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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风吹花落(下)
   十五

 刘二娃的为人,没啥多话,是那么几句话,说完就是。一张脸,黑镗镗的,如果不挂上笑容,活象谁欠了他债似的。高高的个头,一身使不完的劲。白天里没有使完的劲,晚上全用到了四儿身上。

 “今天不行,要生病。”

 “谁说的?我不搞,让你抱着铺盖,着眼泪想那个死鬼?”

 四儿挣扎着,他略一用劲,她便到了他身下。四儿放弃一切努力,由了他去。后来,四儿便是顺从,无条件地顺从。她要刘二娃相信,既然嫁了他,就是他的女人,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希望自己的顺从能渐渐地摸去二娃心底的阴影。

 “你咋和刘五摆那么久的龙门阵呢?这个人有点偷摸狗的,以后少理他。”

 “我去买盐巴,在路上偶然碰到的,他说认识我,叫我二嫂,估计是你家的亲戚,说了几句闲话。”

 “叫你二嫂就是亲戚?以后这一带的人都叫你二嫂,都是亲戚?”

 “好嘛,我少理就是了。”

 在娶儿媳妇这件事上,二娃爹心头亮堂堂的。他有两女一儿。女儿们早早地打发(嫁)到山外,每年走几趟亲家,见识多一点。看着坝区的农民盖楼房,买摩托,着实羡慕。知道这个世道要头脑,要冲劲,倒不像一般山里的老农民把持家务,二娃满二十,便当了家。稚儿放得早,翅膀硬得早,飞得也早。他巴望着二娃能重展刘家昔日的辉煌,几年下来,刘家并无起。二娃只上了小学,连农药的使用说明也不太能看明白,脑子灵光不起来。

 夜里,躺在上,听着风声虫鸣,似乎是刘家的祖宗们在发问:你们咋弄的嘛?死脑木壳的,这样下去,我们恐怕连香火气气都闻不到了。他实在不甘心刘家这么败落下去,这个家需要一个好头脑,需要新鲜血。能念到初中的女娃儿,一般嫁了山外,剩下的,左一个不称心,右一个不如意,二娃的婚事一拖再拖。等到二娃二十六七岁,周围的人在背后悄悄说:看来要打光,要不就是娶寡妇。

 做儿子的脸天天着,明摆着埋怨老爹耽误了他的婚姻。做爹的,着了急,不再挑剔。一个偶然的机会,听人谈起三年前垮掉的花大桥和柳叶坝那个克夫的四儿。这个女娃儿虽然命硬,条件还真好,也算不得是正式寡妇。她克强娃儿,倒不一定克别人。托人一说,还算顺利,四儿没有提苛刻条件。刘家在礼数上也没有亏待她,按娶黄花闺女的规格,一样样过礼,照着坝上人家的摆设布置了新房。黑马山一带,田地肥沃,粮食不缺,粮囤里有隔年的余粮,缺的是钱。粮食不值钱,谷子六七一斤,大米一块多一斤。一亩田能产谷子千多斤,价值不到千元。除去投入,缴了税费,收入微薄,有时还要倒赔。二娃在挣钱理家上没有多少招数,家里的储蓄来自养猪和卖桔,一分一分地算,一分一分地省。为了娶四儿,刘家耗尽了积蓄。

 这段时间,他暗中观察四儿。她的性格沉静,喜怒哀乐很少在脸上,和同龄人比起来少些活泼。对公婆、对丈夫的礼数样样到家,分毫不差。田头的活做不了,地头的活还行。从性格脾气到说话做事,没啥大毛病。但不管她的手脚有多勤快,嘴巴有多甜,她的眼光始终是冷冷的,淡淡的,让人摸不清她在想啥。二娃说:这人的心没有带来,跟死鬼一起走了。做爹的嘴上说:我就不信活人比不过死人,你对人家好点。心里却不免有点失望,四儿不是他理想中的儿媳妇。

 他盼着四儿给刘家生个好孙子。

 四儿也想快点有个儿子。有个儿子,过去的很多事会从记忆抹去。做母亲是件快乐的事,有一个新的生命属于自己,她的日子会鲜活起来,不再空苍白。到那时,二娃也许就不再着脸说她成天想死鬼了。另外么,也算对刘家有个代。

 有一句俗话:头年月光照新房,二年月照娃。男女同居,若不采取避孕措施,一两月就怀上了,女人的肚子会一天天膨起来,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这是女的天职,也是女的自豪。可四儿偏偏怀不上孩子,半年过去了,她的腹部依旧平平坦坦。

