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次到扬州的钱雅筑对于南方的景致欣赏不已,
错的街道和拥挤的人群
织成一片繁荣的景象,尤其是偶尔错身而过的异族人,更教她觉得新奇。
其实,大唐本就是各个民族融合的繁盛时期,更何况这儿是扬州,位于长江口的有利位置更提供了繁荣的条件。再加上扬州的昌茂发展,遂成为整个大唐朝的货物转运中心,航运自是特别发达。
钱雅筑如数家珍的背着夫子所教的知识,有点佩服自己的博学多闻。她或许顽皮了点,但念书从不马虎。举凡天文地理到民俗杂技,只要是她看过、背过的几乎样样不忘,甚至连傀儡的制造与操作方法她都念过。她的夫子就时常感叹她
可惜生为女儿身,还夸她以她的天赋若参加科举一定能功成名就。她虽得意,但始终没忘记自个儿是个女的,而且以嫁给尹律枫为人生最终目标。
一谈起律枫哥,她不
皱眉了。好不容易才克服晕船的她差点教船东给丢下船去,因为她吐得人家整船秽物。这怎么能怪她嘛,她又没搭过船,怎么知道长江的水这么湍急,船摇晃得那么厉害?当她吐得连胆汁也快吐出来的时候,船终于入港,真是谢天谢地。
她立刻摇摇晃晃的下船,感觉连天地都会摇晃,最后还是靠他人的搀扶,才一路平安的到达客栈,而那已经是昨天的事。
说起来还真怪,原本她以为律枫哥一下船必定直赴
院以解决他多
来的生理需求,没想到他只是找间客栈住下,
院反倒碰都不碰,而且还去了一趟潇湘庄,真教人称奇。
潇湘庄的任氏兄弟是大唐的传奇人物,尤其是老大任意情,更是在四年前突然失踪,据说是和某位神秘女子私奔去了,这更增添了他的传奇
。她曾听过谣言,失去舵手的盈波馆曾经垮过一阵子,最后又突然回稳,有人说是任意情在背后
的盘,还说至今他仍暗地掌握着盈波馆,操纵着整个扬州航运。
但这些都只是传言,谁也不敢确定愈来愈兴盛的盈波馆其实另有黑手,而不是像表面上那样由任意桐打理成功,毕竟谁也没见过失踪后的任意情,一切都只是臆测。
不过,
游广阔的律枫哥认识任意竹的事倒是真的。看着走在她前头的两位英
男子,一时之间还真教人难以决定,究竟是哪一位比较出色。
这个叫任意竹的,不但面容俊朗,神情间还
出一股律枫哥所没有的直率,跟他的戏谑温和大不相同。要不她早已打定非律枫哥不嫁,搞不好还会对他动心呢。他们究竟要上哪儿去?怎么一路横冲直撞,连有人在后头跟踪都没发现?
