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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雁菲
 那人也瞪大了眼睛,憔悴的脸立时有了些生气,就连⾝子也不再抖动,挤出了几个字:“你是?”

 柳镜晓见她连说话都很吃力,当即解下⾝上的风⾐披在她⾝上,却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她的眼神却盯在柳镜晓⾝后的徐巧芷提着的篮子上,柳镜晓这才反应过来:“我是杨南风啊…丁班长,你应当记得我吧…”

 丁雁菲许久才反应过来,她抓住柳镜晓的手急切地问道:“杨南风?你不是哑巴吗?”

 不过她的眼睛始终只盯着徐巧芷的篮子上,柳镜晓当即说道:“班长,都冷了…不好吃,先跟我回家吧…”

 柳镜晓和她那帮夫人都属于天天缺课的差等生,只有燕梵音是个例外,一旦上课那几位夫人尽拿柳镜晓当童工使唤,而女校中最关心柳镜晓的就是这位丁雁菲,还时不时送点零食过来,前段她突然失踪了,柳镜晓很是挂念,打探了几次却毫无消息,没想到会在这碰上。

 若不是有着良好的记忆力,柳镜晓怎么都不会把这个躺在路边椅子上的人,同那个⾝材⾼挑却极度温柔的丁班长结合在一起,眼前的丁雁菲浑⾝用一破毯子和几张报纸裹着,整个瘦了很多,头发很,原本雪⽩脸上连同粉颈现在都黑,浑⾝不时在颤抖,也不知受了多少风霜之苦。

 丁雁菲却依然盯紧徐巧芷:“我饿…先给点吃吧…”

 柳镜晓赶紧拿过蓝子,看着全冷的饭菜,不由苦笑道:“全冷了…对肚子不好…”丁雁菲却什么不管,直接拿过篮子用手抓着往嘴里递,吃相极是不雅,她却一点都不在意。

 柳镜晓看着她狼呑虎咽,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回头望了一眼,正好撞到林楚冷冰冰地问道:“这又是你的什么旧情人…”

 燕梵音倒替柳镜晓开托:“是我女校的同学啊…和夫君没有关系…”

 这时候丁雁菲已经全部扒完了,意犹未尽地问道:“还有吗?夫君?杨南风你是…”

 杨南风这个名字便是夫人给他起的化名,柳镜晓一想这个就头痛,还好燕梵音给她解围了:“雁菲姐,还没吗?”

 丁雁菲答道:“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你是梵音啊…能再弄点吗?”

 柳镜晓当即说道:“先到我家去吧…至少能吃个热饭热饭…”

 丁雁菲出⾝富贵之家,今⽇听到这话却是喜气洋洋,刚想站起来却被冻得直哆嗦,柳镜晓当即又解下外套给外披上。

 燕梵音在学校里和丁雁菲关系很好,她拉着丁雁菲的手问道:“姐姐…三天没吃饭,支撑得住吗?”

 柳镜晓却发现丁雁菲现下连双鞋子都没有,只得把自己的⽪鞋也给脫下来,只穿了双袜子,完颜⽟琢赶紧跑到旁边给他买双鞋子,这边丁雁菲苦笑着对柳镜晓说道:“如果不是那边救济处,早支撑不下去…”

 柳镜晓瞧了一眼那边,正有一个救济难民的施粥处,那是他以个人名义请城中富豪出钱救济难民,一听这话,不噤光着脚挤了过去。

 那边的难民个个拼命向前挤着只求一碗稀粥,看见柳镜晓这么⾐着光鲜的人士也来抢粥吃,不噤横眉怒对,柳镜晓随手拿出一张五元的纸币对救济处的大婶说道:“过年了…让大伙儿多吃点,先想办法买点米吧…”

 大婶当即接过钱让人去买柴米,柳镜晓又说道:“给我来一碗粥…”

 那大婶当即递过一碗稀粥,柳镜晓一饮而尽,然后光着脚转回过,还朝沈纤巧发了一通火:“怎么回事…这粥简直能和⽩开⽔相比了,一点味道都没有…而且一点热度都没有…”

 丁雁菲倒说道:“不错了…至少每顿能有一碗粥…不过也只有一碗,想喝上第二碗是不可能的…而且喝上两三天就得到别的救济处”

 沈纤巧也只能合着手没好气说道:“又能怎么办,那些富人是怎么说的…什么?福利!我才不管这一套,我是按效率给工资,至于什么社会公益,本人完全是作为一种权利来施行的…”

 正这时候,完颜⽟琢已经把鞋子买回来,柳镜晓穿上鞋子,扶着丁雁菲回家,一咱上啼饥号寒,远处的⾼楼大厦***通明,巨石和钢铁筑成的堡垒矗立于月⾊之中,天堂和地狱永远只有一尺之隔。

 柳镜晓看着这种情景,感想无限,再看着憔悴的丁雁菲,他突然说道:“我想救济所有人…不知道办得到吗?”

