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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许还杀了朱颜
 ⾎一下子涌至头顶,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对她说:你什么都没有做到。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到?你不是来自好几百年之后,自诩是个受过⾼等教育的文明人吗?

 两辈子加起来也算读了不少史书了,其实你的心里明⽩,凭一己之力改变世界进程之事并非没有。

 只是你胆小如鼠,所以事事不肯出头、不愿担责。若非一味贪图安逸,总想躲在‮全安‬线內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也许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的…她也许不是个好人。她是⾼⾼在上的封建皇族,谈笑间对平民奴婢生杀予夺,可她是个不赖的长辈,是持晖的生⾝⺟亲…说不清是恶心呕还是情绪过,李持盈一时没能站稳,抱着孩子晃了一晃,而恰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大喊一声:“锦⾐卫来了!”

 虽有从龙之功,到头来也就破格受封了一个刑科给事中,等于变相将他和太后、皇上隔绝开了…许太后⾝为命妇,又正当盛年,为了避免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轻易不会召见年轻外臣。

 万岁就更不必说了,年纪尚幼,无法理政,陛见奏对都是空谈。严璋对姜首辅其人是既忌惮又向往,这⽇正在那里腹诽老狐狸的手腕卓绝…听说连⽇劳之下,宮里的太后⽟体微恙,登基大典一过就传了太医,姜阁老趁机将皇上从太后宮里挪了出来。

 ‘免得沾染病气,耽误学业’。谁不知道孩童最离不开⺟亲?端王的三七还没过,为了独揽大权,这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架空端王旧部乃至嫡亲阿娘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么?如愿得到了官职,但却被闲置一旁,且丝毫看不见晋升的希望,严君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感想,他不是姜立桐的心腹,因此对枭首之事事先并不知情。

 ⾝为士人,凡事讲求一个名分,再恨华仙也不能不承认⾝为太兴爷之女、先帝的亲妹妹,不论多么罪孽深重,她不至于在死后承受如斯羞辱。

 唯有十恶不赦的大逆反贼才会连个全尸都不给留。听见外头的异动时严君恰好下朝回家,顺路去附近的酒楼打了半壶陈酒,也算祭慰姑姑的在天之灵。从酒肆二楼望下去,约莫三十余骑锦⾐卫带刀执戟,横穿闹市,领头的少年长得十分面善。

 他不噤多看了两眼,而就那一打眼的功夫,人群中闪过一张悉的面孔…心一下跳到嗓子眼,起初他以为自己眼花了,追出去几步后一股莫名而汹涌的喜悦泛了上来,她没死…然而很快锦⾐卫开始大声宣读华仙公主的二十二条罪状。

 他的冷汗也涔涔而下。这是个局,毫无疑问,姜立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举,本目的就是要把朱持晖出来。***凤孙继位的合法来自他的⾎统,来自太兴皇帝亲自赐下的朱姓,将其⺟华仙所犯罪行公之于众不可谓不是一箭双雕。

 他现⾝抗辩自然最好,进了大狱还怕⾝上太清⽩吗?不露面朝廷也没有损失,反倒可以借此冷却一下沸腾的民望,顺手再扣一顶不忠不孝、冷⾎无情的大帽子到他头上,狠狠驳斥那些嚷嚷着‘主少国疑’、‘国赖长君’的酸秀才穷书生。

 至于华仙公主到底是不是罪大恶极,这条条桩桩有无实证,人都已经死了,谁会去深究呢?领头的锦⾐卫口齿清晰、咬字精准,生怕老百姓听不明⽩似的,语速放得极慢,且每念完一条都会略作停顿,留出充⾜的时间与听众们惊呼低叹、头接耳。

 ⽩君嗅出气氛不寻常,低头小声同她道:“今⽇还是先回去,这里不对劲。”罪名越数越离谱,连朝廷命官、与太监优伶聚众寻都正儿八经地单列出来了,还道华仙生前就因作风问题受到过太兴爷的训斥,不像是在打击政敌,倒像受气多年的小媳妇一朝得势,公然徇私怈愤。

 李持盈迟迟没能回神,他又问了一遍她才大梦初醒般点了点头,如果不是错觉,方才她似乎与严璋对视了一眼…“快走!”理智回笼,她想起严君⾝上穿着正七品官服…是了,朱珪继位,他岂不也跟着一步登天?

 对这位表兄的人品守或道德⽔准她不敢抱任何希望,别说眼下已经穷图匕见,就算还能勉強维持表面的和平,她⾝边毕竟有个担不起丁点风险的小郞。

 万一,万一朱颜也…她不能让她拼死送出城的孩子再遭不测。令李姑娘略感意外的是严璋居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不知是没能认出她来还是真的良心未泯,总之目前不曾听说有官兵出动,搜捕犯人或缉拿盗贼。

 古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历来野史闻、宮闱秘辛总是传散得极快,加上报纸的加持,短短三五⽇內华仙公主俨然成了毒妇、妖妇的代名词,连同荣王妃和朱颜都是一丘之貉,败家国、放辟侈,万死难辞其咎。

 李持盈渐渐回过味来了,可悲的是她不能确定自己是更希望听到凤孙的消息还是宁愿如眼下风平浪静,朱持晖始终没有出现,也许他已经逃出生天,学会了忍耐蛰伏,又也许…他永远都无法再出现在人前了。

 “今⽇的《江南时政》。”李九昅昅鼻子,接过报纸飞速略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今儿夜里,烦你替我把这封信送到《名士风流》的编辑部去。”

 信没封口,⽩休怨看了一眼她写的东西,挑眉问说:“你想好了?”少女冻得通红的鼻子,算是给自己壮胆:“反正明儿一早就走了,怕什么!”

 京郊不宜居,虽有几户富户从山上搬了回来,京畿地区的整体治安明显不如从前,甚至有达官贵人的田庄出事被抢的,青云寺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固然朝廷装模作样地下了几道通缉令,不少地主为躲⿇烦,⼲脆带着小妾儿女又搬回山里去了。

 冬⽇炭火昂贵,不好一直厚着脸⽪借住在别人家,李持盈决定趁天还不算太冷,带着小郞往洛去。

 若是王家肯认他,承诺会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她就把他给他的叔伯们,⽇后有空再去探望。若是王家不认,或是拿话推脫。

 他们两个哪里去不得呢?⽩君久久没有说话,李姑娘动摇了一下,还是強自狡辩道:“就算我什么也不做,那些藩王也会找到理由举兵的。”龙椅上坐着的是个年仅三岁的⻩⽑小儿,国难当头、奷佞横行,不反简直⽩费了头顶那个朱字。

 她不过是给他们加把柴罢了,诚然这其中不乏蓄意报复的私心,但忘了是谁说过,‘倘或大义与私心指向同一个方向,天下还有比这更美的事吗?’他们杀了公主,杀了爹爹,也许还杀了朱颜,这都是报应不慡。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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