“尹兄,怎么你此番前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习惯了他吊儿郎当的表情,任意竹对尹律枫过于正经的样子还真有些不适应哩。
“别提了。”一想起南下的原因他就呕。他逃难似的窘样要是教人碰见一定给笑死,谁会相信风
了一辈子的多情种子,居然只为了逃避一个黄
丫头,还得趁夜逃跑?唉,算了,就当是前辈子欠她好了。
“又是钱雅筑那丫头?”任意竹漾开一个了解的笑容,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
“可不是吗?”他苦笑。被筑儿追着跑的消息早已是个公开的笑话,而且随着航运的发达由长安一路传下扬州,教他想否认都难。
“我倒很想会会她。”任意竹忍住大笑的冲动,脸带同情地看着一脸戚然的尹律枫。
“相信我,那绝对会是一场灾难。”他想起在百花楼演出的逃命记,更加觉得前途堪虑。
“有这么严重?”任意竹更感兴趣了,看来这位钱雅筑姑娘已经由律枫口中的小麻烦成长为大灾难,并带给他一大堆麻烦。
“远远超过你所能想象。”一想起过去五个月的悲惨遭遇,他的心情已经不能用“糟”来形容了,而是连续三个惨字——惨惨惨。遇上比魔鬼还坚持的钱雅筑,他大概得改个名号,改称“京城最惨美男子”了。
“听起来像是一位精力充沛的姑娘。”任意竹最喜爱的就是有点活力的女孩,比如他大嫂。传说中已
迹天捱的大哥其实还是在暗地里掌握盈波馆,因为他二哥——任意桐放话他也不管盈波馆,差点教求财心切的老爹当场得心绞痛,最后还是老爹拉下老脸去求大哥回来掌舵,才免去扬州航线一片
的情形。不过,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她的精力的确很充沛。”尹律枫苦涩的说。“她所能制造的混乱更令人瞠目结舌。”一想起过去五个月来的“打带跑”他只能说拜她之赐,他的武功又
进了不少,全是她惹出来的结果。为了躲避她的盯梢,他从长安头躲到长安尾,
院的尖叫声也从城东传到城西。据说还有说书的拿这些笑话当成开讲的题材,教他想不出名也难,唉!
“真的?”任意竹听得入
,更想会会传说中的不死英雄。“我真希望钱姑娘此刻人就在这儿,也好让我见识见识。”必定是很有趣的一个画面,光想就令人兴奋。
“千万不要,阿弥陀佛。”尹律枫连忙做出个合十的动作,就怕钱雅筑真会出现。
“放心啦。”任意竹快笑肚子了,哪有人把一个痴心少女当妖怪的。“这儿是扬州,她跟不到的,尽管放心看戏便是。”他笑笑的提醒尹律枫今晚的目的地。红遍中原的“陈和傀儡剧团”恰巧来扬州演出,为了替尹律枫接风,他特地订了两个最前排的位子,打算让他好好的放松一下心情,瞧他一脸狼狈样,可怜哦。
“说得也是。”尹律枫笑笑,和任意竹抱持着同样看法。她要真跟到扬州来,那她的精灵封号从此就得改为魔鬼了,她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本事。
“咱们进去吧,戏要开锣了。”任意竹边说边搭着他的肩走进戏棚子,在最贵的两个特别席坐定,等待着演出。
另一方面钱雅筑则是不明就里,胡里胡涂的走到后台,并且被忙成一团的景象吓到。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走错地方了吗?
“陈和傀儡剧团。”她轻轻的念出写在木箱子上的几个大字,瞬间明白自己真的走错地方,她竟闯入戏棚子的后台。不行,她得快溜才行。
就在她准备开溜大吉的时候,一只
鲁的手臂拦住了她,害她险些挂彩。
“许姑娘,你可来了。大伙儿都在等你开戏,台下的观众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真难想像这么一位纤细的姑娘就是名震四方的剧团领班,凭她那么细的手臂,有办法操纵重达二十斤的木偶吗?
“你误会了,我不姓许。”被一路拉着跑的钱雅筑只得小跑步跟上,同时惊愕的发现到,舞台就近在眼前。
“对、对。瞧我这该死的记
,姑娘姓方嘛。”管她姓许还是姓方,最重要的是让戏开得成便行。
“我也不姓…”但她没机会将话说完便发现手中多了具木偶,而且是具做工精细的女偶。
“大爷,我——”
“开锣、开锣!”
“锵”的一声,名震中原的“陈和傀儡剧团”紧跟着登场,台下的击掌声几乎震碎钱雅筑的耳朵。
完了!望着手中的提线木偶,钱雅筑生平头一遭无法开口。她是读过提线木偶该怎么操作,但从没实际玩过,她哪知道要如何演出?