 丁雁菲摇‮头摇‬,轻声说道:“这怎么办得到?你至少先照顾我吧…”

 “就凭我是…”顿了一顿,柳镜晓豪言万丈地报出自己的名字:“柳镜晓!”

 丁雁菲震惊得连呆在不动,任由柳镜晓扶着,眼前这个人就是柳镜晓?这个打扮成漂亮哑巴女生的人?就是执掌一省的人物?

 不过下一刻却是一种深深的幸福,事实证明了这一点,有热菜热饭热汤,洗了个热⽔澡,又换了一⾝⼲净的换洗⾐物,至少夫人们的眼神就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丁雁菲一洗憔悴颜⾊,显得容光焕发,大家都在听她诉说自己的故事,徐巧芷听得心酸,不噤抹了几下眼泪,就连燕梵音这样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连脸⾊凝重,她问道:“雁姐,伯⽗伯⺟被赶出家门之后,你就在凭这么点⾐物在街道呆了一个多月?”

 一个破产家庭的故事总是辛酸的,特别是在当事人的口中讲来特别动人:“你们恐怕不知道吧…我在公园呆的那两个星期,和我们睡在一起的女孩子里,有一个是今年刚刚毕业的北平大学‮生学‬,另一个还是个助理工程师…”

 这种故事或许很遥远,只是坚定了柳镜晓的决心,他起来说道:“这一切或许都是我的责任吧…纤巧你先拿五百块让人买米,至少过新年不能有人饿死…告诉经手人,如果贪污了一粒米,我砍下他的脑袋!”

 事实上柳镜晓的希望完全落空了,经慈善会统计,这一天晚上济南城因冻饿而死总共有十七人之多,丁雁菲继续说道:“据我知道,浪的女孩子许多都被迫去作那种营生…一次才只要一角钱…我不愿意,不过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恐怕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柳镜晓怒吼一声:“女孩子的⾝子才值一角吗?这就我治下的山东吗?”

 丁雁菲倒为柳镜晓开托:“至少对于外省人来说,山东已经不错了…有的地方都在拼命驱赶流浪汉,有的人都是比起他们家乡,这算是天堂…”

 天堂?这里离地狱只有一寸之差!

 一想到这,柳镜晓抱紧拳头,脸上尽是刚毅之⾊,目光如电,大声说道:“罢了…就让我放心一博好了,纤巧…现在连同‮行银‬可以调度的现金,还有多少库存?”

 他说话不比平时的柔弱,尽显男儿风范,倒让夫人们暗地欣喜,就连徐巧芷也没想到他会有如此⾎的一面,沈纤巧应道:“⽩银、⻩金连同纸币,总计是一千八百万元…”

 “够了…如此我失败了,今天就是我最后一次在这个位置上过新年了…”

 沈纤巧不了解柳镜晓的意思,问道:“到底怎么处置?”

 柳镜晓很⼲脆:“明天‮行银‬不能停业,还有…准备二百万的救济款了,一半直接救济灾民一半解给各县…还了,我原本是除了胶济铁路外,不想大兴土木,眼下这个局面,看来不能搞几个大工程了…”

 沈纤巧伸出一双纤手,带着期盼的神情反问道:“哪来的钱?”

 柳镜晓也很⼲脆:“我有钱!”

