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五十六:金蝉
刘武走时是一个人,孤零零的,霍俊和老头儿都让北地王留下来了,这样,刘武一个人坐着自家的牛车,返回侯府。
车夫郭老儿,就赶着那头
难看的八岁杂
牛往回走。
这个时代,马是宝贵的,此外马要吃料牛可以吃草,士大夫家族若无什么急事,一般都是用牛车,牛车空间还比马车要大,要平稳,坐三个人绰绰有余。现在一个人坐几个人的位置,空
的,就像这车外一样空
的街头。
牛车缓行,即便是帝都,晚上都静瑟到无趣,
世维持已近百年,人口凋零,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成都非常繁茂,最好的时候,城内到初更时分还是人
如织,像那条蜀锦巷,以前夜里满是歌舞音乐,还有女人的娇嗔,低不可闻的呻
,不像现在那般清淡。
空空的巷口,隐约可见一点微光,这或许来自最靠近巷口那家
场的一盏气死风,整个成都的
场,恐怕也只剩下那一两家了。战争持续,男子越来越少,女人们多到嫁不出去,谁还想来这种地方?好在,这些地方的女子,总是比那些只会生孩子织布做饭的女人要漂亮,要多一些趣情,就像那个何倩。
刘武将车窗帘放下,有些压抑,国势颓废,怎么想那个女人,真是的,太荒
了,他怎么会有那种荒
念头?
他现在还是帝国的军人,不该整天儿女情长。
下一次吧,等打退了魏国,再来见见她。想到此处,闭上眼养神。剩下的路,平静的很,刘武回到家后家中的婢女下人们再度忙
起来,又是添火炭暖地炉,又是给爵爷准备各
物品,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吴氏还没安睡,就穿着一身睡衣盖一条薄被卧在小室低榻上读绢书,绢
微微泛黄的,有些年岁,吴氏见丈夫到来马上起身行礼,刘武摇手让她自便。
可是,吴氏还是要行礼,外加规规矩矩一本正经,这是刘武最不喜爱她的地方,虽然论美貌,何倩其实不比吴如强。
这或许就是大家千金和倡伎的不同。
刘武觉得自己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跟她说的,最后看到她手上的绢书,问道:“这是什么书?”
“是些杂书,夫君您未必爱看。”
这本书的名字叫《庄子》,建兴元年的手抄本,前些日子入宫拜谒,皇后赏的。说实话,这本书刘武是不太喜爱,他看过些,觉得这写书的是个狂生,除了有些诡辩之才就是爱扯故事,说的云里雾里,什么大鹏什么鬼魅,都是些与国事无益的东西。
吴氏竟然爱看这种书,倒是让刘武很是讶异,他本以为吴氏就是个班昭四德信奉者呢。以前除了在
上,他实在找不出这个女人在别的地方还像个刚刚二十二岁的年轻女人。也好,看看这种闲书,总比天天装出高贵模样自在。只是沉疴已久,他们之间的淡漠一时半会儿无法改变,刘武还是找不到什么好话题,只好再聊聊刘越。
这是他觉得跟吴氏最有话题的东西,这个小姑娘是他们之间的结晶,虽然与爱无关,可是当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刘武才总算觉得自己跟这个女人,再也割不开了。
“越儿年岁还小,贪睡,”吴氏脸上满是慈爱的微笑“夫君可要随妾身去看看越儿睡态?”小孩子睡觉模样是很可爱的,这是她引以为豪的小小成就,就像她的夫君在那些士兵们中间的好口碑一样。
“还是不要了,”刘武摇摇头,淡淡道“越儿睡觉警醒,一点动静都会吵着她。”他女儿就跟那个贼耳朵霍俊似的,比那个贼耳朵还牛,轻轻咳嗽一声都能吵醒,然后闹你个没完没了。
思来想去,刘武觉得还是没什么事情可做,便对吴氏说道:“夫人,我想喝点酒,可以么?”吴氏犹豫了片刻,面色为难:“夫君,华神医说…”刘武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这样,做事一板一眼,他也不难为她了,打断女人的话:“算了,不喝就不喝。”语气中颇有些遗憾,吴氏忙解释道:“那倒也不是,灵儿妹妹说喝一点点也不要紧。”
一点点就行,不会影响伤口愈合,灵儿那个小丫头,倒是真的了解刘武,刘武是很爱喝酒的,只要有机会,不介意每天喝一坛,可惜自刘武从军开始喝酒起,只有每年的岁首大会上才敢真的喝到烂醉,其他时候只是浅酌,就是一碗也算不错的了。吴氏这回就让下人们给刘武拿了一碗酒,就是这只碗小了一点,只有平常的六成左右大小,还没盛满。
刘武还是接受,没什么可抱怨的,这也是为他好。
此后磨磨蹭蹭,看看书说说话,远远听见门外依稀传来梆柝声,之后是一个时断时续、苍老的话语:“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哪!”然后又是三声锣鸣。
三更了,夜已深,怪不得吴氏别过脸去偷偷打呵欠,想来她也累了。刘武让吴氏回去休息,就不用陪他了。吴氏也不再谦让,告辞退下。
今夜刘武依旧独眠,吴氏也不会邀请丈夫共求鱼水欢乐,刘武身上伤口还需静养些时
,做那种事暂不合适。此外,国事也让刘武无心与此,大家心知肚明。
所以,马氏领着华灵问刘武时,刘武默认了,但华灵真的想立即嫁入刘府,还是不行。等今年下雪过后再说吧?一下雪,魏国只有退兵,这场战就算打完了,蜀国虽然损失很大,日子还是得过,女人们若是再不生孩子,迟早有一天,帝国会无兵可用。
他不介意和这个小丫头生些孩子带着子孙保卫帝国,就像他不介意跟吴氏再多生几个孩子一样。
刘武正要叫人将炭火盆里再添些准备就在这小室低榻上睡觉,只见得管家张强跑过来嚷嚷:“爵爷,霍校尉来了。”
这么晚,他不回去来这儿干吗?
刘武一阵疑惑,还没等他再把衣服穿完呢,那个霍大牙声音就在小室前走廊里响起:“将军,您还没睡么?”
那小子声音古怪,分明是不会好意。刘武气恼,沉声:“快滚进来!不要躲在外面!”
“哇!那怎么可以?嫂子不会生气吗?末将可不敢放肆。”
这小子果然是这个意思,可恶的很,刘武低骂道:“你这混小子,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都这样了怎么会做那种事?”这小子跟自己很多年了,放肆到过火,还好是刘武,若是旁人非治他个不敬之罪,竟然连上司的老婆也敢拿来调侃。
霍俊笑嘻嘻的走进来,左手拎着个牛皮酒囊,右手是一个旧蒲叶包裹,显然,里面是吃食,香味都出来了。
“三更来我家就是请我吃东西?”刘武觉得不像这小子的习惯。霍俊嘻嘻一笑:“还是将军了解我,不是末将请的,有人请。”说罢向身后走廊招手,与小室里有火树灯盏照明不同,那边实在看不清,黑乎乎的。不过很快,刘武就看到了从走廊闪身进入小室的老头儿李果。
是他?刘武略有些奇怪,正要发问,又见那老儿身后窜出个身影,一身棉袍包裹,个子比霍俊要高半头,这人身形刘武十分的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弄不明白这人到底是谁,正疑惑,那人却掀开风帽,向刘武笑笑,朗声道:“兄长,小弟刚刚失手打了兄长,小弟是来赔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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