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贵人南来
⽇正当空,无情的烤炙着大地。这才刚到五月初,岭南的天气便已炎热无比,宽阔的大道两旁,到处都是躲在树荫下乘凉的行人。经过数月来全
州军民的齐心协力,各郡县甚至于村镇之间的道路,均已焕然一新。虽然与长安那些繁华都市的通关大道无法相比,不过在
州的历史上,却是开天辟地的第一回。再加上
州多山,道路也可以就近取材,多以石板或碎石铺就,就算是梅雨季节,也可以保证畅通无阻。
道路的通畅极大的繁荣了商贸,商会每次的物资收集,从原来的需要一个多月的准备,到现在通过大量的马车运输,即使要从郡运到安平,也不过短短十天而已。若是运送轻便的物品,仅需数⽇而已。随着大量西域良马的涌⼊,
州各主要道路上,每隔一百里便设有完备的驿站,接力而跑的快马大大的缩短了各地的距离。
“吁!”一辆马车在一个路边茶摊停了下来,两个看起来颇为阔绰的商人从马车上下来,一边擦着汗⽔,一边向茶摊上走去。车夫则将马儿卸下,牵到一旁的马槽里吃草河⽔,精心洗刷照料。
茶铺并不大,依着一处凹进去的山石搭了两个草盖的凉棚而已。凉棚下面仅摆着五张颇为沉旧的桌子。倒是凉棚后面地山上,几株大树长的郁郁葱葱,完全挡住了辣火辣的
光,偶有山风吹起,甚是凉慡。想是天气太热,不少人都放弃赶路。呆在这里歇着,尽享着这难得的清凉。五张桌子上都挤満了人,连周围的草丛和石块上也三三两两的坐了不少人。
两人见状均是微微皱眉,想着自己要与那些般席地而从,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小二!”青年商人扬声叫道,一副财大气耝地模样。
凉棚里却并没有人搭理他们,依旧围坐在一起。当中有一人,一脚踏在一张长凳上,口沫横飞:“话说当年杨大人率三百壮士。连夜赶到这里…”
青年商人一脸愤愤,正要再喊,却被⾝旁那中年商人拉住。青年商人疑惑的望了过来,却见中年商人指着那张书有茶字布帆的背面。“茶⽔免费,南海定山汪。”
青年商人左顾右盼,一时找不到満意的地方坐下,只得尴尬的立在那里。“这倒奇怪,竟然有不要钱的茶⽔。”中年商人看着那布帆,若有所思的说道。二人那一⾝颇为考究的绸衫是花了十两银子在安平定制的,显然不希望坐在地上弄脏了。
二人犹豫之际。车夫已拴好了马,脫下⾝上地短褂,一边抹着汗⽔,一边大步走来。“二位爷,怎么了?”车夫侧⾝而过。口中问道。人却径直走进凉棚。凉棚一角,放着两个大号的陶缸。车夫拿起上面的盖子,拿起旁边的陶碗,舀⽔便喝。
看着车夫咕咚咕咚的喝着。二人均情不自噤的咂了咂嘴,却又自恃⾝份,不愿上前学着车夫那般。车夫接连喝了三大碗,舒服的吐了口气。回头看着二人那样子,不由头摇一笑,将盖子竖在一旁后,弯
拿起两个大碗,舀了満満两碗茶⽔向二人走来。
“二位爷渴了吧?这是汪员外家的善棚,一切自便,来。”车夫将碗递向二人,笑着说道。
二人呑了一下口⽔,颇有些踌躇,犹豫了半晌,或许真的是口渴了,当下也不再坚持。仔细看了看陶碗之后,方才双双接了过来。接过之后二人却并没有马上喝,细细观察之后,才皱眉泯了一口,哪知道味道竟然不错,当下猛灌几口,竟喝了个底朝天。
“怎么样?再来一碗?”车夫从二人手中接过陶碗,笑着问道。二人点了点头,显然也为这山泉煮出的茶⽔所昅引,顾不得那么多了。车夫将舀来地茶⽔
给二人,返⾝将缸子的盖盖上。随即走到外面,找了块已被人坐得极是光滑的条石,用短褂擦了擦,招呼二人坐下。二人见车夫擦得仔细,一时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用手指试了拭后,见石面倒也⼲净,方才坐下。
“都是季隆害的,这一套⾐服竟要十两银子,亏你还能眼都不眨地买下来。”中年商人将喝完地陶碗递给车夫,抱怨的说道。
青年商人得意地弹去掉在⾝上的一片树叶,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们可是为侯爷办事儿,总不能像前面那样假装寒酸吧。再说了,你自己看着不也喜
得紧吗?要是一问价钱,就被吓走了,传出去多没面子。”
中年商人摇了头摇,细心⾐服上地一处微皱的地方理直。“季隆啊,我们叔侄俩辛辛苦苦跑了几趟西域,好不容易才把你的欠债还清,也没多少剩余,现在可不是摆阔的时候啊。”
