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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翌

 夏之,新绿转浓,红酣蝶忙,处处透着繁华生机。

 拎着裙摆、走路歪歪倒倒的芸乔此时却无心赏,好不容易由宫女的搀扶下,她千辛万苦地来到“想蓉宫”

 平时并无穿惯正式的旗装,她只能临时恶补该有的仪态,却怎么样也不顺利。

 可恶!平时只消跑个几十步远的距离,现在却花了她将近一刻钟的时间!都是头上这顶沉甸甸的旗帽、和脚下这双鞋害的啦!害她连走路都走不好!

 “福晋,‘想蓉宫’到了,皇上和蓉妃娘娘都在里头等您请安。”被永璋派来服侍芸乔的宫女依儿,尽责地为人生地不的新福晋带路。

 “蓉妃娘娘就是永璋的额娘吧?”

 “是的。”

 第一次见永璋的阿玛和额娘,芸乔的心情如同一般的新媳妇要见翁姑一样的紧张。无奈,不知为何,永璋下朝后并没有回“?熙宫”接她,要她自行前来。

 “等等,我该怎么做?”芸乔止住艰辛的脚步,惑的脸望向依儿。

 “就像福晋在娘家时和爹娘请安一样呀。”

 “呃…我家不兴这一套。”芸乔老实道。阿玛、额娘都淡泊、率惯了,一家三口没这么拘谨过。

 “福晋待会一进大厅,就朝端坐上位的皇上及蓉妃娘娘甩帕行礼,说:‘儿臣给皇阿玛、额娘请安,恭祝皇阿玛万福、额娘千岁。’大概就是这样。”依儿回想其他的阿哥、格格们的做法。

 瞧依儿说得头头是道,芸乔一脸崇拜地望着她。

 “甩帕,福晋懂吧?”依儿将手里的绢帕扬至肩后,单膝蹲跪在地,示范给艺乔看。

 “嗯,这个我懂,这也是基本的宫廷礼仪吧?”

 “是的,福晋。”依儿起身微笑道。这新来的十福晋真是可人,一点架子也没有,能够来服侍福晋,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不难!”芸乔有成竹地往大厅颠簸地“晃”去。

 是不难,不过要视谁来做…

 ********

 想蓉宫

 “皇十福晋到!”厅门外太监清亮的声音高喊。

 芸乔“仪态万千”地走人大厅,右脚在跨过门槛的同时,因为没习惯穿花底盆鞋、脚举得不够高,过高的鞋跟撞上门槛,就这样“碰”地一声——

 “福晋——”依儿咬住手绢,紧捂双眼。

 完了!

 “啊!”踉跄了几步以后,芸乔整个人摔倒,趴在地上。

 在场的人,包括皇帝、蓉妃都一脸尴尬,惟有永璋,平静的脸庞下一抹复杂闪逝而过。

 疼…她的身子经过昨晚已经够疼了,现在,她的鼻子、嘴巴又好痛…

 端坐在上位的乾隆皇看见了,先是一愣,隐忍着大笑的冲动,仍是一派威严的面容,让人看不出心思。“虽是初次见面,儿媳也犯不着行这么大的礼。”

 一旁的人听了,无不掩嘴轻笑,惟有依儿大叹不妙。

 芸乔确定自己又做错了,反正双膝都“跪”了,也只能想办法尽量弥补,希望自己别再出错了…

 她直接趴在地上甩帕。

 “芸乔给皇上、蓉妃娘娘请安,祝您…长命百岁!”这一摔,她全忘了依儿教她的,说吉祥话就没错了吧?

 只闻厅堂一片静默,风不吹、草也不敢动。

 果真,再简单的事还是会有人出错…

 “哈哈哈!说得好!人生七十古来稀,自古能活百岁之人少之又少,更何况是万岁?儿媳这话说得不过分!”忍俊不住,乾隆皇开怀大笑。

 她说对了?!

 就说嘛,请安而已,不难不难!芸乔暗自吁了口气。

 “永璋,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扶起你的福晋。”乾隆皇瞥向木然的永璋。这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膏药他会不清楚吗!他早知道十阿哥这孩子对皇宫、对皇子的身份存有心结,因而养成人前人后不一的性格。唉!这不能怪谁,就算身为皇帝,也是必须舍弃些什么的,此乃命也!

