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提灯回屋
葶花伸手招来带入皇宫的晋王府侍女,命令她暂替自己守在此处,自己则悄声随着离席的公子走出大殿,她远远地跟着那抹人影,行进至一偏僻处,只见草丛中走出一个消瘦高挑的身影。
她止住小步,一眼扫去就近处皆是矮草,毫无遮身的物件,便只能躲在稍远的殿门内偷听二人谈话。
寒风送来几个模糊的字眼…上元,走水,东西二市,尚书令。待到两人离开,葶花默不作声地回到宴席,悄声将方才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对归来的主子一五一十地复述。说完,她又道:“这位正君公子瞧着不对劲。”
陆重霜稍一思索,稍稍扬起
角。寒川公子,中书令之子也,年少以丰姿绰约、博闻强识出名,如今是皇太女陆照月的正君公子。
男子一旦以正君或侧君的身份嫁入皇家,对外便会以
主所赐的号来自称。如月公子、九霄公子、以及眼下这位寒川公子,皆是如此。葶花瞧见主子面上的浅笑,不解地低声发问:“殿下笑什么?”
陆重霜悠然道:“寒川公子倒是个有趣的人儿…可惜只聪明一半的家伙,往往活不久。”***
沉怀南坐在门槛上,看院里的侄子侄女放爆竹。头上扎着红绳的女孩儿猛然将点燃的硝石
进竹筒,往院里的空地扔去,
前挂着的白如米糕的小玉坠轻轻摇晃,黄
竹筒内噼噼啪的炸裂声如同惊蛰轰轰作响的雷。
因胞弟的丧事,母亲全然失了启程回渠州的心,便暂住京城的姑母家中休养。元正再多的热闹也与穿丧服的落魄人无关。小儿子不甘受辱自尽后,渠州刺史终
闭门不出,向来由她题字的桃符,也被
到了姐妹手里。请医师来瞧过,只说是郁结于心,开了几副化气的方子便算完事。
寒风阵阵,吹起立在屋外的竹竿上悬挂的幡子,也将孩童的
闹声托举起来,演化为一朵紧挨夜
浮着的粉红色的云。沉怀南仰头,瞧见墨蓝色的天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才是母亲最大的郁结。堂堂刺史,朝廷从五品官员,几上御史台皆被扫地出门,何其屈辱。
就在此时,一小厮快步走来,俯身在沉怀南耳边悄声道:“公子,侧门有人约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鸟衔花玉佩,递给自家公子。
沉怀南微微一笑,将玉佩收入袖中,他朝院里的孩童们招手,温声道:“叔叔先离开一会儿,你几个在这儿乖乖的,莫要伤了自己。”几个玩耍的孩子一同停下手中的事,脆生生地应了句:“好…”穿过挂着灯笼的廊道,沉怀南在提灯小厮的陪同下,轻启半掩的侧门。来人拿一柄轻巧的唐刀,红木刀鞘缂金云纹,身披黑狐裘大氅,面容素白如冬日雪。
沉怀南含笑行礼,他拿过小厮手中照明的灯笼,示意他先退下。“天冷,内侍大人不妨进屋坐坐。”沉怀南说着,微微侧身,似是要亲自为长庚引路。长庚却道:“不必。玉佩已送还,自此你我互不相欠。”
“大人怎么有空来?”沉怀南似是不经意地发问。“殿下今
进宫赴家宴。”长庚答。“那内侍大人的亲眷可是要在晋王府与您团聚?”“我只有殿下。”长庚微微眯眼,隐有不耐。
沉怀南嘴角噙着那抹不改的微笑,躬身道:“大人,沉某虽出身低
,却也是见过后院相斗的…正君毒害小侍,侧君陷害正君。以
侍人,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我跟了殿下十余年,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长庚冷笑一声,手中长刀出鞘半寸。
“殿下还没
你过门,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沉某不敢。”沉怀南言笑晏晏地行礼赔罪,纤长的刀影印上肩胛。“沉某只是觉得…这场合作可以继续下去,当然,是为了殿下。”长庚对合作不感兴趣。
但听他提到了主子,便愿耐着
子听一听。“夏家乃是关陇贵族,延续的时
比大楚朝都要长久,祖上曾出过五位宰相,贵不可言。”沉怀南冲长庚比了个手形,面色凝重。
“殿下择夏文宣做正君,为的就是得到夏家帮助。反观夏家,尚书令与中书令政见不合已久。
而皇太女的正君寒川公子便是中书令之子。再加上刘静阁之事,尚书令必然不会将独子许配给皇太女,然而除了殿下,还有一个合适人选…吴王。
吴王生父九霄公子如今名为侧君,实则与正君无差,何况吴王的正君公子乃前朝萧氏所出,实打实算,夏公子还要管他叫一声姑父。”豪门姻亲,皆是如此,亲上加亲总归出不了错。
沉怀南伸出的手缓缓握拳“太女自小被圣人养在身边,权势之大、气焰之盛不必多言。吴王如今任卫尉少卿,正四品,后加封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晋王殿下虽有军功在身,可这里是长安,不是雁门!
大人,尚书令若是将夏公子嫁与晋王殿下,图的是什么,您可明白?”图正君之位,图外戚之名,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敢问大人,那夏公子入了晋王府后,谁能保证他一心一意地为殿下呢?”
这段姻缘中的弯弯绕绕沉怀南早已看透,因而当夏鸢手下的人找到他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下她的要求…前往晋王府,扮演中间人角色。比起与吴王联手,仍欠了那么点火候的晋王要更好掌控。
那夏文宣既是两方联手的证明,也是一个放在晋王身边的眼线,一个向她施
的工具。夏鸢…看来是想当第二个长孙氏。
沉怀南细细品味着长庚微妙的神色变化,温声道:“请大人给沉某帮助殿下的机会。您与我联手,于殿下百利而无一害。
难道您想看着殿下被区区一个豪门公子把住命脉吗?”若是陆重霜在场,必会被沉怀南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耐逗乐,在她面前,一口一个“沉某不敢”信誓旦旦地说夏文宣入府后必然会听话。
到了长庚前头,便死死咬着他的忠心,恨不得把素未谋面的夏公子描绘成野心
的
臣,果不其然,长庚被他这一通话刺中软肋,他冷笑着将唐刀收回朱红的鞘:“别在我面前耍滑头。
为了殿下,莫说你,我连那夏文宣都敢杀。”语落,转身离去。沉怀南看他愈发远了的背影,浮在表面的温雅笑容缓缓褪去,
出一张讥诮的脸。内侍大人…呵,不过如此,他提灯回屋,关紧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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