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此刻乐陵公冯邈很烦。
烦得只能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外面的奴仆眼见已过了晚膳时分,却没人敢上前敲门请他出来用膳。
从一早退朝之后,冯邈一回到家便关在书房,直至现在还不出来。
他为什么这么烦恼?正是因为李灿上书奏请迁都邺城所引起的争议。
今早上朝,康王上呈了由中书舍人李灿所书之迁都邺城的千言奏章。
李灿的迁都之议在朝廷上引起一阵哗然。
一时之间,朝中大臣不是纷纷上奏表示赞成或反对立场,要不就是在一旁窃窃私语。朝廷庙堂庄严之所,顿时间却犹如街坊里巷的嘈杂市场。
中书令高允见朝中已成对峙之势,便上言道:
“既然朝中大臣对于迁都之议众说纷纭,臣以为迁都确是兹事体大,应该广纳意见,从长计议并审慎规画。无需此时立刻决定。”
皇上沉
片刻,决定接受高允的提议,稍后再议。
冯邈从宫中回到家中之际,对于今早的迁都之议仍大感烦忧。
身为一个在北魏任官的汉人,冯邈一向小心翼翼。
他深刻地了解到,这是个以鲜卑族立国的国家,但是鲜卑人尚武的性格与汉人的文治性格大不相同;因此不论是在国政、外
等重大事物上头,或是语言、生活习惯等日常小事,因为两个民族的性格歧异而产生的纷扰从未间断过。
李灿的迁都之议固然着眼于北魏的南北经略问题,但以目前朝中隐然成形的胡汉对立情况,这样的建言却很容易引发政治联想。排汉集团正好借由鲜卑贵族久居平城的情感,以打击融汉集团的声望,进而令主张鲜卑正统的人士一个更积极反对胡汉融合的理由。
胡汉对立的问题一旦扩散恶化,不仅累及众多百姓,连在朝为官的冯邈都担心自己的命运未卜。
? ? ?
冯迦陵一跨进府便听见下人们的窃窃私语,说老爷已经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天,不吃不喝的。
她连忙来到冯邈的书房,轻轻敲了门,没等回应便径自打开房门进去。
“爹爹为何心烦啊?”
冯邈边踱步边心烦之际,冷不防从旁边冒出一个清盈的女声,着实吓了他一下。
“迦陵,干什么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吓人!?”
他转身一见来人,一股气便忍不住从脑门升起,大声地吼了出来。
“我没有吓人啊!人家有敲门的。我是过来请您出去用晚膳的…”
冯迦陵小心翼翼地看了冯邈一眼,发现他神情严肃、眉心紧皱。
“究竟是什么事情令爹爹您如此心烦?”冒着挨骂的危险,她还是忍不住地继续追问下去。
“唉!说了你也不懂!”
虽然心里明白女孩家怎会理解朝政大事,但冯邈还是忍不住叨叨絮絮地抒发自己心中的烦忧。
“还不是那李灿提了啥迁都建言,说什么要迁都邺城,惹得现在朝中人心惶惶…”
冯迦陵沉
了一会,出人意表地下了一个评论。
“迁都邺城啊?这个提议倒是有些道理!”
“怎么?你倒是能明白李灿的理路?”冯邈没想到她竟然能理会,一时间倒忘了自己的心烦,忍不住好奇问道。
“很简单喽!迁都邺城为的正是南向经略,一统中原。”冯迦陵肯定地说。
“怎说?”冯邈略带兴味地问道。
冯迦陵略微解释了自己的见解。
迁都邺城既有利于北魏继续向南方攻略,同时还可以兼顾对北方外患的防御。而平城发展至今也暴
出其格局上的局促受限,相较之下,邺城的宫殿更显得恢弘壮阔。
“爹爹,李灿是这个意思么?”解释完之后,冯迦陵转而询问父亲的看法。
“没错,他奏章里面正是这个意见!”冯邈暗自惊异。真不能小觑这女孩儿!
“这个建议听起来并不坏啊!为何惹得爹爹如此心烦,
闭在书房内烦恼呢?”