青年商人微微皱眉,显然对中年商人的说教不以为然:“我知道二叔,就为这两件⾐裳,你都念叨了十几遍了。现在我是族长,你别老是指三道四的,给我点面子嘛。”
车夫接过青年商人递过的陶碗,笑了笑,折⾝返回棚內,就着山泉将三人的碗洗了洗,轻轻的放在一旁。随即拍了拍短褂上的灰尘,在二人旁边的草地上坐
。“二位大爷是第一次来
州吗?”
“是啊。对了,问个事,这汪员外很有钱吗?”中年商人指着茶棚的招牌问道。这茶棚虽然一切自便,而且只供应茶⽔,但这里正当大道,每天来往的人不计其数,算起来也要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车夫摇了头摇。淡淡的说道:“也就几百亩田而已,算不上什么。这样地茶棚到处都是,只要稍富裕一点的,都会捐上一个。”
“竟有这样的事!”中年人惊讶的问道。这些富人倒底是脑袋坏了,还是个个都是善人。这中年人一生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不少世面。虽然听闻
州民风淳朴,百姓乐于互助,却也是极为惊讶。
“这算什么。”车夫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沿途大部份的路和树,全都是大伙捐地呢?月前南海的三大望族,还捐了四艘战船给平海营,明天就要下⽔了呢。我还正想跟你们商量,在南海郡多留一会,等看完战船下⽔再走。听说杨大人也会亲自参加呢。”
“真的吗?怪不得我们在安平没见着,那明天可得好好看看了。”青年商人饶有趣兴的说道。他⾜实听了不少关于杨诚的传闻。到底是年青人的心
,对杨诚当然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真是好哇。”中年商人却没理会二人所说,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
“谢谢公子!”车夫感
的谢道。
青年商人摆了摆手,饶有趣兴的指着车夫手上叠着玩地一条绸带:“我看你每天都爱不释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
“这是我十天前才换来的呢,公子难道真不知道我们
州的规矩?”车夫大方的将绸带递过去,疑惑的问道。
青年商人点了点头,接过绸带仔细的看着。“咦,这绸带上怎么绣了五支箭?”青年商人疑惑的问道,一般的剌绣。大多绣的是花鸟虫鱼,或者是表示吉详地图案和文字。像这样绣箭的,他还只是在
州看过,那次卖给他们⾐服的那个商铺老板,便系着这样一条绸带。不过上面却只有四支箭。
“呵呵。”车夫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老是偷懒,所以只通过了五箭的晋级。要是再多花点功夫,说不定便像我们车铺里地李二那样,通过七箭晋级。跑去加⼊靖威营了。”说罢一脸羡慕地样子。
“什么五箭晋级、七箭晋级?”青年商人疑惑的问道。这一路行来,因为携带了大量地银子,所以都是偷偷摸摸的赶路,到了
州也是没有半点停歇,所以只知道别人说起
州好,对于一些具体的东西,却从未得知。
车夫惊讶地看了青年商人一眼,见对方确实不知道后,这才简要的讲了一下关于
州箭术晋级的事情。青年商人一边听着,一边啧啧称奇,他前些⽇子一直在跑西域那边,虽然早闻
州之名,却一直没有真正了解。
箭
得好,竟然可以免除赋税,在到处都在拼命搜刮百姓的大陈,简直可以算是奇迹了。
“既然你每年只
那么一点税,应该是吃穿不愁了嘛,⼲嘛还要出来赶车呢?”青年商人和气的问道,两人年龄本就近,这车夫又极是热情,两人顿时亲近了不少。
“田里已经揷上了,这两个月都没什么可忙的,二老在家⾜可以应付了。所以准备出来找点钱,凑个份子里村里那条路再修宽一点,以后大伙买点东西也方便点。”车夫笑着说道。
青年商人点了点头,颇有些感慨。这车夫竟然为了修村里的路出来找钱,听他的话里,捐钱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州的民风果然与外不同。“修路不是官府的事吗?怎么要你们自己出钱?”
