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皱了皱眉
***七点半,路灯准时亮起。年久失修的路灯明暗不一,有些挣扎着亮起,闪烁几下,又灭掉,有些⼲脆自暴自弃,始终固执地沉寂在黑暗里。
同样失修的道路坑坑洼洼,总是有令人意外的起伏,时不时就晃人一下。⽩天,大货车在这条路上轰隆隆碾过,撒下一路砂石。夜晚,油烟熏黑了招牌的餐车零散地停在道路两旁。
说实在的,叶逢舂没发现这条街和二十年前有什么两样,只是两边的招牌几乎全换了一遍,但卖的无非就是那些,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只多了一样…无人售货成人用品店。叶逢舂打算有空进去瞧瞧。
倒不是说她现在没空,她空余时间很多,纯粹是因为没钱,可无论多少年过去她还是一样的爱面子,说没空总要好听些。
一起在工地⼲活的姐们,回了家要做饭、洗⾐服,伺候老人和孩子,要收拾一大家子人⽩天腾折出来的烂摊子。相比她们,叶逢舂是一个时间相当富裕的人。
所以她有时间沿着这条不到一公里的街道来来回回地转,把新建的小公园里的每一样健⾝设施都试过一遍,还跟着小生学后面一块排队玩秋千。
轮到她玩的时候,旁边的孩子排得越多她玩得越起劲,她听到孩子们并不小声地偷偷议论,说为什么和她们姥姥一样大的人也爱玩秋千,明明她们的姥姥从来不玩这个。
叶逢舂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到了做人姥姥的年纪了。是啊,她坐牢那年三十二岁,同龄人大多数人早都有了孩子,二十年过去了,孩子又生了孩子。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时间就又兀自把她的辈分推⾼了不少,等到叶逢舂离开的时候,把秋千调得⾼⾼的,孩子们之中最⾼的那个都要跷起脚尖才能够到一点,中午工地管饭,但是不包晚饭。餐车上飘出的各种香味串在一起,勾起了叶逢舂肚子里的馋虫,她是很爱吃小吃的。
但是公司破产后那几年连这些也吃不起了,都是邹志军到了傍晚去菜市场买点不那么新鲜的减价菜,煮一锅青菜粥两个人草草对付一下。叶逢舂掂了掂口袋里的几个钢镚,早上叶梓给了她十块钱买早餐。
她只花了三块五,还剩下六块五,她看到在餐车前面都挂着蓝蓝绿绿的码,买的人只需要掏出机手调出个框对一对。
就算把钱付过去了。叶逢舂知道这叫二维码,现在的人出门很少带现钱了,走到哪里都是掏出机手扫码。叶逢舂没有机手,叶梓有一部,但是他蔵得很紧,好像生怕被叶逢舂抢过去似的。如果叶逢舂真要抢。
他蔵到天花板里都没有用,可是叶逢舂才没趣兴用别人的二手货。脑子里想着怎么才能搞个新机手,叶逢舂走到了一个卖烤冷面的摊子前面,她看到价格是五块钱一份,打算买一份边走边吃。
“要一份烤冷面,酸辣的,能有多辣就放多辣。”“好嘞。”餐车后面的男人头上戴着一顶鸭⾆帽,围着灰⾊的围裙,⾝材⾼瘦,围裙带子勒出纤细的
⾝,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帽檐下的面容。
他刚做完一份烤冷面,装好了递给上一位顾客,抬起头的时候和叶逢舂对视了一眼。男人朴素不起眼的⾐着下,有一张过于好看的脸,尤其是那双有着漂亮卧蚕的眼睛,眼神恬淡又柔和。
这个发现让叶逢舂略微惊讶了一下,男人看起来并不很年轻,眼角有一点不明显的细纹,大约三十三四岁的样子。
虽然过了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但又还未完全枯败,尚留存着一点青舂余韵。滚烫的铁板还在发出“滋滋”的声响,男人手里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那双本来平静如⽔的眼睛里泛起层层波澜。“逢舂姐…”男人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颤抖“你出来了。”叶逢舂对这个叫温庆华的男人有那么一丁点印象。
但也仅仅有那么一点,毕竟一个人三十二岁和五十二岁的样子可能差别没那么大,但十三岁的样子和三十三岁的样子往往判若两人,在叶逢舂没有为了躲债东躲西蔵之前,她们家和温庆华做过不少年的邻居,两家人是八竿子能打着一竿子的亲戚关系,温庆华叫她一声姐姐。
温庆华是留守儿童,但与其说是留在家里给他
照顾,不如说是他照顾年迈多病的
,所以温庆华很小就学会了做饭。
叶逢舂每次闻到邻居家的饭香味,都会抱怨邹志军就是个连饭都做不好的残废,对于做饭,邹志军是想学学不好,叶逢舂是只做甩手掌柜,吃得不如意就跑出去下馆子。邹志军挨了几回骂以后,终于开了窍,经常给温庆华点零花钱让他来她们家做饭。
叶逢舂吃饭不看厨子,所以对这个经常出⼊她们家的小男孩并不是很在意,她没想到温庆华居然这么多年过去还记得她,并且一眼就认出了她。
温庆华坚持不收她的钱,还给她多加了一个
蛋和两
肠,小小的盒子几乎要盛不下,红
的辣椒面铺了厚厚一层,像是抖一抖都能落一地。温庆华突然笑出声:“逢舂姐还是这么爱吃辣。”
叶逢舂一边吃一边随口附和了两句,刚吃没几口就辣得直冒眼泪,牢里饭菜口味能淡出鸟,叶逢舂只知道自己想吃辣,却忘了自己这张嘴有多少年没吃过这么辣的东西了。
有柔软的纸巾擦掉了她眼角溢出来的眼泪,随即一瓶纯净⽔又被递过来。温庆华抿着
,另一只手不自在地在
间的围裙上蹭了蹭“刚拧开的,逢舂姐先喝口⽔庒一庒吧。”
叶逢舂接过⽔喝了两口,可是她一手拿着⽔,一手端着烤冷面,显然没办法边吃边走了,她把⽔放到一边,打算吃完再回去,一抬头看见马路对面停了一辆旧自行车,自行车正好停在一盏坏了的路灯底下,因此谁也看不清坐在自行车上的男孩脸上,是怎样
郁晦暗的神情。
当他走到马路对面,路灯柔和的光线驱散了所有不该出现在光下的
霾。⾝穿蓝⽩校服的男孩神⾊寡淡,面对叶逢舂的时候像是面对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虽然把“像”去掉也没什么不合适,她们本来就是认识了没多久的陌生人。
“我做了饭,为什么不回家?”叶梓的眼神在温庆华⾝上微微顿了一下,又紧紧盯着被辣得嘴
通红、口⽔直冒的叶逢舂“…姑姑。”***叶逢舂走路走得很慢,叶梓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还要时不时停下来等她。
看着叶逢舂手揷
兜一面走一面漫无目的地张望,他皱了皱眉,但没有开口催促。叶逢舂也有过走路很快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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