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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默契
 灯花爆裂,烛火瞬间闪亮了一下,却扯不开帐內凝重的气氛。

 易洛紧紧盯着⽩初宜,不想放过她神⾊上的每一分变化,只是,结果令他有些失望。在最初的怔忡之后,⽩初宜只是微微皱眉,显然是在思索回忆着什么,随后抬眼看向易洛,语气复杂地说:“臣不记得先王有为臣缔结婚约。”

 太过平静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的回答!

 易洛松开手,觉得掌心有些微的刺痛感,但是,心情也放松了些。

 ⽩初宜十二岁生辰那天,有朝臣试探地询问她的婚事,羽桓仿若不在意地随口道:“⽩王将紫华君托负给朕,她的婚事朕自有定夺。”从此再无人敢言及此事。

 “易庭说,他与你已有婚约。朕要解释。”易洛看着⽩初宜,并不热切,却很坚持。

 易庭是在易洛准备来维⾕前晋见的。

 对这个一直十分优秀的三弟,易洛实在是没有多少好感,可是,年少之时,在所有人都轻视他之时,只有易庭还会以平淡之心对待他,那份淡泊正直,使他无法像对付其他异己一般毫不犹豫。最重要的是,易庭的⾝后有柳家,而且与紫华君素来好。说实在的,那份⽩初宜亲笔写的诏命,连易洛自己都无法不惊讶。

 易洛不会天真地认为是她对自己仍有余情。正因为如此,他不能冒险,如果紫华君站在易庭那边,他还不如不做这个东岚王。

 易庭行礼后,认真又坦然地对他说:“王,臣弟想在⽗王大丧的百⽇內与初宜完婚,请王准允!”

 听到这句话,易洛诧异地抬头,搁下正在看的奏书,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易庭微微扬眉:“你说什么?朕不记得你与紫华君有婚约!”

 “六个月前,臣弟曾向初宜提过此事,她并未拒绝,臣弟也向⽗王说过此事,⽗王亦未反对,首相大人可以作证!”易庭微笑,从容不迫地回答。

 对这个回答,易洛在心中冷嗤一声,面上却只是似笑非笑地道:“⽗王从未说过此事,不过朕会向紫华君求证,若是她认可,朕自会成人之美。”

 “谢王成全。”易庭自然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易洛见他喜形于⾊,不由冷言:“不过,前提是,三天后,她能尽取明河⾕地!”

 易庭不由轻笑:“怎么?王怀疑紫华君不能?那份诏书可是她亲笔所收,臣弟以为,紫华君尚留恋尘世,断不会行自绝之事。王以为呢?”

 “维⾕可不是寻常关城!”易洛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承述事实。

 易庭扬眉:“那又如何呢?王!”

 是的,那又如何呢?难道一个维⾕就能难住紫华君?

 易洛并不怀疑这点,可是,他仍然恼怒不已,在易庭退下后,狠狠地将手边那支价比金⽟的紫毫扔了出去。

 ⽩初宜很认真地回忆有关婚约的事情,最后终于给出答案:“大约是几个月前,臣收到过三殿下的一封信,上面说到婚事。”

 “你答应了?”易洛质问。

 虽然不満他的态度,但是,⽩初宜仍然很认真地回答:“臣让三殿下去问先王。”

 “后来呢?”易洛皱眉,为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没有了!”⽩初宜有些不耐烦了,她明天还有事要做。

 “你没拒绝?”易洛沉昑着,眉头紧锁。

 ⽩初宜的不耐终于表现到语气上,她很利落地甩出三个字:“没必要!”

 易洛被她的话语惹恼了,冷冷斥问:“什么叫没必要?难道你想嫁给易庭?别忘了,你是我的女人!”

 本来只是不耐烦的⽩初宜听到最后那句话,不由冷笑,伸出右手,食指轻摇:“王,臣一不是您的妾,二与您并无婚约,所以,请您谨言!至于‘没必要’,是指臣没必要对他明言‘拒绝’两个字。”

 “什么意思?”易洛按捺下怒意,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询问。

 ⽩初宜看着他,不答反问:“您要与臣说的就是此事吗?解释之后,臣是否可以告退?臣明⽇要取维⾕。”

 易洛的手狠狠地拍上书案,语气却平静了下来:“今晚就说这件事。”

 ⽩初宜看了他一眼,仿佛是要确定他的话是否可信。

 “先王曾给过臣一道手谕,只要不损害东岚的利益,臣的婚事听凭自决。”⽩初宜垂下眼,缓缓说明原因“臣既让三殿下问先王,便是拒绝了。”

 易洛因为这个答案而沉默了一会儿,甚至没有看⽩初宜,只盯着空⽩无物的书案出神。

 “什么时候?”易洛抬起头“先王什么时候给你这道手谕的?”

 ⽩初宜侧头想了一下,轻笑:“好像是几年前吧!”语气并不确定,敷衍之意显而易见。

 易洛想追问,却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王还要就此事问几个问题?”

 易洛猛地站起,⽩初宜下意识地扬头,眼中満是戒备之意。那份戒备令易洛不由全⾝一僵,没再动作,只是看着她,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易庭。”

 ⽩初宜挑眉一笑:“易庭是朋友。”言罢行礼告退。

 “那我是什么?”易洛没有叫住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问了一句。

 ⽩初宜没有再回头,出门的那一刹那,她给了答案:“您是王!”

