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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月下交心
 要想吏治清明,无非三点而已,首重环境,其次选才查。出淤泥而不染固是可嘉,但岂是人人都有这种勇气呢?众人皆醉我独醒,看似逍遥,实则孤独。孤必不能久存,为求自保,即使是醒着的,也只能拼命掩蔵自己的清醒,故意装醉,到后来,是醉还是清楚,恐怕连自己也不知道了。所以大人要想整肃州吏治,必须先形成一个大的环境与趋势。”月光下,⻩南杰侃侃而谈。

 “只是天下现在贪腐之风盛行,要想逆流而上,谈何容易。”杨诚感慨的说道。从凉州到荆州,沿途吏治‮败腐‬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百姓几乎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而在长安,王孙贵族却夜夜笙歌,一掷千金。两边強烈的对比,让杨诚对当前的局势大为失望。若不能彻底整肃吏治,四年前那场席卷了大半个大陈的暴动,势必将会再度上演。而百姓,却绝对不会成为其中的受益者。

 ⻩南杰双目炯炯的看着杨诚,‮头摇‬说道:“逆流而上诚然不意,但对大人现在来说却是顺风顺⽔。”

 “哦?此话怎讲?”杨诚疑惑的问道。

 ⻩南杰挥了挥手,似乎有些动。“这四年来,大人表面上不理州政务,但实际上大人对州影响远甚于叶大人。大人虽似无为,但却亲作表率,为州‮员官‬树立起一个榜样。自古以来,官场无不是上行下效,为了升迁,为了保住官位,下位者必须据上司的一举一动。来调整自己的行为,以讨得心。”

 杨诚点了点头,对于这点他也深有体会。那些豪门世家如此挥霍,其来源还不是出自百姓⾝上。地方上的‮员官‬为了寻求庇护和靠山,要做的也唯有拼命榨取百姓,以供其主子挥霍。再加上他们自己地贪。层层加码下来,全都重重的庒在百姓⾝上。就是在军队之中,这种情形也并不鲜见,在进⼊正威营之前,克扣军饷之事几乎已成军中定律。至于冒领战功,甚至呑没阵亡士兵抚恤银,也是司空见惯。征北军那宠大的消耗,几乎将偌大的大陈拖垮。而这些,全部都数以倍以的加到了百姓⾝上。是以征北捷报刚传,天下却处处揭杆而起。

 得到杨诚的赞同,⻩南杰深受鼓舞,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大人如此清明,试问州地‮员官‬们又有几个敢逆流而上呢?更何况现在各郡‮员官‬的考核,朝廷本不闻不问,州‮员官‬的升迁存留,全在大人一念之间而已。每一个人都有潜在的从众意识,在大人带头兴起的这股风气之下,谁又有独树一帜的勇气呢?这些年其他各州的形势均是愈渐恶劣。唯有我们州‮定安‬繁荣,这其中虽然有叶大人超卓的理政才能之因,更因有大人的表率作用。贪官好官,并不是一个人出生便定下地。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有贪官的潜质,因为人天生就有贪。就连大人也不例外。”

 “我?”杨诚微微有些惊讶。他所惊讶的倒不是⻩南杰的大胆。而是觉得他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这些年来,不论是在军中还是回到州。杨诚自问自己从未起过贪念之心。就连在西域面对林智赠他的价值惊人的财宝,他也没有想过取其一分一毫为己用。在金钱上他是个极易満⾜的人,虽然因自己在长安买不起清泉飘香。一时也有些愤愤不平,不过却是转瞬而逝,并没有留下半点影。

 ⻩南杰笑了笑,似乎早知道杨诚会有如此反应。“大人定以为我故意取众哗宠,不过在下却是句句属实,只是大人之贪念,并不在于金银财宝,而是百姓安泰。这也是在下最为佩服大人之处,因为大人敢承认自己的清醒,更有逆流而上的勇气和决心。”

