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乐理耝通
直到室内渐渐亮起来,文簇才渐渐醒转,
迷糊糊地试图起身。有双手立刻扶住了他的肩膀,语气疲倦却又温柔:“你醒了。”文簇一愣,微微转头便看见苦楝的脸。
他还没来得及展颜,欣喜便被剩下的两个字一刀截断。“舟疏。”她这样称呼他。“觉得好些了吗?”她语气里是全然的关切,认真地凝视他,小心地扶他起身靠在
头。文簇僵在那里,不知所措地垂下眼,勉强笑了笑:“我没事了。”
那与他不同温和低柔的嗓音一出,他又顿了顿。“那便好。”苦楝不疑有他,起身出去,很快端来一碗清粥并一碟清
的小菜。
“刘婶送的,你吃一点再休息休息。”她放在
头的小桌上,见他愣愣的,以为他身体疲倦还没回过神来,干脆端起粥碗,轻轻坐在他
边递给他,语气还是温柔得很:“怎么了?不想吃吗?”
文簇顺着那双手看向眼前那碗白粥,半晌他还是没说话,苦楝把碗收了回来,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有点疑惑地皱起眉:三魂七魄俱在,应当没什么问题?怎么舟疏反应这样迟缓?
文簇一见她皱眉,心下紧张,立刻打起精神端起碗,示意:“没有,我吃,我就是…有些晕。”苦楝了然,微微松了口气。
想必是昨夜施法令他神思昏沉,过两
应当就好了。文簇开始一口一口吃饭,按照记忆里舟疏模样,慢条斯理地动作。
苦楝一直就这么坐在
边安静地看他吃饭,文簇忍不住回望她,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眸他心里止不住地悸动,目不转睛地盯着苦楝,没注意嘴角沾了粒米。
“舟疏。”她再度开口了。含笑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他。文簇愣愣地抬起手指蹭掉嘴角的饭粒。舟疏…她叫他舟疏。可他不是舟疏。
心里那点雀跃又被死死按了回去,嘴里的白粥寡淡无味,文簇别开眼,无
打采地放下碗。苦楝无知无觉,收了碗筷就退出了他的房间,徒留文簇一人留在房间内心中千回百转。舟疏,舟疏。
她这么亲昵地唤那个凡人的名字,她都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只叫他小道士。好像相识一场,他从未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而以后他更听不到了。他是“舟疏”
也只能是舟疏了。***苦楝很快就回房间打坐疗伤,昨夜她还以为千年道行都会在天罚之下
然无存。
她使用这样的
法本就不是正道,天罚劈下之时她也只得咬牙忍着。昨夜那锥心刺骨的疼痛令她错觉会被生生打回原形,所幸最煎熬之刻天雷骤停,她才得以
息。今
查探体内也不过稍微受了些伤,并未伤及根基,修为也尚在。
苦楝想及此处不由微微一笑。还好她尝试了。如今舟疏安然无恙,她也并未受多大损失。窗外枇杷树上的果子被昨夜的暴雨打落,软塌塌地跌在地上,更远处的泥地里掩埋的玉拂尘也早已看不出模样。
而文簇的身体被他施法传送回月行观,封于地室里。文簇起身试图施法,这俱身体却似枯涸的荒漠聚不起一丝灵力。是了,他需要付出代价,他的
骨天资从昨夜换魂之时就被一一碾碎,散了个干净,现在他的三魂七魄已和凡人无异。
再加上他鸠占鹊巢,强行换魂,受天罚惩戒更是修为尽毁,只余清行经意外地勉强保住他原身不腐,他的身体现在便是一个活死人,但舟疏的身体却是正常的,即便他不能再修道长生,却能在这副身体里正常老去。
只是可惜了师父给他的久玉,历代掌门几乎都是天资极佳,几乎容颜不老,百年后顺利飞升成仙,留下的这块久玉有极强的法力,师父用在他身上便想保他几百年不死,再慢慢疏导他重归正途,现在一切又被他搞砸了。
他心中有愧,下意识摸出怀里那块久玉紧紧捏着,他不后悔,只要苦楝高兴他都愿意,何况他还能借此留在苦楝身边。这应当是很好的,只是每当他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他总是难免失落。
后来一个月他更是明白了成为舟疏是有多痛苦。舟疏是县丞,即便十分清闲也有不少公文需要批阅,他便需要模仿舟疏的字迹。
从前他是天资聪颖的月行观弟子,模仿字迹不过是一个法术的事,现下却需要他
夜不停地背着苦楝偷偷练习,更不要提精通什么四书五经,读书治国之道。
他修道时便最是厌烦读书,根本不会看这些治国理政之书,他是全然不通为官之道,治民之术的,如今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读下去。
晚间苦楝照例会来敲他的窗提醒他早些休息,他看着窗外那清瘦的身影,心里又是一阵泛酸,轻声应了匆匆熄了灯,待苦楝走后一个时辰再半夜点一盏小小的煤油灯,翻开那些晦涩无趣的书本。
从小到大他都是师门最受宠爱的弟子,向来无忧无虑,懒懒散散不愿读书,师父师兄们也从来不勉强,如今二十岁了却又不得不重新开始刻苦读书。熬了许多晚上,他白天几乎都无
打采,有时候村民们一口一个祝大人。
他都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叫他,惹来众人疑惑的目光,他才抱歉地笑笑道有些困倦,并未听清。
舟疏,祝陵,他根本就还未习惯这个身份。除却读书,舟疏闲暇时候还喜爱抚琴,可文簇将近一月几乎都未曾碰琴,直到这夜晚饭后他同苦楝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月亮,苦楝无意问他:“舟疏,最近怎么不见你抚琴了?”
他当即僵在原地…这些日子他忙的晕头转向,全然忘记抚琴这件事。一月以来他晚上不是练字就是读书,白
里还得准备饭菜,生怕被苦楝发觉。
幸好舟疏也不大会做饭,他也根本不会下厨,将厨房弄得一地狼藉才端出来两盘黑乎乎的菜,自己硬着头皮吃下去,苦楝还打趣他:“舟疏你的厨艺真是愈发差了。”他根本不会弹琴。
文簇真的已经疲惫不堪,扮演舟疏的困难超出他的想象。“最近有些疲惫,没什么心情。”文簇干巴巴地道。苦楝也没追问,只是关切道:“近
是看你脸色不大好,还是要注意休息。”
想了想她又笑道:“明
给你买荷叶
吃,补补身体,你也别下厨了。”夜风习习,她坐在他身旁,笑容温柔包容,眼里有些许揶揄,是笑他的厨艺糟糕透顶。文簇十分恼火,心中更是又妒又痛…他根本不喜爱吃荷叶
。
他最讨厌吃荷叶
。都是舟疏!都是他!他想撕了房间里那些艰涩难懂的经书,也想狠狠摔了那支他不想再执起的笔,更想毁了那把已近生灰的古琴,他讨厌舟疏的一切,他最讨厌的是苦楝一字一句都是舟疏。
***如此忍耐地熬了一年,文簇将舟疏的字迹模仿了个八九成,乐理也只是
通,奏琴对他而言仍是有些勉强,但他只把那首舟疏常奏的曲子反反复复练
了。
如此扬长避短也够糊弄苦楝了,而最有长进的还得属厨艺,文簇自己也受不了天天吃那些黑不溜秋的菜,于是真的是下了功夫,时不时去隔壁刘婶那儿偷师,终于能做出一桌子
香味俱全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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