 易洛愣了半晌,只能苦笑自嘲——这个答案很好了!

 难道自己还指望有更好的答案吗?

 *****

 天没亮,沐清就习惯地醒了,走出营帐,整个营地静悄的。他也不想打扰别人,找了巡逻的士卒问明⽔源,就自行去洗漱了。

 虽然下着雨,沐清还是在那个小溪边站了一会儿才往回走,正好也到早饭时间了,将士们井然有序地取用食物,沐清见是耝粮,便没去凑热闹,径自去了中军帐。他不相信⽩初宜会给王也准备耝粮。

 进了帐,沐清先看到邵枫,便笑着道:“邵统领辛苦了。”

 邵枫知道他是王的心腹,也颌首回应:“不辛苦。军中艰苦,公子习惯吗?”

 “还好!”沐清答得勉強。他已经看到案上摆的早膳虽然比外面的精细些,但是,同样是耝粮所制。

 邵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有些为难:“这个营中只有这些了,连君上今天也只能吃这个。”

 沐清刚想反驳,却听见易洛不在意地道:“无妨,朕也很久没吃这些了!”

 “参见吾王!”两人同时行礼。

 易洛摆手让两人免礼,坐下后便看向沐清:“你跟朕一起吃吧!”

 邵枫闻言便行礼退了出去,沐清这才坐下,不満地道:“谁知道营中是不是真的只有这些了!”

 易洛‮头摇‬笑道:“应该是真的。她不必用这个来为难朕!当年跟好一起出征滨海平原,有一段时间断粮,吃的连这个都不如。”

 沐清吃不惯,吃了两口便放下,这时才发现易洛两眼通红,十分憔悴,不由惊讶:“您‮夜一‬没睡?”

 易洛也不隐瞒,点了点头,却道:“没什么,之前‮腾折‬得太厉害,睡不着。”

 沐清知道只是托词,却不好再问,只能随便找了个话题,道:“不知君上打算如何攻维⾕?”

 正好易洛吃完最后一口,抬起头,反问他:“你起得早,居然什么都没发现吗?子纯,朕总算知道当年⽩王为何只教你文章、权术了,⽩王当真是有识人之明啊!”沐清一愣,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营地好像太空了!”

 易洛撇嘴轻笑:“不少营帐就是空的,不然,昨夜我们一行怎么安排得那么悄无声息?”

 沐清大惊:“那么大军都在哪儿?”紫华君可带了二十万大军啊!

 易洛两手一摊:“朕怎么知道?你问紫华君去!”

 沐清皱眉,一句话在嘴里滚了好几遍,最后还是问了出来:“紫华君打算怎么攻下维⾕。”

 帐外不断响起各种军令,易洛站在营帐门口,望着冒着风雨,依令行动的士卒,轻笑:“维⾕工事本就易守难攻,守军又准备充分,便是围上三五年也未必就能攻下。而三五年后,天下大势又将如何,谁能说清?所以⽗王才会命紫华君十⽇內尽取明河⾕地,虽是为难,但只有如此,方能令天下大势尽归东岚,紫华君自然也清楚。至于她会如何攻下维⾕,朕也想不出,不过,朕相信,⽩王的女儿绝对不会让东岚失望!”

 沐清被他肯定的语气惊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正在此时,⽩初宜出了大帐,向他们这里走来,⾝后是尚留在营中的将领。

 “子纯,今夜陪朕在维⾕下盘棋吧!”易洛淡语。

 “臣遵旨!”沐清躬⾝应命。

 面对众多的东岚名将,易洛的神⾊微凝,淡淡地看着⽩初宜,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看着她屈膝行礼,一派平静淡漠地表现着王者应有的矜持与尊贵。

 “臣请王随军共行!”⽩初宜恭敬地请旨“臣想王定然不想错过东岚取得维⾕的时刻。”

 易洛微笑:“自然!否则朕何必千里迢迢赶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明⽩,他们东岚的新王对此役有着必胜的信心。

 望着神⾊平淡的两个人,沐清忽然明⽩,什么才是真正的默契!

 两个人,两句话,安了军心,提了士气。

 他们应该没有约定,却能在第一时间领会对方的意图,然后将事情引向于己方最好的方向。

 这就是他们的默契吗?

 即使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在面对国事、大事时,他们居然仍能有这般的默契?

 有此二人,东岚如何不兴?

 *****

 眼见离营地越来越远,而东岚军也没有进攻维⾕,沐清更加不解了,一抬眼,却发现易洛边有一丝笑意,便凑过去,仗着紫华军在周围,低声问道:“王是不是明⽩了?”

 易洛‮头摇‬:“我只是想起,那个中军帐太⼲净了,什么都没有!”

 什么意思?

 沐清不明⽩,疑惑地盯着易洛,易洛微笑,看向走在前面的⽩初宜,随后转头对沐清道:“朕第一次领兵时,有人对朕说‘计狠莫过于断粮,震慑莫过于⽔火!’子纯,⽔火无情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火一旦发作,便会席卷一切、毁灭一切!那种震憾是任何杀戮都无法相比的!”

 易洛的声音不低,⾜以令一行人都听到,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王是什么意思,只有⽩初宜依旧不动声⾊。易洛笑着扬声问道:“紫华君以为然否?”

 ⽩初宜停下脚步,所有人也一起停下。她转过⾝,对易洛报以微笑:“王上圣明,明察秋毫,臣岂有异议?”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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