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乍见孩子的刹那,元咏咏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得以平复。
“洋洋,你害妈妈吓死了!”
伴随着心情的霍然松懈,崩溃的眼泪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
或许该给他的
股一顿好打,来让他记取教训,但此刻,她只能紧紧的、牢牢的把宝贝儿子楼在怀里,倾泻无法抑制的眼泪。
她不是个勇敢的妈妈,尽管身边有意伶姐和罗大哥这两位好友支持着她,然而,单亲妈妈那种仿佛总是少了一份什么的缺憾仍存在着,她受不了任何打击与刺
。
“妈妈,对不起,你不要哭哭!”瘪着小嘴,洋洋知道自己不对,妈妈哭得那么惨,让他好难过。
“好了啦,没看过当妈妈的像你这样,找不到也,哭,找到了也哭。”谢意伶摇头嗤笑,把快被闷死的洋洋拉开,否则看咏咏这模样,似是不哭到天荒地老不会甘休。
“洋洋,你想去楼下的庭园玩应该要告诉妈妈一声,你知不知道这样妈妈有多担心!”
噎噎的,元咏咏指责的眸光睇向洋洋无辜的小脸。
“我怕吵醒妈妈。”点点头,洋洋垂着小脸说。如果再让妈妈知道他和陌生人讲话,一定会更生气的!
孩子的体贴令人窝心,纵使做法不对,也教人不忍苛责。
“我看洋洋在这儿也闷坏了,医生不是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吗?明天办出院好了。”谢意伶疼宠地抚抚洋洋的头。
“也好。”
听着大人们的交谈,洋洋的小脑袋瓜里想的全是方才和他聊天的叔叔。
呜…怎么办?足球叔叔说,明天要送一个足球给他耶!
如果明天回家了,他就不能再看见足球叔叔了!
他现在反而希望能在医院多住几天,因为他很喜爱刚认识的新朋友,而且叔叔说可以常去找他玩,这样他就不会无聊啦!
呜…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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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下午两点,餐厅的午餐时间一过,罗继光就准时来医院报到。
他和谢意伶一个是洋洋的干爹、一个是洋洋的干妈,两个人都同样疼爱洋洋,不同的是,他对洋洋的妈还有更多不同的情愫。
“准备得差不多了吧?”甫进门,罗继光那张憨厚端正的脸上便漾满温和笑容。
“干爹。”一直坐在病
上,显得有些郁郁寡
的洋洋,见到总会陪他玩的干爹,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嗯,把杂物收一收就行了。餐厅的工作都忙完了吗?”元咏咏点头笑笑,手中的动作没有停顿。
意伶姐经营了一间中华料理餐馆,罗大哥原本是餐馆里的大厨,这两年由于生意蒸蒸
上,店面扩充需要增资,于是罗大哥拿出积蓄加入经营,从伙计变成了股东,与意伶姐在工作上是合作无间的好伙伴。
“厨房一点半就休息了,外场有意伶看着就行。”抱起洋洋,看着咏咏忙碌的身影,罗继光始终希望有一天能从干爹晋级为亲爹。
“这几天又麻烦你和意伶姐了。”咏咏投以感激的眼神,她的恬静气质使得那张娟秀的脸庞,总在不经意中
我见犹怜的神韵。
平时受他们的照顾就已不少了,洋洋一生病,他们俩二话不说就主动担待许多,三餐轮
准时来报到。
“你又在客气什么了!”罗继光蹙着眉,不认同地轻斥一句。
姑且不论对咏咏的心意,洋洋这孩子就十分得他的缘,为他们付出,他欢喜甘愿。
“罗大哥,你在这儿陪一下洋洋,我去办出院。”微微笑,拿起钱包,咏咏就要出房门。
“这我来办。”罗继光挡住她的去路,先走出病房。
“那你把钱带去。”眼见就要拉不住他,咏咏赶紧把钱包
进他手里。
“这点钱你也要计较…”
两人为了谁付医药费开始推推拉拉。
洋洋眨了眨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大人们怪异的举止。
“罗大哥,别这样,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洋洋是我的责任,如果你再坚持,我可是要不高兴了!”板起脸,咏咏佯装严肃地说。
“你!”罗继光顿时语
。“唉!好吧!”没辙,只好颓下肩妥协。
她这才
出笑靥,把钱包
进他手里。
“洋洋,要不要跟干爹去走走啊?”朝孩子伸出手,轻快的语调缓和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要!”
