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击鼓 (二 上)
⽩天时候与李旭
手的是瓦岗军韦城营,原属于韦城贼周文举麾下。他们的训练程度和战斗力力都很差,但被俘将领的骨气却着实令人叹服。张须陀接连杀了四个人,才在第五名被押进中军帐的俘虏口中探听到了一点他想了解的东西。可惜第五名被押进中军的人官职仅仅是个仁勇校尉,在瓦岗军体系中属于第二十多级的底层军官,知道的东西比前几次战斗中所抓获的俘虏招供的多不了多少,
本不⾜以帮助张须陀判断出李密的战略意图。
“把剩下的几个俘虏押去辎重营吧,别太苛待了他们!等到了荥
后,仍然
给老徐处理!”张须陀挥挥手,命人把剩下的俘虏全部带走。贼军的仁勇校尉只相当于官军的一个队正,已经到了极底层。其下的军官所知道的更少,问了也是⽩问。所以大伙不如省下点儿时间下来,坐在一起商议商议对策。
几个文职幕僚们取来东郡、东平、济
、梁郡、荥
等地的形势图,在地下拼成一大块。秦叔宝、李旭、罗士信等⾼级将领围上去,对着羊⽪地图指指点点。大隋已经內部已经多年未经过战
,武备空虚,因此所用的地图还是前朝的。很多村落都与大伙所知道的对不上号,道路也相差甚远。一些前朝曾经存在的小径早已废弃了,而一些前朝
本没有人烟的地方,此时已经成为了一个大集。
“地图太简陋,所以瓦岗军占了地头蛇的便宜!”罗士信蹲下⾝,用手指戳了戳已经发⻩的羊⽪,抱怨。
“道路和人会搬家,但山不会走!”张须陀没有抬头,顺口回答。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前行的路上,此番出征,郡兵们选得是相对比较难走的路线,穿济北、东平二郡进⼊东郡。眼下大伙正处于济
、东平和东郡
界的位置,离目标尚远。
瓦岗群贼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已经开始布局,其后不知道还蔵着多大的陷阱。因此,张须陀不得不加倍提防,一面重蹈了冯老将军的覆辙。
“瓦岗军经李密这么一腾折,战斗力已经大不如前。所以大人也不必太把敌人的安排放在心上,李密安排他的,咱们行咱们的,一切小心就是!”北海郡丞吴⽟麟见张须陀脸上的表情凝重,笑着出言开解。他曾经与瓦岗军
过手,所以对徐茂功所带领的那支队伍印象极深。但通过最近几⽇
战,他惊诧地发现眼下各路瓦岗军的实力和徐茂功当⽇所带那支队伍
本没法比。如果将当⽇徐茂功所带的那支队伍比做是一群野狼,最近这几路瓦岗军就是一群野兔子。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四散了。
“李密只是刚刚接手瓦岗,需要时间来巩固权力而已。那厮
喜浮夸不假,但本事也是有的,否则当年楚公杨素也不会对其倍加推崇!”张须陀摇头摇,不同意吴⽟麟的观点。在他眼里,瓦岗军目前表现出来的软弱,一半是因为李密故意拿弱旅来
战,借以掩饰其实真的战略部署。另一半原因则是,瓦岗军刚刚开始扩张,各路兵马整合到一处尚需要时间。如果加以时⽇,以李密的笼络人才的本领,再加上徐茂功的炼兵之能,翟让的雍容大度,这支兵马必将令所有人心惊胆颤。
“杨素当年也未必看得准,否则,凭李密那么大的本事,当年他怎么会一再败于仲坚之手?”罗士信从地上站起⾝,一边活动筋骨,一边道。他永远属于乐天派,对自己一方的实力非常有信心。“并且那厮被仲坚打得当年连老巢都不敢回,丢下杨玄感不顾,半路上偷偷逃走了!这回再遇到老对手,心里岂能不怕?”