 沈纤巧当即利落地说道:“我知道你有个一个特别账户…但是那个账户已经挪到我这边几百万元了,恐怕现在顶多也就是三四百万元,这怎么够用…”

 沈纤巧说的特别账户指的是柳镜晓的私房钱,柳镜晓攻占苏北两淮之后在这一带实行分税制,田赋地丁和大部商业税收由地方经营,而盐税、铁路收⼊和矿业收⼊则收归柳镜晓自行负责,这笔收⼊在山东财政厅管理范围之外,只有柳镜晓自己进行管理,就连沈纤巧都不知道这笔钱到底有多少。

 不过按他估计,这笔钱每年大约是八百万元,主要用于特务经费等账面无法摆平的非法开支,每年节余大约四五百万元,经济危机柳镜晓又挪了五百多万元给沈纤巧应急,现下恐怕所剩不多了。

 柳镜晓仍是那句话:“我有钱!”

 接着他说道:“五千万元…海州徐州两淮的收⼊超出你的想象之外…”

 沈纤巧大是惊讶,接着她又抹了一把眼泪道:“你连我都不信…”

 柳镜晓赶紧赔罪道:“这钱原本是准备万一有个闪失,让我们养老用的…”

 “那怎么来的这么多钱…”

 柳镜晓这就有些得意了,他坐了下来很是痛快地说道:“我接掌两准盐务之前,每年税⼊不过六七百万元,其余尽⼊安徽商人的手里海吃海喝…我接掌海州之后,每年的两准盐税可是将近两千万,再加海州的磷矿,陇海路的铁路收⼊…不拿下两千五百万,我也脸上无光啊!”沈纤巧不由拍掌叫好,接着众女都是展现笑颜,个个天喜地,就连徐巧芷也是兴⾼采烈,只是沈纤巧又问道:“千万不是存在哪家‮行银‬…那样的话就⽩搭啊…”柳镜晓这就更得意了,特别是看到徐巧芷展现颜,他笑道:“我哪有那么呆啊…全是硬通货,⻩金三百二十万两,⽩银八百万两…”

 这时候徐巧芷听出名堂来了:“眼下可不止五千万了…”

 柳镜晓猛地一拍脑袋,连声赞同:“我真糊涂…我怎么忘记了我买的时候金银比价是一比十一,现下金价大涨,却是一比十六都不止…现银一两可折合现洋一元四角,这差不多就是八千万元啊…”沈纤巧脑子更活:“镜晓…你不能光算这现金的数字,你忘记了,有了⻩金⽩银,我就可以作为准备金发行纸币,这八千万元的准备金就是发行五亿圆都不成问题啊…眼下的挤兑危机可以应付过去了!”

 柳镜晓连连‮头摇‬:“几年没经理财务,业务都不悉了…还是纤巧比我強…”

 沈纤巧脸上很平淡,可內心却是开了花,她又问道:“这笔⻩金⽩银存放在哪里?”

 柳镜晓答道:“就是陆军十七师第一特别监狱…别人都以为我专门建了监狱去关萧马熊和萧如浪,哪里想得到我的用意所在啊…”这时候徐巧芷突然站了起来,言又止,最后她脸一红,拉着柳镜晓的手说道:“我有一个法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柳镜晓难得有机会能和徐巧芷如此亲近,当即乐道:“只管说…反正都是一家人了…”

 徐巧芷⽩了柳镜晓一眼,却没生气,她说道:“我是燕京大学的毕业生,就学泰西经济学的一派…依我所学,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山东明年有一亿元的财政⾚字…”

 柳镜晓那可是吓得不轻啊,山东省的财政预算从来没有超过四千万元,他知道徐巧芷所学属于泰西经济学的琊门歪类,強调‮家国‬⼲涉经济,和柳镜晓兴奉的守夜人理论完全对立。

 他想要站起来说话,脚竟软得站不起来,嘴里自言自语道:“一亿字的财政⾚字…或者是我疯了,或者是你疯了…千万不要再提起了!”

 徐巧芷没说话,只是眼神有些黯然,这般神态柳镜晓许多年前在另一个女孩子也曾见过,勾起无数心事,他不噤猛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但愿是我疯了,或者你疯了…不就是一亿元的财政⾚字吗?”

 接丰他又重复了一次:“如果我失败,今天恐怕是我在这个位置过的最后一个舂节了…恐怕我也是山东的最后一任督军了…我听巧芷的!”

 到了现在,他终于肯承认自己就是山东实际上的督军了。

 而徐巧芷已经不知不觉陷⼊了醉。

 強烈
 懒是什么,懒其实到了一定程度,那就是一种艺术了,这里记载的是一个敢于说:“懒,我就天下无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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