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病人
刀,收刀,再机械地挥出。
本就来不及躲闪,也没有躲闪的空间。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大雨倾盆。
黑⾊的天空已经亮开,变成⻩疸⾊的惨⻩。
泥泞的大地,红⾊⾎
奔流,被雨⽔冲出一条条小溪,顺着山坡流下,被纷
的脚步踩碎。
眼前的形势是如此地危险,⾼原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危险的境地。如果说以前的战斗自己都占了庒倒
的优势,给他一种不实真的感觉,甚至有一种参与游戏的快乐。而今天的厮杀是如此实真和直观,刀切⼊⾁体,自己一样会流⾎,一样会疼。
这个世界越来越实真,越来越残酷。
闭上眼睛,前面一样是悬崖。一样会疼,一样会死。
⾝体开始僵硬,手越来越酸软,每一刀都仿佛是最后一刀。
明军被三人的悍勇给惊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李岩已经组织好混
的士卒冲了过来。坡上到处都是人,闯军端着武器整齐地冲了下来。
远处更传来一阵奔腾的马蹄声,一袭红⾊披风在风雨中猎猎起舞。在最后时刻,红娘子的骑兵也来了。一个突袭,就将一大片开封守军砍翻在地。
明军的体力也已经耗尽,若不是看到李自成落单,強行鼓起一口士气,早就支撑不住。现在见闯军援兵已至,那一口气顿时泻了。
眼前的形势对明军而言,反而凶险异常。前有上万闯军步兵步步紧
。旁边有红娘子的骑兵不时突袭,一个不慎就有全军覆灭的可能。
⻩澎见事已不可为,叹息一声,摇动中军大旗,带着尚未混
的开封守军且战且走,缓缓地退回城去。
闯军见开封军退而不
,若再追击还得付出一定地代价。而且,场战泥泞不堪,眼前都是瓢泼大雨,视线混沌。步骑难以协同,不是一个适合决战的时机。于是,在李岩的一声令下,所有的队伍都停下脚步,目送⻩澎和陈永福整齐地退回开封。
“这个⻩澎倒也是个知兵之人。”李自成冷哼一声,用
刀支在地上,勉力
直⾝形。
“终于结束了。”⾼原和莫清顾不得地上全是淤泥,一庇股坐在地上,尸体在三人⾝边摆了一***,尸体已经被雨⽔冲得⼲⼲净净。如同睡了过去。
⾼原长出一口气,低下头。让雨⽔顺着前额垂下的一撮头发瀑布一样流下去“⾼原无能,让闯王受此重伤,死罪。”
李自成一把扯起⾼原“⾼原兄弟快起来,若不是你拼死相救,老李我已经死在这里了。”他声音有些虚弱,左眼的那支箭还没有子套,⾎不住流下,又被暴雨冲走。露出惨⽩的面⽪:“好久没有亲临战阵,手都有些生了,今⽇却吃了大亏。哈哈,可恶。居然被人
瞎了一只眼睛。”李自成仿佛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反不住用手摸着⾼原的⾝子,查看伤情。
如果还是两个月的⾼原。此刻只怕已经被他感动得流下热泪来,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地念头。可现在的⾼原且不说心志坚定,单从⾝上肩负的那八万多百姓的重任而言,也容不得他有任何个人情怀。
既然李自成做出体恤下属的姿态,自己不表示一下也说不过去。
⾼原立即跪在地上,装出哭腔大号:“闯王呀,你的伤那么重,小的是死是活不要紧,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闯军百万弟兄怎么办。闯王,你还是快回大营找大夫上点药吧!”这一哭,声音很大,満面都是⽔痕,也不是知道是雨⽔还是眼泪。
落到李自成眼里,他反到有些感动,小声道:“⾼原,过来扶住我,这么多将士都看着呢,老李我绝不能倒下。”
扶着李自成⾼大的⾝躯,⾼原和莫清默默地跟在后面。
雷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连雨也停住了。
“今年的天气还真是怪呀,已经十多年没见到过这样的大雨,每天都来这么一场,已经连续七天了。今年河南地秋收应该不错,我大军的粮草也有着落。”李自成好象对伤势浑然不觉,声音虽然微弱,但依旧不住地说话“⾼原你说得是,如果开封军挖开朱家寨地⻩河大堤就⿇烦了。等下我就拨一千精兵给你,对了,那八百骑兵也还给你。至于新增加的骑兵,还得让红娘子带,怎么说也得考虑到李岩公子和河南士子的感受。要打天下,就不得不笼络读书人,各方面势力都要平衡。希望你能理解。”
李自成说得诚坦,换上其他人只怕都就被感动了。可⾼原心中却不以为然。李自成这个人出尔反尔,朝令夕改也不是一次两次。如果他能增加自己的兵力固然可喜,如果不给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
不管怎么说,希望老李记得今天的话,尽快拨点部分给自己吧。朱家寨河堤防御面太宽,以他手头那点兵力
本没办法防守。
可等众人簇拥着李自成回到老营阎李寨之后,李自成就陷⼊了昏
。李自成被陈永福
的这一箭非常厉害,又用的是破甲锥。羽⽑箭在
穿铁盔之后,直接
进眼球。若不是有头盔的阻挡,只怕会直接
进脑子里去。如果那样,李自成肯定当时就死了过去。
箭头后面还带有倒钩,非常不好起出。
郞中一看伤势,顿时菗了一口冷气,忙用剪刀剪掉箭杆,用手一拉,居然将整颗眼珠子都拉了出来。
昏
中的李自成疼得闷哼一声,头一侧,又倒在一边。
医生已经吓得満头大汗,只得硬着头⽪将吊出眼眶的眼珠子剪了,又上了些药。这将这件烫
⼲完。
再看那李自成,一张脸已经彻底地肿了。
中军大帐中全是人,各营将军都过来了,说话的说话,拔剑地拔剑,
成一团。更有人要立即整顿军马去攻开封城。
⾼夫人双目微红,呵斥众人“
什么
,各位将军,郞中刚才说了。闯王没事。睡一觉就好,大家都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是散了,各回军营吧,别自己
了阵脚,让明军有可乘之机。”
⾼原在帐中等了半天,也没等⾼李自成醒来,也没地方去补充士兵。只得发了一会呆,悻悻地回朱家寨去了。
回营之后,他总觉得心神不宁,虽然刚才他救了李自成一命。想来自己偷偷联络周王但是事情一但怈露,李自成也不会翻脸无情。可如果开封一但被攻下。李自成若发现城中皇族已经跑了一半,而且再找不到一两⻩金,事情可有些不妙。
—
李自成这个人⾼原是了解的,有地时候心
的确宽广,但若触及到他的实际利益,他却是一个翻脸无情地人。
而且,连⽇大雨,⽔淹开封的威胁越来越大。一不留神,这一代便会被大⽔淹没。
想到这里,⾼原立即招手让⻩大牛过来。“告诉应宝,让他加派人手在大堤上巡逻,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对了,梁云龙的炮手训练得如何了。有多少人?”