“那可能是一物降一物吧,说不定仲坚就是李密那厮的克星!”秦叔宝微笑着替自己一方打气。当年的情况与现在不可同⽇而语,关于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当年大隋官军对外
战正酣,李密撺掇着杨玄感在背后给自己人捅刀子,此举实在不得人心。非但府兵将士们恨之⼊骨,天下的许多有识之士,也对其行为十分不齿。而现在,
世已致,人们希望能找个大靠山博取出头机会。李密的姓氏和瓦岗军的招牌就有了凝聚力。其名头在河南诸郡即便不能算众望所归,至少有很大一部分地方大户在私下与之暗通款曲。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李密麾下也没什么得力帮手,如今他麾下的那些人却个个都名声在外!”张须陀依旧是头摇,面⾊凝重。他理解秦叔宝的用心,但兵凶战危,作为掌握着上万弟兄生死的主将,能谨慎还是谨慎一点好。
“要么,烦劳李将军说说。李密用兵到底怎么样?”话题既然扯到了李旭头上,吴⽟麟拱了拱手,请教。
“李密用兵不太喜
按常规。当年在黎
城下,雄武营胜他胜得很险。他用的计策几乎都是我没想到的!一个接着一个!”旭子回忆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
对付李密,他并不太忌惮。但一想到对方麾下还有个徐茂功在出谋划策,他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那种感觉包含着一点点畏惧,一点点顾忌,还有无数重深的遗憾。
东郡的地形复杂,眼前的一草一木,像极了他当年刚刚踏⼊燕山范围时所见到的景象。山
拔而壮丽,树⾼大而魁梧,就连草尖上的风和天空中的云,都透着股同样的大气与苍凉。
但这次,他与徐茂功不再是互相鼓励,互相扶持的好伙伴,而是互相算计着如何夺走对方的
命。这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种悲哀,偏偏这种悲哀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內,要长期相伴于他左右。
“仲坚真不谦虚,李密智计过人,你却轻轻松松击败了他。你这样说,不是夸自己比他还厉害十倍么?”罗士信没听出李旭语气中的消沉意味,伸手捶了他一拳,笑着打趣。
“不是我比他才能⾼,而是当⽇我带兵守城,他带兵攻城。黎
城墙⾼大,防守一方本来就很占便宜。并且当时对他来说事态紧急,否则就会被赶来的其他援军包围在黎
城下。所以,他准备得很匆忙,大多数策略的真正效用都没发挥出来!”李旭看了罗士信一眼,郑重地回答。
“他纵使计谋再⾼,带得也是一群乌合之众!”罗士信依旧不服气“他夺了徐茂功的位置,徐茂功麾下那些人未必肯服他。眼下瓦岗军中豪杰虽然多,但除了程知节、单雄信和那个姓谢的半大孩子外,其他人多徒有其名。像什么周文举、王当仁和王伯当,先前都是见到咱们旗号就跑的山贼…。”
“当年李密麾下也是一群刚刚拿起兵器的船工,照样两次攻上了黎
城头!”李旭不待罗士信把话说完,便出声打断了他。“士信,咱们还是谨慎一些好,当年要不是李密准备不充分,黎
城也许就被他给攻破了。并且,据我所知,徐茂功心
很宽,不会放着大局不顾,刻意拖李密的后腿!”
他说话的语气得很急,隐隐还带着给朋友辩解的意味。众人听了,虽然不了解其中隐情,态度却比先前认真了许多。“李将军说得有道理,我们谨慎一些没坏处!徐茂功的确也是个人才,可惜竟然为贼人所用!”吴⽟麟想了想,附和。
“据我所知,除了徐茂功之外,李密麾下还有吴黑闼、张亮、牛进达等人,都是不可忽视的豪杰!”李旭接过吴⽟麟的话头,继续说道。怕众人听了这些不
悉的名字后掉以轻心,他不厌其烦地补充“这几个人当年与我在黎
城头上
过手,武艺都不在士信和我之下。除此之外,那个牛进达还擅长临阵调度,胜败皆能不
。”
“士信需要记住这些人,将来在阵前遇到不可再轻心大意!”张须陀看了不停头摇的罗士信一眼,叮嘱。
“他们?”罗士信的鼻子有些歪,但他不敢直接顶撞张须陀,低下头,不无委屈地说道“末将记住了,只要遇上,立刻拿出十二分本事来。若发现情况不好,⼲脆直接向叔宝兄求救便是!”他忿忿不平的模样惹得大伙哈哈大笑,笑够了,张须陀温言安慰道:“你和仲坚的武艺都不在叔宝之下,但叔宝的临敌经验比你们二人⾼出许多。他今年已经四十多了,而你们两个二十还不到,来⽇方长。”说到这,也许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年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夫也不是逞筋骨之強的年龄了,所以你们几个年青人,也别笑我胆小。咱们此行不求能建多大功业,只求能刹一刹敌人的威风,然后将弟兄们平平安安⼊荥
去!”
