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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这便是冯若芳府中二管家,专司外务接待诸事。”李伯元向崔破小声绍介后,当即上前去,好一番亲热寒暄,只看他此时的満脸舂风,那里还有半分冷漠模样。

 崔破自知此番南来行事,这纵横南海的冯若芳实在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又见这二管家虽是⾐饰招摇,然则于礼数上半点不缺,当即也是温言厚加接纳,唤茶呼酒,一时间倒也是宾主融融。

 三人同座略为小酌,说了许多关乎地方风俗的闲话后,眉眼间极是灵动的冯洋见崔破二人面上颇有疲乏之⾊,遂略一托言后,便借故离去,临行前只说自第二⽇起,路上一⼲鞍马舟车事宜自有他代为安排。

 ‮夜一‬无话,第二⽇晨早,崔破等人梳洗毕刚刚出得驿馆,就见那冯洋领着一⼲从人护卫着三辆车驾正于馆舍门前等候。

 这三辆车驾倒是层次分明,当先是一辆‮大硕‬的毡车,此车式样原采自突厥,以其车內空间阔大而素为长安达官贵人所喜,在有唐一代盛行的多种车式中,此车可谓是极其华贵的了。在此毡车之后,却是一辆文人出行最为喜的轩车,此车式样古拙,极有朴稚雅意,素为士子所喜;至于殿后的一辆,不消说,正是辆女子专用的葱油碧绿辎车,其雅致秀美处,⾜可谓是车中至秀丽者。

 见那毡车驾御的四马细健腿,更兼⾝量长大。崔破心下已是大为惊讶,看此马分明便是大食马种(今之阿拉伯马),这便也还罢了,最为难得者莫过于此四马赫然竟是同⾊。

 只看此四驾,崔破对冯若芳之豪富已是印象良深,此时唐朝马政败坏,而北上之路为四镇割断,西行又有吐蕃阻道。是以良马极其匮乏,往往一普通健马价格已是腾升至数百金,遑论此等异域名种,尤为难得的是此等宝马一匹也是难求,何况还是四马同⾊为组!这等豪华车驾。纵使放之长安,也是定能占尽风光的,不用说是在这瘦弱贫瘠的岭南道韶州府了。

 “崔大人,此车乃敝家主专为候公子南下而亲自督造,并无一人得乘。今⽇还请大人借此代步,勿负敝家主一片拳拳盛意也!”正在崔破上下打量的当儿,冯洋已是凑前请驾。

 微微一笑,崔破面上不露丝毫异⾊,抬腿动步间,上了这驾车中“奔驰”刚⼊车中,便觉⾜下深陷,低头看去时。却见阔大的车厢內,地上铺就的皆是绒⽑长达三寸许的锦毯,锦毯正中处绣出一个深鼻⾼目的异族美女,只看她那极其风情的装束及媚惑的眼神。崔刺史已知脚下所踏定然是昔⽇波斯三宝之一的“天丝毯”了,此毯织就时选料只用长成仅八月又十五⽇的小羊肋下绒⽑,堪称柔软无双;更因其中杂有多道金丝,是以极具韧,自其诞生之⽇起,便成为波斯王家贡品。待其后于海路传至大唐时。更受追捧,往往有“一两毯,二两金”的说法。而待波斯为⽩⾐大食灭国后,此物愈少,也越发珍贵,纵然有那一等豪富之人购得。也必是珍而重之的或蔵之密室,或悬于⾼墙,又有谁似冯若芳这般将如此‮大硕‬一块“天丝毯”仅做踏⾜之用的!

 微微咋⾆后,崔破心疼已极的⼊得车中正座,随意看去,只见车中布置之物,无一不是价值巨万的稀世珍物,尤其是车壁上那八粒时时散发出淡淡雅致香气地浅红“麝香”珠,更是让新任广州刺史大人彻底无语了。

 “小小这几颗珠子中,也不知含了多少‘采珠人’的冤魂!”崔破心下一声吁叹道。正于此时,却听⾝后轻轻传来“吱呀”一声,却有四人自车后夹层中推门而出。

 崔破愕然扭头看去,只见四女皆是十六七年纪,然则肤⾊着装却是迥然大异,当先一人执茗盏者,乃是典型的江南碧⽟,⾝着毫州轻容宮装的她,头上懒懒的梳着一个坠马髻,真个是眉似远山、目含秋⽔,精致如同江南景致般的五官秀体上,丝丝透出的都是“任君恣意怜”的楚楚可意。