“咦,你不是许老板!”手握男偶的剧团台柱的眼珠子瞪得快掉下来,张大的嘴几乎可以
下整具木偶。
“我不是。”她可怜兮兮的回答,不知道该拿手中的木偶怎么办。
“你怎么会…”逐渐拉开的幕帘教他立刻住了嘴,只能认命的转头
代道。“今晚演出的戏码是‘双飞燕’,是出感人的爱情戏,听过吧?”不管了,戏都开锣了,横竖都得上场。
钱雅筑立刻点头,她当然听过,但是没演过啊。她正想告诉对方她不会操纵木偶时,怎知旁白已响起。操纵男偶的师傅立刻提起木偶,双手灵活的操纵着丝线,木偶像是有了生命般的在舞台上走着,就跟真人一样。
“灵儿,我的燕子。”
犷的男音突然转换成温柔的呼唤,听得钱雅筑一脸着
,根本不知道该是她手中的女偶出场的时候。
“灵儿,我的燕子。”旁白的人只好再说一次,提醒帘后的木偶该出场了。
“上场啊,你在做啥?”两手忙得快挂了的师傅小声的催促,催得她一阵心慌。
“我…我不会呀。”她试着甩开手中的丝线,但就是甩不开。
“你不会?”师傅这下傻眼了,这戏要怎么演下去?
“我娇柔的燕子,你快向我飞奔吧!”旁白的师傅干脆连三跳,直接跳到表白那一幕,台下观众的一片哗然。
“这戏是怎么回事?怎么连跳三级,跳到最后一场?”而且女主角死不肯出场。
“就是啊,我看那男主角也怪可怜的,杵在台上半天也动不了。”任意竹颇为同情演男角的师傅,这场戏没了女角根本演不了。
“这是什么烂戏?”一旁的观众开始叫骂,只差没丢花生米。
“退钱!退钱!”
此起彼落的叫嚣声叫急了后台的老板,也叫慌了不知所措的钱雅筑,更叫惨了等着领钱的男角师傅。
“把线提起来,让木偶飞出去就对了!”
她立刻照做,因为师傅的脸色太可怕了。只不过她的行为更可怕,猛然飞向台上的女偶因用力过猛“砰”的一声,咬住男偶的衣服不放,怎么拔都拔不开。
此情此景不但吓坏了台下的一票观众,更吓呆了旁白的师傅。
“我…我可爱的燕子,你的身子是如此轻盈,就像天际掠过的浮云…”
在一旁瞎掰的旁白师傅再也不下去了,因为他口中轻盈的燕子突然
出男偶的剑,并和男偶纠成一团。
在后台和丝线奋战的钱雅筑一点也不知道她所造成的混乱,只知道她手中的线和男偶师傅的
成一团,她只好拚命拉。
该死,这要怎么弄?怎么愈弄愈糟?
这原本是一场浪漫的告白,怎么突然间变成互相残杀?
尹律枫和任意竹就和台下所有观众一样张大嘴巴,莫名其妙的看着台上的演出。
只见台上的男女主角打成一片,旁白的师傅早已放弃瞎扯,跟着大伙一同张大嘴巴。
惨哉!
操纵男偶的师傅一见情形不对,立刻擅自更改剧情,干脆编剧、配音一起来。
“灵儿,你是不是中
了?”他边说边调整丝线,试图将架在男偶脖子上的长剑收回。
“笑、快笑。”
基于男偶师傅的一脸凶狠相,钱雅筑只好照着他的命令狂笑。
“哈、哈、哈!”还不够?再笑。“哈、哈、哈——”她笑得都快哑了。
“可怜的灵儿,你果真中
了。”男偶总算取下脖子上的剑,操纵的师傅累得快瘫了。
“对。哈、哈、哈,我中
了,哈哈!”钱雅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中
了,怎么笑得像个疯子?