既然是一个有利国家大政的计划,为何会令爹爹这么苦恼呢?冯迦陵实在搞不懂。
“一个可行的政策除了经略布局之外,还需考虑到人心之向背。以现在朝中胡汉对立的局势,虽然迁都邺城之议立意甚佳,但是在立场各自不同的朝官贵族心中,这样的提议却会被渲染上‘亲汉离胡’的色彩。”冯邈语重心长地向这个不懂政治的孩子说明他的忧心。
“迦陵不懂。难道朝官贵族们只想偏安北国,不想南向经略么?”
冯迦陵只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治国不就是找一条最笔直的大道?
“这便是政治啊!迦陵。”
冯邈拍拍她的头,缓步迈出了书房。从身后望去,她依稀还见到爹爹摇头叹息的样子。
? ? ?
说实话,冯迦陵并不在意朝廷内的胡汉对立、派系斗争,她只挂念无故失踪的堂兄冯聪。
距离冯熙前来告知她冯聪失踪的消息,至今已过了七
。在这段期间,冯熙每
遣人来告知她关于查访冯聪的消息,但是
复一
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没有人曾经见过这样一位贵公子。
冯迦陵心里感到益发焦急。她有预感聪哥哥的失踪是有危险的,必须快点找到他才行;但是要如何才能找到聪哥哥呢?
突然,她心念一动,想起了康王与护戎中郎将。
或许应该从这两位王爷公子身上着手查访…这样的念头令冯迦陵精神一振,仿佛在大雾之中见到远处的灯火,即便仍看不清楚目标,却依稀可以抓住方向。
? ? ?
康王回想着初次见面的冯迦陵…像她那样的女子,很难不让人对她印象深刻。
她仅仅梳着寻常可见的双丫髻,发梢也没有任何世族女
常用的饰品,
白的脸上甚至是完全不施粉黛,但却散发出一股
人的气息。
白净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在不言不语不笑之时,一张素颜令人感觉冷漠;然而一旦开始说话,那素净脸上的丰富表情,便有股说不出来的娇媚神态,令人十分着
。
以她的容貌,只要她愿意,的确可以令世间男子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的冷漠与娇媚,看起来是那么地恰当且
人,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感觉——这不过是一个善于媚惑人心的狐媚女子的伎俩。
但康王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冯迦陵给他的感觉,跟市井传闻的耳语不仅没有
集,更是天差地别…
他们的谈话,没有温香暖烟,没有莺声燕语,没有
还拒,也没有含羞带怯…她是那么直接地行动说话,并未多加考虑世俗的男女分际。她眸光清亮、眼神直接,全无一般女子的羞怯娇弱,而声音之温厚平实,更是完全与娇媚扯不上关系。
或许她的举止不够拘谨,但那也不像是刻意放
,反而是因为不自觉自己的美丽,及作为女子的端庄身份,所以才没有表现出“端庄”的样子。
? ? ?
冯迦陵策马来到了康王府。
此刻,她正站在宏伟的大门外,仰望着门楼上的门匾,身边的青瑭马似乎也被壮观的宅第所震慑,焦躁不安地直吐气。
“乖乖的,这府第的确很气派吧!连我都不曾见过呢!”
冯迦陵拍拍青偬马,低声地跟它说着话,马儿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突然,一阵凌空长嘶的马呜声在她们耳畔响起,这一下着实惊动了冯迦陵的马儿。
“怎么冯姑娘在我王府之外徘徊不去呢?若是被不相干的人见着了,恐怕又是一连数月的流言蜚语。”
康王
朗的声音从停在一旁的马上传来。
康王那半带嘲讽的问候话语,让冯迦陵心中一凉。只是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她还是必须以礼相待,只因为他是尊贵的皇族子嗣,是贵为千岁的王爷。
“民女冯迦陵拜见康王爷!”
“免礼吧!”
康王从马背上跃下,一旁随侍展平连忙把马儿牵去。
他看了看冯迦陵,估量她应该在王府外站了好一会儿。
“有事进去谈吧!”他转首吩咐薛原:“将冯姑娘的爱驹一起牵过去吧!”
冯迦陵默默地跟在康王的身后。
康王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剌痛,心里对自己方才过于直率的话语感到些许不安。
其实他看得出来,她策马来此定是有要事相询。只不过一个妙龄少女单身徘徊在外,的确是会惹来许多流言辈语。康王见她如此轻忽世俗评价的举措,不由得感到有点莫名恼怒。
康王领着她一路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说吧!有什么事么?”
