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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又惊又窘
 不过是主家处置几个犯了错的仆婢,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被训斥了一通后,阿荷也没敢再提别的,低下头回了院子,只有面上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屋内的桓瑛借着烛光仍在读书,以往她多是早早就寝,今不知何故,捧着一本《诗经》,久久没有翻页。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桓瑛反复哦着,好似在揣摩古人的深意。阿荷已是换了第三盆温水,见姑娘还是没有就寝的意思,终于张嘴问出了口:“小姐…”只是她的话还没问到点上,就又给青莲截了胡。

 “小姐,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青莲开门见山地提醒道。“嗯…是该就寝了。你们都退下吧,留阿荷一个伺候吧。”桓瑛不再执着于书本,她扫了一眼今当值的奴婢,有意选了个最没心眼的阿荷留下。

 几个候着的婢女欠身退下,唯有青莲在关门的时候多看了阿荷一眼,大约是心有不甘。阿荷默不作声地伺候小姐用水,仔细剪了烛花,将将要退下之时,却被桓瑛喊住了。

 “阿荷,你…”桓瑛不知如何说起,便略去了原委,只吩咐道:“去前院替我瞧一眼吧,那李氏兄弟究竟如何,我是不好向阿兄直接打听的。”

 桓瑛拐弯抹角的,其实就是想派个人去前院瞧一眼那李氏兄弟的模样,都说北人长相粝,她若真与这样的人议亲,总得心里有个底,况且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的父母早逝,叔伯又远不在京城,所以一切都要听凭兄长的意思,而兄长为了拉拢南下的北方士族,准要拿她的婚事去做筹码,等一切定下了再去打听,便都迟了。心系前院的阿荷也正有此意,忙应下了。

 “是,小姐。”“可别叫人问了。把我给说出来,”末了。桓瑛还不放心,又提点了一句。“奴婢明白。”阿荷郑重地点了点头,加快了步子奔向前院。前院的宴席早已不而散,阿荷赶到的时候,只见到了在收拾残局的仆婢。

 这其中她并没有相的,问了几句也没个答话。阿荷心生酸涩,知道自己异族的模样,总是和旁人格格不入,平时也多收到白眼,眼下是不会有人来搭理自己的。

 可她又是没有时间去难过的,亲眼目睹阿锦是否安好,才是此刻最紧要的事。晚间的疾风骤雨,打落了一树的梨花。见雨水“滴滴答答”地从廊檐上洒落,阿荷顾不得去惋惜这满地的梨花白,匆匆去往阿锦的住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味,兼有泥土的清香与带着气的腥味。待到阿荷赶到阿锦的住处,这股血的腥味便彻底盖过了泥土的清香,原来这味道的源头,正是这小院地上卷着的三张草席。

 “锦娘呢?”尽管知晓无人会搭理自己,阿荷还是朝着那院内的舞们问道。舞们似乎今晚都受了惊吓,好半晌才有人说了一句“阿锦死了。”

 “被主家打死了。”另一个舞恐怖之状,像是亲眼看到了一切“就,就在外面…管事的说,一会,一会就把她们拖走埋了。”

 听闻这些,阿荷恍如遭逢晴天霹雳一般,腿一软差点跪坐下来。明明刚刚还好好和自己说着话的,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没了?

 阿荷难以理解发生的一切,无力地靠近那三张卷着的草席。草席下仍有鲜血隐隐渗出,可以想象,她们的死状有多凄惨。阿荷认出了阿锦的鞋子。她用颤抖的手掀开了盖着人面的席子,一张熟悉的苍白面孔出现在了眼前,那绝不是安然逝去的情状。

 “锦娘,锦娘…”阿荷摸着那余温不再的脸颊,泪水盈满了眼眶,失声痛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锦娘,你醒醒啊…锦娘!”

 痛心与悔恨几乎摧毁了这个还不满二八的孩子,她想起了为掩护自己死于战的父母,想起了辗转逃难时看到的人间炼狱之景。

 想起了被排挤之时向自己伸出援手的阿锦…都说南方歌舞升平,怎么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呢?她也有劝阻阿锦今晚不要去赴宴,为何还是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难道一切都是天意?

 阿荷没有办法理解这一切,几乎昏死在了阿锦的尸体边上“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如此,最后,还是管事的吩咐人把阿荷送回了桓瑛的内院。

 这人虽死了三个,明天太阳可还是照常升起的,做仆婢的,本分便是顾好主子,哪里有时间去伤心?这小婢女伤情至此是不该的,想来过些日子,也能缓过来。

 ***过了几天行尸走般的日子,阿荷深觉来无望,又担心阿锦在地下没个照应,遂四处打听超度亡魂的法子,也因此错过了桓府近来的大事。说起桓府最近有什么大事。

 那自然是老爷桓楚的兄长桓殷即将结束外放返回京城。桓楚怜惜丧母的侄儿,便先行谴人接他来府上暂住,待兄长安置好了一切,再行团圆。

 这位名唤桓玠的公子,初来乍到便引起了阖府众人的注意,一来是他身份贵重,又颇得桓楚关心。二来则是他形貌昳丽,饶是年岁不大,也自有一股风之气,当然。

 这一切,阿荷都只当看不见。若非那公子亲来拜见姑母,她还真不知道府上来了这么一位,对于她而言,后面可以称得上是“麻烦”的人物。

 当,阿荷做完主子吩咐的事,便寻了院里一僻静处待着,放任自己伤情感怀锦娘,手上则迭起了纸人纸马。这些忌讳的东西是上不了台面的,主子爷见不得,管事的也嫌晦气。

 她只好在这墙角树下偷偷弄些。“你,在做什么?”这僻静的角落向来无人驻足,阿荷却突然听到了男子的声音。

 “我…”阿荷如惊弓之鸟一般收起了纸人纸马,还没等她张嘴“狡辩”一柄青竹伞已落了下来,斜斜盖住了她的头顶。

 “谢谢。”原来竟下起了小雨,阿荷后知后觉地抬眼看人,正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双陌生眼睛的主人,是位年岁不大的公子,肤白皙,眉目含情,墨发齐整梳起,棱角尚不分明。与旁的士族子弟不同,他没有穿着明的曲领大衫,反而披麻戴孝深衣素冠,任谁都能看出家逢不幸重孝在身。

 也不知是不是触景生情,阿荷的泪珠又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若被不明真相的旁人见了。恐怕还要以为她被这公子欺负了。

 “怎么这就哭了?”桓玠屏退小厮,原是为了入内院拜见姑母,偶然误入这僻静小院,见到这婢女蹲在树下做手活,好奇心促使他问了一句,没想到竟惹得这婢女哭了。是自己长得太可怕吓到她了吗?

 “别哭了。我还没说什么呢…”桓玠无奈掏出自己贴身的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婢女梨花带雨的脸,好生端详了一番。

 这婢女的容貌异于常人,高眉深目,脸色苍白,虽紧裹着浅色直裾,却仍现出肩颈的线条来,想来定是北地胡人。阿荷从没被陌生男子这样对待过,又惊又窘,不好意思地退了退,几乎要退到竹伞遮蔽的边沿上。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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