 而于她⾝侧的那位持锺女子却是别有异域风情,波浪似地卷发、颀长的⾝量、长长睫⽑下黑亮的大大眼眸、黎黑的⽪肤,以及额间眉心处镶有地那粒⾎红宝石及鼻上那枚纤细银环,崔破只消一眼便知此女必是来自于五天竺无疑。这女子上⾝仅着极短束,自此直至长尽头更不曾再有片缕,纵然只是静然站立,那纤细修长的肢也似不堪寂寞的时时律动一般,直有无穷惑透体而出。

 “啊!这么长,不知舞动起来更是如何模样?”这一念刚生,崔破顿时心下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为逃避这无边惑,他复又向右看去。

 “哈利·贝瑞怎么也来了!”这一看,只让崔破更是惊讶,眼前这名手捧琥珀盏的女子绝似后世好莱坞红遍全球的“黑珍珠”充満野美的五官及等同于崔破⾼度地⾝材,使她于四女中绝是昂然鹤立,与别不同。

 而她⾝侧手执果盘的女子却与她正成两极,其⾝⾼直及这黑美人的腹,⾐衫容貌也与‮人唐‬无异,然则观其周⾝透出的丝丝绝对柔顺气息,却绝非尚自由的‮人唐‬女子所有。

 正在他这般打量之时,那几个女子早已簇拥上来,那名江南女子轻轻奉上手中香茗后,自乖巧的转于崔破⾝后,轻轻为他‮摩按‬肩周,定然受过⾼人指点地她,手法娴,力度适中,只让人⾝际疲乏尽解。而那天竺女子却是待黑美人于几上放好琉璃盏后,自向其中倾倒出七分満的⾎红琼浆,一闻那释放出的丝丝醇香,知此酒的崔大人已知这酒浆必是三十年陈的海外原产葡萄酿。

 这二女奉酒之后,便一步退后,在那黑美人轻击手鼓声中,⾚着一双天⾜,⾝着百褶束腿的五天竺女子已是应节而舞,车虽‮大硕‬。但空间亦是有限,那女子也是并不四下绕动,只于方圆之地扬手动⾜,尤其是那一款细细肢,直似蛇⾝一般灵活无匹。似快实慢的动作之间,每一次律动都如同和着观者的心跳般,只有说不尽的勾人心魄。

 一时不察陷⼊胭脂阵中地崔破正自凝神观舞,却忽闻一阵淡淡的幽香传至,下一刻。便有支纤小晶莹的手掌托着一粒褪⽪的蒲桃送于口际,刺史大人扭头看去时,见是那⾝形最小的女子此时正俯⾝跪倒于地,満脸俱是求肯之⾊地看向自己,那一双満是明澈的明眸应和着‮纯清‬的面容,真个是惹人顿起无限怜爱之心。及至待他食用之后,这女子本是清澈之极的眼眸中蓦然爆出两丝直能灼人灵魂的火焰,就在这一瞬之间,她整个人地气质竟似乎有了绝然变化。适才还是‮纯清‬可人,此时看来却是于这‮纯清‬之內更附着了最撩人心魄的魅惑。

 正在这女子的晶莹纤手即将抚上崔破面庞之时,却闻车中手鼓声蓦然湮灭,崔破转眼看去。只见那执鼓的黑美人已是弃了乐器,跨前一步与那天竺女子对舞起来。她的舞动便如同一团火般,烈以极,带动那五天竺女子也是越舞越快,两人舞动之间尽有许多腹进退趋避的动作,更兼那点点细腻汗珠、愈发⽔媚的双眸、喉间细若箫管的呻昑【此处向(江山如此多娇)之泥人大大致敬!】崔破直觉心下陡然腾起一团暴烈火焰。

 蓦然面庞上传来一丝凉意。却是那跪伏于地的女子纤手已是抚了上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有,名天地之⺟;无,名万物之始…”也正是借着这一丝凉意,崔破心底自念了《道德》三卷经文。方才将満腔意马心猿收束住,微微瞥开双目,口中一声朗喝道:“停!”

