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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胜其烦
 谢离忧淡淡地笑:“从我接任门主第一天起,宗主就下达了寻她的死令,但十几年都过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她其实早已死了,但宗主不信。”季寒初:“殷家人杀了她?”谢离忧还是那句:“不知道。”

 简直一问三不知。谢离忧:“但我猜是的,不然宗主何至于砍了殷二爷的一只耳朵一条手。”季寒初乍然抬头,不敢置信。

 谢离忧摊手:“真是你三叔砍的,要不是夫人以自己腹中孩子跪地相请,他连殷大夫人都要砍了。”殷萋萋腹中本是双生子,因孕中受了极大惊吓,才导致了孩子生来有疾,一死一残。原是这样的惊吓。

 季寒初想到那夜的媚药,再联想到红妆说的叔母是如何如何有孕,只觉得长期建立的道德观念都要崩塌。这些长辈的陈年旧事,竟也满目荒唐讽刺,他怀里的锦袋还安然躺着。烫得他心窝都燎烧起来。

 他慢慢地想,如果这真是红妆口中的血仇,那么她的恶劣她的狠毒,甚至她下手时毫无顾忌地视人命如草芥,也不是不能理解。虽毒辣了些,但他已相信,在谢离忧都不知道的角落,或许她还有别的苦衷。

 你看他,她杀人,他总想为她找一个苦衷,让她光明正大地杀,她如今有了苦衷,他竟是率先轻松下来的人,觉得真好。

 她总不是个真罔顾人命的女罗刹。可她若要真是…若她真是,他其实…夜风吹拂银铃,惊涛打,铃声传出很远,少年的心事已听不见。

 一入江湖岁月催,催人老,催人伤,催人空想念,催人寻不见。也道是,古今多少事,闲来酿作酒。

 三分付笑谈,余下七分散在风里,雨打过后成了霜,落在青石板路,落在乌衣巷口,落在油纸伞面,若去细品,那味道就叫江湖。***到季家,下人过来传令,要季寒初去书房一趟。

 季家只有一个人能命令他过去。季寒初理了理衣衫,别过谢离忧,跟着仆人去了。进了门,正见到一人背立于屏风前,正在擦刀。

 屏风是万马奔腾图,刀是逐风,刀面闪着嗜血的光,却被季承暄爱惜地捧在手里反复擦拭,像对待一个极为亲密的爱人。

 季寒初很少来书房,季承暄不太爱管事,书房这种议事场合并不常常用到。书房不大,陈列简单。

 不过一张屏风、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站了两个人稍显有余。季承暄细细地将刀装入鞘中,捡过书桌上的一张纸,眯眼看了一阵,丢进火里烧了。季寒初看得清楚。

 那上头写的是【初三,剑鬼大弟子,弑。】他明白过来:“二叔回来了?”季承暄望着灰烬,冷冷道:“办事越来越不利索。”季靖晟掌管的是司暗杀的第一门,常在刀光剑影中走动,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

 第一门任务凶险,按理说应被极为看重,可不知怎么季承暄与季靖晟总有些不对付,十多年了还是如此。

 季承暄把逐风放到刀架上,背手走过来,他脸上有道刀疤,据说是当年斩杀剑鬼时留下的,不说话时总显得有些凶神恶煞。烛光照着人影,在地面上拉出摇晃的光,他看了季寒初一会儿,才说:“你想娶青湮吗?”他不近人情惯了。

 对长兄留下的独子也不懂温柔,从来都是想什么说什么。季承暄:“你喜爱就娶了吧,另外还有一事,季氏这些年结了不少怨,若哪天我不在了。你来做家主。”

 季寒初瞥了屏风后一眼,低声说:“我无心争家主之位,三叔既已掌管季家,下一任家主也当由兄长来做。”

 这里的兄长,说的是那位离不开轮椅的季家二公子季之远。季承暄皱眉:“他残了。做不了家主。”不知是不是错觉,屏风后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身形狠狠一颤。

 季寒初叹息,愧疚涌上心头,但仍坚持道:“叔父,我不愿娶青湮。”季承暄:“为什么?”季寒初不说话了。季承暄猜到:“你有心上人了?”季寒初的心泛着酸,忽上忽下。

 情情爱爱什么的,他向来参与的少,谢离忧笑话他像个僧人,别随便遇到一个女妖就被勾走了。

 他觉得不会,可真当有一天有个女妖来勾他,给了他点甜蜜,他心里的鹿就义无反顾地撞了墙,她真可爱。装模作样说“公子救我”

 可爱。俯下身吻他可爱。甩鞭打人可爱。连用刀威胁别人的时候都可爱,他心里哪有什么秤砣,两边都是她,她冲他一笑,小医仙的神坛就土崩瓦解。

 季承暄看他的神情,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烛光照着他幽深的面庞,他兀地转头,看向刀架上的逐风。

 季寒初只能看到季承暄的背影,看不见他在想些什么。静了好一阵子,才听到他说:“那算了吧。”季寒初退出门外,屋里仍旧静谧。

 半晌,季承暄走向逐风,轻轻拿起它,将它执在前,又开始细细地擦拭,他没有回头,只对屏风后的人说:“你都听见了?”良久,无人应答。

 ***季氏的五扇门不在主院,单独僻了座庭院,不比主院小。季寒初回到五扇门,正好见到斑驳的树影,一个寂寥的影子坐在上头,手里摆弄着一个木雕,他走到树下,喊了声:“二叔。”那人手停了。

 垂手看着他,片刻后从树上轻轻跃下,站到他面前。赫然是季氏第一门的门主,季靖晟。季寒初笑着上前,问:“二叔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家的人,他也就同季靖晟和谢离忧稍微亲厚些。季靖晟先是深深地看他,不答话,他的眉目非常深刻,长得和季承暄并不十分相像,因心有些痴,双目看着总像在游神,他身上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总在刀口过活的人,这味道去不掉。季靖晟忽然皱眉,将木雕十分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树根上。

 然后擦了擦手。季寒初一看就知道他想干嘛,赶紧道:“二叔今天先别考我刀法,改吧。”季靖晟歪了歪脑袋:“明?”

 季寒初只得苦笑着说好,他于是又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木雕,一股坐到树根上,细细雕琢。

 季寒初坐到他边上,抚了抚他的肩头,问:“二叔此行可还算顺利?”当初季承暄斩杀剑鬼,得罪了一整个门派,剑鬼门下大弟子纠不休,几次三番暗杀,他不胜其烦,才下达了逐杀令。季靖晟手停了停,眼眸模糊地望着远处。季寒初耐心等着,等他说话。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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