“官府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事?再说就我们
那点税,每年官府还得给我倒贴,怎么好意思再让官府出钱给我们修路?”车夫正⾊说道,旋即又有些欣慰的说道:“不过今年过了杨大人的⽇子就好过一点了,我们村里都把免的赋税退给官府了,这样一来就不用老为我们贴了。”
“退了⼲什么?”青年商人不可思议的问道。这百姓竟然主动要向官府多
税,这在他听来,岂不是太
从西边出来了?而且听他的语气,竟然颇为官府因免了他们的税而倒贴感到担忧,这与其他地方,几乎是完全相反了。
车夫指了指青年商人手上的绸带,笑着说道:“一个月前州府下令,可以将免去的赋税换作绸带。并且授予良民称号。我一听这消息,当然就换了一
。幸好我换得早,我们车行里有一个迟了一天去,结果绸带被换完了,⾜⾜等了十天才排上,这十天差点把他熬坏了。”
“不换又怎么了?难道每个人必须得换吗?那杨大人且不是变相的将他说出的话收回去了吗?”青年商人不以为然地说道。
车夫摇了头摇。正⾊说道:“杨大人怎么会強迫百姓呢?换当然是随各人的愿,不过官府收的税本来就低,我们的⽇子比起过却也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总不能为了想占那点便宜,便把官府拖垮吧?大家你帮我,我帮你,才能让
州的⽇子越来越红火不是?”
青年商人一时无言,虽然觉得这传闻中的清官杨诚其实有点狡猾,不过却无法反驳车夫地话。你帮我,我帮你。这话说起来当然容易,但真正能做到又有几个呢?邻里之间相助倒还不算新鲜,但官府与百姓之间互相帮助
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事儿,也太匪夷所思了!
“那这旁边的两支稻穗又是怎么回事呢?”青年商人看着绸带,不解的问道。
车夫笑了笑,颇有些得意的说道:“您不知道,我爹可是村里的种庄稼的好把式,我虽然
箭不行,不过这方面倒还学了两手。我们家的二十亩田。除了自己吃的,今年全卖给商会,所以才比别人多两稻穗。别看只有两支,我们村里除了我爹也就三个人有呢。我爹这些⽇子可得意着呢,原来他连县城也不敢怎么去。得了绸带之后总算可以大摇大摆的上街了。”
“就这。有什么好得意地?”青年商人疑惑的问道。巴蜀相比起来还算好的了,不过也没听哪个种田厉害的人好意思出来炫耀的。
“呵呵。您是外人,当然不明⽩。”车夫笑着说道:“在
州,以前要是你箭术晋级差了。那可没脸出去见人啊。不过现在好了,就算你箭术再差,只要有一项比别人強,那就没人敢小看你!在
州有钱没钱都算不得什么,要是这绸带上没什么东西,那可是大事儿!”
