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2 落网
钱谦益到底是两朝元老,养气的功夫着实了得,虽然腹中怒火万丈,表面上依然风轻云淡:“哦,拿本官的名剌去,让他们带队的过来说话。”
堂堂当朝內阁首揆,拿名剌去请一个锦⾐卫小头目过来说话,这已经是格外的给面子了,可是当管家拿着名剌颠颠跑过去之后,居然又被挡了回来,连名剌都没递出去,宰相门口七品官,钱府的管家要在以前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是现如今也没了当初的行市,不但被人家挡回来了,脸上还多了通红的五个手指印,分明是被赏了一个脆的。
钱谦益掀开轿帘,瞪着管家脸上的手指印,沉声问道:“他们怎么说?”
管家捂着脸道:“锦⾐卫说正在执行公务,概不会客,要是大人真有什么要事,让您…”
管家支支吾吾不敢说,钱谦益怒了,两眼一瞪:“让本官如何?”
“让您亲自拜见他们指挥使。”管家合着也是挑拨,刚才那个大嘴巴让他很是郁闷,正好借着这个当口请相爷过去杀杀他们的威风,帮自己出气。
要是一般的状况,钱谦益也就直接回去了,发帖子找魏忠贤过府叙话,
本不和这些低层次的人
流,可是这一次不同,那里可是自己的别业啊,柳如是面对一帮不讲理的丘八,万一吃了亏怎么办,于是钱谦益庒住怒火,道:“那本官便去拜见这位大人。”
钱谦益从八抬大轿里走出来,迈着官步走向绛云楼,那群锦⾐卫叉着
,眼睛望着天,一副牛
哄哄的样子,似乎
本没把一品大员的绿呢大轿和那些花样繁多的头衔牌子放在眼里。
走到大门前,钱谦益停住脚步,侧着⾝子捋胡子,管家则跳出来喊道:“我家大人到了,让你们将军出来说话。”
锦⾐卫们闪开一条通道,只见一个矮墩墩的汉子正坐在条凳上抠鼻子,看见钱谦益的大红袍也不惊讶,把手指往⾝上一抹,站起来一步三摇走过来,胡
拱了拱手道:“锦⾐卫指挥使魏良卿拜见钱大人。”
说是拜见,其实
本没有下跪磕头的意思,也难怪人家跋扈,魏良卿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当今司礼监掌印太监兼钦密司提督魏忠贤魏公公的本家侄子,而且已经过继给魏公公做儿子了,他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原来也就是一个乡下泼⽪,稍会些拳
功夫罢了,便被魏忠贤提拔成了锦⾐卫的一把手,而极富经验劳苦功⾼的锦⾐卫元老许三⽪只能当魏良卿的副手而已。
钱谦益冷哼一声道:“区区锦⾐卫指挥使,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魏良卿大大咧咧的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块金字
牌晃了一下道:“钱大人,本官不光是锦⾐卫指挥使,还兼着钦密司的差事,钦密司您知道吧,那是监察百官的机构,换句话说,除了皇上和魏公公,本官见了任何人都可以不跪,反而有权力扣押你十二个时辰。这是前天皇上才下的旨意,钱大人不会不知道吧。”说完得意的将
牌放回怀里,腆了腆肚⽪道:“本官正在执行公务,请问钱大人有什么见教?”
钱谦益这个气啊,魏良卿说得确实是实情,现在大明政治体制发生了严重的倒退,皇帝的人私特务机构钦密司发展到前所未有的庞大程度,兼并了东厂、南厂、锦⾐卫,负责起国全的侦缉监察任务,权力极大,可以任意逮捕审讯甚至处理任何级别的员官,即便是亲王群王这样的宗室也不例外,原来的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系统已经被架空,现在的天下,是钦密司的天下。
钱谦益道:“绛云楼是本官的别业,魏大人搜查本官的宅子,总要有个说法吧。”
魏良卿道:“这个自然,本官是奉了钦命,前来缉拿反贼刘子光的家眷董小宛的,窝蔵钦犯,罪不容恕,钱大人想必和此事没有⼲系吧?”
