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 荣归故里
济南城,南门,天擦黑的时候,四个守门的官兵正在缓缓推动沉重的城门,济南不比江南繁华地,到了晚上就要关门落锁噤止进出了,负责济南城防的军队已经不是当年的徐州军了,而是由山东本地人组成的新军。
山东弟子组成的军队,自然对镇国公的感情极深,尤其是济南这一带,刘子光的生祠比土地庙都多,这些吃粮当兵的小伙子哪个不知道刘子光是济南民人的大救星啊,若是没有他三千孤军力挽狂澜,济南城就被多尔衮的十万败兵⾎洗了,而且刘子光在济南置办的产业极多,雇佣了大批当地人,待遇优厚的很,可以说有五成的济南人是靠着镇国公的产业谋生的。
可是刘子光出事以后,这些产业就被飞速赶来的太监们接手了,这些太监哪管什么生产,一个个只知道往自己口袋里塞钱,没几天功夫,好端端的产业就被弄得
七八糟,济南民人怨声载道,幸亏时间不长,所以矛盾暂时还没积攒到爆发的临界点。
城门吱吱呀呀的走着,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远处一骑飞奔而来,守门的百户赶紧让手下暂且停下,这几天京城的公文来的很勤,有时候一天就有七八份,这一骑赶的这么紧,怕是六百里加急的快马吧。
“许是京城又胡诌出国公爷的什么罪状了。”一个士兵轻声说,这两天城门附近光布告就贴了五六张,全都是刘子光祸国殃民的罪状,一条条一桩桩,没一件能让老百姓信服的,每天晚上都有布告被人偷偷撕掉,官府追查也查不到,想想也是,就连官府中人也不相信布告上的內容,又怎么会下力气追查呢。
片刻之后,那一骑已经奔至百步之內,官军见他行装打扮并非六百里加急,便掩上门喝道:“明天再进城吧,落锁了。”
那骑士勒马停住,对城墙上的军官喊道:“开门,我要见史大人。”
守门百户问:“你是何人?有何公⼲?”
来者朗声道:“我是刘子光!”
城楼上一片哗然,镇国公不是死了么?怎么又出来一个活的刘子光,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城墙上***通明,城下却一片漆黑,谁也看不清楚来者的相貌,官兵们议论纷纷,谁也不敢确定下面那个人就是真的镇国公,但谁也不敢说那就不是真的镇国公,刘大帅一⾝武艺出神⼊化,又是二郞真君下凡,有上天庇佑躲过了奷臣的暗害也未可知啊,再说镇国公现在可是谋反的钦犯,冒充他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大家虽然信了两三分,但不敢做主,只好去通知城防千户张大牛。
这张大牛本来是利国铁厂的一名铁卫小旗,后来跟随刘子光奔袭济南,又参加了惨烈的济南保卫战,失去了自己的一只胳膊,因为伤残退出了红衫军,在济南娶
生子安家落户了,后来官军招人,虽然他只有一只胳膊依然被特招⼊伍,还封了千户的官职,不为别的,就为他曾经是红衫军的一员,刘子光的部下。
张大牛是见过刘子光,只有他才能分辨出真假镇国公,但这会张千户已经回家吃饭去了,于是官兵们冲城下喊道:“这位爷,俺们不敢擅自开门,要等国公爷的老部下张千户下令才行,这会已经派人去请张大人了,烦劳您稍候片刻。”
这话说得客气,又暗含了威胁,既然说是镇国公的老部下,那肯定是认识他的,若是冒名顶替的自然就没有好果子吃,那骑士当然听出来其中的味道,笑道:“也好,让张大牛来见我吧。”
见他一口说出张大牛的名字,官兵们又信了四五分,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満脸都是奋兴之情。
济南早已不是当年风口浪尖的明清场战,现在是毫无战争威胁的內陆城市,张大牛⾝为城防千户,手底下管着千把号吃粮人,怎么也算是县团级⼲部了,每⽇除了在城墙上晒太
,就是回家逗孩子玩,老上级刘子光死了,这件事对他的触动很大,那几张大放厥词污蔑镇国公的布告就是他用那条残存的左臂撕下来的,但是怈愤归怈愤,造反的事情他是⼲不来的,毕竟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过⽇子,再说孩子还这么小,张大牛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热⾎的汉子了。
今天天黑的早,张千户早早回到南门附近朝山街的宅子里,抱起孩子好好的亲了一番,丫鬟佣人把饭菜端上来,老酒烫起来,就等着老爷和少年玩完开饭了。
忽然大门被急促的敲响,一个⾝着号⾐的小军官奔了进来,冒冒失失闯进了大人的书房,在张大牛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张大牛脸都变⾊了,把孩子往榻上一扔,连靴子都买来得及穿,光着脚就往外面走,小孩被摔得哇哇大哭他也不管了。
张大牛⾚着脚跑出大门,飞⾝上马,一声大喝:“驾!”便冲着城门方向奔去,不多时来到城门处,官兵们见千户大人来了,赶紧拨开沉重的门闩,推开城门,门刚打开一条
,张大牛便纵马冲出门去。
城墙上的士兵们只看到他们的张千户奔到那人马前,只看了一眼,便翻⾝下马,哭拜于马前,历经沧桑的中年人的哭声是如此的富有感染力,让城墙上每个士兵都为之落泪,因为他们知道,来者正是不折不扣的,虎口逃生的镇国公刘大帅!