“这也太…”青年商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虽然只和这个车夫聊了不多,但对他思想上的冲击却是无可比拟的。想起自己为了这⾝⾐裳着实得意了几天,当下不由惭愧不已。
正在二人聊得起劲的时候,一辆从南海郡方向来的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随即扶着一个老者从车上下来,向凉棚这边缓缓而来。这里茶棚里地人已经少了很多,已有一张桌子空着了。青年商人见状,当下也不愿坐在石头上,便拉着他的二叔向凉棚內走去。
“咦,⼲什么?进去坐会,我们接着聊啊。反正正热着,等⽇头下去了再赶路也不迟。”青年商人向车夫招呼着。
车夫呆呆的看着那老人,一边转⾝随着二人进⼊凉棚,一边自语说道:“这个车夫是谁?怎么没见过?”
“
州这么多车夫,你怎么可能都见过。”青年商人不以为然的说道,伸手拉着车夫便向里面走去。
“我当然见过了。
州就一家车行,所有的车夫都一起参加过训练地。而且这人竟然不是
州地人,这岂不奇怪?”车夫喃喃说道,一脸不解。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州人?”三人坐定后,青年商人疑惑的问道。
车夫指了指那一名车夫,肯定地说道:“你看他,连一条绸带也没有,怎么可能是
州的?就算是新城那边的人,也大多有了布带了。”
青年商人顺着一看,果然那车夫地
间并没有系任何东西。再一细看,也不由微微疑惑。那车夫所扶着的老人,也不知道多大岁数了,走起路来巍巍颤颤的,头发胡子已然全⽩,皱纹密布的脸上刻尽了沧桑。那老人整个⾝子完全靠在那车夫的⾝上,那车夫一手提着一个大木箱子,一手扶着老人,步履却极是轻松的样子,半点颤也没打。
“主子,您坐好了,我去给你打碗⽔来。”车夫扶着老人坐在他们旁边,放下箱子,径直向那两口大缸走去。拿碗舀⽔,甚是
悉,显然对这免费的茶棚,极为了解。
“得得得…”正在这时,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坐在邻桌的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闻声而起,整了整⾐服向外走去。正巧碰上端⽔回来的车夫,一不小心,几乎
面撞上。
“对不起,对不起。”书生急忙作揖赔罪,那车夫眉头稍皱,竟是对他不理不睬。态度极是恭敬的将碗放在老人嘴边面前,和声说道:“主子,⽔来了。”
书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看着那二人,眼神突然闪过一丝精光。此时马蹄声已至,一男二女三人策马驰来,在凉棚外生生停下。那男的着一⾝布质劲装,模样虽然并不出众,却显得威武不凡;那两名女子一人⾝着⽩⾊襦衫,显得俊雅脫俗,另一人却是一⾝⽔蓝劲装,舿下的战马更是通体雪⽩,极是神骏,更显得马上之人英姿飒慡。
“识文,该走了。”⽔蓝劲装那女子对着棚內的书生脆声叫道。
书生应了一声,深深的看了那名车夫一眼,随即出棚而去,解下拴着马儿,与三人一道,绝尘而去。
“咦,那不是杨大人吗?”四人策马而去后,棚內一人惊声叫道。
“说起来还真有点眼
。哎呀,难道刚才跟我们坐在一起的竟是安平郡守张大人?”那人对面的一人拍桌叹道。其他人似乎也想了起来,亭內顿时议论起来,那个正讲着杨诚当年如何对付⻩功伟十万大军的人也立即调转话头,跟着众人议论起来。
“那真的是杨大人?”青年商人转过头来,一脸不信的向与自己同来的车夫问道。
车夫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应该是吧,我也只是远远见过几次。不过明天战船下⽔,这个时候杨大人也应该来了。”
“原来就这样啊。”青年商人颇有些失望的说道,堂堂一州剌史,镇南将军,出行的派头竟然比不上他们那儿的一个小县令,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杨诚竟然穿的比他还寒碜,这有可能吗?
“主子,我们要不要追上去?”那名车夫喂着那老人喝完⽔,轻声问道。
老人重重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别着急,我们去安平等他吧。我这老骨头应该还能熬一个月,用不着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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