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放着不管不行
“回头给你们姐弟都做一个,”荣王状似无意地重读了‘姐弟’两个字,仿佛是想把场子圆回来“三郞还小,一时半会儿玩不上。”李持盈:“…”荣王府与华仙公主府本就挨得极近,朱颜的意思是先把他们姐弟送回去,荣王亦没有反对。
李姑娘其实有些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来找不到人询问,二来事态看上去并不轻松,最终识相地选择了闭紧嘴巴。以维护京城治安为由头,五城兵马司与锦⾐卫都派了人,但谁是听指挥的,谁是当大爷的,实在是一目了然的事。
随处可见骂骂咧咧、一脸不忿的老兵小兵,穿着甲、列着队,挡在一些婆婆妈妈面前:“别挤了,都别挤了!往后稍稍!”各大路口仍在戒严,看来人还没抓着,又或者抓着了,但有同
埋伏在附近。
好容易回到公主府,里头的奴仆个个面容严肃,晚间华仙甚至把大家叫去一齐用了顿饭,李持盈才发现荣王竟然没走,想是兄妹二人已经商量过了一遭。
“近来外头不太平,虽说不与咱们相⼲,还是谨慎些儿好。”华仙道“你们小孩子家,放了学便径直家来,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使人出去买去,别教我们
心。”
李持盈看了一眼李沅,左思右想,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可是出了什么事?”公主⾝后一个⾐饰华丽的老妈妈赔笑道了个万福,又给她斟了一杯木樨甜酒:“凭他什么事,横竖闹不到咱们府上,姑娘若是闷了,去花园子里赏花赏景儿也使得,派人去书局买些书也使得。”
这是哄孩子的话,不过李持盈没恼,她今年才八岁,要是这里人人都拿她当个大人看才是古今罕事。
反正每个月有月例银子,连脂粉头油、四季⾐裳都是公中出钱,只规格不⾼,她本⾝不爱在这些事情上留心(有梅枝嘛),一句‘书局’倒是提点了她。
“常听人说京里的书局极大,洋文书、俄文书都能找到。”还能订报订杂志,可不是老鼠掉进米缸了吗?“你能看懂俄文?”李沅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李持盈忙道:“看不懂,原说想学来着,没寻着好先生。”近几年朝廷同俄国关系紧张,贸易往来少了,学俄文的教俄文的自然都跟着缩了⽔。李沅见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就撂开手,不提寻人来教的话。华仙无可无不可。
倒是荣王,联想起五年前俄国大使被刺⾝亡之事,
口一沉。末座吃饭的晖哥儿忽然说:“学里就有会说俄国话的。”他也没看李持盈,仿佛是忽然想起这么一遭。
华仙公主笑道:“你不提我都忘了,快过年了,你们学里就要年末大考了吧?”晖哥儿立刻缩了缩脖子,很是识相地闷头扒饭,惹得一⼲人都笑起来,美了没几⽇,却是学堂先传出风声,不少同学午饭时聚在一起闲话:“你听说没有?都道真定大娘娘在福建巡视⽔师时受了伤,过年且不一定能赶回来呢。”
***三思学塾里官宦弟子不多,又兼都是孩子,说起皇家八卦来毫不嘴软,比外面的文人士子还直⽩尖锐。李持盈先是一惊,真定?
那个赫赫威名的大公主真定?随即冷静下来,消息能传回来反倒证明事情不大,若真是受了行刺、重伤不愈,这事儿肯定给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丝风声都不会透出来。
今⽇朱颜告假,班里的女孩子邀她一道用午膳,江寄⽔等人也同桌而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比往⽇沉默了不少,虽然还是笑眯眯的,但基本是听别人叽叽喳喳:“昨儿爹娘同我说,让我近来紧着点⽪,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
“不过是些花边小报,做不得准的。”“就是,大娘娘是何等人物,哪有那么容易为宵小所伤?”说着说着话题就拐到别处去了,李持盈拿筷尖拨着碗里的两粒米,竖起耳朵专心听八卦…
万岁的这些子女中,论⾝份当然是元后嫡出的端王最尊贵,可他生来体弱,久病不愈,说难听点就是一副短命相,连带着王妃也深居简出,平时只窝在家里逗鸟赏花,不是皇上下旨几乎不出门子,差不多的人早不把目光放在他们⾝上。
若论宠爱,却是大公主真定稳庒所有人一头,她生⺟是个不⼊流的侍妾,当今还是亲王时就侍奉左右,据说诞下了二女一子,但除了真定都没养活。生下真定后不久该侍妾因产后疾一命归西,万岁大恸,追封其为敏惠皇贵妃,以皇贵妃之礼下葬。
咱们万岁一向是个守规矩的人,这可是了不得的殊荣。“大娘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大明⽇报》将她塑造成一位铁腕、冷⾎、说一不二的女将军,与‘公主’这个娇贵的⾝份相去甚远,李持盈不免有些好奇。谁知众人闻言,都有些讪讪的:“大娘娘不常在京,就是在,多半也会被皇上召进宮里。”
这里头有个缘故,一来真定走的是武将路线,平时不爱拉文人的好感度,读书人对她所知不多,官场上粉黑各半。二来真定小时候被万岁爷带在⾝边亲自教养过一阵。
后来年纪大了,⽗女之间不能不避嫌才放她回后宮居住,当时先皇后重病,陶贵妃、刘贤妃代理后宮,这二人买通了司礼监的宦官,为真定择了一个耝俗不堪的夫婿,相貌丑陋不说,还酗酒博赌、拈花惹柳,以致于做出借酒強迫公主、
奷公主之婢的丑事,
得真定一剑斩杀了他,事情才彻底闹大。
此案在当时掀起了万丈狂澜,公主虽然⾝份贵重,依《大明律》,打死驸马都可以不必偿命,但这事倒霉就倒霉在驸马是被当街砍死的。
当今登基以来轻徭薄赋,履立新法,凭神佑、显圣两朝积攒下的家底进一步推动改⾰,‘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口号实在喊得太响。
甚至有士子联名上书,要求废除《大明律》,另立国法。“阵仗极大,皇上都不得不将大娘娘蔵进宮里,以图后效,后来不知怎么去了浙江,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听到这里李持盈大概明⽩了文臣们对真定的复杂感情,一方面她是天子爱女,民族英雄,两败英法联军的功绩是抹不掉的,民心所向,皇室之光。
另一方面,从来所向披靡、连皇帝都敢从头管到脚的文臣集团发现自己竟然奈何不了她,其惊怒程度不亚于教导主任在乖乖女的课桌里发现小⻩书。
真定摆明了不会服管、不肯听劝,驸马事件后也没有流露出分毫要与他们和解、合作的意思,就像一块烫手山芋,放着不管不行,出手去管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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