张大牛哭了几声,用独臂一抹眼泪,冲着城墙上吼道:“***!快开门,⻳孙子们一点规矩都不懂,下来列队
大帅!”然后用独臂牵着刘子光的马缰绳,⾚着脚大踏步地往城里走。
城墙上值班的士兵不多,也就是三四十个人,此刻一窝蜂的奔下来,在城门大开,在两侧列队,等镇国公的马过来时,领头的百户拔刀出鞘放在鼻子前,拉长声音喊道:“敬礼!”三十多个士兵一起将红缨
举到
前,虽然动作不够整齐也不够简洁,但是一双双眼睛透露出来的热忱和感动确实火烫的,镇国公遭难以后第一个想到的是来济南,是寻找他们这些山东⽗老,这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
动!自豪!
张大牛一边拉着马往前走,一边问刘子光:“大帅,您趵突泉的府邸已经被个死太监霸占了,属下这就派兵去把他赶出来,您暂且在那里下榻,咱们连夜召集老兄弟,要怎么⼲只要您一句话。”
刘子光道:“不慌,大牛你先去把鞋穿上,带我去见见史巡抚,其他的事情缓缓再说。”
张大牛这才意识到自己⾚着两只脚,赶紧找了个军官把人家脚上的靴子扒下来自己套上,又凶相毕露的对大伙说:“国公爷来济南的事情谁也不许透露,你们几个把城门把严实了,今夜谁也不许出门,尤其是那几个南边来的阉人。”
值班百户会意,一起说道:“大人放心,城门这边有我们在,管保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那人,快去把库房里的火铳都拿出来,大门上锁,大人您就放心在城里办事吧。”
这些兵都是张大牛的心腹,他放心的点了点头,这才牵着马引着刘子光往巡抚衙门去了。
史可法还在书房里整理公文,简单的晚饭放在一旁,可是他一筷子都没动,倒不是因为事务繁忙,而是因为天下局势的险恶,青岛府已经公开举起⽩旗为刘子光带孝,其他府县也不稳定,就连济南府的城防军也隐隐有兵变的意思,再加上那些京城来的太监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短短几天就打死了七八个百姓,霸占了价值十几万两的田产铺面,真不知道朝廷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处置了刘子光之后应该采取怀柔政策,平息百姓的怨气才对,他们倒好,反而主动挑起事端,难道是想
老百姓造反么?
史可法愁眉紧锁,一只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有节奏的敲着,旁边茶盏里的⽔已经凉了,他也毫不在意,拿过来一饮而尽,仿佛用这凉茶能浇灭心中郁闷之火一样,突然书房门被敲响,巡抚标兵队的百户史俊进来禀告道:“衙门外有一人求见。”
巡抚老爷掌管全省军政民事,平⽇里来拜的人多了,但是史可法从不在办公时间外接见不认识的人,为的是防止有人行贿送礼,现在已经是晚饭时分,这个点拜访别人可不大厚道,难道是想来巡抚衙门蹭饭不成?史可法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好笑,随口问道:“是什么人?”
史俊道:“不知道,但是标下认识给他牵马坠蹬的人,乃是济南城防营的张大牛张千户。”
史可法一下就站了起来:“莫非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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