 那舞动地二女闻声,当即顿住⾝形,重回崔破⾝前天丝毯上随意而坐,只是那两条修长的‮腿美‬再让崔大人的心又是跳了两跳。

 “温柔乡即是英雄冢!”崔破复念了这一句千古名言,乃伸手轻轻拉过⾝后及拜服于地的两名女子,示意她们也自退开站立后,方才和煦问道:“尔等俱是何方人氏,又是姓甚名谁?”

 静听四女回答才知,那江南女子却是江南东道杭州人氏,幼因家贫为其⽗卖于冯若芳;而天竺女子果不出崔破所料,正是来自五天竺之中天竺拘苏磨补罗城(‮人唐‬称之为曲女城);至于那位黑美人,就更来地远了,她本是大食远行至黑海沿岸的商贾们于“‮洲非‬沿岸”掳得,由波斯湾大食重镇末罗城被卖往大食海南岸、至天竺西海、至狮子国、至葛葛僧柢国、至佛逝国、至罗越国、最后当环王国一商贾将其买定,以奇货可居售往大唐时,却在海船行往广州途中,为“海王”所劫,冯若芳也就成了这名万里而来的黑美人最后一任主人,当其下船踏上陆地之时,这个昔年九岁被掳的女童已整整在海船上栖宿了三年之久;至于那最后一位⾝形娇小的女子,却是自称来自东方的“⽇出之国”(隋唐时⽇本国人自称),是以看去⾐饰容貌绝类‮人唐‬,只是彼时扶桑女子地位较之‮人唐‬仕女低了百倍不止,是以也就有了独特地柔顺之态。四人虽是来自不同国度,然则取名却是绝对‮人唐‬风俗,正是被无数人用滥了的“舂柳、夏荷、秋菊、冬梅”只听得崔大人恶寒不已。

 “俨然就是一小‘联合国’了,这冯若芳如此手段,端的是不愧‘海王’之号!”看着眼前四个风情各异的极品美女,再看看自己所乘之马车,崔破对素未谋面的“海王”本人也愈发好奇了,只看他这行事做派,京中那许多自诩豪富之人与之相较,怕是连乞丐也不如,由此亦知海上之利实是难以估量,想及此处,崔大人对此次的广州职司,愈发期待起来。

 “公子,此乃妾⾝四人⾝契,还请公子查收,自此妾⾝姐妹愿竭心力侍奉主人,还请公子怜之惜之!”正当崔破沉思间,却见那名唤舂柳地江南女子躬⾝递过几张契约道,声音婉转清脆,真如⻩鹂一般。

 谴了四人重回车后內间,崔破轻呷着⾎一般的极品蒲桃酿,注目桌上那四张⾝契,心下翻动思虑不休:“且不说其它,只这三个能言唐语的极品异域美女,也不知要花费冯若芳多少心思?看他这接待自己的规格,⾜可谓是大手笔了,然则究竟又是什么使他舍得投下如此‮大巨‬的本钱?是感自己对冯楠的援引之恩?亦或更有其它…”沉思良久也无得头绪,他索也不再去想,直待见了这位威名赫赫的冯海王本人以后自然明了。

 伸手自安置于车璧处的小书架上检过一本书来,却正是一册《道德经》卷,只是看扉页下首处的笺注人,分明便是“河北定州崔破”六字,好奇之下翻开书页,其中內容分明便是他当⽇于定州读书数年间所作的著本,后因冯楠赠以海中奇珍,他乃命涤诗以此为回礼,送予其叔⽗,不想此时竟以为冯若芳刊行于世,至此,少不得崔大人要再感叹一番其人的玲珑心思了。

 马车南行,愈近广州府邸沿海处,也愈见冯若芳其人在此地影响力之大了,这一路行来,车驾前始终有两拨探马来回接应食宿之事,且不说住的固然是一等豪华舒适所在,单只每⽇饮食也是曲尽其妙,东南西北各地菜肴轮番花样翻新,其间更有海外异域饮食、别具风味,也不知这冯若芳于何处找来这许多厨中圣手,只引得大好新鲜之物的思容⽇⽇新奇欣不已。

 不知不觉间,十余⽇时光渐渐流逝,并无半分旅途辛劳之感,崔破一行已是远远可见广州府墙,当此之时,却见那领先而行的冯洋一个示意,车队下了官道,延右侧道路行进。

 正当崔破探首待发问之时,那车旁随行的冯洋一个赔笑道:“前方十五里处,有庄名‘静海',敝主人正于是处扫榻以侯公子大驾…”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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