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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良久沉默后
 让钱雪想不通的事太多了,她想不通钱才多对刘雯的感情,想不通为什么好人不得好报,想不通为什么人世间会这样黑⽩颠倒。

 这样的世界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也想不通,钱才多为什么会对这个把他伤得千疮百孔的世界如此热爱,不过这才是那个让她打心眼里佩服的⽗亲。

 泰戈尔写的“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形容的不就是钱才多这样的人吗。钱雪没有哭,可看她行尸走⾁浑浑噩噩的样子,所有人都知道她受的打击有多大。大家虽然出自真心。

 可安慰都是千篇一律,重点集中于要不是七年前抢救及时,钱才多本该在严重的工地事故中丧生。

 他出事后活下来的七年本就是从阎王爷手里偷来的,现在到时候了,钱雪已经尽力,也不该留什么遗憾,可是怎么会不遗憾呢。整个仪式中钱雪的大脑基本在放空状态。

 她木然地念着悼词,木然地向朋友们致谢,木然地听着大家说着连她都不甚清楚的钱才多的光辉事迹,小到每天把饭菜里的腿送给总在工地边玩耍的留守儿童,大到凭借学识和经验及时排除了谁都没注意到的‮大巨‬
‮全安‬隐患。

 人品和能力,他什么都有,不少人都说没见过比钱工更好的人了,其实钱雪自己也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钱雪没看到他。

 明明告诉他了,他为什么不来呢。仪式从天亮开到天黑,钱雪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后,终于瘫软在地,靠着钱才多的冰棺痛哭。是啊,她⽗亲这么好的人。

 她为什么没有对他再好一些呢,她哭得太凶了,本没有注意到一个颠簸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直到她看到一双运动鞋印⼊眼帘,才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人的着装很‮生学‬气,戴着墨镜口罩遮挡面部,可钱雪一眼就认出了他,她用菗泣的声音寒暄道:“你来了。”

 “抱歉姐姐,我其实早就来了,可是我这幅模样,怕别人看到了说闲话。”***这人不是赵一航还能是谁。

 他扯下墨镜和口罩,露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比上次挨了邢凯睿的揍看上去还要再骇人几分。现在的模样本看不出往⽇的俊秀,只有一双清亮的眼睛与之前别无二致,看到钱雪打量他,他有些别扭地把脸撇开:“别看了,我知道不好看。”

 “你爸…抱歉,你姨夫打的?”“算是吧。是我太冲动和他动了手,就被三个人一起教做人了。”赵一航轻松道。

 他没有说他是知道李平升对钱雪有不轨之心后才一时出离愤怒打了他。赵一航很难说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只是觉得通过这件事自己终于能和钱雪共情了,同时他对李平升失望透了,他反思自己的行为。

 他做的事和李平升做的其实没什么本质区别,只不过比起李平升他更年轻,还有一副好⽪相,才让罪恶掩盖在华丽的表面之下,他和李平升,都是要挟女人去出卖⾝体的恶人,无聇至极。

 钱雪不知道有多怨恨像他这样的人,他环顾灵堂一周,目光扫过连片的挽联和花圈,満眼羡慕:“我要是死的时候能收到这么多花圈也值了,多有排面。”他顿了一下指着这些东西:“我一直都明⽩你为什么讨厌我。

 不过今天算是彻底明⽩原因了,我和你爸实在太不像了,你喜的是他这样,人品和能力都挑不出什么错处的人。”告别仪式上大家说的话赵一航都听到了,他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对钱才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完全不了解。

 哪怕这个男人养育了他五年,他对他还是一无所知,甚至在脑海中几乎想不起什么他们相处的任何细节。赵一航只知道他拿着一份非常普通的工资,却不知道他有这么不普通的声望。

 都说笑贫不笑娼,好名声如果不能创造财富就是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可是当一个人处在这种场合。

 看着人山人海的悼念者流露出发自內心的敬意,所受的震撼依然是不小的,又怎么会觉得名声这东西没用呢,对于钱才多来说。

 他为别人做的事能让自己觉得享受其中,这些事对他来说就是有意义的,所谓的声名不过是这个过程中的不值一提副产品罢了。哪怕他只是享受虚无缥缈的好名声给自己带来的満⾜感。

 那么很显然,他实现这个目标了。所以怎么看钱才多这辈子都不亏。只有自己境界不够,才会嘲笑追求清⾼的人虚伪傻气,认知不都在一个位面怎么可能理解。真正虚伪的人决不是钱才多这样的人,而且那些言行不一,満口仁义道德实则做事下流龌龊的人。

 说到这种人,赵一航脑子里马上蹦出了他的生⽗。至于钱雪,赵一航一直以为钱雪为了⽗亲倾尽所有是因为她太看重亲情。

 正如她因为亲情而不断纵容自己的弟弟一样,现在看来还不完全是,钱雪对她⽗亲感情,多少还有超脫于⽗女亲情之外的,对偶像的崇拜和对完美人格的向往。钱雪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她惨⽩着脸勉強牵出一个微笑:“我爸这样的人,但凡是正常人谁不喜呢。”

 “你的⾝份很敏感,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见你,他这人啊…说话总是模棱两可的让我拿不准,我姑且就当他也想见你了。要是他真的想见你,至少见了就不留遗憾了。不想见的话,顶多膈应一下。

 你放心,其实他什么事都看的很透,不属于你的过错他绝对不会怪你。”赵一航存在于世从来都不是他自己的过错,过错是刘雯和李平升的。赵一航点了点头,对于钱才多,他是真心敬佩。

 过去这么多年里,让他真正觉得佩服的人屈指可数,他一瘸一拐走到冰棺旁郑重地鞠了一躬:“钱叔叔,我是小诚,我来看你了。抱歉今天只能以这幅样子见你,感谢你五年的养育之恩,以后的⽇子里,我会照顾好姐姐的。”

 这话没什么不能在钱才多面前提的,可钱雪微皱了一下眉,良久的沉默后,钱雪強撑着⾝体站起来:“该走了。”“这么急吗?”“嗯…场地到时间了,我爸的遗体要运回医院了,他把自己捐了。”

 钱雪依依不舍地轻抚着冰棺的表面,隔着透明棺盖描摹⽗亲的眉眼,想把他的模样牢牢刻⼊脑海,一生都不忘却。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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