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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那时除了醉意
 叶南枝的脸上已经藏不住笑了,她抿了抿嘴,说道:“爷,北平的女眷吃烤鸭,是不用荷叶饼卷的,而是拿空心的烧饼夹着吃。”

 “这…竟有这样的规矩?”不待叶南枝同他解释,这雅间外面的戏台上,胡琴已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叶南枝推开窗去,往下一望…那一袭红披风的贾宝玉正踱步走入台中央。

 “我为卿一死何足惜?要贪生泉下何面再相逢…”熟悉的唱词,听得叶南枝心中涌上了一些回忆。

 她扒在窗台上,似是陷进了从前的那些事,一开口,声音便也如胡琴般悠悠然了起来,她说:“二爷,您还记得那出《宝玉探晴雯》么?那会儿,您也是将我当做了男儿身…”

 厉北山怔怔地望着那戏台中央的贾宝玉,便想起了头一回在北平,在那场堂会上见着的那位红衣“少年”…他说:“记得,怎么能不记得…”***

 那晚的北平城,皓月当空,星云朗朗。可热闹的街市上,却人烟稀少,门户紧闭。这,是北洋政府大总统阎礼昌老母的寿诞,各路军阀,各国公使纷纷上门来贺。一时之间,群雄毕集,风云严整。于是,这北平城中早已戒了严,百姓们更是在家中守着。

 不敢轻易出门。寿宴是在大总统府里举行的,山珍海味自不消说,歌舞升平亦是如太虚幻境。北平城里大大小小的堂会,叶南枝也算是去过不少。

 而这大总统府,她倒是头一回进。自打师哥被抓以后,她整茶饭不思。戏不唱了。功不练了。别说唱堂会,就连园子里的正戏,她也一一都推了,而今,在阎老太太寿诞的戏单子上。

 她的名字赫然在列,叫众人颇感惊讶。不知道的人,以为是这阎大总统的面子大,殊不知,是叶南枝自己主动要求上戏的。师父常月松对此感到不解,但见着她能从伤痛中走出来。

 也总算是有些宽慰。出家门时,对她嘱咐了几句进大总统府应该要守的规矩以后,便安心放她去了。叶南枝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师父。

 她心知,只要她今跨出了这个门槛,想要再回来,不晓得会是多久以后了…总统府里的戏台,建得比他们戏园里的都要弘阔。雕栏画栋的,像是师爷与她说起的紫城里的戏台。

 来唱堂会的演员们也都是头一回进这样的官邸,这就好比前清那会儿能入宫为皇上、老佛爷唱戏,于是各个心中都莫不是将激动和紧张织在一起,而于叶南枝而言,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这些上面,她在意的,只是今来的那位奉系的少帅。

 他坐在众多宾客当中,军姿拔,目光沉静,与其他来宾的头接耳、推杯换盏,格格不入,原本他是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聚会的,他代的,是父命,是兄职。

 因奉系势力益壮大,各方军阀或眼红,或拉拢,让身为奉系统领的厉震霆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今,他托病不来。

 而让儿子代自己来这大总统府里贺寿,可谓是用心良苦,但显然,他没能预见到,在这场寿宴上,别有用心的人会采取如何恶劣的手段来威胁奉系。

 当那只系着红缨的飞镖直直地飞向奉系少帅厉北山之时,戏台上,那只宝二爷将递于晴雯姑娘的陶杯“锵”的一声,准确无误地撞飞了那只要夺人命的飞镖!顿时,席间大躁。来的宾客。

 在进门前全都按规矩卸下了自己的武器,而此时,除了总统府里所配备的卫队外,并没有人想去主动遏制这场突如其来的谋杀。

 厉北山在一群卫队的围护下,用自己那双如鹰眼般利锐而冷峻的双眼环顾四周,以期能找到危险的来处,然而,除了舞台上那位红衣少年宝二爷以外,他的眼睛没能捕捉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一场飞来的横祸,就这样,因为一名戏子的出手援救,无疾而终了…阎大总统将罪名扣在了那帮企图谋反的革命人的头上,这是基于对事实的“合理”猜测,因而,并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而戏班子,自然也不会因为碎了一个道具杯子,而对这个草率得出的结论抱有不满。所有人的表现,都像眼见苍蝇飞过,却懒得伸手去打,或怕打着一手脏似的,冷眼相看。大约只有这位差点成了受害者的少帅,才能看到那只死在自己眼前的苍蝇,到底有多么的恶心,不过,比起自己的脑袋开花,他更乐于见到这样的局面。所谓“患难见真章”

 那些个谄媚的嘴脸,此时都抵不上戏台上那张被油彩粉饰过的戏脸,他在心里认下了这份情,本以为送了重金过去,这笔账也就自然能了结勾销。却不想。

 在他打道回奉天之时,那位救了自己一命的“宝二爷”会冒死钻上他的专列,拒绝了他的酬赀,并与他说,若是想报恩,那就换一种报恩的方式,他听后,笑了。这还是他到北平后,第一次出这般发自内心的笑。眼前的“少年”

 在他看来,是他这趟北平之旅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他说:“那好,你说说看,想要什么物件儿才能抵了咱俩之间的恩债。”

 “少年”摇摇头,神情十分严肃而认真地说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您允许我搭您的便车,平平安安地到达奉天,就成。”

 “就这么简单?”厉北山有些不可思议地向前倾了倾身子,仿佛自己听漏了什么。叶南枝想了一想,伸手搔了搔自己的后颈,试探地又补充了一句:“到了奉天,若是能得您的庇,那就更好了。”这对他来说,还是不难。

 甚至在起初还未看出她是女儿身的那一段日子里,他对她的照顾,可算是细致又周详,如同将她奉为上宾。

 以至于在那以后,叶南枝都会时常怀念那段俩人纯如清潭之水的感情关系,她虽以二公子称他,他却总唤她“枝弟”

 如若没有那次的酒后失,大抵他们是会换兰谱,结为异姓兄弟的,然而,喝酒误事的道理,从古至今也没人能推翻。

 当她醉醺醺地靠在他怀里时,脸上的那两抹娇媚的酒晕,以及不小心于衣襟之外的束布带,全都落在了厉北山的眼里,他的眼里,那时除了醉意,还有着压抑已久的情。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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