这个声音…好像是筑儿的声音。
尹律枫呆呆的看向纠成一团的木偶,摇摇头试图摇掉心中不祥的预感。
不会的,不可能是筑儿。这里是扬州,她人在京城,没理由出现在这儿搅局。
“有趣、有趣极了!”任意竹笑到眼泪都
出来,猛拍大腿。“这出戏我从小看到大,还没看过女主角中
的!”这位师傅真是天才,居然有办法编出这种新戏码。
“你怎么了?”他好不容易停止笑意,关心的询问一脸狐疑的尹律枫。
“没什么。”不可能是她的,他安慰自己。
“可怜的灵儿。”台上的师傅继续搏命演出,忙着找台阶下。“就让为兄的带你去找大夫医病吧。”男偶师傅边说边暗示钱雅筑乘机下台。
钱雅筑立刻收令,从善如
的配合演出。
“哈哈哈、找大夫,找大夫…”她边狂笑边将女偶收回,总算可以退场了,她侥幸地想。
“终于要散场了。”尹律枫松了一口气,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傀儡戏。
“我还觉得可惜呢。”任意竹意犹未尽,他一向喜爱创新。“这么有趣的戏你应该要——”他话还没能来得及说完,只见一个碗公大小的小黑点朝他飞来,他立刻眼明手快的接住它。
“是女偶的豉!”任意竹不敢置信的叫道,一双眼睛直盯着台上的一团混乱。
“你实在太幸运了。”尹律枫凉凉的讽刺。原来这就是名震中原的超级剧团,果真特别。
“谢了,老兄。”任意竹的声音中满是笑意,根本不把他的讽刺当一回事儿。“幸运的人不只是我一个,你不也分到一条腿吗?”
腾空而来的木偶尸体毫不客气的打在尹律枫的鼻梁上。他气得扯下它,恶狠狠的看向做鸟兽散的前台。
“看来灵儿是等不到大夫,就先行病逝了。”笑得无法抑制的任意竹打量着
烘烘的戏棚子,心中大叹
偶人的天才。
这位天才木偶师傅不但拿剑砍男主角、中
,最后还扯坏木偶!剧团老板不气疯才怪。
“笑够了吧。”尹律枫可不觉得哪一点好笑了,只觉得荒谬透顶。“能不能找出像样的戏码让我开开眼界,我没兴趣边看戏边捡尸体。”
“成。”任意竹好不容易才沉下表情,他笑得脸都快
筋。“明儿个有出小舞剧,保证一定精彩。”他知道尹律枫最爱看的就是娇柔的身段和曼妙的舞姿。
“但愿如此。”他咕哝道。心中那股不祥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那不可能是筑儿吧?
感谢佛祖保佑!
钱雅筑轻吐舌尖,小心翼翼的尾随前方的尹律枫和任意竹,同时闪避汹涌的人
。
一想起昨晚的混乱,她就心有余悸。她作梦也没想到人偶竟会分尸,差点吓坏了已经快得失心疯的剧团老板。
那…应该不能算是她的错吧?她已经很努力的配合男偶师傅将女偶收回了啊。原本以为一切都没问题,怎么知道女偶会由于收力过猛而卯上男偶的头?她只好用力拉。谁知道不拉没事,愈拉愈糟。不但没能将线拉开,反而因为拉错了方向而导致女偶崩裂,并且直往前冲。
律枫哥!
当她发现来不及抢救的木偶有腿正不偏不倚的敲上他的鼻梁时,她就知道麻烦大了。赶紧趁着一团混乱,将剩下的尸体
给剧团老板溜之大吉。要是让他发现她人竟在扬州,不把她揍得
股开花才怪。
幸运的是她竟
逃成功,不过听说“陈和傀儡剧团”从此没戏园子敢用,真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想着想着,在不知不觉中四周的人
竟愈来愈多,而她正追踪的对象,也因为她的一时分心不见人影了。
他们到哪里去了?她心焦不已的躲避过往的人群,试图在一片绚丽的衣
中找出两个白点。
在那儿!她立刻跟上去,不过人群又再度挡住她的视线,她只得左闪右躲,轻盈的移步,只求不要跟丢。
白色的衣角在顷刻间消失于转弯处。她急急忙忙的跟上,但却未看见他们,反倒看见一大群人在排队。
天,这又是什么地方?