 虽然知道⻩南杰这是在变相的夸自己,杨诚仍忍不住会心一笑。他自己或许并没有⻩南杰所说之⾼尚,不过因自己也是出⾝贫寒,一旦有这样地机会,便想切切实实的替百姓做点事情而已。更何况他之前也并非没有独善其⾝之心,只是因为种种形势,才不得不将一副副担子,扛到了自己⾝上,到现在已是罢不能。

 “大人!”⻩南杰轰然跪倒,神情动的说道:“⻩某虽已是不惑之年,但唯一佩服的却只有大人您!想当年⻩某十年寒窗,求取功名,又何尝没有为国为民之宏图壮志。只是⻩某当年却没有大人这份勇气与决心,以至最后自甘堕落,甚至沦为盗贼,还背负了背信弃义的恶名。⻩某本该一死以谢天下,不过却又贪生怕死,所以才芶且于人世。”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兄只要从此洗心⾰面,仍然不失为一条响当当地汉子。”杨诚亲手扶起⻩南杰,劝慰地说道。

 杨诚回⾝之余,⻩南杰却再度跪下:“⻩某本以为从此芶延残,了此一生。容大人不弃,在下实在是感不尽。请大人受我三拜!”

 “咚咚咚!”看着⻩南杰那绝然的表情,杨诚也不好阻止他,只得生受他三拜。

 站起⾝后,⻩南杰继续说道:“吏治本是历朝历代之患,少有人能真正彻底地加以整肃。不过州气候已成,只要大人所得其法,必可顺风顺⽔。”

 “依你看来,该用什么方法

 经过前后两次的相谈,杨诚对⻩南杰的印象已大为改他些番表⽩有几分真诚,但他地详细分析,却⾜以展示出其出众之才。见⻩南杰对自己面对的难题似乎极有信心,让杨诚也顿感‮趣兴‬。

 “环境已成,便是选才。”⻩南杰似乎要将自己心中的全盘想法,全部倾诉出来。“选什么样的才,要观乎大人之心。敢问大人,今后州之策是继续与民休息,不做变动;还是锐意⾰新。以求大治呢?”

 “有什么区别吗?”杨诚好奇的问道。若是杨诚心里意思,两种都是他所想要的,即能让百姓‮定安‬,又要一改现在所存在地问题,让州更加的繁荣‮定安‬。天下形势风云突变,州势必不能独善安乐。若没有⾜够的实力加以影响,那他这些年的苦心便将付之东流。

 ⻩南杰点了点头,正⾊说道:“若是大人只想维持现状,不妨选些庸而怯之人;若是大人想更进一步,则必须要勇而智之才,而且是宁缺勿滥。”

 “这岂不是截然相反?”杨诚惊讶的说道。

 “不错。大人若只想与民休息,那只需沿用之前的政令便可。州现在民风淳朴,各县所需要处理地事务并不多。政务司与赏罚衙门,完全可以处理大多数的事务。是以各县‮员官‬。不求有才,不求有勇,默守陈规便可。虽是庸才,却不会改动之心;虽是心怯,却少有违法之举。说简单一点,有些时候无用的人远比有才之人更为胜任。”⻩南杰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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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诚为之默然。虽然他对⻩南杰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想想也并非完全胡言语。一般来说,有勇有谋之人,很少愿意墨守陈规,无所建树。但是这样一来。对于百姓却未必是件好事,州现在已经⽇渐稳定,他和叶浩天之前所定的各种规矩也已经深⼊人心。就算各郡‮员官‬无所做为,沿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民间也会愈渐富⾜。杨诚虽然明⽩其中道理。不过感觉却有些怪异。要任用一些胆小怕事,又没什么才能的人去做官。想想也觉得难以接受。

 “不过,仅看大人回到州后的连番举措,想必大人心中已有计划。”⻩南杰倒也会察言观⾊。适时的说道:“不知大人的计划,是准备立即实施,还是不急在一时呢?”