 “是,皇阿玛。”永璋一向“听话”不过心中却不住思忖。

 昨晚的事相信皇阿玛已经得知,再加上现在这无礼至极的问安,皇阿玛的脸色怎么一点也没变,反倒乐得很?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帖药下得不够猛吗?

 他决定提早前来想蓉宫,没有回?熙宫接她,一是对婚事做无言的抗议,再则是他根本不想花心思在这上头,一切都还是照旧。

 永璋扶起芸乔,在看见她的嘴角因跌倒而擦破皮、微微渗血时,心头没来由地一紧。

 不过,他硬是下怪异的感觉,仍是维持一派温,放开她,什么都没问候。

 倒是蓉妃,看到了芸乔的伤,惊呼道:“芸乔,你跌伤了!”

 芸乔轻自己发疼的鼻子和嘴角,看见手上的血迹。“我血了?”

 她望向身边的永璋,发现他似乎和她刻意保持距离,眼神中净是一片淡漠。

 这是昨夜那热情到让她吃不消的永璋吗?

 永璋只是点点头。“你血了。”然后什么也没表示。

 “你不要紧吧?”温婉的蓉妃来到芸乔身边,用绣帕轻拭芸乔的嘴角,又替她整了整歪斜的旗帽。

 哇…好美、好温柔的妇人!就是这样的美人才能生出像永璋这么俊朗非凡的人吧?芸乔被蓉妃娴婉的气质所吸引,这也是她心中第一次出现对永璋的评价。

 “皇上,请容臣妾带芸乔下去上药。”蓉妃朝乾隆皇欠身。

 “准。”

 “臣妾告退。”蓉妃挽起芸乔的手,微笑道:“跟我来。”

 临走前,芸乔看了一眼永璋,漠然的陌生感令她如陷入五里雾之中。

 “芸乔已经是你的福晋,怎样都不会改变。”乾隆皇看着儿子直盯芸乔离去的方向,心中有所了悟,语重心长地留下一句话,随后离开。

 永璋依旧面无表情。“儿臣恭送皇阿玛。”

 需要改变什么吗?

 他并不需要。

 *********

 “哎哎哎…好痛!”当蓉妃亲自用沾了清水的丝绢,拭净芸乔嘴角边的伤口时,牵动伤口的吃痛声自芸乔口中连续传出。

 伤口是不大不深,不过擦破皮的部位遇水则疼煞人。

 “忍着点,伤口若不清洗干净,很容易发炎,到时犯病就不好了。”蓉妃轻柔地安抚着芸乔。

 再一次觉得,蓉妃好美、有好高尚的气质喔!不像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待稍稍习惯皮肤上传来的刺痛感后,芸乔似乎忘却了疼痛,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雍容华贵的蓉妃看。

 “永璋这孩子的子就是这样,凡事都淡然惯了,对于感情亦是如此,你多担待些,假以时他自会发现你的好,今的事就别放在心上。”蓉妃没错过芸乔在儿子身上停留的疑问眼光,在替芸乔上药的同时解释道。

 芸乔轻抿一笑,轻颔螓首算是了解了蓉妃的话。

 虽然她还不太清楚已然和她分享过最亲密碰触的永璋,眼中为何有着抗拒与陌生,但她再怎么迟钝都能感受到昨夜的他对她的包容与忍耐…以及热情,因此,他绝对不是一个寡情之人,她相信。

 或许就如同蓉妃娘娘所言,日子一久,两人一定能相处的十分融洽。他不是说了吗,他并不讨厌她。

 这大概代表了他接受她,有这句话就能给予她莫大的信心了!她也相信快乐地生活在皇宫里是指可待的事。

 至于,为什么会打定主意如此相信?以芸乔率单纯的个性,还没想到那么多。

 “好了,伤口处理妥当了,你介意和我这老女人聊聊吗?”蓉妃微笑道。

 “娘娘,你高贵美丽,一点都不老!”芸乔立刻反驳,率真的态度自然,没有拘谨的束缚。

 “我的儿子都娶了,不久以后说不定有孙子可抱,还不老么!”蓉妃愈来愈喜爱芸乔可爱的子。

 “不能那么说啦…”芸乔不赞同地挥挥手。

 “芸乔,我这么问或许很冒昧…”蓉妃言又止。

 “娘娘,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芸乔豪气地拍脯保证。

 “你会爱永璋一辈子吗?”