康王随意斜倚在榻上,看起来一派轻松自得。
但冯迦陵却没有回答,她已被那一屋子的藏书所吸引。
康王的书房十分宽敞,窗明几净,一切的摆设皆十分素雅整洁;最重要的是,他书房里的藏书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让冯迦陵不由得眼睛一亮,目光尽
连在柜上那满满的书匣,无法移开视线。过于专注的结果是她竟然没听见康王直截了当的询问。
康王看到她全神贯注地沉
于自己书房里的藏书,那热切的眼神就像一个女子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情郎一般。
他不觉莞尔,又唤了她一声:“冯姑娘!”
“嗯?”
这次冯迦陵听见了康王的叫唤。
她飞奔到他身旁,一时之间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忘情地拉住他衣袖说:
“王爷,这里的藏书真丰富!迦陵今天真是开了眼界!”
康王微笑地看着她紧拉住他衣袖的双手。
“这仅是本王一点小小的嗜好。”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她立即面红耳赤地松开自己的手,挪到另一边榻上端坐好。
“迦陵真是逾矩了!”她低头小声地道歉。
“此举无伤大雅,本王不介意。”康王正
问道:“现在你可以说说,究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你在我王府外面
速徘徊?”
“是关于我堂哥冯聪失踪一事。”冯迦陵恳切地说。
“已有冯聪消息了么?”康王急忙追问。
“没有。熙哥哥每天明察暗访,但是仍丝毫没有聪哥哥的消息。没有人见过他,更遑论知道他去了哪儿?”
她抬起翦水双眸,哀求地望着他,让他不
心烦意
了起来。
康王别开了自己的视线,为这突如其来的心悸感到不安。
“你希望本王代为寻找冯聪?这是你的来意么?”
冯迦陵看着他,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倘若直接说“是”是否显得唐突?但若不顺水推舟,她又该如何请求他的协助?
“如果我说是,会不会太逾矩了?”她决定坦白以告。
“这…”康王没料到她竟敢直接对他有所要求,一时间倒变成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忽然间,他笑了。
“您笑什么?”冯迦陵被他的笑容搞得一头雾水。
“笑你很大胆,”
“民女怎敢对王爷放肆?”冯迦陵幽幽地说:“只不过我看得出来,王爷与聪哥哥的
情匪浅。您很关心他,而熙哥哥也对您十分信任,所以我才敢如此唐突…”
“是的,我们是
情匪浅…”康王脸上
出怅惘的神情。“他倒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留下我在这里担心受怕…”
冯迦陵闻言心念一动。
“王爷知道聪哥哥为何失踪?”
康王怔怔地望着她,眼神不再那么锐利。冯迦陵从中看到了一股淡淡的哀伤。
“民女说错了什么么?”
冯迦陵不解,但她的心却为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忧伤感到些许心悸…她是在为他感到难受么?
康王摇摇头。
“我只希望不是因为那个缘故…”
冯迦陵默不作声,她在等待他未竟的话语。
? ? ?
此时,书房外正有一人快步朝书房走来。
那是一个纤细而身段窈窕的女子,她的脚步如此轻快,让人几乎可以看到她面上的春风笑颜。来人叩门尚未经康王应允,便径自推门进屋。但康王却丝毫没有半点愠
。
“英健,你回府了怎地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将冲泡好的参茶送过来给你。”
康王一见到这位名子,便立即起身端过她手上热呼呼的青瓷杯,似乎是深怕她烫着了。
女子将杯子交给康王之后,一面呼呼地拉着自己的耳垂,一面对着康王笑着,女子的样态显得娇俏动人。
康王脸上
出复杂难测的神情,既是嘴角那爱怜的笑容,但眼中却又闪过一丝惊惶。
这女子好不容易才发现房里还有第三个人。
她惊呼道:“唉?你有客人啊!我真是太失礼了!”她俏皮地吐吐舌头,看来令人怜爱。
冯迦陵朝她微微颔首,也算是打了个招呼。“阿雪,来儿过冯姑娘,她的闺名叫迦陵。”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她拉近身前,宠溺的神情让冯迦陵一时间感觉自己像是面对着另一个人。随着她的接近,冯迦陵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幽香。
“冯姑娘你好!听说冯姑娘是位大美人儿,今
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幸会!”冯迦陵依礼向她问候。
“冯聪近来可好?”