看着孩子与罗继光走出病房,咏咏淡淡吐了口气。
她不是不知道罗大哥对她的好隐含发男女之爱,她也不是觉得罗大哥有什么不好,只是…她全副心神都在洋洋身上,因此,没有多余的空位再容纳其他。
更何况,她也看得出来,意伶姐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对罗大哥是有意思的。
抛开烦人的思绪,一一检视病房里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忘了收。
关于爱情,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早让她收拾打包、尘封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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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过了中午,等出了满心的失落,欧尼尔百般无聊地把玩着叫人拿来的足球,频频瞥看墙上的钟。
那是昨天答应要送洋洋的见面礼,上头已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是个言而有信的大朋友,说了今天要送他就一定为他准备好。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他向来不是喜爱小孩的人,却偏偏对洋洋有着莫名的好感,觉得他的言语举动、一颦一笑,无一不特别可爱。
也就是因为这份莫名吧,促使他做出更令自己诧异的事,在没有耐
枯等的情况下,他找护士问了名字里有个“洋”字的小病童住在哪间病房…
没深究这坚持到底打哪儿来的,他就是想依承诺把手中的签名足球送到洋洋手中。
要求看护推他到洋洋所住的楼层,他们沿着走廊,找到了洋洋的房号。
扬起笑容,欧尼尔要看护在外头等着,自己推着轮椅进房——
“请问洋洋在吗?”
这声音…好熟悉!
元咏咏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手中的动作停顿,迟疑地回头转向声音来源处。
“请问…”欧尼尔还想重复得字正腔圆些,然而,忽然在空中对上的视线,让他猛然一怔。
元咏咏在看清来人的长相时,反应不比他好到哪去,她的呼吸哽住,脸色刷白,表情彻底僵硬。
怎、怎么会是他?
她从没有作过任何会再遇见他的揣想,更别说在这医院里!他的突然出现令人措手不及。
是咏咏!那个台湾女孩!
虽然她不是记忆中的俏丽短发,然而,由她怔忡的反应,欧尼尔更确定眼前这个女人是他六年前的旧识。
“咏咏!”他喊,带着一丝克制过的惊喜。
他这一声叫唤,再一次把元咏咏的三魂七魄震得七零八落,手中正收拾的盥洗用具呼应似的掉了满地。
他、他记得她!
心脏狂跳,呼吸紊乱,脑袋瓜糊成一团,所有情绪像
线球般纠结在一块,元咏咏不晓得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来面对他。
在这震惊的一刻,她惟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牢牢地记得他,像已烙印在脑海、在心底,即使蒙上光
的尘,深刻依旧。
六年后再相遇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才好?
她想努力笑得自然些,但是错愕的情绪使她的嘴角微微
搐。
“呵,你、你好。”噢!逊毙了!此话一出,令她只有想咬掉自己舌头的感觉。
她的生疏令他下意识地感到不悦,浓密的眉毛霍然一蹙。
“你…这些年好吗?”欧尼尔那双深邃的墨绿眸子埋着一抹
光,悄悄打量着她。
“呃,好,很好哇!”刻意掩饰心虚的嗓音略高了些,反而让人有所察觉。
见鬼了!她的脚在抖个什么劲,她干吗要有那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难道就因为他的视线带着审判,所以她
不下心中的忐忑,情绪浮躁得无以复加,很想直接落跑?!
抚抚梳整在后脑勺的马尾,拢拢已经很整齐的针织衫,元咏咏尽量深呼吸来平抚过分惊悸的情绪,一颗心却仍旧乒乒乓乓跳得剧烈,活像
从
口跃出来似的,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太敢
上他的视线。
蓦地,她察觉到他身下的轮椅,双眼不由得瞠大。
他的脚…
心疼的感觉随着这认知来得又急又快,在她还来不及过滤时,关心的话语就
口而出——
“你怎么了?!”情不自
地绕过病
,上前两步,小脸写满忧虑。
“新伤加旧伤,得休养半年。”欧尼尔回答着,犀利眸子不忘趁机更仔细打量她。
岁月似乎没有在那张清丽的小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还添加了她成
的女人味…
思及此,他想起自己来到这儿的目的。
她和洋洋是什么关系?