 呃?

 这问题应该不属冒昧的范围,而是…芸乔根本不懂问题的意思,她只能微微颦起烟眉,侧头思量。

 爱?

 她爱阿玛、额娘;爱黑儿、小白;爱鸡腿、甜饼。

 但…“爱永璋一辈子”是什么意思?总觉得,蓉妃娘娘提的“爱”和她所想的“爱”似乎不太一样?

 成亲的本身除了生活在一起,还有什么别的是她不知道的吗?

 好困难的问题呀…

 “你不用忙着回答没关系,未曾谋面的男女结成夫确实是需要时间来累积情感的,我不能迫你现在就理清你自己的心意,可是,请你答应我,尽你所能地去爱永璋,好么?”此时的蓉妃就如同天下的母亲,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拥有最真挚的一份情爱相伴。

 “蓉妃娘娘…”这实在是太深奥了,她真的想不透耶,应该答应吗?

 “永璋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读书过目不忘、论事有条有理。但自七岁以后不知为何开始变得少言,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也从不曾刻意在其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长处。大家都以为永璋毫无主见、可随意任人摆布…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

 蓉妃边说,蒙的眼光仿佛回到了从前,芸乔听得人神。

 “皇儿,太傅先生教你的‘大学章句·经一章’背了吗?”

 “还…没。”六岁的小男孩愈说愈小声,低着头不敢面对眼前有着和他相似面孔的美丽女人。“敏嬷嬷跟我说你又出宫到昭王府去玩了?有这回事么?”女人问。

 “有…”

 “永璋,你教我太失望了。”女人平稳的口吻包含严厉,平静的脸孔闪过一丝恼怒,言语间的期望深之又深,像一团沉重的雾笼罩住小男孩。

 “额娘,我可以很快将‘大学章句’背好!”像是不服气,小男孩夸口而出。事实上,过目不忘的他,的确很快就能把文章倒背如

 “你这种读书态度对吗?额娘教过你什么你全部都忘记了吗?”女人一掌拍于桌上,优雅的动作中没有暴怒、也无巨大的声响,但严肃的气氛却令小男孩瑟缩了一下。

 “孩儿没忘…”

 “没忘就复诵一遍。”

 “额娘说过,读书戒之在急,不可而略之,而时习,更不可恃才智聪敏而骄。”小男孩一字不漏说出。

 “既然知之,为何漠视?”

 “…孩儿知错了”

 “今以内,我要你抄写‘经一章’二十遍,没有抄完的话不许睡。”

 “是…”小男孩低着头,俊秀的脸上了无六岁孩童该有的天真调皮。

 蓉妃轻叹口气,又继续说道:

 “或许是我教他要在皇上面前不能有一点差池,对他的期望高过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所能负荷的,以至于他对我不谅解,渐渐地对人产生陌生的疏离…可我是想给皇上一个优秀的儿子呀…”蓉妃在言语之间隐藏了太多的自责,不难窥知她和永璋之间的心结。

 “所以我希望你能…别给他负担,好吗——”

 “我来带芸乔回?熙宫。”永璋颀长的身躯出现在她们身旁,打断蓉妃的话,平静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

 芸乔握住蓉妃的手,一脸诚挚。“我答应你。”随后走向永璋。

 “儿臣告退。”永璋率先朝外头走去,情绪淡得比烟还轻。

 “蓉妃娘娘,我走先喽!我会再来看你的!”芸乔朝蓉妃大挥手中的绣绢。

 “永璋,近我会设宴替芸乔接风,你能陪芸乔来么?”蓉妃殷切地问。

 “一切谨遵额娘安排。”永璋依旧淡然得不加以多说。

 这些看在芸乔眼里,有说不出的惆怅。

 永璋和蓉妃娘娘与她和自己的阿玛、额娘之间,相亲的感觉相差好远…

 哎呀!她把黑儿和小白从天山带到京城来,虽然它们都断了,但和它们的娘亲分离太久会不会造成母子间的疏离呀?