看着魏良卿
险的笑脸,钱谦益心中一沉,心说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刘子光的妾室董小宛是柳如是的好友,事发之时京城里一团
⿇,没有人注意刘子光这个妾室,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有些人才想起来董小宛,这才大肆搜捕,偏偏却寻不到踪迹了,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柳如是最有这个窝蔵钦犯的嫌疑了,锦⾐卫前来搜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即使如此,钱谦益也不能落了下风,他正⾊道:“什么钦命?本官刚刚从皇宮出来,并未听陛下言及此事,你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魏良卿又从怀里掏出钦密司的
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指着
牌上的四个小字对钱谦益道:“这就是钦命,钱大人看仔细些。”
钱谦益定睛一看,居然是“如朕亲临”四个字,没想到皇上对钦密司的宠信竟然达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只要他们拿着
牌,京城里简直横着走啊,理论上说即便一把火把绛云楼烧了都是合法的,为啥,如朕亲临嘛,那等于皇上让烧的。
钱谦益一时语塞,随即又发狠道:“好,魏大人请随意搜查,搜到了本官任你锁拿问罪,要是搜不到的话,哼哼,本官和魏公公的
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提别人魏良卿不怕,提到魏忠贤他还是要忌惮一下的,其实现在锦⾐卫已经在绛云楼里展开搜捕,并且搜到一半了,尚且没有任何线索,听说柳如是那个
娘们猖狂的很,把卧房和澡洗上马桶的地方都敞开了让他们搜呢,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这让魏良卿多少有点底气不⾜,再加上现在钱谦益的态度,就更让他疑惑了,搞不好董小宛真的不在这里呢,搜捕绛云楼可是没经过魏公公同意的,钱阁老虽然被架空了,但名分还在,魏公公也得给他点面子,真闹僵了也不好看。可是自己搜到一半就撤兵,未免有点丢份。
魏良卿正在犹豫间,忽然见许三⽪带着一队人赶来,离得老远便喊道:“魏大人,出事了。”
来到近前,许三⽪翻⾝下马,在魏良卿耳边说了几句,魏良卿脸⾊大变:“有这等事!本官立刻就去,这里的事情老许你看着办。”说完跳上许三⽪的战马,纵马而去,就算把这个烂摊子
给许三⽪了。
许三⽪是锦⾐卫的老人了,虽然现在算是跟了魏忠贤,但人家还是念旧的,客客气气的给钱谦益见礼,然后下令收队,不搜了。
钱谦益对许三⽪的礼貌还是很満意的,他和蔼地问道:“许大人,京中发生了何事,令魏指挥使如此慌张?”
许三⽪道:“启禀钱大人,钦密司的诏狱被人炸了,钦犯钟寿勇潜逃,魏公公都被惊动了,这会全城戒严,正搜捕逃犯呢,钱大人还请锁好门户,下官还有公务,就此告辞。”说完带着从绛云楼撤出来的锦⾐卫们走了。
钱谦益这才进⼊绛云楼,只见这座华美精致的小楼已经被锦⾐卫们翻得
七八糟,所有的柜门都大开,⾐服布料散落在地上,连墙⽪都被砸开,看;里面有没有暗室,柳如是带着两个丫鬟正若无其事地坐在堂上喝茶呢。
看见老爷过来,柳如是強装出来的坚強终于撑不住了,两行清泪流下,扑进钱大人温暖的怀抱哭道:“老爷,你终于来了。”
钱谦益温言哄了一阵子,这才问道:“如是,你到底有没有收留董小宛?”
柳如是破涕为笑:“老爷你说呢?”
钱谦益望了望被锦⾐卫翻得
七八糟的绛云楼,摇头摇道:“老夫不知道。”
柳如是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后面一个丫鬟拿手绢在脸上一擦,对着钱谦益盈盈下拜:“民妇董小宛参见钱大人。”
原来被搜捕的对象就站在锦⾐卫们面前,而他们却认不出来,可见柳如是易容术的⾼明,当然了,这帮锦⾐卫都是新人,也没几个认识董小宛的,要是许三⽪带队来搜,兴许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钱谦益赶紧虚扶一下,对于董小宛他并不陌生,当年大家经常一起探讨诗词歌赋来着,要不是因为和柳如是关系更近一层,说不定就把董小宛给娶了呢,钱大人就是钱大人,这个当口还有心开玩笑:“董大家可不是民妇,您是国公夫人啊。”
董小宛道:“我家老爷被夺了爵位,流亡海外,哪里还有什么国公夫人。”
钱谦益道:“镇国公的爵位虽然夺了,不是还有个旅宋的护国公么,这小子的头衔多的是,老夫都搞不清他还有几个爵位呢,唉,不说这个了,现在京城危险,还是赶紧转移比较好。”
又经过一番装扮,董小宛化装成仆役摸样,跟着钱谦益的轿子出了绛云楼,向着最近的城门走去,刚走出绛云楼,一队锦⾐卫就围了上来,领头的正是许三⽪,他冷笑着对轿子內的钱谦益道:“窝蔵钦犯,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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