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原以为如此
只是快到门口时,似乎想起什么,回首又道“哦…还有件事我差点忘了,明⽇一早大军开拔,到时姑娘要与殿下同行,若是姑娘觉得⾝着这袭僧袍远赴长途并无不妥,那下官今⽇带来的这⾝⾐服,可随意处置。”
这话听在南漪耳中,犹如惊雷。“我为何要随你们走?我哪里也不去!”亓官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仿佛她说了这话便能由她做主似的,也不愿再与她多言,只转⾝去了。禅奴待门重又合上才敢上前,一脸愁容嗫嚅道“阿姐。他们要带你去何处?”
南漪怔怔看着她,茫然无措,只觉⾝似浮萍,天地之大,竟无自己寄⾝之处,无尽的绝望从心头蔓延晕开,一直強撑的意念亦摇摇
坠,一手撑住禅奴肩头,勉力扯了扯嘴角摇头摇。
翌⽇清晨,在禅奴庒抑的哭声中,南漪被独自带到山门一驾马车前,周围皆是⾝着甲胄的兵卒,亓官站在一旁,见她如今还是乖乖穿上了昨⽇自己送去的⾐裙,才敷衍地点了点头“如此可见姑娘是聪明人,以后还是少做糊涂事,何苦为难自己呢。”
南漪一动不动,仿若充耳未闻,这人不过就是听令于那人的一只鹰⽝,与其和他打嘴⽪官司,还不如耐心搜寻,待有机会,总还是要脫离这难堪境地。
只可惜如今这里到处都是眼睛,想在这么多凉人的眼⽪子底下逃脫,简直难如登天,心头直如寒⽇饮冰,郁郁不得疏解,正兀自出神。
却见周遭兵卒都停下步伐纷纷肃立,扭头看到多⽇不见的那人与另一个⾝着官服的男子,从通往寺门的直道中走出,她下意识瞧了他一眼。
他步速极快,
本不顾同行的男子还在与他喋喋不休说着什么,自顾自一路疾行,头一眼,竟从他的眼神中觉出一股庒抑着不耐烦,可待再细辨,见他一脸波澜不兴,似乎方才又是自己瞧错了。
湛冲一路听得曹申在一旁聒噪,无外乎“事态严峻、军情紧急”云云,他一向瞧不起这些只会在嘴上长刀短
的文臣督监,如曹申一般,那些纸上谈兵的秀才监军,扔给他们一支马槊怕都扶不起来。
还有脸在这和他⾼谈阔论什么军情?二人出得山门,见押队府军已收整完毕,却在一众铁黑浆灰之间,盈盈静立着一位妙龄少女,樱颜冶容,好似泼墨山⽔中无意嵌落的一点朱砂,格格不⼊,又无可忽视。湛冲见她已换了女子装扮。
终于脫离了那⾝鄙陋僧袍,悄然站在那儿,融融晨光照在那张年少纯稚的脸上,倒比之前精神了不少,一时心情大好,略带兴致地细细打量她。二人视线一时间相接,南漪皱起眉,慌忙侧⾝避开。湛冲哼笑一声,并未理会。
曹申亦见着那一脸肃容的绝⾊少女,却审慎地并未出口问询,
言又止地看了眼湛冲。不顾众人惊诧的表情,湛冲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走去,不知二人窃窃低语了些什么,只见湛冲在少女的惊叫声中一把将她抱起,放到了马车上,待她站定,又将之赶⼊了车厢里。
曹申此时还有什么看不明⽩的,连忙快步上前,急切对他道“殿下此去可是往鸠里平叛?”“自然。”“既如此,殿下何故携女子同行?”
“何故?曹监这话我倒有些听不懂了。”湛冲旋⾝倚靠在车架上,⽪笑⾁不笑地反诘“听说曹监倒有四房娇
美妾,这是何故?
难道圣贤书中没有颜如⽟?太子当年伐殷,不到八十里⾜⾜行了月余,据说那时将军帐中常闻莺啼燕鸣,这又是何故?”***“这…只是…”曹申一时语竭,想说些什么反驳,可又无从下嘴。
最后也只得眼睁睁看着大军开拔,其间一架小巧又不失精致的马车,亦随着大军摇摇晃晃驶远了。
曹监勉強追了几步,満天⻩土中牛
着,扬声冲前方⾼马上的人喊着“军情紧急啊殿下,耽误不得,须得疾…疾行啊!”只是马上⾼坐那人连头都未回,潇洒地佯佯行去了。南漪在马车中坐立难安,悄悄掀起帘子一角打眼往外瞧,此时已经出了外城,大军绵延行进,不知要去何方。
她惶惶望向蟒山方向,不觉一行清泪淌落。凉军行了数⽇,已渐渐脫离了官道,一路行来,没有人和她说过一句话。
除了有人会给她送来食⽔,仿佛和在青岩寺被噤锢的⽇子并无甚分别。南漪实在无聊的时候,偶尔打帘看看外面,苍茫戈壁,
石飞沙,杳无人迹,不远处有伶仃的胡杨和骆驼刺,唯有它们还在寒风中枯守。
那是唯一的热闹。这几⽇,南漪几乎都待在马车里,一路不停颠簸,骨头都快要散架,直到这⽇暮⾊四合,大军行至一处,整军安营扎寨,而她的车架并未与大军同扎一处,又复行了几炷香的功夫,拐到一处驿站。
南漪爬下马车,扑面而来的北风令她止不住的颤抖,不由裹紧了⾝上的狐裘。这狐裘并非女⾐,是男子样式。
那⽇不知被谁扔进她的马车里,她当时正冷的瑟瑟发抖,哪里还顾得上旁的,一把捉了披在⾝上,再也不曾脫下过,他们一行人方在驿站外落脚,就从里面走出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观其穿戴,该是此处的驿丞。
见他一双眼睛只在人群中打了一晃,便快步朝某个方向去了,南漪回头,见湛冲正翻⾝下马,又将缰绳抛给后面的从官。
那驿丞忙上前躬⾝拱手道“数⽇前下官就接到传书,说殿下不⽇要途径此处,令下官好生接应,殿下长途奔波劳苦,快进去好生歇息才是,其余的就放心
给下官吧。”
湛冲无甚表情,脸上寡淡得仿佛这戈壁的景⾊,只微一点头,便大步朝驿站走去,及要走到南漪⾝边时,她下意识低头朝一旁避去,谁知那人目不斜视经过,就在她将将松了口气时,一只大手横叉过来攥住她的手腕,拖着她踉跄往里走去。
几人进了驿站,里面炉火燃得正旺,与外面的酷寒相反,这里竟暖如暮舂,南漪昅了昅冻僵的鼻子,冷暖倏变,竟惹得心头愈发打起颤来。
湛冲拉着她走到一处桌前坐了,亓官等人也纷纷寻了一旁的空桌落坐,南漪略显防备地看着湛冲,他们自从那⽇在山门外他将自己扔进马车后,直到今天,已多⽇未见了。
南漪是过了许久才知道,原来凉人此行是要远赴西南平
,行军打仗还要带上她一个女流之辈,究其原因,原以为他不过如此,也只个暴戾的喜好渔⾊之徒,可他也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行事,二人到现在共处的时间亦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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