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即使如此
远处的惊雷吵醒了我,没一会儿雨点噼里吧啦打到窗户上。我静静躺着,盯着黑暗的天花板、听着下雨的声音。
很快,门外传来的轻微嘈杂声引起我的注意,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可以分辨,好像有东西砸在地毯上。又一个闪电照亮房间。
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咆哮的暴雨像阎王殿里爬出来的索命鬼,吓得我躲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客厅里忽然传出撞击声,这次我肯定是沙发边的台灯掉到地上。我扯开被子坐起来,身上立刻感觉到丝丝凉意。
皮肤
濡黏润,好像倾盆大雨没落在屋外而是全倒在我身上。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心中既纳闷又害怕。
预感到有坏事要发生,我轻手轻脚打开卧室房门。父母的卧室在我的对面,门是开的,灯也亮着,但他们都不在房间。“茉茉一一”微弱的声音从客厅里传过来,像在呼救。
妈妈?我急忙循着声音跑过去,可刚到跟前就直愣愣钉在原地。客厅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虽然没有顶灯明亮,却也足够将客厅中央照得清清楚楚。
妈妈躺在地毯上,爸爸跨骑在她身上,双手死死摁着她。妈妈的长发四散,脑袋边是她最喜爱的印花台灯。这盏台灯以前放在阅读躺椅之间的茶几上,可现在,彩
琉璃灯罩歪歪斜斜横在地上。
“茉茉,”妈妈又艰难地咕哝一声,望向我的目光变得凄楚
离。“茉茉,”爸爸抬头看我一眼,用更坚定的语气叫我的名字,不过他的视线很快又回到妈妈身上,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制止她发出声音。妈妈挣扎着,伸手试图抓他的脸。
“茉茉,我需要你的帮助,”爸爸边说边躲过妈妈的手。爸爸的脑袋后仰,妈妈够不着他,反而给爸爸机会抓住她的手,
在他的膝盖下,又使劲儿将妈妈抬起的脑袋摁回到地上。
声音很熟悉,我很快意识到刚才在卧室听到的撞击声,是妈妈的脑袋撞在地板上的响声。“茉茉,”爸爸又叫了声我的名字,引起我的注意。“还记得不久前爸爸对你说的话吗?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永不分离。”
听着爸爸的话,我心里有些发
,急忙点点头。上周三是我十岁生日,爸爸送给我一辆公路自行车。这是我一直想要的礼物,虽然尺寸大了些。
但爸爸保证我还在长身体,这个问题很快会解决。我喜爱极了,抱住爸妈说谢谢,他也非常开心,夸我是个好孩子。妈妈做了顿丰富的晚餐,我还被允许喝了杯香槟。
三人举杯,爸爸祝我生日快乐,一家人相亲相爱,永不分离。爸爸的声音冰冷,表情更是狰狞“你妈妈一直在骗我们!”
妈妈仍然在爸爸身下挣扎,空出的一只手抓着爸爸的手腕。爸爸却不理睬,狠狠说道:“她要离开我们,投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那个男人也有一个孩子。
她会和他们一起生活。你妈妈不再爱我们了,她要抛弃我们,给别人当老婆,给别的孩子当妈妈!”什么?我目瞪口呆,目光转向妈妈苍白的脸。
她也看着我,但我看不懂她脸上的表情。“茉茉,过来,帮我结束这一切,把桌子上的针管给我!”我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红着眼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甚至没感觉到在向他们走去,但我确实拖着脚步来到他们跟前,从茶几上拿起针管递给爸爸。
他把妈妈
锢在身下,死死
住她的胳膊。透过泪水,我看着母亲的眼睛,她虚弱地抓住我的手腕,嗓子里发出呜声。这次我也许明白了,她不是在乞求我救她,我觉得她是在和我道别。
雷声从天际边滚滚而来,把我从十八年前的地狱中拉回来。我睁着大大的眼睛,心跳声扑通扑通敲打着耳膜,肾上腺素在我的血管里快速
动,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
头柜上柔和的荧光数字钟告诉我时间还不到凌晨五点。
可我知道再也不可能睡着。这么长时间我都在刻意淡忘,记忆也已经模糊,然而那可怕的一晚仍然在梦境中重复出现,清晰无比。
我颓然瘫倒在
上,心情极度恶劣,感觉掉进了地狱。佛洛依德说梦是一个人与自己内心的真实对话,如果真是这样,我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我并不想知道答案。抛开噩梦,我坐起身
接新的一天。
上班之前,我要顺便去叔叔婶婶家。我们计划今天早上一起去诊所,因为叔叔婶婶想在家最后敲定一些东林周年庆祝宴的细节。东林牙科诊所是太爷一手创建的。
那时还在一个人口稀少的村子里,二十平米不到的小诊所里只有一把椅子,后来赶上城市大发展,这个小村子迅速成长,诊所的生意越来越好。传到爷爷手里时,已经有七把椅子。
爷爷去世后父亲接手经营,不断扩张。遗憾的是,正在父亲事业巅峰时,一场突发心脏病夺去父亲生命。现在,东林由叔叔全权负责。
受家庭影响,我的立志也直截了当:像侯家前辈一样当名出色的牙医。从医学院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我就一直呆在东林,叔叔负责对我的教导,直到有一天他认为我准备好了,就会将东林的管理权
到我的手上。
我光脚踩在光滑的硬木地板上,生生受着脚下的冰凉,很不舒服但又有某种变态的享受。我伸个懒
,漫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断了线的大雨在漆黑的天空中飘舞,路面在昏暗的灯光下反
点点亮光。
我长叹一声,今早出去跑步的计划看来要落空。晨跑一直是我在噩梦之后的应对策略,沁冷的空气、大量的运动总能帮助我暂时摆
恐怖的记忆,但今天必须得用替代方案了。我打开电视铺开瑜伽毯,跟着视频做了四十分钟的专业瑜伽训练。
然后洗个热水澡,再一边吃早餐,一边追踪当下新闻焦点,直到六点五十分,我站在衣柜前审视自己和几套备选着装,最后选中一条黑灰色的铅笔裙,上身是白衬衫和海军蓝西服马甲。
镜子里的我很漂亮,我给自己一个鼓励的微笑。天气还是很糟糕,我戴上手表、抓起大衣,提前二十分钟出门,当我冒着大雨行驶在路上时,脑子里过了遍今天的工作
程。
我已经厌倦这些简单冗长的任务,自认做得非常出色,应该可以承担更重要的责任,然而在升职上,叔叔一直没有给我多少机会。我还需要怎么做才能证明我对诊所的价值和忠诚?
呢,光我的名姓就应该足够,可叔叔显然不这么认为。
我来到叔叔家的住宅区,门卫看了眼车牌就打开闸门放我进来。我轻车
路,刷卡进入楼下停车场,找到属于我的停车位。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才刚刚十二岁,叔叔婶婶把我接到他们家抚养。
直到上大学才从家里搬出去,毕业后住回原来的家,即使如此,叔叔婶婶仍然坚持他们的家就是我的家,所以车位、房门钥匙都给我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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