她目光迟疑的打量着人龙,几乎清一
都是男人。这里不会是…某种不正常的地方吧?
快溜为妙!
她当场作出决定,
起裙摆就往另一个没人排队的弯口跑,差点和一个年轻男子撞成一块儿。
“对不起。”她边说边闪身。一个旋转,就像朵夏荷般轻盈,看得年轻男子两眼闪闪发光。
“姑娘,你懂得跳舞?”年轻男子的表情就像遇见救星一般灿烂,看得她莫名其妙。
“我当然懂。”提起她的专长教她好不得意,舞蹈她可是从小练到大。“我不但懂,而且跳得很好呢。”
“太好了。”年轻男子明显的松一口气,只差没跪下来膜拜。
“你能不能帮小的一个忙?”
“帮忙?”她一脸茫然。“帮什么忙?”
“你知道‘踏摇娘’这个舞码吧?”
踏摇娘?这是北齐时期创作的戏码,现正流行于大唐盛世,任何人都知道。
“我不但知道,而且还跳过呢。”只不过都是她一个人“跳”独脚戏,因为这是套双人舞,必须有男角才行。
“真是太完美了。”年轻男子的头几乎要磕到地下去。
“什么太——”
“跟我走就对了。”
猛然一拉,钱雅筑再度莫名其妙的被拉走。只不过这回不是傀儡剧团,而是舞踏团。
“这…这是?”钱雅筑十分沮丧的发现自己又再次面对着一团
的后台,昨
的噩梦仿佛又重现眼前。
“求求你了。”年轻男子突然跪下,吓得钱雅筑手足无措。
“你能不能帮咱们扮演‘踏摇娘’这个角色?原本担纲的女主角病了,临时找不到人代。这角色一定要会跳舞的人才演得来,小的这剧团全靠你帮忙了。”
听起来怪可怜的,可是她从没在外人面前跳过舞,怕自个儿担当不起。
“可是…”
“老板!”一个小伙子慌慌张张的跑到他们面前,神色紧张。“再过一刻钟就要登台了,代替
香的人你找着了吗?”
“找着了,就是这位姑娘。”
“太好了,我还真怕你会找不到呢。”他二话不说,拉起钱雅筑就跑,她只好也跟着跑。怎么扬州的人老是不分清红皂白,捉住人就跑,而且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
“幸好姑娘天生丽质,随便上点妆就行。”小伙子边拉边嘀咕,不给她任何
嘴的时间。
“小哥,我——”
“唉呀,得快了。”台前隐约传来的喧闹声透
着观众的不耐,也更加快了他的脚步。
“我没说答应啊。”她终于找到空档吼出她的疑问。为何这里的人全不管他人意愿又是拉、又是催的,搞得她不闯祸都不行。
“姑娘,你别开玩笑了。咱们就要登场了,请立刻换衣服!”小伙子突然眼
凶光,像极了昨
的木偶师傅。
“可是——一
“别可是了,你瞧!”他拉着她登上台阶,掀开布幕的一角,让她看个清楚。“这么多观众等着看戏,你不上场那怎么成?”
的确是有很多观众在引颈盼望…天哪,居然是律枫哥!
她连忙放下帘幕,躲在布幕后面,差点顺不过气来。
他们居然跑来看戏,更糟糕的是,他们的座位恰巧就在最前面。完了!这回不死也难,要是让他发现她竟然跑到扬州来跳舞,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不成。
“我不能演!”快跑才是上策。
“你…你在说啥啊?你知不知道咱们这个舞踏团能不能支撑下去全靠今晚的演出?”小伙子的眼珠子快突出来了,外带满缸子的眼泪。
“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但我要是上了台,我的人生也将支撑不下去,请饶过我吧。”律枫哥绝不会放过她的。
“老板!”小伙子见说的行不通,只好祭出最后一招。“这位姑娘不肯帮忙,分明是教咱们去死,咱们就死给她看!”