 这问题不就比永璋和蓉妃娘娘还严重了吗?

 兀自沉浸在自责之中的芸乔,又是皱眉、又是撇嘴,最后则是张大菱嘴意识到带小羊到京城来是件多么罪过的事。

 *******

 离开想蓉宫的两人,隔了一大段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在雕栏曲廊上。

 “永璋,等等我!”芸乔因为受不了脚下的鞋所带给她的不适,又加上追不上他人高马大的脚程,她忍不住抱膝蹲下,在原地轻唤出声。

 清楚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永璋顿下身形,回头就见芸乔蹲在地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的脚不往她的方向举步而去。

 “怎么了?”永璋亦蹲下身,与她平视,语气平淡得有如谈论天气。

 其实大可不必管她的,但他发觉自己无法漠视她无助的神情…异样的情绪包围住他,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算了,就当他做件好事!

 “我能不能掉鞋走路?”芸乔用殷殷哀求的眼光望向他。穿这鞋好像在踩高跷,虽说是必须,但她还很不习惯。

 “不能。”就算他也不屑繁文褥节那套,但大内之中赤脚走路成何体统,她不明白吗?

 “可是我走得好辛苦喔…”芸乔嘟起小嘴,她健步如飞的优点都败在这双鞋上了,害她赶不上他!

 “赤脚走路你不怕扎脚?”看她适应不良的模样,他只好让一步。

 “不怕不怕,我在天山赤脚在草原上跑惯了,更何况这里的路这么平坦,我还是第一次走呢!”不愧是皇宫,连铺路都特别讲究!

 芸乔说得眉飞舞,还用小手摸了摸光洁滑净的大理石地板。

 “随时会有宫人经过,不能赤脚。”他解释。

 “是吗?”

 永璋有趣地发现她神态的自如,不像才见面第二次的“陌生人”

 “面对我,你不紧张了?”他问。

 “是你自己告诉过我的‘基本守则第一条:和你独处时,不准避开你、也不必紧张’,你忘了吗?为了学好宫廷礼仪,我可是拼命记耶!”

 基本守则?永璋有一瞬间的茫然。

 是了,他昨夜的确对她说过这些,没想到他随口说说的玩笑,她却将其奉为圭臬?

 “不过,你刚才在想蓉宫时为什么好像突然不认识我了?我们是要相处一辈子的夫,不是吗?”她已经认定他为寄托一生的良人了。

 芸乔的俏脸悄悄飘上一朵红云,将她健康红润的脸蛋衬托得更加俏丽。

 听闻她的话,永璋惊觉自己对她出现太多的情绪,神色忽然一黯。

 昨夜并不代表什么,既然被迫娶,他当然要从中讨点什么。

 说到夫,芸乔想起蓉妃对她说的话。“蓉妃娘娘要我——”

 “不要过问我的事。”他只是淡淡地撇下一句,随即起身打算离开。

 关于额娘对芸乔的请托他全都听得一清二楚,既然他不打算付出,没有理由要芸乔做出牺牲。“永璋…”感觉到永璋眼底的冷漠,慌乱猛然占据心头,芸乔急忙拉住他的手。

 手里传来的无措令永璋蹙起剑眉,宛如碰上了不该碰的东西,迅速甩开。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慌张会引发他的歉疚?!他不是应该对她“无心”的吗?

 “我闯祸了吗?你在生气…”她不喜爱被他排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的心里有点难受…

 “等你想走的时候再走吧,我会派人来接你。”话甫落,永璋迈开步伐离开,冷凝的嗓音不带一丝情感,不复昨夜的浓情。

 他不想看见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能让他无所遁形的眼眸…

 “我想跟你一起走!”芸乔朝他的背影大喊。

 没有回应,英的背影愈行愈远…

 没有尝过愁滋味的芸乔,单纯的她只能盯着永璋远去的背影暗忖,摸不透自己低落的心情从何而来。

 她不喜爱这种感觉,苦苦的…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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