“我来找一个叫洋洋的孩子,是这间病房没错吧?”
闻言,咏咏脸色再度刷白,心仿佛在瞬间被针扎了下。
欧尼尔找洋洋做什么?!
莫名的恐慌陡升,令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只觉得耳朵嗡嗡响,仿佛从脚底窜起一股冰冷。
“你、你找洋洋做什么?”她顿时升起防备。
“我昨天在楼下花园里认识他,说好今天见面要送他一颗足球,等到现在等不到他,所以直接来找他了。”他解释着,看出她眼里的戒备,却不明所以。
他们认识?!咏咏猛然一怔。
难道…冥冥中有什么在牵引着吗?否则怎会如此巧合?
不,巧合就是巧合,单纯的巧合,她不能自
了阵脚。
“原来是这样,害我昨天找不到他,急得半死!”她僵硬地咧嘴笑着。
“你…是洋洋的妈妈?”他依言推断。
“呃…对。”咏咏回头捡起散落一地的盥洗用具,此时此地,心慌只能借着忙碌来掩饰。
“你结婚了?”他有点诧异。
“…唉。”迟疑了一秒,她赶紧含糊应声。
咏咏结婚生子了…怔了怔,欧尼尔感觉到自己此刻的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成分。
“恭喜你啊!”他说着客套话。“那你丈夫呢?”不自觉想多了解。
“嗄?”这话问得咏咏如惊弓之鸟“来了,马上就来了,刚带洋洋去办出院手续。”不假思索地,连忙搬出惟一可暂代的罗继光。
“你…”很多话想问她,但当欧尼尔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的小人儿打断了他的话。
“哇——足球叔叔,你来了!”洋洋一进门就瞧见欧尼尔,惊喜地立即挣开罗继光的手,改抱住欧尼尔的手臂。
“给你带球来了。”笑着抚抚他的头,洋洋的热烈
拉抬了欧尼尔的好心情。
“妈妈,你看。”献宝似的,洋洋一手捧着球、一手指着欧尼尔介绍。“叔叔是英国队的队长哦!”乍见欧尼尔,两种冲击在罗继光心里
错,一是为了他的特殊身份,另一项则是他与洋洋的五官…好像!
欧尼尔也在洋洋介绍的同时,悄悄打量了下罗继光。这会是咏咏的丈夫吗?
和咏咏组织一个家庭一定是很幸福的事,因为,在遥远的记忆中,咏咏是个很不错的女孩…这想法奇异地在此时窜起。
没让自己过于失礼,欧尼尔很快敛下思绪,扬起浅笑,朝他颔首示意。
天哪!她快晕倒了!这样的情形对她来说,简直是酷刑!
先不说那相似的一大一小仿佛在讽刺着她的隐瞒,光是刚刚她才向欧尼尔扯了个丈夫的谎,现下罗继光又接着出现,就足以教她想装死逃避。
“呵呵,快跟叔叔说谢谢,我们要回家了。”她干笑两声,还是快闪吧!
“嗄,再等一下下好不好?”洋洋失望地拉长尾音,舍不得那么快离开,赶紧牵住欧尼尔的大手。
“不行,干妈在等哦。”咏咏一口否决,半点商量余地都没有。再待下去,就该她要因心律不整挂急诊了。
“走了。”提起小包行李,拉过洋洋,她推着罗继光就要离开。“欧尼尔,祝你早
康复,Byebye。”
她过于慌张的反应让欧尼尔感到纳闷,为什么她仿佛害怕和他有过多牵扯似的?
尽管他们在多年前有过一段感情,但那也是过去了,现在她都有了家庭,何不大方介绍,反而忸怩地想避开呢?
难道眼前这男人不是个有肚量的丈夫,连普通的异
朋友也无法接受?