两个大男人立刻拿出一条长布条,吓得钱雅筑以为他们想当场绞死她。
“求你帮个忙吧。”两人异口同声哀求道。
这是土匪窝还是舞踏团?钱雅筑头痛不已,不知怎么解决眼前的难题。她很想帮他们,但又怕会被律枫哥发现,怎么办才好呢?有了!把自个儿画得
七八糟,他就认不得了。
就这么办!
“我答应帮你们。”
“真的?”长布条立刻不见。
“但要把我的脸画花,或是点得见不得人。”
“画成见不得人?”舞踏团老板整个人都傻了,踏摇娘是个大美人又善歌,把脸画花了那怎么成?
“对。”她十分肯定的回答,唯有如此方可避开律枫哥。
“可是踏摇娘是个美人呀。”这太离谱了。
“美人就不能生病吗?”钱雅筑颇不以为然。“有一种病会让人全身起红疹,你们有没有听过?”
“没…没有。”有这种病吗?
“孤陋寡闻。”这是她听来的知识,很宝贵的。“就当踏摇娘是生这种病好了,你们有没有意见?”
“不敢有。”老板再也不敢有意见了,她肯演已经是谢天谢地。
“那么动手上妆吧。”
一阵折腾之后,原本秀丽清纯的一张脸立刻变成长满红斑的大花脸。钱雅筑这才放心的换上衣服,猛咽口水的等待帘幕升起。
生平第一次,她在家人以外的陌生人面前演出,而且还是一大票陌生人。
就连律枫哥也没看过她跳舞,再加上她这张恐怖的大花脸,他应该认不出踏摇娘就是她吧?
倏地,音乐响起。七弦琵琶的乐声如泣如诉,配合着该声为“踏摇娘”这出风行全国的舞剧揭开序幕。
踏摇娘这套舞码乃创于北齐,
传于隋未,至唐朝盛行。舞作的内容是叙述一位北齐女子,生得貌美却嫁给一位不事生产,只会成天喝酒毒打
子的男子,且这位男子自命郎中,其实并没有当官。
这是出很有名的舞码,此女子善歌,为诉苦而以歌声告知邻里。因边舞边唱,唱到悲伤之处时,每摇顿其身,故称“踏摇娘”演旦角的她必须先出场,之后才轮到演未角,也就是饰殴
男子的老板出场。
随着弦乐的缓奏,她咬紧牙
搏命演出。早知道就不该跟到扬州来,又是木偶又是舞剧,瞧瞧她把自个儿搞成什么样?
众人皆以热烈的掌声
她出场,但立刻在看见她的大花脸后乍然停止拍手的动作。
怎么搞的,踏摇娘何时变成王二麻子?
“你们…扬州的戏码真是与众不同。先是谋杀亲夫的双飞燕,现在又来个满脸芝麻的踏摇娘。”尹律枫深感不可思议,盯着台上的钱雅筑猛瞧。
“是啊。”任意竹举双手赞成。扬州他住了一辈子,从没见过这等怪事。
“为了
尹兄,连踏摇娘都成了芝麻烧饼,你的魅力真是所向披靡啊。”最近扬州的民间艺术有进步了嘛,他喜爱。
“多谢赞美。”他白了任意竹一眼,这混小子比他皮上十倍有余。
但他没空理会他,他一直有种荒谬的感觉,台上那位饰演踏摇娘的女子他似乎见过,那轻盈曼妙的身影…像极了筑儿。
筑儿?
他猛然站起,挡住了后面的视线。
“搞什么呀?”
“坐下行吗?”