 “应该还不急。”杨诚略有些迟疑地说道。虽然⻩南杰刚才信誓旦旦的向自己表示效忠,但毕竟还不能完全信任,有事情当然不便向他完全表明。

 “那就好。”⻩南杰点头说道:“以在下之见,与其坐等天降人才,不如自己‮教调‬。大人需要什么样的人才,便培养什么样的人才,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这…恐怕耗时又太久了吧。”杨诚皱眉说道。要由自己培养人才,就算一两年的时间也算少了,更何况他要在这一年內有所建树,以胜过南乘风,得以执掌荆州。只有那样,他才能有⾜够的力量,和刘虎联合起来,制衡野心的豪门世家。

 ⻩南杰摇了‮头摇‬,正⾊说道:“不然。天下仕子大多数年甚至数十年的闭门苦读,而且若没有地方举荐,本没有踏⼊仕途的希望,而且其中也并非都是可用之才。大人若想建立一般功业,用人方面当不拘一格。现在各州‮员官‬几乎都是自行任免,大人完全可以量才任用。说句不客气的话,朝廷地‮员官‬,可用之人少之又少,大人何不重新选拔新人,按自己所想加以培养,从此一改官场之风呢?”

 ⻩南杰的话让杨诚微微有些震动。他之前只是想着如何去寻找人才,却从未动过自己培养人才的念头。不过这样的事毕竟是前所未有的,究竟会有着什么样地后果,让人实在难以预料。朝廷地科考也并非人人可以参加,若没有层层的举荐,本无法进⼊考场地大门。是以这样一来,就算是凭着真才实学,也必须有着层层的关系网。若是无人举荐,就算再有才能,顶多也只能做个幕僚而已。运气好的或许还有机会出任一官半职,而更多地人则是终生潦倒,郁郁不得志。不知道有多少有识之士,因此埋没。

 “至于大人所忧时⽇的问题,大人也大可不必担心。大人只需广招州望族‮弟子‬,由适当之人教导数月,便⾜可担当大任。”⻩南杰正⾊说道。

 “容我想想。”杨诚皱眉说道。对于⻩南杰这个提议,他竟然有些心动。若是从州望族‮弟子‬中选拔‮员官‬,不仅可以得到这个有影响的家族的广泛支持,更因为他们州的各种律令与规定,确实可以在短期內上任。不过这样却有一个隐患,这些新上任的‮员官‬在州存在太多地利益关系,行事难免会有所偏颇。更重要的是。杨诚可不希望在州形成像朝廷那样执掌大权的大族,那样对于州百姓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好处。更会因为家族之间的利益关系,使得州的局面变得复杂起来。

 “若是从普通百姓中选拔,不知行不行?”杨诚迟疑地问道。他并不是敌视这些豪门大族,但叶浩天的无奈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旦形成家族势力。那很多时候都将会以其所在的家族利益为第一位。与之相比,杨诚更

 有更多出⾝贫寒的人,可以为自己所用。出⾝贫寒之姓之苦有着切⾝感受,若是能保持其心,势必会极大的造福百姓。

 “这样的话…”⻩南杰沉昑道,他当然明⽩杨诚的用心,因为他和杨诚一样,也是出⾝贫寒。只是最后未能保持最初的理想而已。“普通百姓大多目不识丁,要想从他们中选拔,恐怕有些困难。”

 “不识字就让他们识字。”杨诚沉声说道。

 ⻩南杰看着杨诚,微微有些惊讶。“这恐怕需得三年五载,才会略见成效吧。”州虽然⽇渐富⾜,但去念私塾地小孩却并不多。这几年州尚武之风盛行,再加上对箭术优异者的丰厚奖赏,使得很多人让自己的子女从小便练习箭术。现在豪门世族把持朝政,若没有任何背景,要想通过读书来为官。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这也使得州的百姓,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箭术之上。

 杨诚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当下笑着说道:“这事可以先放一边,时机成再说。当务之急,是现任‮员官‬的撤换。当然一时用不着把他们全部换下来。能用的还是尽量采用。毕竟这方面的经验,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形成的。”