“咏咏!”他不
唤住她。
“干爹,你跟妈妈说等一下再回去嘛!”天真的洋洋不知母亲内心的混乱,仍在做最后挣扎。
这一声干爹,喊得气氛当场凝结。
元咏咏和欧尼尔不约而同地僵住,蓦地将视线投向对方,尤以元咏咏的表情最为复杂。
本想开口为洋洋说情的罗继光,也瞧见他们两人神色有异,到嘴的话被这奇怪的发现给堵了回去。
惨了!就说不能多停留吧!才晚那么一步,她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臭洋洋…元咏咏的眼角不自觉地
搐着。
“洋洋,这是你的干爹啊?”还是问孩子比较快。欧尼尔长臂一伸,揽来洋洋,亲切地问。
“对啊!他是我干爹,可是妈妈说他比爸爸还疼我哦!”洋洋直言道,没发现妈妈的脸色已经白得快要和病房的墙壁一样。
“你好,我叫罗继光,我很喜爱看你踢球。”既然自己被提及,就不免要自我介绍一下了。罗继光和他握了握手,和许多足球迷一样,喜爱踢球技术一
的欧尼尔。
“谢谢。”欧尼尔十分客气地对罗继光一笑。难怪,他看他与洋洋是怎么看怎么不像,原来只是干爹!
“好了,快走吧!”赶紧再催促,元咏咏
不想让欧尼尔了解太多,只要躲过这次,以后便不可能再遇上这样的危险了。
“那洋洋的爸爸咧?”对她的催促置若罔闻,欧尼尔低下头来噙着和善的笑容再问洋洋。
咏咏的谎言和极力逃避彻底挑起他的好奇心,也或许,他真的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洋洋的爸爸到一个叫天国的地方去了。”妈妈跟他说过,那个地方好远好远,所以他从来没看过爸爸。
挑起眉,欧尼尔将视线调向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见她惊慌失措地回避他的目光,不由得产生满腹疑问。
“够了,你问太多了!”拿出魄力佯装不悦地阻止他可能继续的探问“我们该走了!”咏咏忽地变身神力女超人,刻不容缓地拉着洋洋和罗继光,越过欧尼尔朝门外大步走去。
“咏咏——”
碍于行动不便,欧尼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徒留莫名的怅然和解不开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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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懂,咏咏为什么要骗他?
既然她的丈夫已不在人世,她大可直说,为什么随便瞎线个男人来顶替?又为什么显得那般慌乱失措?
欧尼尔仰躺在病
上,相同的问号已从下午纠
他到深夜,仍百思不解。然而,在脑海盘旋不去的,是更多更多的回忆。
会在这儿遇到咏咏是始料未及的,暌违多年的再次见面恍若触动了某个机关,记忆深处的匣子蓦然开启,属于那段无疾而终的情感往事,一波波地涌现。
记得当初,一切是没什么问题的啊!
她也曾说过,回国之后会和他通信、通电话,然而,他等过了一星期、一个月、两个月…得到的是杳无音讯的失望。
六年的漫长岁月中,他不是没想过她,偶尔,她的巧笑倩兮、清纯可爱会不自觉地浮现在心头,只是,想念往往因忙碌而终止,久而久之便自然遗忘了…
然而,在潜意识里,他却不能否认内心深处是有她的存在的,这些年来曾交往过的女人们,总被他不自觉地拿来和个性乖巧单纯的咏咏比较…好笑的是,相较之下,他便对她们失了兴趣。
很爱她吗?“爱”这个字眼,似乎太过沉重。
不爱她吗?又不尽然。
可若要很明确地说不爱她,却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否认着!
好吧,他愿意承认当时是很喜爱她的。
时间过了这么久,一切恍若被微风拂散般不曾发生过,却又真真实实地刻画在心底不知名的某个角落。
就因为真的喜爱她,所以对于这样的结局,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惆怅在
臆间徘徊不去。
他不懂她当初为什么就这样没了音讯,就如同不懂她下午何以要对他扯谎。
轻叹息,欧尼尔以慢动作换了个姿势,移动中仍不免牵动到脚部而感到疼痛,俊朗的眉峰拧起,咬牙忍耐。
平抚之后,他的视线才缓缓投向窗外,瞧见了高挂的明月、浮动的云朵。
这是日本的天空、日本的夜,他与咏咏在这异国的医院中再次相遇,是否意味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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