不会吧?他边坐下边纳闷,同时强
下心中那股不安。
筑儿不可能出现在扬州,不可能的。
“尹兄,发生了什么事?”任意竹收起玩笑,担心的看着他的一脸苍白。
“没事。”他希望,不过他很怀疑。因为台上的身影分明就是筑儿,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将踏摇娘演得如此传神。
他曾偷偷看过她跳舞,轻盈柔美的舞姿就像摇曳在春风里的柳枝,勾人目光亦勾人魂魄。只要是看过的人莫不对她
湛的舞技感到不可思议,但那从不包括他,因为他痛恨与人分享的感觉。
他知道他这种莫名的占有
是自私的、是无理的。但却很难说服自己坦然面对她有一天会离去的事实。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崇拜、她的跟随,虽然表面上他一直表现得很不耐烦,却从未对她说出“不”这个字。
是莫名的情愫作祟,还是独断的占有使然?他没有答案,至少无法在此刻思考这个问题。现今他脑中想的,只有弄清楚这个舞娘到底是不是筑儿。她的身段、舞姿实在太像她了,恍若她本人就在眼前。
被盯得快长出一个
的钱雅筑则是满身大汗,边跳边摇,希望能快快结束,早早退场。不过,天不从人愿,离她能跷头的时间还早得很呢。跳完了这一段,还有下一段男女齐舞的戏码,只希望她能安全过关,不教律枫哥愈来愈炽热的目光瞧出端倪。
不幸的是,事实永远与愿望相违。原本坐着的尹律枫突然间站起来,朝着她的所在位置前进,还过分地在她的面前站定,一副不揭穿她誓不罢休的样子,
得她只好改摇向舞台的另外一边,教站在后台,准备出场的舞团老板摸不着头绪。
“这一边、这一边。”饰演末角的老板只得小声的提醒她跑错边了,她若卡错位他可也出不了场。
她也知道啊。只不过律枫哥一副等着瓮中捉鳖的样子,不换边站怎么行?
过分的事不只如此,她已经累得半死,摇得快疯掉了,偏偏律枫哥还不放过她,硬是跟着她换边站,她只好再摇回去。
想溜?没那么容易!
尹律枫几乎百分之百确定,站在台上摇曳生姿的舞娘就是钱雅筑。她真的跟到扬州来,而且不吝将自己曼妙的身段公诸于世,他要杀了她!
“喂,老兄,你不要跑来跑去,挡住咱们的视线好吗?”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仿佛在和踏摇娘比赛谁跑得快,怪异极了。
尹律枫懒得理会一波接一波的抗议,他只想掀她的底,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事实上,她快撑不下去了。她怀疑尹律枫根本已经知道她是谁,否则怎么会她舞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一副等着她自动
馅的模样。
再摇下去,她这个踏摇娘不必等末角出场揍她,她就先挂了,她已经摇了三刻钟,几乎是原剧码的两倍。
老天啊!谁来救救她?
好不容易逮着空隙的舞团老板,终于见义勇为的出场相救。
他的角色是先与踏摇娘对白,以至斗殴。旨在暴
男女不平等,戒斥酗酒暴戾的懒汉。
一阵可笑的对白之后,接着便是殴
。这原本是故事的最高
,不料却有更
采的剧情出现。
只见饰演末角的舞踏团老板,被人像丢包子似的丢到舞台下,而原本和踏摇娘玩捉
藏游戏的美男子,则是一脸凶狠的瞪着快吓昏的老板撂下狠话。
“你居然敢打筑儿?”
满脸全豆花的钱雅筑一听见“筑儿”两个字也和老板一样快吓晕了,提起脚来就想跑,却发现自个儿的身子突然腾空,整个人像袋面粉似的挂在尹律枫的肩上,外带两个击掌。
“律枫哥,我可以解释。”虽然想不透他到底是如何看穿她的,但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自保。
“你当然可以。”
尹律枫的声音平静得就跟静止的湖面一样,与戏棚子的一团混乱形成强烈的对比。
又有一处戏园子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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