 十六

 年三十,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停了外面的活路,歇了下来,一家人坐一块儿,热热乎乎地吃团年饭。山村的团年饭,讲究多,吃饭前要放爆竹。山坳里的爆竹声,从下午四点以后,噼里啪啦的一直延绵到傍晚。按习俗,团年饭吃得时间越长越好,刘家的团年饭从傍晚开始,一直吃到十一点过,二娃父子还在喝酒。

 厨房里,四儿在菜板上麻利地切着大头菜。大头菜是一种茎,可以如芽菜一样腌制,也可以凉拌着吃。大年初一,吃汤圆时,一般用凉拌大头菜佐食。四儿先将大头菜对剖开,顺着长的一边,轻轻划成薄薄的片,却不切断,让这些片底部连着。再竖着切薄片,这次要切断。切下的,形状如冠,叫“冠子”随着哚哚哚的剁菜声,菜板上有了一堆“冠子”

 “四儿,别急,还有半小时才十二点呢。”

 二娃妈在灯影里忙着扫地。按习俗,翻过了十二点,家里就不能动刀,也不能倒垃圾了。厨房里的活路必须赶完。

 “妈,碗还没有洗呢,得赶快了。”

 “不急,反正有多的,堆那里,过两天洗。”

 “还是洗出来吧,我去堂屋收拾桌子。”

 说话间,四儿已经将切好的大头菜放一大海碗里,拌上盐,出水。她把碗放灶台上,扭着儿,甩着辫儿,出了厨房,去堂屋。二娃妈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地叹气,这个媳妇什么都好,就是肚子大不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生活那么差,月事都不怎么正常,仍旧沾着男人就怀上了,咋会半年没有动静?想着想着,二娃妈暗暗拿了个主意。

 她顺手往灶膛里了一把茅草,火快地着锅底,锅里的水很快热了。等四儿把碗收回厨房,婆媳俩边洗碗边摆龙门阵。待碗筷入橱,二娃妈从灶上的吊壶里倒出热水,两人正着洗手“啪啪啪——”除夕的鞭炮放响了。新年来了!

 “四儿,明天到乌尤寺给菩萨拜个年,上过年香。”

 “不是大年初一不能出门吗?”

 “给菩萨拜年是可以出门的。乌尤寺里面有尊送子娘娘,听说很灵,让她保佑你生个大胖小子。”

 …

 “妈,我不怎么相信菩萨…”四儿想对二娃妈说,柳叶坝的那棵大榕树,白白受了那么多香火,结果也没能保佑花大桥不被洪水冲垮。话到这里,四儿的声音有点涩,她想起了她的强哥,再也说不下去了。

 “四儿,别说妈迷信,大年初一,别随口说话。听妈一回啊,跟妈去给菩萨烧柱香。”

 “要到哪里去?”二娃红着一双眼,摇摇晃晃地进了厨房,随身带进的寒气里,裹着浓烈的酒味。

 “我叫四儿跟去给乌尤寺的菩萨烧过年香呢?”

 “妈,那些泥…泥巴人能…能保佑谁?不…不去…”

 “听说里面的送子娘娘蛮灵哦,一求就有的。”

 “四…四儿,你给老子去!养…养个婆还要下蛋呢,你也给老子下…下个蛋。”二娃高声大气地吼着,脸红得像关公,眼瞪得像铃铛,额角青筋直跳。

 “你小声点,今天是大年初一,像在和人吵架一样。四儿…”

 四儿的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转着。蛮横!这二娃太蛮横了。强哥何曾这样对待过她?四儿啊,你真的没有福气,那么好的男人,却不能白头。今天可不能哭!她使劲咬着嘴,忍着心酸,冲二娃妈点了点头。

 “爸爸,快来帮我点炮。”院坝里,一个稚的声音在叫,是刘大娃家那个五岁的小儿子。

 这声音飞到了屋里的三个人耳里,大家互相望了一眼,醉酒的、心酸的、心急的,同时在想:确实该有个孩子了!

 十七

 到乌尤寺上香后,四儿没有急着回家,回了趟娘家。

 和母亲连着谈了两个通宵,四儿妈盘问了一下所有细节,最后说,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四儿去了卫生院。医生细细地盘问,四儿面红耳赤地回答,末了叫上手术台检查,最后说,你没有问题,叫你男人来。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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