“大人何出此言,我等一切依照大人安排就是!”罗士信赶紧上前一步,致歉。
“老夫并非抱怨你等胆子大。”张须陀笑着挥挥手“老夫是心里不安宁,总觉得正一步步向陷阱里掉。而陷阱在哪,又弄不太清楚!”
听张须陀说完,众人亦觉得有些沮丧。齐郡弟兄以往与人作战,几乎从来没这般瞻前顾后过。可眼下瞻前顾后亦没有用,该打的仗还得打。皇上这次是通过给几个主要将领升官的方式,暗示大伙要竭尽全力。如果短时间內没有任何战果报上去的话,下次钦差大人带来的恐怕就不是嘉奖了。
“要不然,咱们也示弱一回?”李旭想了想,说道。
“怎么示弱?仲坚不会建议咱们遇到韦城营这些小蟊贼,都要绕着走吧?”罗士信又竖起了眉⽑,瞪大眼睛。
“刚才张大人说李密尚未完全让瓦岗军众将信服,所以,即便他能得到徐茂功的支持,也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李旭点点头,说道。
连⽇来,瓦岗军一直以外围的老弱与郡兵周旋,郡兵们一直示敌以強。双方都对敌手加着小心,都没拿自己真正的实力示人。这就好比两员武将马上
手,因为彼此心存忌惮,所以最初都没有尽全力。但一堆虚招后,他们心里都盘算着如何给对方致命一击。
以马上格杀的经验来看,致命一击中出手的同时,也会露出一个大破绽。那电光石火的一瞬,对双方都是机会,就看双方谁把握得住!
“仲坚的意思是,李密心里比咱们还着急!”张须陀目光突然一亮,捋着胡须发问。
“咱们着急,咱们心里自己知道,敌人却未必清楚!而从李密以前做事的风格来看,他不是一个非常能沉住气的人。”李旭点点头,回应。“大人怀疑他在前边给咱们设了陷阱,但不知道再哪里。咱们何必又一定向他指引的方向走。前往荥
的路有很多,既然咱们此番打的是移防的名义,何不移得更像一些!”
“咱们只要不靠近东郡,瓦岗军的所有安排就落了一个空。李密已经这次调动了十几个山寨的兵马,如果此战最后
本没打起来,恐怕届时他很难向群雄
代。”李旭皱着眉头,低声分析。
李密行事不合常理,大伙也不以常理来应对他。上次击败他是利用了他急于立功的缺点,这次,依然可以在此方面做文章。
“咱们绕开东郡,从陈留、大梁一带进⼊荥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张须陀点点头,承认李旭的办法切实可行。但朝廷会不会认为郡兵们消极避战呢?有鱼俱罗被冤杀的例子在前,谁人敢轻易冒这样的险?
“我军绕开东郡,但不进⼊荥
城!然后”李旭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巨的曲线,由东郡、济
一直画到梁郡和荥
郡的
界“李密如果耐不住
子来追,决战的地点就由我们来选。其所凭的地势之利尽失。李密如果耐着
子不来追”旭子的手指从荥
郡的几个小县外勾回,再次向东“咱们就从酸枣掉头扑向胙城,打瓦岗军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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