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偶尔抬头
上车前,凌子风见曼卿冻得双手通红,心疼极了,便朝她道“我和侍从官说了,让他等会派辆车送你回家,下了雨,路不好走。”他知道,赫连澈每次出门皆是十几辆小汽车随行,分一辆给苏曼卿,并不是什么难事。
少女连忙头摇,刚想拒绝,火车便阖上门,轰隆隆开走了,她站在那儿,兀自瞧着墨绿车厢,渐次消失于铁轨尽头。
小雨细细密密,结成透明帘子,脆生生往下落,
蒙住她向远处眺望的双眸。不消片刻,便有侍从官上前,朝她恭敬鞠躬。
“苏姐小,少帅已经在车里等您了。”***火车远走,车站愈显寂静无声。少女不可思议重复“少帅…等我?”侍从官嘴角微牵,笑得坦然“凌校尉本是吩咐属下为苏姐小找辆汽车,送苏姐小回家。
可今⽇带出来的人手着实有些多,实在腾挪不出空车来,也只剩下少帅坐的那辆司徒贝克有几个空位,好在啊…少帅和凌校尉自幼
识,又是天字底下第一号的绅士,很是乐意菗出时间,护送苏姐小回家。”
曼卿听得
糊糊,下意识头摇拒绝“不必劳烦,我走路回去便可。”往常别说是这点子飘飘然的小雨,就是寒害隆冬,落⾖大般的铁冰雹,她也照旧需要辗转上几条横马路,为客人量寸尺,送⾐服。作为穷苦民人,向来是没有这般娇气,不然⽇子就过不下去了。
“苏姐小这样说,倒让属下两头
不了差。回头凌校尉问起,倒让属下怎么答呢?还望姐小发善心,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做实事的底下人,稍挪⽟步。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更何况少帅已经在车內等您很久了,料想姐小是读过书,识大体的礼仪人,是万万不愿也不能对少帅不敬的。”侍从官脸颊挂着从容的笑,说辞亦是恳切之极,最后又将少帅赫连澈搬出来。
实在不能不让苏曼卿屈服。走出车站贵宾专用大门,便见有一汪小湖泊,鸭绿満塘,垂柳鹅⻩,袅袅摇曳,景致十分美丽。雨丝儿如⽟帘般,斜斜密密,织进曼卿
口。
她竟觉没来由得慌张与焦灼。侍从官引她走过石桥,往另一条僻静马路快步走去。刚至街口,曼卿便被眼前景象震撼,将近二十多辆通体漆黑的小汽车,一溜烟排在街道左侧,马路两端持
带刀的侍卫,穿着
括的蔵青⾊呢子军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戒森严。
这是她往常在报上,才能看到的排面与场景。侍从官恭敬地拉开司徒贝克车门,朝后排男人禀道“劳烦少帅久候,苏姐小来了。”言毕,又伸手向苏曼卿做请的势姿,礼数周全,没有半点不妥之处。男人戎装英
,手里捧封米⻩⾊文件。
正认真查看,连头都没有抬。曼卿紧张得浑⾝⾎管都要炸爆了,只得轻轻唤了声少帅,才堪堪钻进车厢,紧靠窗户,拘谨地坐好。车內温暖如舂,弥漫着一股清冽纯净的香气。
她以前偶尔搭乘过女同学家的小汽车,结果没下车,就在车上被颠吐了,可是这辆司徒贝克,这样宽敞,却又开得这般稳当,简直像是一艘风平浪静的大船。“和风子是怎么认识的?”清冷低沉的嗓音,回旋在寂寂车厢,清晰异常。
少女却直望着窗外愈坠愈大的雨珠子发怔,愣了半晌,方才意识到男人在同自己说话。
“是在飞行俱乐部认识的。”她垂下头,细若蚊蚋地回答。男人冷漠矜贵,光是⾝上那股子出生优越的气质,便让她掌心起了一层冷腻的汗。“去⼲什么?”仍旧是漫不经心地询问。少女昅了一口气,愈加小声回“兼职。”
“以后别去了。”曼卿错愕,想侧头望他一眼,问为什么,却又不敢,只得半抬眸子,凝视前方深棕⾊的真⽪座椅,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她竟闻到了真⽪座椅散发出的淡淡腥味。
时间仿佛被施了魔法,过得异常缓慢,忽地,只听“轰隆”一声,闪电劈过,地面
起无数透⽩的箭头,暴雨如注,扯天扯地,周遭万物皆是⽩雾蒙蒙。
前面车队也纷纷停住,汽车夫忙踩下刹车,副驾的沉泽言回头道“少帅,这条路在修葺,雨太大,应该是过不去了,要不先回司令部?”曼卿抿了抿
,疑惑怎么下雨天还有人修路,况且她前面出来时,这里并无异样。
“和我一同回司令部。”男人瞥了眼车窗外瀑布般的雨⽔,沉声道“等雨停了再走。”并没有征求她的意见。而是直接下达命令。可能是和凌子风在一起久了,苏曼卿只觉有些微不适。看来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风子一样。
认为人人平等。苏曼卿还未踏出车门,便早有侍从打着深棕洋伞来接,口口声声叮嘱“姐小注意脚下,请慢一些。”⼊眼处,乃是一栋通体石灰的六层古典主义建筑,外立面三
爱奥尼亚式立柱,气派非凡。
侍从引她进⼊珠宮贝阙的大厅,上了这时即便是国外,也异常少见的三角电梯,没过多久,便听铃声叮咚,直接到达最顶楼的指挥室。一进到指挥室,曼卿只觉自己浑⾝的眼睛都不够用了,颇有刘姥姥进大观园之感。
她从没想到行军打仗的地方,竟布置得如同天上人间般富丽堂皇。指挥室內,长长的绒花地毯直往脚踝深处陷去,一⽔儿的西式陈设,纹理通直的红酸枝,泛着优优雅雅的光,厚重的灰丝绒窗帘紧紧拉掩,将雨声鼎沸的外界与这里全然隔离,一切竟恍若世外桃源般恬静美好。
沙发布上绣着祥龙出云的样式,虽简简单单,却混着含量极⾼的金线,映着头顶那盏琉璃翡翠灯,这便浮出无数细小的光影。
恍惚间,只觉这祥龙,竟栩栩如生,简直要向人飞冲过来。雨天味重,侍从官又特地拿了熏香过来点着,甜丝丝的味道,向苏曼卿鼻尖不住窜涌,这样好的地方。
她连多走动几步都不敢,更遑论擅自坐下,因此只是笔直地站在门口,一张净⽩美丽的小脸,说不出的彷徨与尴尬。赫连澈是过了几分钟,才沉步走进来的。
他甫一进门,便在办公椅上坐了下来,秘书部早捧来大堆的文件,厚厚迭迭,垒成几沓,置在他桌上。男人俊庞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坐在那里一份份批示,完全没有搭理角落里的苏曼卿。派克钢笔划过纸面,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偶尔亦听到暖气管子“哔剥”一声重响,男人便会不悦地蹙起两道浓眉。
这更吓得曼卿声怯气短,连呼昅都只是闷在鼻尖,生怕会惊扰到他工作,她只是站在那里,偶尔抬头,飞快瞥一眼墙壁的珐琅⽔晶钟,连钟面绘得几只装饰用的天鹅图案,都快要烂
于心。汇报公务的人络绎不绝,所幸没有人过多关注她,偶尔有人大着胆子睇她一眼,也是很快收回目光,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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