闻言冯迦陵惊奇不已。她望向康王,却只见他眼中的紧张。
她对他投以困惑的眼神,但见他在贺连雪身后张口无声地对她说话。依嘴型看来,像是在说——不要说…
不要说什么?不要说冯聪的事么?冯迦陵真是一头雾水。
不论如何,还是先别提刚刚的谈话内容好了。她心里这样盘算着。
“多谢姑娘关心,聪哥哥他很好!”另一头康王也没闲着,他连忙对冯迦陵引见贺连雪。
“这是小王的义妹,贺连雪姑娘。”
贺连雪则回以那甜得近乎腻人的笑容。但不知怎地,冯迦陵却觉得不怎么舒服自在。
寒暄过后,气氛突然僵冷下来,就像是琴音突然走调似的上切都显得尴尬。
贺连雪见气氛不对,便对康王说:
“真是对不住!我打扰了你们的谈话。阿雪这就退下。”语毕,她向冯迦陵点头示意之后,便优雅地转身离去。
冯迦陵只是望着康王。她想这时候该由他开口说明一切比较适宜吧!
“英健是本王的字,阿雪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她总是习惯直呼我的字。”
康王似乎要撇清什么似的,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殊不知这样的解释却更显得两人的关系不寻常。
“字”是同
友人之间相称的名讳,能够跟康王以“字”相称的女子,与他的关系必然非比寻常。但她并未戳破这话的语病,反而顺着这话轻轻一叹。
“英健,取其‘聪明秀出、胆识雄健’之意么?真是个好名字!”
一句听似自言自语的话,却奇异地触动了他内心,产生一种微妙的共呜。康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自从冯聪失踪之后,他表面上不动声
,但心上却像有颗沉甸甸的石头
着,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不敢跟贺连雪说冯聪不见了,既是怕她担心,也是怕她怨他多事,无端端
走了冯聪。
原先预想的那种男女间的甜美感情,如今却徒留满腔的苦涩。
但眼前这个女子却不经意地触动他的心弦,仿佛是一道清凉的泉水
过他焦躁的心情。他直望着她的眼,看进了她清澈无波的目光,再次确认了这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我们刚刚谈到哪了?”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康王决定把谈话转回贺连雪进来之前的话题。
“谈到聪哥哥失踪的原因…”冯迦陵睇了康王一眼。“您还没说完…”
康王直直望着她,眼中又出现了一抹忧伤。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真想知道?”
冯迦陵坚定地点点头。
“我从小与冯聪一同长大的。”
冯迦陵忍不住惊呼。康王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他八岁那年,父亲因罪被斩,几个兄弟姐妹全都发派到皇宫为奴为婢,冯聪进了北宫陪侍在我身边。因为我们年纪相仿,所以常常在一起。平
我上课时他也在一旁听课,我练武时他也在一旁学着,偶尔还得陪我过两招。”
“真没想到聪哥哥竟与王爷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不只如此。我从来没把他当成奴仆看待,我们是如影随形的好哥儿们;跟其他同姓兄弟比较起来,冯聪倒更像是我的兄弟手足。”
康王的神色渐渐变得和缓,脸上有一种光辉,像是发现了珍宝一样。
“他在我身边待了七年,到他十五岁的时候,因为皇后被皇兄封为女官,皇兄便破例免去他们隶户的身份;更让冯熙开府立户,并且能入朝任职。因此冯熙便把他从我身边领了去,归入冯氏之户。”
“你们就此疏远了么?”
“不,我与冯聪的
情依旧很好。他经常到我的寝殿中找我,我们会聚在一起煮酒论剑、
诗赏月。他满十八的时候,我向皇兄争取让他担任侍御中散,成为
宫中一员。”
“我以为您会让聪哥哥来担任身边随侍。”
康王摇摇头。
“我希望有朝一
他能走出一条属于他自己的道路,而不只是我麾下的谋士门人。他一直都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比薛原、展平更亲的心腹之人。”
“既是心腹之人,想必王爷知道聪哥哥离家的缘由,是吧?”