 “这个大人也不必心忧。只要做好督查,在没有大的举动之前,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南杰正⾊回道:“其实叶大人所做地这一套。效果确实不错。只是对于州府‮员官‬的才能要求极⾼,若没有超卓的才能,本难以胜任。”

 杨诚点了点头,对⻩南杰的说法他也深有感触。叶浩天似乎是个天生的工作狂,在州这四年除了偶尔找找他,其他时间几乎都泡在州府之中。在别人看来极为繁杂地政务,却成了他唯一地寄托。是以以他一人之力,竟能一直保持整个州的正常运转。杨诚自问自己是无法做到这一点地。

 “若是我让你来做安平郡守呢?”杨诚问道。这个位置,本来他是准备留给张识文的,不过张识文要一年之后方能回来,总能不让这个位置空置一年。⻩南杰的一些见解,极对他地胃口,让他略有些心动。

 “万万不可。”⻩南杰出乎意料的断然拒绝:“大人对在下的信任,在下感万分。但安平郡守权力极大,在下一则恐不能胜任,二则担心自己无法把持。”

 “州的这些‮员官‬,大人尽可试用两三月,然后再决定去留。等到时机成时,再进行大量的撤换,这样一来,方能维持州眼下的‮定安‬。”⻩南杰继续说道:“大人当务之急,是要成立一个有效的监查机构。”

 “这就是你所说的第三点吧。不过之前也一直有专职监查之人,何必还要再成立呢?”杨诚疑惑的问道。

 ⻩南杰摇了‮头摇‬,正⾊说道:“说实话,以往的监查‮员官‬本就是形同虚设。‮员官‬的升迁本不看为民做了多少好事,而是据关系背景以及贡献的银两为准。况且监查‮员官‬的建议往往毫无用处,所以很多负责监查之人,反而与地方‮员官‬狼狈勾结,鱼⾁百姓以讨好上司,求得升迁。所以吏治越来越‮败腐‬,朝廷所得的奏报却是一片大好。”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呢?”杨诚饶有‮趣兴‬的问道。对于大陈的官吏结构,他虽然不是一无所知,不过所了解的也是极少,更不要说其中弊病。反而是⻩南杰,因为之前数年的为官经验,对其中详情甚是悉。

 ⻩南杰点了点头,扬声说道:“虽然州已经有良好的风气,但想要完全靠‮员官‬们自觉却是很难。权力本就是极有惑力之物,若非心志坚韧之人,本无法长期抵御。必须要有外力时时督策,让其不敢越轨。所以监查便尤为重要,以在下拙见,监查机构必须超然于‮员官‬体系之外,直接向大人负责。”

 “超然于‮员官‬体系之外?”杨诚疑惑的问道。

 “不错。”⻩南杰正⾊说道:“监查之人,不一定有‮员官‬的⾝份。除了有名望的乡绅士族,普通百姓也未尝不可。只有监查之人与‮员官‬没有什么利益关系,才能真正公正的给予评定,否则便难免会受其影响。若大人想得到准确无误的答案,便不能用之前从上而下的方面。”

 “你是说由下自上?”杨诚眼睛一亮,若有所思。由百姓来监查‮员官‬,这几乎是前所未有之事。一向以来,民不与官争,民告官更大罪。杨诚出⾝贫寒,对⻩南杰的提议倒也还能接受,只是其他人,恐怕就不一定接受得了了。要改变民官尊这种由来已久的观念,绝非是件简单容易之事。

 “正是如此。不过此事在下也未经虑,多有不⾜之处。”⻩南杰点头说道。

 杨诚微微一笑,赞赏的说道:“虽然你这些提议多有新奇,不过我却相信你完全可以胜任州总巡之职。”

 “大人?”⻩南杰惊讶的说道。

 “⻩南杰听令!”杨诚心朗声说道。

 ⻩南杰没有丝毫犹豫的跪了下来,神情动。

 “我任命你为州巡查使,负责监查所有大小‮员官‬。三⽇之內将细则拟好,待我批阅之后,公布推行。”

 “谢…谢大人!下官定不负所望!”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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