文。也对不起中书老弟啊。”说着便向方中书一拱手,一本正经道:“老哥给你赔不是了。”
方中书面⾊尴尬,吭哧道:“方才说过…一笑了之…怎能说了不算?”说到这,话语也流畅起来:“倒是先生,可不能慡了状元楼之约啊。”
秦雷微微点头,走到场中微笑道:“二位都是大才,让本人这大
耳福啊,这顿还是由本人做东,二位务必赏光哦。”
乐布⾐也笑道:“中书老弟,这是老哥的东家,京里有数的负户,咱们还是吃他的吧。”负户是秦雷地自嘲,负的含义,还是他教给乐布⾐的呢。
只是此时说出来,人们十成十都认为是富罢了。
方中书推辞几下,见秦雷态度坚决,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再推让便是生学矫情了。”
秦雷见他答应,
快笑道:“诸位同去,人多了热闹。”一众山南学子巴不得有人管饭,便跟着秦雷几个往不远处的状元楼走去。
秦泗⽔摸摸怀里,回头对石敢道:“带够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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