康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冯迦陵想,或许这就代表他默认了吧!
“王爷,既然您知道聪哥哥不告离家的原因,为什么还要来问我们家人呢?”
他仍是低头不语,像是在思索什么似的。
“王爷…”冯迦陵向前拉住了他的衣袖。
康玉骤然甩开她的手,喝道:“放肆!”
冯迦陵惊愕地望着他,既没有跪地求饶,也没有称罪退下。她想,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康王余怒未平地问道:“你不求饶么?”
冯迦陵轻启朱
,慢声道:“迦陵放肆了,让王爷感到不快,真是过意不去。”
她心想,是自己
问得太直接,让他毫无退路,他才会突然怒气冲天吧?虽然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想必对他而言不是件容易说出口的事。
“你很大胆。”康王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冯迦陵避开了他的眼神,白皙的脸庞有一种稚气的庄重神情。
“民女请求参与王爷对于冯聪事件的调查。”
康王竟笑了出来,而且还笑得很大声,像是听见了全国最大的笑话一样。
“凭什么本王就要答应你的请求呢?”
冯迦陵低头不语。突然,她灵机一动,心想男人或许会吃“打赌”这一套。
“大人,迦陵有个提议。”
康王见她一脸狡猾的样子,不
好奇。
“姑娘有什么好提议么?”
“请王爷与小女子以‘靶
’定胜负。倘若我赢了,请王爷将一切坦承相告。”
这妞儿还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她难道不知道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可是当今北魏排名前十的一等
手么?
“若是你输了的话…”
“一切请王爷定夺!”
“好!那么就依惯例,每人各
三十箭,谁
中靶心的箭数多,谁胜。”
? ? ?
冯迦陵随着康王来到后院。偌大的庭院被布置成一个武场,想必这即是他平
锻链武术之处。下人送上来两把长弓,一大一小。小的长弓是一般人所使用的大小,而大长弓则比一般人使用的尺寸来得更长更大,一看就知道弓的主人必定是臂力惊人的
手。
“姑娘先请!”
冯迦陵仔细端详了两把长弓,并分别拿起来仔细观看,一边爱不释手地抚着,她口中喃喃说着:“真是好弓!”
“姑娘请!”康王请她先行就定位。
她放下手中的大长弓,拿起另一支较小的弓,作势瞄准、拉弓、再放手。耳边传来弓弦震动空气的声音,听起来响脆中隐含着劲道。这是把好弓,她心里想道。
她走向前去,站定
位之后,闭上了双眼,深深地
气然后吐气,再呼气、吐气。
以往爹爹鞭策她学习
箭时十分严厉,她总是以这样的呼吸方式让自己迅速镇静下来,然后才能以眼观心、以心凝意、以意
箭。气愈沉,
出去的箭则愈有准头。然后她张开了眼,举起了弓,搭上了箭。
第一箭
出。箭的速度并不快,力道也不强,看起来毫无霸气的翎箭,却不偏不倚地正中靶心。冯迦陵的嘴角
出微笑,而一旁的康王脸上的笑容则逐渐隐去。
第二箭
出,正中靶心。第三箭
出,正中靶心…第二十九箭
出,正中靶心。
“呼!”她伸手拂去额头上的汗珠。
她觉得好累好累,太阳不知怎地越来越烈毒,照得她头晕目眩的…
只剩下一箭了。她举起弓,但是双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虽然阿爹训练她
箭的准头,但是却没有锻链她的毅力;她从未连续
出这么多支箭,因此她的身心状态似乎已到了极限。
康王在一旁看着,他正思索着该怎么告诉她冯聪离家的原因。
只见她颤抖地举起弓,瞄准了一会,又放下,脸色愈来愈差,身子摇摇
坠
康王让下人端来一杯温水,递给她润喉解渴,但她却摇头拒绝了。
好个倔强的姑娘!但是她的不服输却让他方才纠结的心情逐渐舒展开来。
如果她那么坚持要知道的话,那就告诉她吧!康王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念头。
冯迦陵再度擎起弓箭,由上而下缓缓瞄准…
“铮”的一声,她
出了第三十箭,随即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太阳亮得刺眼,尔后她便失去了知觉。
? ? ?
