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少年坦诚
“小忱儿来了。”她和先帝亲近,但却从没有这样亲近过,一时有些个手⾜无措。先帝借着她的手嗅了嗅那梅花,眯着眼看她“哦…这红梅,是只给了⽗皇,还是你小皇叔也有?”
“还是给了你小皇叔。然后匀出来无关紧要的一枝给⽗皇?”接下来,接下来…江忱死死闭着眼睛,将溺死的人抱着浮木一样死死抱着江无渡,后来的事情她不愿意再回忆,只是自此而起。
那曾把她牢牢包围的龙涎香彻底成了她的噩梦,让她每每闻到都⼲呕得不能自已。却总也逃不过,整整三年里,都被死死纠
着。
江忱嚎啕着哭出声来,那夜一混沌狼狈过后,她一⾝藉狼,囫囵套着件⾐裳,连褶皱里都是让她作呕的气息。先帝酒已醒了,借着晨光看向小女儿的眉眼,大约是有那么片刻后悔的,只是这人从来没有什么心肠,下一瞬就笑出来。
勾着她的下巴摸她的脸,指尖还沾着黏腻的体
,蹭得她眉眼间一片藉狼。
“都已经这样了,那就这样吧。”江忱侧着脸,混着泪呕出来。先帝抓着她,把她強硬地按在怀里,在她耳边音⾊冷淡地问:“怎么,和你小皇叔就能亲亲热热,怎么和⽗皇亲热亲热过就不行?⽗皇就这么叫你恶心?”
“那我把你皇叔杀了,你是不是就能心安理得的和⽗皇亲热了?我怎么杀了他呢?让东边的谢家人动手?”先帝敞着怀,说出来的那么不堪。
“总有一天,你要在⽗皇⾝子底下叫唤的。”然后那天,他语调轻慢地问“你说⽗皇该如何对你小皇叔?”
然后她慌
无措地说:“西疆…西疆。”江忱伏在江无渡肩头说完这话,错开头去,抑制不住地⼲呕出来,她整个人凉成一捧霜雪。
“江无恙,我好脏是不是。”-***江无渡极轻柔的吻落在她眉骨,大约是怕她想起某些不堪的往事,再多的动作也就没了,只是轻柔地把她用在怀里,揽在臂弯。
“我们小怀成,是最⼲净的姑娘。”他一双眼眸泛着红,任谁看也是恨到极致的面容,却只敢用最轻的力气哄着江忱,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脊骨,抚那弓着的脊梁,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儿,他多温柔呀。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要把江忱弄脏的人,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易散的彩云,将碎的琉璃。江忱在他怀里啜泣,哭到力竭。最后昏昏沉沉睡过去。江无渡把人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安置在
上,起⾝要走,却被牵扯着⾐袖。
“小叔叔…”可怜巴巴的一声梦中呓语。江无渡原以为他被寒风吹出最硬的心肠,回京那时节才晓得,只消得江忱落一滴泪。他就什么心也狠不下去了。可到底也还是咬着牙磨折了她那么久,最后换回个曲意承
的姑娘,那姑娘到底也不是他想要的。
最后糊弄良久,两个人都看出破绽来,又和当初先帝暴毙时候一样,两个人的图谋撞在一起,弄出个不伦不类的局面来。
居然也就不伦不类了这么久。江无渡小心翼翼从她手里扯出那一截⾐袖来,门外弓着
等待的內侍连头也没抬,只敢轻轻问一声:“陛下,咱们上哪去?”
“去鞭尸。”平平淡淡一句话,转瞬就被北风吹散了,却
得这殿外所有人都缩了脖子。江无渡当然不可能把他死了数月的皇兄再挖出来鞭笞,污名死人的事情他也做不出来。
他不是那样的人。有人活在⽇光下,却长成最歪歪扭扭的样子,有人活在
沟里,却还依旧守着心头的那一份清明澄澈,只是再清正的君子也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仔细算起来,江无渡这些年也委实不算是什么君子了。
早些年的昭王殿下倒真有点卓绝风骨,⾐衫袍袖一拢就是斯斯文文的文人气,能在案桌前⾆辩群雄毫不胆怯。如今被风沙吹彻,那一点子文弱都散落在归去来的路上,只剩下一份孤勇狠戾。
江无渡不是想不明⽩江忱要唆使谢琅反了他的意义,他能从西疆爬回来,自然有通天的耳目。
只是真正叫他受不住的,是这背后,江忱是真真正正想要杀了他,他们之间谁欠谁的早说不清楚,彼此之间也是真的有过恨之⼊骨。所以眼下和解了吗?江无渡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脚下该走去哪里,正月将过。
他登基后的第一个年节就在江忱的昏睡中过去,谢琅被囚着,宮城才经一场叛
,里里外外尽是肃杀气,大红灯笼燃起都不像是喜庆,更像是一捧烧着的⾎。
后人再说起那一年的正月,关于帝王与公主之间这段风月事尽数被掩盖在腥风⾎雨之下,那是国朝中兴纪年的开启,也是无数割据大族的覆灭的开端。
被称为东帝的谢家因为嫡子谋逆而被逐步蚕食架空,无数暗中从东面伸到帝都的爪牙被尽数切断。谢家当然是图谋已久,步步为营。
然而上头掌权的是江无渡,他从西疆谋逆⼊京,一路仿佛神兵天降无声无息,原因无他,从西疆到帝都的几个城池尽数是他的人。帝王埋伏在城中的探子还来不及加急上报。
就先被加急行军的江无渡截了胡,一杆长
挑破了宮城的寂寂长夜,给宣室殿染上了浓烈的⾎⾊。连彻夜烧着的龙涎香都盖不住那腥甜的⾎气。
这种事情由来只能成功一次,江无渡把头颅悬在⾝前,破宮城而⼊,于是后人再也无从效仿,因为坐在那位子上的帝王晓得了该忌惮什么。
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更迭了从谢家驻地到帝都的大小各级员官,那些人被调到天南海北,再不碰头,而这一路上则林立了他的人。这是
人谋逆。谢家在次月揭了反旗,打着拥护小太子的名号一路攻⼊帝都。还来不及反扑⼊京便被擒了贼首,谢老将军英明一世,怎么也想不到⾝边怎么会埋了江无渡的棋子。
江无渡也没预料到那棋子隔了那么久还能启用,算是老天庇佑,或者是留了这枚棋子给他的老⽗亲在天上注视着他,终于又对这个孱弱幼子心软了一遭。
然而临到关头,江无渡到底没下透狠手,他清算了谢家上下那些个唆使着老将军谋逆的,倒是留了谢老将军和谢琅的命在。
手段狠戾之余,却还留了一份不知为何的温情在。江忱随意问起,只记得他答曰:“他到底师出有名,且名正言顺。”
那时节外头狠辣的新帝正垂着头给人洗脚,两只⽩嫰的脚被他捉在掌心,轻柔地往上泼着⽔。谢老将军和谢琅被流放远谪,临了江无渡还问了江忱:“要不要去见一见谢琅。”
江忱到底还是去见了一见,其实后人点检,谢家覆灭,在于谢琅最开始的谋逆。
“怀成殿下。”从前英气的小将军略添了几分蓬头垢面,江忱垂着头把他这幅形容收⼊眼底,带着点愧疚冲他落了一滴泪。一划而过,落到地上,顷刻就蒸发了。谢琅依旧有一双亮亮的眼,他是少年诚坦,诚挚又热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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