“还在训练呢,一共有六人。”
“让他们马上回陈留。”技术兵最不要培养,再呆在开封。一旦有事,却是一个大巨的损失。
“好的,我马上就去办。将军,可有什么变故?”
“没什么…你不用问,回去吧。”
⾼原看了看外面地天⾊,心中一阵阵不安。
梁云龙接到⾼原的将令,立即带着六个炮手跟着运送蔬菜的车队回陈留去了。他心中还有点纳闷,本以为到开封前线来可以大⼲一番,立点功劳以获取⾼原的信任。却不想来这里连炮都没见到一门,就又要回去了。
天很快黑了下来。
李自成悠悠醒来,只感觉浑⾝火热,头疼得就像是要裂开。心中有些害怕,这样的⾼烧端的是凶险异常。
⾼夫人见丈夫⾝子动了动,忙伸手过去摸了摸,小声道:“闯王你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以为…”她眼圈一红,泪⽔不觉得滴落。
李自成苦笑一声“死不了,放心…可就⾝子难受得紧张。估计没个一个月好不了。”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夫人,这段时间还请你出来主持大局,开封,开封是没办法打了。”在明朝,因为没有抗生素,伤者全靠⾝体抵抗力硬撑。这么重的伤,又是靠近大脑的位置,李自成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扛过这一关。他也知道,⾼夫人的能力不⾜以指挥这只大军,若再打下去,将率之间互不统辖,只怕会有变故,还不如收兵不打。
听李自成这么说,⾼夫人啊地一声,沉默半天,这才缓缓点头“不打也好,闯王对将来有河打算。”
“还有何打算,河南连年灾荒,这么多兵呆在这里,饿也饿死了。⼲脆南下湖北,以军就食。”
⾼夫人点点头“也好,再在河南呆下去只怕队部军心不稳,也给某人有乘之机会。你大概还不知道,罗汝才的人已经来过三次,每次来都问你醒过来没有。”
“曹
!”李自成哼了一声“他这是找人来看我死没有吧?”
“别去想这么多了,闯王还是早点安歇吧。”⾼夫人満面愁容。
“等等。”李自成⾝体一动,眼前都是金星在闪“你马上去叫牛金星和宗敏过来,我有事情
代。哼,曹
盼我死,偏偏不如他地愿望。我活不了,他也活不成。”
⾼夫人一惊“我这就去传,闯王有什么事情
代他们?”
“还有什么,淹了开封,淹了罗汝才。大家一起完蛋!”李自成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体状况,能不能
过伤后发炎这一关还真难说,现在又烧成这样,估计用不了几天队伍就要
起来了。娘地,开封是打不下来,但若退兵,敌人追杀过来,罗汝才再在后面捣蛋,却是一个不可收拾的局面。
索
放⽔淹了他们,我死之后,哪怕洪⽔滔天?
帐外有一道闪电划过,天地之间一片雪⽩。
⾼夫人⾝体一缩,打了个寒战。
牛金星和刘宗敏很快进了李自成卧室。
李自成看了看二人,对牛金星倒:“我的伤势估计你们也知道,能不能
过还难说。现在,我头疼得厉害,只感觉全⾝都肿了。刘宗敏,你马上下去准备,收拾行装,我们离开河南去湖北。”
刘宗敏大惊“闯王何出此言,开封马上就要拿下来了,现在走,以前所做的努力不就⽩费了吗?”
李自成大怒“宗敏,你不明⽩,去办吧。注意,不要惊动了曹
。”
牛金星好象已经明⽩李自成想要做什么,一拱手“闯王有何吩咐。”
李自成艰难地从闯上直起半边⾝体,用手指着牛金星:“你…马上带人炸开马家口和朱家寨的⻩河大堤,把开封和曹
都给我淹了。若有人阻挡,杀…无赦…如此、如此…我军无忧也…”说完话,头一仰,又昏
过去。
“闯王…”
“闯王…”
“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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