“你还好吧?”
冯迦陵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畔盘旋,她想睁开眼看看,眼皮却异常沉重。
迟缓的脑子开始逐渐运转,她想起了自己与康王的比
,想起由自己手中
出的第三十支箭。“我还没见过像你这般倔强的姑娘!”低沉的男声听起来神情愉悦。
他在笑!是嘲笑她的无能与托大么?唉,那最后一箭肯定是偏了。
“没想到你能支支尽中靶心!”男声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什么!一惊之下,冯迦陵奋力地睁开双眼。正上方似乎有一张脸,她眨了眨眼,想看清楚。
是康王!他正咧着嘴笑着跟她说话。
“你终于醒了!”
“我的第三十支箭…”
她奋力地挤出第一句话,却感到喉咙异常灼热刺痛。
“别担心,你赢了!”他拍拍她的头,有一种宠溺的神情。
“那么您肯说给我听了?”
康王点点头。
“不过你先歇一会吧!刚刚你的体力完全透支了…”
她坐起身,一仰饮尽下人递给她的水,歇息片刻后便下了榻。
“小月呢?”
小月是冯府的婢女,只要她离开府邸,小月就会跟着她出来,这是父亲的规定。
“她正在门外守着,我让她进来。”
康王推开门让小月进来。
小月一进房便哇哇大叫
“小姐,您真是太玩命了!要是让老爷知道了”
冯迦陵挥挥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够了!有什么事回去之后再说。”
小月继续叨念:“哎呀!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否则老爷怪罪下来的话,小月可担当不起…”
冯迦陵求救地看着康王,希望他能够快点把事情讲清楚。
“小月说的是。我想你先回府吧!我答应你的事情决不会反悔。这样吧!三
之后你再到这里来,我把事情告诉你。”
“这…”冯迦陵心里有万般不愿!她很想早点知道。
“你这是不相信我么?”康王见她犹豫不决,只好端出王爷的身段。
“不…我不是…”她急急否认。良久,她终于叹了一口气。“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违背…那么就等三
后见面再说吧!”冯迦陵领着小月告退。
康王目送她们离去,心中千头万绪。
? ? ?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冯迦陵一进家门,孙嬷嬷已站在门外
接了。
孙嬷嬷是她的
娘,也算是负责她日常生活起居的奴仆。
由于冯邈至今也只是个小小的乐陵公,既没有贵族封邑,也没支领朝廷俸饷,只是依靠着皇上对皇后族裔的赏赐,勉强拥有一片能够生产的庄园。因此,家中奴仆大多要负责庄园中的蔬果栽培与丝酒生产事务,少有专门侍候家人的侍婢。
相对于其他世族大家而言,冯家或许是显得太寒酸了;但是对于冯迦陵而言,这却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因为她可以获得完全的自由,而不至被家仆看护得紧紧的。
“别担心,我这不回来了么?”冯迦陵挥手一扬,快步地朝屋内走去。
“小姐,你已经长大了!实在是不应该再任意四处游
。女孩儿总是要留点名声好让人家探听,这样…实在是会妨碍人家来提亲的!”孙嬷嬷在后面快步追赶,一面还叨叨絮絮地念着。
“我不在乎名声,那些都是假的。曹魏时刘邵曾说:‘知人者,以目正耳;不知人者,以耳败目’。这就是说呢,懂得识人的人,对人的评价必定是眼见为凭,而不是光凭谣言耳语;不懂得识人的才是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那些只会去相信外面
传耳语的人,也不是我瞧得上眼的。”
“什么一目两目、一耳两耳的,孙嬷嬷我听不懂,我只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孙嬷嬷真是受够了这个孩子,她就是没用的书读了太多。这下子可好,把心眼都给读歪了!
“好嬷嬷,你就饶了我吧!我保证下次不会太晚回来了。”冯迦陵拉拉孙嬷嬷的衣袖,像个小孩讨糖吃地说:“我好饿,有没有东西可吃哪?”
“你这孩子真是的!我这就去帮你准备。”
孙嬷嬷终于停止叨念离去。
真是阿弥陀佛善哉!接下来要做的该是到护戎中郎将那儿探探口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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